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藏看天葬(节选)
越近天葬台,越有死亡意识凉浸浸地袭来。听老祖母说,天葬,天葬,把尸体抬到高山顶,让老鹰来啄。就在拉萨,又爬上一道山岗,高原的大太阳直晃双眼:褐毛、秃头、利爪,几只鹰鹫明目张胆地站在那里,只只都有人大,着实令江涛吃惊不小。顺着风化的山崖潜行而上,又瞅见一对丰腴的鹰翅,两只犀利的鹰眼……神鹰似乎理解来者的意图了,单腿腾挪跳一跳,强硬的羽毛翕张自如。有个镜头拉近再拉近,鹰们决不冲天飞去,却拖开翅膀,朝江涛们俯冲过来!霎那间,山岗上阴风四起,羽影乱舞。据说,唐古拉山的鹰要饿了,还要啄骆驼和人的眼珠呢,江涛们心惊胆颤地退下山岗,是他们侵入了鹰的领地。
还是那个午后。江涛发现天葬台竟在东山根!一条浅浅的小河烂肠样的绕过来,阳光在水面珠玑般闪烁,牛羊在伏颈啜饮。天葬台是一突兀岩石,大约一层楼房高,二三十平方米,周遭全是死人的破衣烂衫、青丝白骨。血,乌黑的尸血从巨石上浸渍下来,上面已有人在干活,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两三个其貌不扬的天葬司拿尖刀把江涛他们轰到一边的山坡上。一具人尸,一堆人肉。那人肉拌了糌粑就要喂神鹰,这死尸又将破剖开来。
……天葬司用胳膊肘撩擦他水湿阴沉的前额,有人给他斟青稞酒,递熟羊腿,他汹汹地擤掉鼻涕,扯开裤门撒尿,就着热热的尿水把手洗净,胡乱地吃、喝起来。“雕啦——雕啦——!”有个天葬司在呼唤山岗上的神鹰,声音既苦涩又亲切。神鹰们横开翅膀,在天庭上痴迷地盘旋,呼啦啦地降落,梳理起羽毛,整装待命。鹰和江涛对视良久,瞳孔里全是对方的影子,默默交流似曾相识的情感。生命召唤生命,都把死尸看作异类。
一只鹰傲首挺胸地走向巨石的盛宴,两、三只,四、五只,一群鹰连扑带跳地跟将过去,一片钢铁利爪“扎扎” 的响起在倾圮的岩面上!羸弱的挣扎着才占了个一锥之地,雄健的已噙叼得快活个要死。倒竖的翅膀,尖啸的叫声,天葬台是一锅烧沸的镪水,天葬司的脸色齐刷刷地古怪起来。鹰们集团行动,紧匝匝地窜到正中央,凝固成铁桶一块,纹丝不动。乌鸦,比神鹰小二、三倍的乌鸦,被挤下高耸的山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