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变暖,脱掉毛衫之际,林叶子在工作的时候接到邢文韬的电话,让她抽时间去上海一趟,最好是星期六来,能在星期一停留一天,因为有些手续一定要在工作日办。
他说:“这是瑞星遗嘱的一部分,我必须要跟你交接一下。另外,还有出版社要跟你谈《海盗和海盗婆的故事》出版的事宜,我给你约在星期六。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去——全看你的意思。”
林叶子疑惑地问:“出版的事为什么要我去谈?”
邢文韬说:“瑞星把这本书的版权送给你了。”
林叶子放下电话,看着电脑保护屏里旋转的图案——就是《海盗和海盗婆的故事》里的一幅画。海盗和海盗婆脸对脸地亲吻着,两个人的中间一颗颗红心在逐渐地上升。
林叶子星期六在邢文韬的陪同下先约见出版方。出版方的意思是,罗瑞星所留的电脑版成稿和手绘草稿已经可以够结集成书,手绘草稿出版商方面将找人完成最后的电脑版,费用将在版税里扣除。如果这次出版效果好,出版商需要继续以这两个人物形象再找人创作,需要谈一下费用分成以及署名问题。
林叶子头大,还根本对这种事务毫无概念,转头看向邢文韬。
邢文韬说:“续集的事先在说还为时过早。我们先把这已经签好的合同做完吧。”
于是细细商谈,连同网络游戏版和影视改编版的合同一起签了。
签完已经是下午 6 点,邢文韬请林叶子吃午饭。
林叶子问:“还有什么事?有什么手续需要星期一去办?”
邢文韬说:“是这样的,瑞星为了治病,把房子卖了。这次他住院,用了很多进口药,花了很多钱。他的房子虽然单价不便宜,但是面积小,这样算下来钱也不是太多,扣掉他的住院不能报销部分的费用以及所有的其他的债务,剩下来的钱他留了两份,一份留给你, 20 万元,其余的捐给民政局,专门用于孤儿院。今天晚了,明天你跟我去我的办公室,把手续办一下,该签的字签了,星期一需要你去办一下房产交割手续。只有办了房产交割手续所有的资金才能到帐。到时候你把你的银行账号给我,资金已到帐我就划到你账上。”
林叶子呆呆地看着邢文韬,好像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邢文韬自公文包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她:“这是瑞星给你的,他是让我把钱和这封信一起交给你。现在看来钱要迟一点到帐,我就把信,先交给你吧。我听他的意思是,他曾经跟你约定一起去国外,现在他去不成了,想让你出去,这 20 万人民币大约是三万美元,让你可以在那边过度一下,读一个什么学位之类的。”
林叶子接过信封,已经平复的心再起波澜。她拿餐巾捂住嘴,眼泪又止不住往下落。
邢文韬叹息:“没遇到你之前,他是想把剩下的钱全部捐给孤儿院的。”
这一次林叶子在邢文韬办公室附近的旅馆住下。她回到房间,读罗瑞星给她的信
叶子: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能够在你的身边陪伴你了。这是可以预料的结局。我很抱歉,我不能履行自己的诺言。我许诺的时候就知道那是个虚幻的梦。我曾经幻想着,也许奇迹真能出现,梦想终能成真,但是最终,现实还是现实,很残酷。
在我生命最后的日子,你像黑夜里的一线光,点亮了我的生命。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对你的感激。我多么希望我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爱你,而不是带着你纯洁温暖的爱离去。
我们那个曾经的诺言,我没有办法践约了。我希望你能一个人去完成我们两个人的心愿——出国去留学吧,留在国外,结婚,生很多孩子,让你的生命力充满了亲人和亲人的关爱,充满了笑声,充满了阳光。
你能够在一个安静的,与世无争的地方幸福而平静的活着,是我最大的心愿。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感觉到你的情绪中有某种不那么宁静的情绪,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我不知道。我不敢问你,我想等到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我们的关系足够亲密的那天,你会敞开心扉向我倾诉,可是我等不到这一天了。
不管在你生命中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什么样令你悲伤或者悲愤的事,遗忘或者原谅,是最好的解决。如果不能遗忘,那就原谅;如果不能原谅,那就遗忘。
叶子,我希望你幸福。幸福是一种很宝贵的财富,这是我奶奶时常跟我说的。她是个智慧的老人,我虽然没有在父母的抚养下成长,但是她所给我的爱,超越一切。
叶子,不要悲伤,我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微笑地注视着你。
永远爱你的瑞星
林叶子再一次哭倒在床上。
星期天她如约到律师楼,见到了房子的买家。她把所有的文件一页一页地读了,没有异议,按照邢文韬的指点签了字,并把银行帐号留下。
星期一再一起去房交所办手续,对邢文韬谢了又谢,然后一个人独自上火车回家。
