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白天忙了一天的吴廉,回到自己的公寓。他先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接着,把那个‘罂粟龙井’拿了出来。他该好好地慢慢地品一品这稀有的茶叶,犒劳一下自己了。
白天的时候,模拟环境中心的信号仪出了点故障,吴廉花了几乎半天的时间,又是查资料,又是上网搜索,硬是找到问题所在,把信号仪修好了。他返回办公室的途中,经过技术部时,听见里面人正议论他,说这海归还真有两把刷子,软件硬件都能干,不是光动嘴皮子的。
吴廉听了自然高兴,至少,比起刚刚回来时公司里的人对自己的怀疑和轻视,现在,自己的威信已经一点点树立起来了。
吴廉虽然心里高兴,但在公司却也不能张扬。晚上回到家,吴廉那白天在公司还不曾恣意的释放出来的得意心态总算可以自由抒发了。此时,他把沏好的茶水倒好,一边上网查自己的邮件。
把茶杯端起来刚要喝时,却看见了一封贾进宏的邮件,主题是:Can you call me when you get this?.
吴廉这才猛然想起,此前贾进宏和自己联系过,但因为手头有事,一直都没有机会给他回邮件。
他点开邮件。
Hi,Liam
I haven't heard from you for long time, I have something that I want to talk with you, please give me a call. my cell phone again 210-882-9651.
talk to you,
Jinhong
看看时间,吴廉拿出手机,直接拨了贾进宏的号码。
“hello?”
“老贾?吴廉啊。。。干嘛呢?”
“哎呦,老廉啊,你等会儿啊。”隔了有一会儿 “哎,老廉,刚刚在办公室说话不方便。。。怎么样? 挺好的吧? 收到我的Email了?"
“啊!这不一收到就给你回电话吗?我怕你们分钱把我拉下了。”吴廉开了个玩笑。说完,把茶杯斟满,端了起来。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那个,你和金海红怎么样啊?”
“海红?就那样呗。。。老夫老妻的,还能怎么样?”
“老廉,有件事作为朋友我得告诉你。。。”贾进宏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太太好几次看见金海红和一个白人男人在一起。。。怎么说呢,那样子挺亲密的。。。反正有点不正常。。。不像是普通朋友。。。她让我告诉你一声。。。”
后面贾进宏说的什么,吴廉已经没有意识了。此时,吴廉手中的端着的那满满一杯茶已经左右抖了起来,大半杯的‘罂粟龙井’浅黄色茶水一股脑地泼在了手提电脑的键盘上,吴廉骂了句:‘shit',刚要起身找抹布,却听见微微的‘噗’的一声,接着,屏幕一下子全黑了。一股焦糊的味道从键盘的缝隙中传出来,仿佛是对吴廉这高级茶水的反馈一般。
贾进宏在电话那端听见吴廉这边忙乎,知道有什么不对,忙说:“事情还没搞清楚,你也别着急。。。先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
吴廉怔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一时间,他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让他抓耳挠腮般的难受。
他实在不敢想象,难道他一直以来以为固若金汤的后防线--金海红,却红杏出墙了?这是真的吗?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这肯定发生很长时间了。联系起此前金海红在电话里的一些不同表现,现在想来有那么清楚的迹象,吴廉懊悔自己竟这么粗心没发现。
这让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老丁曾在科密湖时对他说,现在中国这些操蛋男人,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可以,却要求老婆要恪守妇道。当时,他还对此嗤之以鼻。可今天才发觉,自己也是这操蛋男人的一员啊。原来被女人背叛是这种滋味啊!
在黑了屏的电脑前他镇静了一会,吴廉拨通了金海红的手机。
“hey”金海红显然知道是吴廉。
“那个,海红。。。你。。。我。。。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得如实告诉我。”吴廉虽然想好了怎么说,可还是结结巴巴。
“嗯?。。。你。。。什么意思?。。。你要问什么?”金海红的声音明显也是掩饰着慌乱。
吴廉听了,心中那暂存的侥幸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有人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一个白人。。。是怎么回事?”
