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遇到弗兰克是在春天,那时天气刚刚转暖,最早报春的树枝朦朦胧胧地涂抹出一片混沌的柠檬黄。起初我以为那些枯枝是干死了,那种黄色,象是涂抹了一层肮脏的粉末一样,可后来它们居然由柠檬黄转成了淡绿。冰冻的土地渐渐松软,下过雨之后,感觉用脚一踩地下就能冒出水来。其实,是地面上的那些水在缓缓地浸入地下,感觉有时是错的。
我基本上每周两次去见弗兰克,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时间。下了班我不回家直接开到弗兰克的理疗室。弗兰克的理疗室外观看起来象一座普通的民宅,靠近一条不算太繁忙的马路,前后半英里的距离内都是树林,间或藏着几间外观相似的住房。第一次去之前,我在电话上问附近有没有显著的地标,接电话的女声说,“马路对面有一家叫区间的电力公司。”我从来没听说过那家电力公司的名字,接着问,“还有别的标志吗?”电话里传来一阵沉默,然后又重复了一遍那个电力公司的名字。我道了谢把电话挂掉。
起初去的几次,天气不太好,理疗室里感觉有点冷。候诊室很小,放了四把墨绿色的布面椅子,候诊室与理疗室之间敞开的大门正对着理疗室中央大厅里的各种器械,看起来象个健身房。候诊室里有一面大窗,窗边的墙角摆放了一盆绿色植物。宽敞的窗子和绿色植物,改善了不少坏天气带来的阴冷感觉。
理疗诊所有四个人,两个女的负责接电话安排约诊,其中一个同时也帮忙操作一些简单的理疗仪。真正的理疗师是两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一个就是弗兰克,另一个看起来象某个中学的体育老师,但我想不起来。
理疗师弗兰克把一个笔记本电脑放在理疗床上,自己坐在一把转椅上,问了我一大堆问题,一边问一边往电脑上打字。
“哪里痛?”
“肩膀和后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快一个月以前,总也不见好转就去看了医生,也拍了X 光片,什么都看不出异常,医生就建议我来做理疗。”
“你做什么工作?”
“软件设计。”
“工作中间从来不起来休息吗?”
“午饭时会稍微活动一下,忙起来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前段时间正好有个新项目,忙了一点,没想到就成了这样。”
弗兰克不再说话,让我站起来,让我朝他指定的各个方向扭转上身和胳膊,然后问我痛不痛。我说不太痛。我没有明确的痛点,听起来和看上去都不象有问题的样子,可我的确感到后背的某一部分常常酸痛。弗兰克在电脑上打下一串记录,然后把一件薄布袍子递给我,“上衣脱掉换上这个,开口朝后,换好把门打开,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弗兰克的情景。他在几个房间之间穿梭忙碌,神情里有些关切又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