到再一个周末前,邢文韬将钱打入林叶子的账户。
赵迦荑通过 MBA 预考班的同学认识一个投资银行的高管,对他们的这个新成立的网游网非常感兴趣,赵迦荑和赵迦楠天天泡在一起做计划书,萧雨给他们煮宵夜做后备工作,三个人经常带着睡袋睡在办公室里,博望集团总部的办公室里一度找不到赵迦荑这个人。
好在她是皇太女,无人敢追究她的去向。
周末李婉婷跟胡启东回婆家,胡妈妈烧了一大锅霉干菜烧肉,装了满满的一只小不锈钢锅给胡启东带回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胡启东姐姐笑着说:“婉婷你在本市住的时间也不短了,跟启东结婚也有年头了,你们又没孩子,你整天忙些什么,这么多年还没学会霉干菜烧肉?启东别的还好说,就喜欢吃这个。”
李婉婷本来还算平和的脸一下子晴转多云。她到了嘴边的讥讽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打了个弯,改成:“这道菜我是想学的,可是上次看妈妈做,我就觉得太不健康了,太油,而且都是猪油。这要在二十多岁吃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这几年,启东应酬多,在外面吃得已经都血脂高血压高血糖高,到了三高标准了,再吃这道霉干菜烧肉,那不是雪上加霜?做人不能图一时的口舌之快,否则后患无穷。”
接着她又补充一句:“爱过头了有时候是害他。”
饶是她这话缓了三级,胡妈妈和胡姐姐听了还是不舒服——她这么说什么意思啊?自己懒,笨,不肯学这道菜,反而变成了爱老公,他们辛辛苦苦为儿子为兄弟做一道他喜欢的菜,就变成了害他?
胡妈妈还没说话,胡姐姐冷笑道:“如果你家平常吃得健康,这一顿两顿霉干菜烧肉还不至于让启东得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吧?拿来早上过过泡饭好了!”
胡姐姐的老公拼命拉她的衣襟,胡启东也冲着李婉婷使个眼色,打圆场说:“是啊是啊,我拿回去也就过过泡饭。婉婷她不做,也是为了我好。我自己会当心,尽量少吃,实在馋不过再吃。”
晚上回家李婉婷冲着胡启东爆发了:“你妈和你姐姐什么意思啊?她们有完没完?”
胡启东立刻钻进书房。
李婉婷跟进书房说:“你别逃啊?今天我们说说清楚!”
胡启东息事宁人地说:“唉呀,不就是一道菜嘛!她们那边说,你这边听过就算,行不行?你说为了一道霉干菜烧肉吵一架,傻不傻?”
李婉婷质问上去:“你是不是耳朵有毛病啊?她们那是在说霉干菜烧肉吗?为了一道霉干菜烧肉她们都能上纲上线,扯到我不生孩子这件事儿,还让不让人活了?今天是霉干菜烧肉,明天是洗衣搞卫生,合着女人娶回家就是生孩子的机器,生不出孩子就要做牛做马,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上得了厨房,下得了楼堂,做女奴悔罪啊?”
胡启东的五官皱成一团:“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李婉婷道:“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胡启东,你自己妈妈姐姐欺负你老婆,你说你老婆无理取闹?好,我是不会生孩子,我不拖累你了,我们离婚吧,你爱找谁生孩子就找谁生孩子去,我一个人过!”
胡启东以手抚额:“你不要这么敏感好不好?”
李婉婷眼泪汹涌而出:“知道我敏感,你妈和你姐为什么老挑战我的神经?她们为什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到底她们一直就没看上我,这些年我在你们家,她们不是挑这个就是挑那个,挑得我一天比一天没有自信。我承认你是个好人,你是个好丈夫,但是这种日子我受不了了!”
说着她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掩面痛哭。
胡启东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哄着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她们也许没有那个意思,就是说话口无遮拦。我不是早就说过嘛,孩子呢,有了就留下,没有不强求,咱们两个过也很好。这些年就是因为没有孩子拖累,我才能想出差就出差,你也能腾出时间在自己专业上做出点成绩。你看我们机房的冯智,这次药厂建网本来应该他去的,就因为孩子半大不小,他只能让手下去。公司里的那些中层,坐上去的都是没有后顾之忧的,要么就是老婆做出牺牲的,要保只能保一个人。什么事都是福祸相依,没有天下便宜都让一个人占尽的。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要是实在不舒服,下星期就找个借口别回去了。”
李婉婷说:“你回去我不回去,她们又该说我气性大,又在你耳边种毒草。”
胡启东说:“好吧好吧,我也回去,如果工作不忙,我们找个地方去玩。”
李婉婷这才止住哭声,破涕为笑。胡启东抱着她,脸上却露出疲倦之色。他觉得心累。像这种婆媳冲突姑嫂冲突,他们家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来一次,令他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