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婷笑了一声,话中有话地说:“真巧,这次又碰到你!”
林叶子不知道如何应对她这句话,因为她从这个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句子中感受到很强烈的醋味和一股西面而来的凛冽之气。
她冷在那里。
胡启东因为抬头呼应林叶子的告辞声,几乎同时看见李婉婷。他听到妻子的声音不那么正常,立刻站起来走到门边,半推半带着将李婉婷引进办公室。
林叶子立刻走出去,回头勉强冲李婉婷笑着打个招呼:“胡夫人回见。”
李婉婷冷冷地回礼:“回见。”
胡启东把李婉婷让到自己办公桌对面的座位坐下,给她泡杯茶,问:“怎么来之前不打个电话?是想一起吃午饭?”
接着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看桌上的手机,说:“现在吃饭还早呢。”
他话里的真正意思是——没事儿你老跑到我办公室里干什么?!
李婉婷冷笑道:“不好意思,扰你好事了。”
胡启东皱眉说:“你这是什么话?你说话注意点,这不是家里,是我公司!”
李婉婷哼了一声,扭头忘向窗外。
胡启东拧紧的眉毛显示他非常不快。他一抬眼看见赵迦荑朝他办公室走来,连忙收起步快,露出微笑。
鉴于丈夫在瞬间表情变化太过迅速,李婉婷回头向门口看去,也赶紧调整表情。
赵迦荑手里拿了一份文件,轻快地说:“胡叔叔,你托我翻译的一份文件我翻译好了,这是打印稿,电子稿我已经发到你邮箱里。”
胡启东赶紧站起来接过,说:“谢谢啊迦荑,这样我就不用到处找人了。”
赵迦荑道:“有这样的差事尽管吩咐,我回过以后用英文的地方很少,能够经常性地复习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接着她转头向李婉婷打招呼,“李阿姨,从上次圣诞晚会就没见到你,今天难得有空过来,一起吃午饭吧,我请你跟胡叔叔。”
李婉婷笑道:“唉呀,迦荑,我都不敢见你。以前你小,叫两声阿姨我觉得受之无愧,停职甜蜜,可是如今你这么大个大姑娘站在我面前叫我阿姨,我未免心惊肉跳,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胡启东故意打趣道:“那好,迦荑,你以后仍旧叫我叔叔,叫她姐姐好了。”
李婉婷白他一眼,道:“占便宜也没这个占法的。”
三个人一齐笑起来。
赵迦荑道:“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刚好是差 5 分钟 12 点。
走到机房的时候,刚好林叶子拿着文件从里面回办公室,被赵迦荑拖住说:“叶子,刚好,一起去吃饭。”
胡启东和李婉婷走在前面,两个人一边往大门走一边说话,谁也没看见林叶子,而林叶子也没看见他们俩,不知道赵迦荑请这对夫妇,还以为是赵迦荑只叫了她,想和她骂骂史海靖出出气,于是答应一声,迅速地将文件放回办公桌,关上赵迦荑出来。
走到电梯口才发现胡启东和李婉婷,以为是偶尔遇到,虽然有些尴尬,但是还算神态自然地打过招呼。等到出了办公大楼,一起走到对面街上的酒店,林叶子才醒悟是跟谁一起吃饭,顿时觉得有些窘迫。
当着赵迦荑的面,李婉婷心里就是一肚子的不愿意,也只能强忍着。
赵迦荑全不知情,落座之后,自然当胡启东李婉婷是亲密的长辈,说起周末纪念超速车祸受害者的烛光晚会。她说:“这次当局的处理还算理智冷静,没有驱散人群,前面一个街口,后面一个街口全都封路,车辆绕行。我估计如果不这么处理,很可能人们的情绪会渐渐发酵,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胡启东想了想说:“第一,那天是星期天,车流量较工作日小;第二,因为是晚上,马路上的车比白天更少,所以封两个街口也不会引起交通堵塞。但是如果群众的情绪被堵塞了,后果可能非常严重——这年头,领导也不好当啊。史老头这次可真是晦气到家了。我估计他年三十没去庙里烧头香!这个史海靖,这次是在劫难逃,我估计他这次可能进去蹲个一年两年。”
李婉婷表示怀疑:“这是车祸呀,他又没逃跑,至于判刑吗?”
