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林健雄带着他妈去吃饭，我觉得小屋里阴冷阴冷的。换了睡衣围着被坐在床上，我把从见到他妈开始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细细掂量。昨天，他妈妈见到他二姐说的那些话，连林健雄都觉得她真不拿我当外人了，我当时也觉得她对他二姐的态度过分。仔细想想，那里面很多话是说给我听的。
“女人强势是要有资本的”，若放弃一切和林健雄回台湾，我还有什么资本？难怪林健雄总是跟我说，回到他家里，我会比他姐姐们的地位高，他一直就想着让我跟他回去？
他们是老有所养了，那我父母呢？他们老了谁来给他们养老？总不能带他们一起嫁到台湾，我若去台湾尚且是寄人篱下，更何况我父母！昨天林健雄的妈妈说得很明白，在女儿家无法和她公婆攀比，在儿子家她是主人，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如今我把角色对换，我父母的地位将是怎样的不言而喻。
亦如当年他妈妈给他二姐夫指了条“明路”一样，她看似也给我指了条路：放弃一切，包括我的父母，跟林健雄一起回台湾为他们养老送终。可是这条路的出口已经被她严实的堵死了。假如我愿意放弃一切，那么我就是“有了男人就六亲不认的女儿，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儿，有还不如没有。”
我和林健雄的未来已经被她判了死刑，可是她为什么还嘱咐我那些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听上去是让我照顾林健雄的生活呀！也或许是早餐时我的态度让她心生不满，故意发难？更可能是她在儿子面前表演，那么目的是什么呢？让我知难而退，又不让儿子觉得是她的意愿？无论如何，我和林健雄是没有未来的。我的心里很难过，没有丝毫预兆，一段恋情就这样结束了？
身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没有心情接，就顺手把电话线拔了。起身从书架后面掏出我藏起来的油画。前面的一幅是林健雄在椅子上瞌睡的油画，后面的一幅是我在林健雄回台湾以后画的。看着看着，一年多来的快乐、幸福的画面在眼前浮现，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
站在阳台的大玻璃门前，望着阴霾的天，心情也格外阴郁。外面风很大，天上浓厚的灰色的云被风吹得无法驻足，匆匆忙忙的向远处翻滚而去。枯树的枝丫划破了风，风“呜呜”的哭泣着，它一定很痛吧？正如我此刻的心。忽然很想作画，于是搬出画架支上。
上次买的五张画布已经用了四张，给林健雄和Jeremy每人画了一幅画像，一幅林健雄在我病的时候彻夜不眠照顾我后，在椅子上小憩的速写；林健雄回台湾前带我来到Princeton校园，跟我解释清楚了他和燕琳的关系后，我又画了一幅画，那是我准备送给他的圣诞礼物。 画已经完成，画的就是Princeton的那条茂密葱郁的林荫道，绵延的伸向远方。林荫道上还有我们手拉手对视着的背影。
我从色彩盒里挑出几管调料，灰色的、白色的、棕色的、黑色的，然后开始望着窗外。我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忽然很想占卜一下。我在厨房找到手机，从功能表里找到闹表，设置了3分钟。闭上眼，心里默默地念着，假如我和林健雄还有希望走到一起，就让我在这3分钟里看到一架飞机。
这本不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在我的住处，每天可以看到很多飞机飞过，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湛蓝的天幕上总有飞机勾勒出的白白的线条，丝绦般在空中飘着，然后慢慢散开，化成了云缕。
计时开始了，我把脸贴近玻璃门，为了给自己一个相对大的视野，两只眼睛象雷达一样搜索着飞机。闹表响了起来，我仍然盯视着外面，心却沉了下去。铃声终于沉寂下去的那一瞬间，两架飞机，从不同高度，不同方向，穿出云层进入了我的视野，酸涩的双眼此刻却模糊了。太晚了， 就像那个童话中的天神，我已经失去了耐心。把那幅林荫道的油画放到画架上，重重的油彩把画中的两个人抹去。
优美的《致爱丽丝》的旋律在手里响了起来，我打开手机接了。
“梦梦，你在外面哪？”
“嗯！” 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把那幅画从画架上拿下来，立在墙边，然后把那幅空白的画布放到画架上。
“我说呢，给你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外面好冷呀，你衣服穿得够吗？听说明天还会降温。”
“噢！”
“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早上起早了？早上准备了那么多吃的，累坏了吧？”
“还好，你现在在哪儿了？找我什么事？”
“我在加油站加油，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们一会儿就回纽约，所以晚上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我妈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我二姐把我二姐夫要收养孩子的事告诉了我妈，我妈非常生气，她说这种事她不可能不管，所以今天必须回纽约，还说她去加州之前要把这件事解决。”
我对他二姐的事情已经了无兴趣，握着画笔，望着窗外，又有一架飞机飞出了云层。
“梦梦，你在干什么？”
“看飞机！”
“看飞机？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妈决定今天回去也好，路上车少，而且我妈在这儿，你连懒觉都睡不了，我们今天走了，你明天早上还可以补补觉。”
“就是呀，明天我就睡到自然醒，怎么会生气呢！你路上开车小心。”
“知道了，你既然不在家，我们一会儿回家取了东西就直接走了，不去跟你告别了。下个星期送走我妈，我就回来过圣诞节了，还有几天我们就又见面啦！”
“好！那你替我跟伯母说声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