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耶稣被圣灵引到旷野,受魔鬼的试探。他禁食四十昼夜,后来就饿了。(马太福音4:1)
圣经上记载,在耶稣出来传道之前,是先在旷野中禁食祷告40天,经历了魔鬼撒旦的诸般试探,这才获得了来自天父的智慧。
圣经上有多处记载禁食祷告可以带来疾病的医治。可以说,禁食祷告在所有的祷告方式中,是最具能力,但同时也是最难以坚持的一种祷告。因为在禁食祷告的过程中,常常会面临很大的诱惑和意志力的考验。
在子沂手术前的两天,何亦杰便开始为子沂禁食祷告了。
之前,何亦杰虽然也听育幼院的一些老基督徒说起过这种祷告方式,但是毕竟没见过谁真的这样祷告过。下定决心为了子沂连续三天完全禁食禁水的祷告后,第一天还没过去,何亦杰就感觉自己的双眼好像绿了一般,腿也仿佛饿得拖不动了。尤其是每次不得不穿行在餐厅里,闻到厨房里、大堂上随处漂浮来的饭菜香味,他只能急忙忙地退避三舍。本来一到忙的时候他还会帮着送餐,但现在一看到饭菜他就不停地吞口水。他很怕自己克制不住就先把盘子里的菜给偷吃了;另一方面,他也怕自己双腿一软,一个踉跄,把整盘的佳肴洒得满地都是。
白天虽然忍饥挨饿,称得上痛苦不堪,但好歹还有工作可以转移注意力;到了晚上,却是一种地狱般的熬炼。
忙完所有的一切,何亦杰长跪在地,向上帝喃喃低语,恳求他的上帝对子沂施以援手。第一夜,他就感觉到自己肚子的叫声比自己祷告的声音还大,而且,还伴随着因为饥饿感而带来的一阵阵的痉挛和抽搐,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何亦杰这时候就想:“我不过是就饿这两天,肚子就这么难受,子沂却是胃癌,岂非是天天都这么难熬啊!”
这么想着,他的心便又刚强了起来。跪着跪着,双腿木了,膝盖剧痛,他便匍匐在地,继续无声地默祷,以至于好几次都在祷告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又冷又饿,半夜被冻醒过来。
第二夜,也就是子沂动手术的前一夜,这种饥饿感已经演变成一种紧贴着五脏六腑的吞噬,就好像肚子里藏着一头饿狼,左奔右突,对着自己的肉身开战,一口一口地啃咬着他的意志力。嘴里满是苦涩的沙尘感,而且因为缺水,嘴唇干瘪,喉咙发涩,浑身乏力,就好像被鬼扼住了喉咙一般。
所以,子沂手术当天,一大早便出现在病房外,严家人面前的何亦杰不止有些憔悴,而且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看上去倒好像刚刚大病了一场,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坚定不移,默默地注视着病房里的动静,犹如大理石雕塑般,苦等着子沂被推出来。
严家父母之前也曾遇到过他一次,但因为只是擦肩而过,而且子渊和子浩全都有意淡化何亦杰的身份,只说他和子沂正在交往当中,也还交往没多久,只能算是一个追求者,又是手术当前,这二老的心思全都为女儿的病情所牵系,也没有多余的心去关注这个事。
况且子浩还曾在家里替父母洗脑,晓以大义:“小妹现在是最需要鼓励和支持的时候,管他黑猫白猫,能陪伴她熬过来的就是好猫!”
所以此时严家父母见到何亦杰,见他只是点点头,并未走过来寒暄一番,心里还真是有点奇怪。心想:“无论是跟舌灿莲花,刻意讨好的Brian相比,还是跟侃侃而谈,风度翩翩的翰辰相比,这个男孩子还真是腼腆得很呢。在这个时代里可不多见了。”
子渊见爸妈神色有异,赶紧走过来悄声对妈妈说:“小妹的男友每天就像站岗一样,他现在酒店上班,忙得很,可是早中晚一有时间就来送饭,风雨无阻,体贴得很呢!”
其实何亦杰不是腼腆,他是不知道该讲什么好。在他的认知里,严家人是根本不可能接受他的,而且子沂也还在生自己的气,这个时候,他可不想给子沂添麻烦。纵使他隐约有猜到一些子沂的心意,但也不是很肯定,他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仅此而已。
子浩隔了几天没见,乍一见到何亦杰几乎吓坏了——怎么何亦杰消瘦的速度和小妹相比倒有过之而无不及呢?他都有点分不清楚是到底是谁得了胃癌?是小妹呢还是何亦杰呢?