林叶子看看赵迦荑,再看看胡启东,怯怯地开言:“这次事件跟普通车祸还是不一样吧?前两年四川成都发生过类似的飙车撞人案件,肇事者以 ‘ 损害公共安全罪 ’ 被判的刑。”
她这几天紧密跟踪车祸事件,对于相关的信息非常了解,脱口而出 /
赵迦荑点头说:“这要是在西方,酒后驾车、无照驾驶或者飙车,不出车祸还好,出了车祸,肇事者可能被控二级谋杀——结果就是刑事罪。”
李婉婷吃惊:“谋杀?!这么厉害!”
赵迦荑道:“明知道有危险,可能会撞死人还要这么干,不是 ‘蓄意杀人’么?”
胡启东笑着打呵呵:“婉婷,你一天不学习,跟不上新形势!”说着夹了一筷子菜给她。
李婉婷的脸色在瞬间一沉,旋即恢复微笑,用调羹舀了一勺海鲜煲放进胡启东碗里,说:“多吃海鲜少吃肉,对身体好。”
林叶子看了,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微笑。她接着低下头去吃饭。
赵迦荑又说了几个史家这几天到处活动的事,高层告诉他们——你们还是不要再走来走去了,事情已经这样,尽人事,听天命吧!
李婉婷这次不再说话了,她决定只用耳朵倾听。她默默地看着那三个人兴致勃勃地你一言我一语,十分默契,默契得好像她们是一家人,而她是个外人。
她如坐针毡,不知道怎么挨完的这顿午饭。
那天晚上胡启东加完班回到家,一进门房间里黑着灯,以为李婉婷没回来,他一边脱鞋一边开灯,一抬头看见她坐在板着脸坐在沙发里,吓了一跳,捂着心脏说:“你回来了?干嘛不开灯?吓人吧!”
李婉婷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
胡启东火了,将门在身后一带,“咣”的一声响,怒吼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几天老找茬吵架!你有完没完?我上班对上点头哈腰,对下要如沐春风,回来就看你这张冷脸,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李婉婷冷笑着站起来,说:“我让不让你活了?你怎么不说你还让不让你老婆活了?扯了半天原来史海靖是大小姐的前男友,你怎么不早说?让你老婆在大小姐面前出丑你很有面子是吧?哈,今天你们三个倒好,一边吃着山珍海味一边声讨危害社会的恶势力,合着就我一个人没有正义感没有是非观还是一个无知的村妇,井底观天!”
胡启东将包放在衣帽架下,走到餐厅边的椅子上坐下,长叹一声:“你不要这么敏感可以吗?这个不能说,那个不能说,说了就犯你的忌,那我们以后还怎么开口说话?”
李婉婷紧接着反问:“你们?你们是谁?你和林叶子?合着你们是一家人,我是外人?哈!那天我问你,你不承认,现在都 ‘我们’‘我们’了,你还让我怎么想?”
她的反应相当快捷灵敏,如同蚂蟥嗜血,紧盯住了不肯放松。在谈恋爱的时候,这叫“犀利”,可是一旦进入家庭生活,进入夫妻争吵,这种犀利如同一把快刀,麻利地切割着夫妻之间曾经有过的恩爱和甜蜜。
胡启东气急:“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的那些温文尔雅,你的那些风花雪月都跑到哪里去了?你去卫生间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李婉婷冷笑着反问:“什么样子?”
胡启东口不择言:“泼妇!”
李婉婷给这两个字激怒了。她像一只发疯的猫一样跳起来,转着圈,看见旁边的茶几上一只茶杯,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来照着胡启东砸过去。
“对,我就是泼妇,我泼妇一个给你看!”她也怒吼着!
茶杯砸在胡启东身上,那水和茶撒了他一身不说,还把他砸得生疼。他勃然大怒,跳起来说:“好,好,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走,我走你满意了吧!”
说着他动作麻利地穿鞋,开门,走出去。
李婉婷在后面冲着他一边哭一边叫:“走了就别回来!”
胡启东也不等电梯了,冲到楼梯口咚咚咚地下楼。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跟着车河流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回父母家?妈妈肯定又要唠叨——当初就不同意你们,你自己硬要结这个婚,看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他结婚后有几次跟李婉婷大的争吵,怒气冲冲回父母家的结果就是雪上加霜,他就不再做这种傻事了。那个时候他们还很相爱,他回去了,认个错低个头,他们之间的争执就烟消云散,他们又恩爱如初。
可是这些年来,总是他在低头他在让步,她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已经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
为什么总是他低头他让步?他的脖子已经累了,他的脚步已经太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