吴秀波是个难得一见的不夸张不矫饰的人，对自己的过往坦白的让人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总是让我想起一些老朋友，一些过去听过的歌儿，一些从前经历过的事。
在我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关于吴秀波本人的视频里，有一个他为黄舒骏演唱会作嘉宾的视频，他说，在他20岁生日那天，一个朋友介绍给他听了《恋爱症候群》，从那以后，他就成了黄舒骏的歌迷。
黄舒骏的歌也曾经在我的生命中留下过痕迹。我们的交集是那首《雁渡寒潭》。
上大学时候我有个要好的男同学叫石头。很酷很酷的一个男孩，天天穿一条特大号的工装裤，上面有足够多的兜兜可以装下修电线杆子所需要的一切工具。满口的粗话，用“你丫”称呼所有的人，成心和别人不一样。石头英文特别好，GRE考到了2300，但就是不出国，可直到现在，我们班在国外的同学还没有一个能达到石头的英文水平。
我和石头在一个小组，天天一块玩。玩着玩着，我们俩就玩出了那么点意思。当那点意思还没有变成不好意思的时候，石头带我去了他们家。
那是我们关系中的一个转折点。那时的我是一个很正经很上进的女孩，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我不太看得上石头的另类作风。可是那天在他家他给我看了他满满好几个大抽屉的摇滚乐和重金属的磁带，而我当时还在听张学友和童安格。我颇感自己的幼稚和庸俗，底气就不是那么足了。
就是在那一次，他给我听了这首《雁渡寒潭》。这一下我对他简直就是崇拜了。
关于这首歌，很多年后，南方都市报上有这么一段评语：
他的一句“雁渡寒潭、雁去潭不留影”唱碎了多少执著少年的心。当无情的嘲讽变成沧桑的隐喻，当所有青春在世纪中苍老，当意起风发的少年失落在理想现实之间，黄舒骏所留下的不仅是一群少年人对家国壮怀激烈的遐想，更是每一个游荡在街头的迷茫少年可以取暖的声音。
当时我可没想过这是人家黄舒骏的思想，与听它的人无关。听完这首歌，穿着挽裆裤剃着光头时年十八岁的石头在我眼里变成了一个哲人，我对他深刻的人生态度佩服倍至。
石头那时的确与众不同。他不参加学校组织的任何活动，厌恶一切政治社团，我记得他连团员都不是。
他参加的唯一的一个集体活动好像也是因为我。我们到西单大街上去宣传艾滋病（目的是让社会不再歧视艾滋病人），我负责念宣传稿。我正声泪俱下地呼吁保护弱势群体的时候，石头过来跟我说：“发巧克力了。”于是我立马放下宣传稿和大喇叭，跟着石头一起去抢巧克力。整个下午我们都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巧克力，说一些巧克力一样甜蜜的话，弱势群体早被我忘到爪洼国了。
青梅竹马的感情一般不能演变成婚姻。但庆幸的是，我和石头也并没有反目成仇。我们最终成了非常知心的朋友。他每次来美国都住在我家里。我们对外称呼彼此为“发小”。
有一次，他说要给他们主任买一些西洋参带回去。刚好我家旁边的一家商店就有，我就开了车带他去买。在路上我听到他给主任打电话：“您要的那个西洋参啊，我朋友家附近没有，得开五六个小时的车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不过您放心，走多远我都给您买回去。”
我虽然见证了他的世故，可是心里却非常的感动：连弄虚作假他都不背着我，倒底是发小啊！
他们老主任吃了他带回去的西洋参，很受用，主动要求作他的入党介绍人。石头写信告诉我他入党的消息时，相当的不好意思：“我总得混下去啊！”我说我当然理解。
石头现在已经混成了国内顶尖的专家，经常人似的到电视上去讲道。头还是光着，不过听说电视台已经专门为他准备了假发套。“你丫”是不再说了，实际上，他现在连“你”都不说了。上次他到我这儿来，言必称“您”。我说你跟我还装什么蒜啊，他说你不知道，我是不敢说“你”，一说“你”我就得说“你丫”，不然我这舌头绕不回来。
成长的过程就是一次次丢弃和调整的过程。被我们丢掉的东西有垃圾也有珍宝。我们没有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也没有变得更坏，我们只是变得和别人一样了。
话扯远了。接着说吴秀波。
还是在那次演唱会上，秀波这样介绍自己：“我是68年生人，今年41岁，我是听着黄舒骏的歌儿长大的。”
秀波的文笔一定不错，他有着相当强烈的幽默感，是北京孩子特有的那种蔫不出溜的幽默。
他的偶像赶紧澄清：“那时候我也很小”。
于是我想，当年黄舒骏写下这几句歌词的时候，估计也就跟我和石头差不多的年纪，也未必真的懂得这其中的含义吧？其实意气风发的少年，最终并不失落于理想与现实之间，他们为现实而丢掉理想的时候早已体会不到什么叫失落；而一心要成为英雄圣贤的人也不会变成魔鬼，只是成为了所有红尘俗物中的一个。
秀波现在炙手可热，冲进一线明星的行列似乎是指日可待的事。不知到那时候他是不是会有所变化？比如，在访谈节目中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装一回大尾巴狼？或是赶场一样地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走秀/公益活动？
那也没什么，真的。崔健演电影了，陈凯歌主旋律了，贾樟柯称承认张艺谋是大师了，石头入党了，我也开始喜欢黄金首饰了。你最终总要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管是自愿的还是无奈的，这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想挡也挡不住。
所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让我赶紧记住现在的吴秀波，记住这个敢当众承认自己是个没用的人，津津乐道地讲述自己混歌厅的经历的大男孩。
因为他就像是我们自己。
雁渡寒潭
词曲/演唱：黄舒骏
雁渡寒潭
雁去潭不留影
惊鸿一瞥
潮来潮去
洗去多少足迹
一切都是缘
多少人曾经轻轻掠过我的眼帘
多少人曾经闯入我的内心世界
多少人曾经用思念将我撕裂
多少智慧才能忍下我的离别泪
雁渡寒潭
雁去潭不留影
静看人间是与非
我们祖先
在这土地繁衍
岁岁年年
多少人默默挥下他们的汗水热血
多少人只是贩卖台面上的谎言
多少人随时准备远走高飞
多少智慧才能破解这虚伪的一切
woo......woo......
多少意气风发的少年
失落在理想现实之间
口口声声要做英雄圣贤
最后却变成魔鬼
多少人生活在这个世界
却向往另一个世界
多少智慧才能逃离这古老的预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