子浩内心震撼不已,之前他替何亦杰随口美言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方面是不想再加重父母亲的忧虑,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让小妹在病中有个伴,给她支持和鼓励,甚至当奴隶使唤。直到今天见到何亦杰为爱消瘦和憔悴的模样,他才发自内心地觉得,何亦杰是真的深爱子沂,是真正配得上她的人。
就爱而言,他们谁也没有比另一方少付出一分一毫。
子浩望向何亦杰的眼神发生变化,除了充满尊敬,信赖,还多出了一层亲昵。
一刻钟后,子沂的病床被推了出来。
看到子沂穿着雪白的手术袍,被衬着小脸苍白,毫无生气,严妈妈和子渊赶紧一边一个,冲上去握住子沂的手,小声地说着打气的话,给她以最温暖的鼓励和鼓舞。
可是子沂却仿佛对他们的叨念充耳不闻,对他们的笑容视而不见,她的视线就仿佛被磁石紧紧地吸住,和何亦杰的视线无声的粘在一起。就好像这个时候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就只剩了他们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看到子沂,何亦杰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眨了眨眼,随即缓缓地坚定无比地做出了“I love you”的口型。
子沂心如鹿撞,双眼立时泛起一层雾气,但因为家人都在旁边,无数双眼睛关注着自己,她也只能温柔地眨眨眼回应。望着何亦杰憔悴的面庞,她好想抬起手来跟自己最爱的这个人挥挥手告别,却发觉自己的手正被家人握着——在这个时候,她心里纵有千言万句,话到嘴边却也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她了解。
小妹的手一动,子渊立刻便感觉到了,他知道小妹的心事,赶紧冲着何亦杰招了招手,让何亦杰过来,他自己则让了开来,把小妹的手放到何亦杰的手里。
两个人的眼光本来就紧紧粘着,此时更是电光火石般的胶着在一起。子沂的手指如触电一般的翻动,和何亦杰十指紧扣,用力地握了一握。这时候严妈妈看到女儿的脸上似笑非笑,柔情漾动,两颗豆大的泪珠已经挂在了眼角,她的心头也是一酸,忍不住双眼泪湿,便也松开了女儿的手,单单让何亦杰一路陪着,送女儿去手术室。
子沂把何亦杰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轻轻摩擦,想要最后一次感受他的体温和他的味道,心里的酸楚无法言喻。何亦杰心里也是热浪翻涌,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他的胸膛。但他经过了两整天的禁食祷告,深信上帝一定会拯救子沂。他弯下腰身,嘴巴紧贴在子沂的耳边,轻轻地但坚定不移地说:“凡信的人,必有神迹随着。子沂,你即是我的信仰,而我的信心会彰显在你身上。你安心地做手术,你绝对不会有事的。我会在外面一直守护着你,为你祷告,等你平安出来。”
然后,他用冰冷颤抖的嘴唇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既是安慰,也是鼓励。
子沂的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沿着脸颊一直滚到了头发根里,她哽咽地点点头,根本连告别都还来不及,便被护士推了进去。
第一次进手术室动手术的子沂,只觉得这里就像一个冷藏间,不,简直就像一个低温的屠宰场:空旷,巨大,寂寥,而又冷酷。一盏惨白的手术灯放大般的照耀着冰冷冷的整间屋子,穿着白衣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全无表情,按部就班,不慌不乱。然后就有护士协同麻醉师一起走过来,说是要帮她打麻药。
在这一刻,要说不要紧张,那绝对是骗人的。当护士撩开子沂的手术袍,帮她在脊椎上找位置的时候,她就吓得头皮发麻,牙齿打战,情不自禁地开始默默祷告:“啊,上帝啊,求你眷顾我!求你聆听我的祷告……”
麻药推进去之后,子沂只觉得麻药挟着一股凉气从脊髓里顺着血管四处流窜,子沂根本还来不及祷告,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手术室外,子渊则把何亦杰叫到一边,开诚布公地对他说:“子沂昨天再三叮咛我,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她要把她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转给你。这是她对你的一份心意。无论你有什么打算或是安排,她都不会在意。”
何亦杰听了一阵愕然,望着子渊慎重无比的表情,他明白子沂是极其认真的。他这才知道子沂真正的感觉,和为什么这些天都不肯见他的原因,原来子沂对自己的爱和关心,竟已远远地超过了自己的认知。她甚至于已经在为自己的将来做安排和托付了。有了这笔资金和严家的人脉,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于他的下半辈子都会活在子沂的庇护和规划之中了。