“。。。”
“你怎么不说话?。。。你给我解释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了一下,金海红镇静的声音传过来。“吴廉,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会跟你解释。现在我在上班呢。。。回头再说吧。”
吴廉提高了声音说:“什么?什么回头再说?。。。不行,海红,你得解释清楚。”听筒里却传来‘嘀嘀’的断线声。
吴廉接着再拨过去几次,却每次都直接进了金海红的语音信箱。这让吴廉怒不可遏。
“不行,我得订机票。”吴廉这么想着,忘了自己电脑已经被烧坏,用手指按住电源键,等了很久,屏幕还是黑的,他才意识到电脑坏了,鼻子中还留有焦糊的味道。
他站起来,无可奈何地在屋里绕着圈。突然想起什么,冲到了客厅,把一个手提电脑包拿了过来。
那个电脑包里,装的是卢静欣的电脑。吴廉刚刚把它修理好。还没来得及还给卢静欣。
把卢静欣的电脑打开,吴廉马上上网搜索机票。大陆航空的直飞纽瓦克的,最早一班是三天后的。要不然,就是从日本,底特律换机。吴廉拨了电话想直接和办事处联系,电话响了很久,却没人接听。气的他使劲一拍电脑键盘,此时的吴廉,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把手支在头上,闭着眼睛喘气想着办法。
过了一会,他听见电脑传来‘嘀嘀嘀嘀’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才看见,屏幕上一个开着的窗口正闪动着无数个^z,原来自己的胳膊正压在键盘的左下角上。
他忙抬起胳膊,按着‘backspace’去删除。在那^z不停地被删除的闪烁过程中,另一幅画卷却慢慢地在吴廉眼前展现出来。
屏幕上这个窗口里显示的,正是卢静欣QQ聊天的历史。
吴廉简单地看了一下,刚想点鼠标关上,他突然心动了一下。停顿了一下,他按了Ctrl-s,在搜索栏里,他输入了:“那我不是亏了”。这是上次卢静欣和他聊天时,说的一句让他匪夷所思的话。
搜索停住了,吴廉看着屏幕的显示,心脏仿佛也已经停止了跳动。他向上翻屏,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丽之俏:欣姐,你那个海归你拿下了没有?
秋@月:“回来了,辛苦了!”
秋@月:不告诉你。:)
美联社员:“不辛苦,你还么晚还没睡?”【注】美联社员是吴廉的QQ网名。
丽之俏::)那就是得手了?
秋@月::):)
秋@月:“你觉得他们对模拟环境中心还满意吧?”
丽之俏:怎么样?有美国人那份刚猛劲吗?
秋@月:哈哈,不行,还挺放不开的。
美联社员:“丁总安排他们休息了,我先回来了”
秋@月:“他们回去了?”
美联社员:“是”
秋@月:“那好吧,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美联社员:“晚安”
丽之俏:是吗?哎呀,我最喜欢这种害羞型的,下回把他带到俱乐部来
秋@月:“那我多亏啊!”
丽之俏:行不行啊?咋不回答?
美联社员:“what? what did you mean?”
秋@月:“sorry,Liam,please ignore it. good night!"
秋@月:“急啥?我都发错了。给他发过去了”
丽之俏:“给谁?海归?”
秋@月:“:)没事,他下线了。:)就你们家那位,我用美国海归和你换,太亏了。你新交的那个健身教练还差不多。”
丽之俏:“想不到啊,你打我帅哥的主意了。呵呵,上次去龙安俱乐部你没去,没换着他,亏了,小于说他特猛,好的不得了。:)”
秋@月:“你就气我吧。唉,海归现在还是太木讷,等以后有机会给你调教一下吧。:)”
。。。。。。
吴廉读不下去了,他大脑一片空白,他已经彻底被扔进了深渊。一直以来,他眼前的这个精明能干的中年女人,原来却是不折不扣的白骨精啊。那卢静欣网页上的无法理解的诗,终于找到了解释。那层笼罩在卢静欣身上的神秘面纱终于被揭开了,而吴廉却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着那面纱后面的丑陋的真实。。。
这一晚,愤怒的吴廉的心脏被两个女人击的粉碎。老婆金海红对自己是背叛,而卢静欣对自己则是彻头彻尾的玩弄。他不知道明天,当他面对卢静欣时,他会怎么做。
他合衣斜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无声地捱着时间。眼睛里,不一会儿,已是沁满了泪水。不知是因为被欺骗,还是因为被玩弄。
不知过了都久,枕头下手机震动起来。吴廉把手机抽出来,他希望是金海红打过来的,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可是,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想一定是有人打错了,他失望地挂了电话。
可一条短信息随后又进来了,上写:“吴廉,请速接电话。紧急。”
接着电话又打了进来,显然,这个人认识吴廉。
吴廉哪有心情打电话,他接起来问:“喂,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
电话那端一个女人的声音:“吴廉,吴总,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但总认识林甜甜吧?”
听了这句话,吴廉倏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甜甜?你在哪?。。。不,你不是甜甜。。。你。。。甜甜在哪?”
