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集
引言
我在网上认识小妖精是两年多前的事了，那时祖国正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红楼海选闹剧，全国处处一片红。我也未能免俗地赶了一趟时髦，写了些红楼人物论。我把黛晴鹃和钗袭莺对比着评论了一番，因为爱黛玉至深的缘故，自然免不了褒黛贬钗的多。小妖精却是拥钗派，她用无比机智而又严谨的文字跟我辩论了很久，虽然我们彼此都说服不了对方，我却从辩论中获益良多，所以我很开心，把她归入了可贵的诤友类了。
我一开始是顾名思相，以为小妖精是个聪明活泼的年轻女孩。后来领教了她非凡的智慧和谦和宽广的胸怀，又把她想象成风度翩翩的知性美女。再后来，小妖精的性别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再加上我后来发现，她之所以那么坚定地做拥钗派，其实只是意欲让我能从正反两方面进行思考，使我的思想不至于流于单一和偏激。那样的做法可谓用心良苦，我发现之后感动之余，甚至自作多情地猜想着她很可能是一个暗暗喜欢我的男士呢。
小妖精是第一个从我的文字中发现我的双重性格的细心读者。他曾用惊异万分的口吻问我：
“你怎么可以有时候冷嘲热讽，一针见血，文风凌厉严酷得象一把要刺入人心的刀子，有时候又缠绵悱恻，哀婉柔美，诗情画意的象个诗人？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面目呀？”
我笑答：“两个都是我的真面目啊！我是狼人的后裔，白天是人，晚上是狼。你怕呀不怕？”
小妖精笑嘻嘻地说：“哈哈，太有意思了！我就是因为你的狼人小说才喜欢上你的呀！你的美文我都保存着呢！”他接着就把我随手写过的一段故事拷贝出来：
我是人，还是狼？我的祖先曾在寒冷雪地里如同孤魂野鬼似地四处游荡，也曾在阴暗的坟墓里哭泣，在月圆之夜，也曾对着遥不可及的月亮绝望地哀嚎，控诉那受了诅咒的可悲命运。
今夜，站在我身边的,是我的爱人.他已变身多年.
月光下,他显得格外强壮,全身的狼毛因嗜血的激动而偾起,眼睛发出晶莹的绿光.
人真多!这个世界是人的世界.到处都是人.
人们对狼人恨之入骨.白天是人的世界,他们一个个睁大了眼,万分警惕,企图找到蛛丝马迹,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我要活着!我的孩子，我的爱人更要活着！我们，其实才是上帝的杰作。
暴风雨啊！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发出人的高呼，却听到一声声狼的怒嚎！
我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内心又窃喜不已。我一早就由己及人地再三体会到人心的虚荣和飘忽，我们对自己的评价永远是离不开以他人对自己认同的程度来参照，即使是最虚情假意的赞美也能让我们飘飘然，假如有人曲意逢迎，便免不了会志满意得，若是发现对方的赞美真是由衷的，就有引为知己的冲动了。所以我不禁满心喜悦，笑嘻嘻地问他：
“小妖精，说实话，你到底是喜欢我做诗人呢还是喜欢我做尖刀？你喜欢人还是喜欢狼？”
“你能把自己一分为二吗？分得开的话我还是更喜欢你做诗人。”小妖精做出一个促狭的笑脸。
因为他的话，我无视于内心真实的呼声，又尝试着用诗人一样的眼睛看世界，写了好几年的华篇美文。
今夜，我却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躁动，对小妖精说：
“还记得几年前你问我，能把我自己一分为二吗？可惜啊，我分不开。我情绪多变，连自己都琢磨不透。看来血型和星座性格分析有道理啊。我是AB型的天蝎，据说就是属于矛盾的冷酷无情的。”我半认真半开玩笑说。
“哈哈，有意思！亏你还是个诗人呢！居然用血型星座那么庸俗的借口。其实你可以找到更漂亮的依据呀！天蝎座的你是秋天出生吧？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很美，又充满悲伤的诗意，很适合你。现代人懂得对哀伤真心感激的太少了，你却不同，你差不多是个中年林黛玉。”小妖精还是促狭地笑着说。
我感觉脸有点发烧了，其实心里有些激动。女人很难不觉得自己被认为像林黛玉不是一种赞美，大约每个女人心中都向往着像林黛玉那么灵秀柔美的一面吧。但我压下内心的兴奋，说：
“嘻嘻！要是没有中年二字就更好了！谁说我是诗人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了那更漂亮的依据了。欧阳修不是说了，秋天是个刑官，常以肃杀为心。所以我的心像把刀不出奇啊。”
小妖精忙GOOGLE出秋声赋中的一段，我好像看到他摇头晃脑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又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予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憟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其一气之馀烈。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实，故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
我说:“现在论据有了，接下来就是行动的时候了。如果将来你只看到像尖刀一样的狼牙，再也看不到多愁善感的诗人，不要太失望啊！”
“你真的要一意孤行，不再吟诗只作狼嚎了？狼嚎可不是你的长项，当心将来真变成狼。Jekyll & Hyde的故事你知道的吧，当心最后想变成人都变不回来了。”小妖精语气诚恳地说。
真的没办法，我一定要试试，我在心里说。我的年纪越大，看见的人生苦难和荒诞就越多。感觉看见很多的毒瘤，是要用手术刀彻底割除才有用。所以以前才有鲁迅，还有毛姆那样要将文字当成刀子来使用的，他们一定体会过我现在的感觉吧。于是我笑道：
“我理解，天使和夜叉，人们是更喜欢天使的，可是我做不了天使。我的身上有天使和夜叉日夜交战，天使已经太累了，现在夜叉很强壮，她的声音很强大，我不得不让位给她。”
“那好吧，我这里保存有你全部的天使般的文字和记忆，我会为你好好保存，将来你做夜叉太累了时，你可以到我这里找回天使。”小妖精安慰我。
“谢谢你，请你记住你的诺言。到我完全忘记天使的模样时，你就提醒提醒我吧。”我感动地说。
“好！一言为定！可是你一定要小心啊！”亲爱的小妖精殷殷叮咛，暖暖嘱咐。
我微笑着悄悄点头，准备好了狼嚎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