不见是为了断爱,但却续上了一世的恩情,让他今生今世都偿还不清……
何亦杰只觉得心里绞痛。在这段时间里,他一边忙工作一边往医院里跑,子沂再不肯见他,他心里再苦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希望能替心爱的子沂分担一些痛苦,只是希望能给心爱的子沂以鼓舞和安慰。但是这一刻,他却眼眶泛红,嘴唇颤抖,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子渊鼻头一酸,把自己的名片和联络方式留给了何亦杰,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等你有空,情绪平稳些时,或是有了想法,我们再详谈。”
子渊的话犹如在何亦杰的心里扔了一块石头,溅起了一波一波的涟漪,但是在这个时候,何亦杰也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个事。他挪着步子回来,对着手术室的方向,闭上眼睛便开始默祷:
“主啊,我知道圣经上说:生有时,死有时(传道书2:2),我知道,我们谁也不是决定人生死的那个,主啊,只有你!一切的主权都在你手里!无论你把我们摆在怎样的环境里,都有你的美意。就像你把子沂摆在癌症的试炼里,我相信,也有你的美意。
“主啊,但你也说过:‘你在患难之日求告我,我就必搭救你(诗篇50:15)’。主啊,你知道子沂是个怎样的女孩,你知道她多么善良,诚实,愿意怜悯人,多么为别人着想。主啊,你也知道她是我的生命里除了你之外唯一的安慰,对我来说,她就是我肉中的肉,骨中的骨,是我这一生唯一认定的爱,是我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去爱和争取的女孩。主啊,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有多么担忧,你也知道子沂此时此刻的痛苦、软弱和无助,我现在就和子沂一起,同心合意地向你求告,求你在她的生命中做拯救的工作,求你赦免她一切的罪,医治她一切的病,求你救她脱离一切的捆绑,释放她脱离胃癌的威胁,祈求你做她坚固的磐石,做她生命的救主,求你看顾她一切的所需。
“主啊,你说过:'凡你们祷告祈求的,无论是甚么,只要信是得着的,就必得着(马可福音11:24)。'你也说过:‘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若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种,就是对这座山说:你从这边挪到那边,它也必挪去,并且你们没有一件不能做的事了(马太17:20)。’主啊,我一无所求,就除了这一件事:能令子沂的病愈!我相信你一定会赐给我,也赐给子沂力量,让我们可以一起对抗病魔!把子沂的癌症赶走!一切的荣耀都归给你。
“主啊,我祷告求你的医治能触及子沂,使她身上每一处的功能都照着你的设计来运作。求你医治她所有的病痛,伤害,虚弱或软弱。使她得到充分的休息,精神恢复,重新振作。赐她坚强的心灵,不会灰心失望。我祷告你能医治她,鼓舞她,以你的喜悦充满她,赐她力量。我要特别为她的胃来祷告,求你赐她有信心,能够说:耶和华我的神啊,我的呼求你医治了我!
“求你赐她无尽的笃定感,能满心相信神所应允的必能做成。使她的信心成为保护的盾牌,使信心能付诸行动,能挪移她生命中的大山。
“主啊,我知道人的尽头,是神的开始。求你在子沂最无助的时刻,在她发现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时,唯有你,主可以改变一切。
“最后,我祈求你爱子沂胜过爱我……”。
多数人的失败不是因为无能,而是因为心智不专一,这即是Brian和翰辰的最佳写照。
多数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用一颗心去坚定地温暖另一颗心,总是走马看花,骑驴找马,妄想用一颗善变而驿动的心去骗取别人的真心。一个动荡不安,见异思迁的灵魂又怎能从爱情中找到永恒呢?当然是只能一次次地与真爱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何亦杰则正好相反,他从来就不晓得什么是瞻前顾后,左右逢源。对于像一轮明月般温暖和照亮了他的子沂,让他遍尝了生命中所有美好的情愫和热烈的期待,无论这轮月是满月,还是吴钩,无论子沂怎么待他,他都一如既往地心存感激,从不挑剔,亦不抱怨,只是尽自己最大力量默默地为她守护,以她的快乐为快乐,以她的忧伤为忧伤。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最终赢得子沂芳心的唯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