“吴总,甜甜在医院呢,有危险,你赶紧过来吧。。。我是张慧,甜甜的朋友,我们在你公司见过面的,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吴廉哪有心思想她是谁,忙问:“甜甜怎么了?”
“她,她早产了。。。那可是你的孩子啊。”
这句话,把已经悬挂在浪尖上的吴廉又再一次高高地抛了起来。。。
吴廉赶到医院后,看见一个女孩向他招手,到了近前,女孩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仍穿着裙子。头发怪异地向上翘着。他突然想起上次在办公室门口,和她见过面。
“甜甜有病毒性心肌炎,昨晚上出现早产征兆,医生说如果心律失常很危险,可能要刨腹产。。。甜甜不让我告诉你,但,但我觉的你是孩子的父亲,应该负责任。”
吴廉不知道该怎样,虽然短短的一天,但他仿佛已经经历了大半个人生一样。他那天从口袋里发现的老丁放进去的避孕套,因为他前一天不知道使用,此时,已经反过来把他牢牢地套住了。
天大亮时,他听见一个护士匆忙过来告诉他,孩子生下来了,但婴儿早产出现呼吸困难,而母亲也出现心脏衰竭,母婴都需要紧急手术抢救,让他赶紧去交押金。
吴廉跌跌撞撞地往收费处赶去,他腿发软,头发晕,可他坚持着。扶着墙,他深吸着气,让自己振作。
“先交8万。”收费处窗口后面的女人,乜斜着眼看着吴廉手中那薄薄的一小沓钞票,一脸的不屑。
“你们先救人,我马上去银行。。。一定先救人啊。”吴廉一边往外跑,一边冲女人说着。女人看着他的背影,撇了一下嘴,见怪不怪地摇了一下头。
先回到公寓,吴廉把建行的存折取出,刚要返身冲出门,想了想,又折返回来,从柜子的箱子后面,把一个画盒子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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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行边上的一个当铺里,吴廉焦急地等在窗口。几分钟后,两个人过来,说:“先生,对不起,这幅王石谷的山水画是赝品,虽然仿的不错,但并不值钱。。。”
错愕,惊异,已经没有言语可以形容。吴廉已经欲哭无泪,他不知所以似地往后退,转身往外跑。不顾后面的人喊:“哎,先生,你的画,你忘了你的画。。。”
临街的当铺的前面,是几节短楼梯,再前面是一条双行的车道。寒冷的天气,把堆在楼梯上的积雪冻的结结实实。吴廉脚步踉跄地跑着,气喘吁吁。他刚一蹋上楼梯,脚下就一滑,他紧跟几步,却一步比一步滑的厉害,在最后一凳时,他身子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一辆汽车,正在此时从西向东开过来,东边升起的太阳,正打在挡风玻璃上,司机把遮阳板拉下来,遮住了阳光,同时也遮住了吴廉的命运。吴廉身子腾空时,在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头和肩膀被那车撞了个正着。吴廉的身子再次腾空,在那里打着转,然后沉沉地落下。。。吴廉在还有最后的一点意识时,他脑子里想到了金海红。
从当铺里追出来的两人,握着吴廉的那副王石谷的山水画,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第四章 尾声
不知过了多久,吴廉仿佛做了个梦一般。他缓缓睁开眼睛。听见几个人惊喜地呼叫:“醒了,醒了。医生,他醒了。”
在模糊的人群中,他看见了金海红,还有儿子和女儿,父亲,母亲他们都在。
抽泣之声在惊喜之后,不停地接着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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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以后,B市机场。一个头和胳膊仍缠着纱布的人正在通过安检,金海红和孩子们已经拿着行李在另一侧等着他。
这时,有两个身着风衣的人来到吴廉的身边。
“吴廉先生,我们是科委专款基金特别审计处的。。。我们接到举报,说在你负责森川钢厂项目的资金操作时,有虚报购物金额,和购买仿造德国仪器的不法行为,所以,暂时,您不能离境,需要接受进一步的调查。”
“虚报?仿造?为什么?。。。是谁?。。。怎么可能?”吴廉心里说,到底来了。
“吴廉先生,虚报金额,需要调查没错,但仿造仪器的事,你是应该知道的。”
“我怎么会知道?”吴廉企图申辩。
“呵呵,我想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如果是德国制造的产品,难道不用自己的国家的文字-德文,写上‘德国制造’吗?却只用中文和英文?”
此时,一个孩子手里拿着玩具自吴廉身边走过,那玩具里正唱着一首儿歌
我有一只小毛驴
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
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
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的,哗啦啦地
我甩了一身泥。
吴廉转身朝金海红和家人望去,再一次,迎接他的,是怎样的目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