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孬得爹,种地跟吃饭一样,从不输人,这些基因忠实得传给了儿子。二孬把那三分地,种得个生机盎然,五彩斑斓。红红绿绿得辣椒,青悠悠得玉米杆,黄黄得玉米穗随风招展,偶尔露出丰满结实得玉米,白嫩嫩脆生生,粒粒分明,羞得旁边胖胖得茄子通体墨紫,甚是妖娆。 隔壁田里窜出个小孩儿,趁其不备,摘了茄子转身就跑,给二孬当场拿下。那小孩儿,8,9岁的光景,怒目圆睁,倒好像被当场抓现行的那个是二孬。说实话,他的庄稼种的那么好,有人欣赏,他觉着那是一种很低调的肯定,没啥好生气。只是这小孩儿恁胆大了,居然敢偷到他这个瘟神的头上,不是一般的小孩,至少,不是村子里的小孩。 果不其然,来认领的家长喘吁吁跑到面前的时候,二孬立即就认出了这个女人,那个在隔壁菜地里终日弯着腰劳作却种什么死什么的劳教分子。这就是墨馨她娘,这就是把墨馨的命生生拽离了她预设轨道的那个时刻。二孬评价说,经典阿。墨馨说,孽债阿。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墨馨她娘和二孬因了一个茄子认识了。也难怪小弟要对那茄下手,同样是田,二孬这边长的有声有色,墨馨她娘田里出来的菜都跟她娘和她弟弟一样,又瘦又黄,非常的贫瘠。观察下来,却原来是水浇的少。没法子,水塘远在千里之外,还得上坡下坡,挑着担子走一程,都快赶上西天取经了。 二孬看在眼里,很是惋惜那些渴得奄奄一息得庄稼,也同情这有心无力得母子,自动揽下了担水得活儿,并经常性的实施添肥松土等必要得管理。整天挑着担子往返于池塘和菜地,虽然累,看着慢慢茁壮起来得庄稼,二孬笑得很畅快。其实他更高兴得是,终于有人能说说话了。話說墨馨她娘当年带着小儿子来下放得时候,只提了两个小包。一个针线包,一个医药包。刚来得时候,她们娘两儿遭遇了和二孬同样得困境。除了孤立,还有歧视,更糟得是,因为她娘得美貌,还多了一些不好得猜测。墨馨她娘没有做任何辩解,只是带着小儿子,在村南头一间许久没有人住的小屋里安顿下来。除了按规定的时间到规定地点去交代问题,她终日埋首在地里伺候庄稼。这么安静的过了一两个月,村民们发现这个女人看起来还算老实,看到她就不再横眉冷对了,偶尔,还有好奇的小孩儿跑到她家门口探头探脑。 墨馨她娘的第二步,是主动接触,逐个击破。每次有人经过,她都微笑着打招呼。开始没人搭理,但是这种不温不火的笑容看多了,不好意思总不反应,更何况,对淳朴的村里人,要真的漠视了这份友好,过意不去的是自己。其他人一看,哎,王二家的狗儿家的都跟她说话了,那咱也不要落后阿。比起二孬的神憎鬼厌,墨馨她娘儿俩那日子算是过的非常扬眉吐气了。然而墨馨她娘是块金子,去到哪里不灿烂一下,不甘心的很。以前富贵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丝丝点点的,吸引着村民们的好奇。同样煮青菜,她烫好的青菜要过凉水,整齐排好后放在土碗里,上面铺一点点剁细的红辣椒,再拿小碗加了盐和香菜,盛上菜汤,撒了烧的酥脆的干辣椒碎,花花绿绿的摆上桌。 一样是补过的衣服,墨馨她弟弟的却非常的不同。蓝色裤子的膝盖,破了大洞,找块同色的布做基底,沿着接缝拿绣出枝叶的样子,不显眼,细看起来却又是活生生的葡萄藤。环境的艰苦阻止不了墨馨娘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她总有法子让自己的生活过的像菠菜煮豆腐那么清新爽口。这样的做派看在村民眼里,新奇又羡慕,少不得要学习观摩一下,于是,来家里串门子的人填补了这间小屋子的冷清和寂寞。墨馨她娘和弟弟,成功的融入了当地的主流社会,过上了不受人歧视的日子。 别忘了,墨馨她娘下放的时候,还带了药包。从融入主流社会,到跨入上流社会,打破那层玻璃靠的就是它。墨馨她娘的娘,也就是她外婆,是当年极为先进革命的女中豪杰,命不好没摊上秋瑾那样的机会,没成就啥可以传世的伟大事迹,可是对她女儿,打小就按着现代摩登女子培养。墨馨她娘上的是女子学校,接受各种新科学的启蒙,外加传统书画熏陶中医培训。可怜了这些本事,没来得及在革命中发光发热,只好给墨馨她娘当做嫁妆,随了那个家族一起湮灭没落。 下放到村里,她娘刚开始只是给家里得鸡呀鸭啊这些小型家禽喂点药,纯属玩票性质。见那些小动物吃了药还能活蹦乱跳得满街走,她娘开始向大型活物发展。牛羊猪基本也还不在话下。等她娘越过界发展到开始给人看病得时候,事态有点儿不受控制了。 不仅村里,连外村也有了粉丝,在村长得带领下跟过来。倒不是墨馨娘真有那么好得本事,关键是她舍得下药。当初带来得小药包不是摆样子得。她娘本身略通医药,加上墨馨这个当医生得女儿不时做顾问指导,赤脚医生生涯也做的风风火火。以前低着得头,一点点儿抬了起来。墨馨她娘抬起了头,她的庄稼却全都低下了头。就像有洁癖的人看不得面前的污渍一样,黄弱的庄稼深深刺痛了二孬的心。他不惜工本,仗着一身蛮力,来来回回的奔走于河边和田间。等全村的鸡鸭牛羊都被她治得活蹦乱跳了,她的田,在二孬同志不抛弃不放弃得努力浇灌下,也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得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