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某一个周二的晚上
地点 饭桌周边
听众 很熟的四个人
主讲 不是很深交的中年男人,很喜欢讲话。只要他在,许多人根本没机会讲话。以往,很多话即听即忘。这次,有点不同。
地点 饭桌周边
听众 很熟的四个人
主讲 不是很深交的中年男人,很喜欢讲话。只要他在,许多人根本没机会讲话。以往,很多话即听即忘。这次,有点不同。
我是家里的老三,也是最不受欢迎的一个。我哥比我大一岁半,他是我妈的宝贝,为了带好他,我出生几天就被送到别人家去养。收养我的也是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人,孩子死了,有奶,就养了我。当然,我妈一个月贴他们九块钱(1967年)---钱,父母还是花了,没亏过我。收养我的奶妈也没有直接带我,他们又把我送到乡下的父母处,实际上是老爷爷老奶奶带我到六岁。
(听众1 怎么会舍得把男孩子送给别人养呐?)
不知道,也许是真的忙不过来。反正她大儿子更重要。一辈子都疼他,现在老了,还给他一天做三顿饭,我贴她的钱都给大儿子大孙子了。
(听众2 收养你的人家和你父母家隔得远吗?)
不远,都在一个镇上。听说我有一次生病,我妈来看过我。
(听众1 很难想象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养,是不是心里也很难受?)
(摆手)不知道。她自己的妈妈是跳河死的,因为成分不好,外公又死了,所以跳河---临死前怕是又后悔了,拼命想抓住东西爬上来,结果天黑,没人救。我妈那时上护校。后来两个弟弟都是她抚养大的。
(听众2 你妈也是个可怜人)
是唉。我长大以后也是跟她吵,她说她好歹把我培养出来,上大学。那几个护在翅膀下的没一个像我这样能吃苦,没一个有出息。
(听众1 你是几岁回到自己家的?)
六岁。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我父母要搬家到别处去。我不愿意走,老爷爷骗我上船,到了一站码头,他说上岸去给我买花生米,他一走,船就开了。我哭了一路---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从小在哪里长大,从来没离开过。回到我父母的家,又整整哭了一个月,天天在门口张望等待。我爸在哪儿抽烟,根本没有人顾到我。我在家里什么都干,家务,带弟弟。就是觉得自己始终是个外人。
(停顿 没有人说话 )
老爷爷说,你跟着我们会耽误你的。
(他说话时,眼睛一瞟一顿。情绪,肯定是有的。但四十年过去,已经沉淀到不易察觉了。唯有说到坐船的那段,他的表情有点不一样---我想,他是在话语里,回去了。六岁,该是最初的记忆,也可能是最深的记忆。
很少听到男性,说这些。听到他们说政治说政府说军队,说股票说房子说车子。千人一篇万人一律---那都是人前的话。
认识他也好几年了。知道他虽然财物等身,却相当的节俭自律,有时竟在常人之外。
每个人的过去和如今,都像一条河似的相连着,山脉阻断了视线其实没有阻断水的蜿蜒。我们童年的源头,不可忽视的影响,常常是在中年以后才被察觉。
因为了解到,所以原谅了。因为原谅了,所以接受着。因为接受着,所以感叹多。因为太多的感叹,所以担心---是不是已经向着老年----冲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