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心雪雨
今天,2011年4月23日星期六,CD之父索尼原总裁,集音乐、技术、媒体经营为一体的大贺典雄(Oga Norio)先生去世了。作为一个爱好音乐的技术人员,很是有些惆怅。
想当年还是清贫留学生的我,在各种困惑和困难的时刻,WALKMAN(随身听)里流淌出来的音乐声给我带来的岂止是心灵的抚慰,更是精神的救助。
怀着些许感恩情怀,对WALKMAN的发明者盛田昭夫及其索尼(Sony)很是关注了一段时间。
盛田昭夫原是日本旧海军的技术人员(海军技术中尉),战败后基本属于没爹没娘了,只好退伍。受另一个技术天才井深大的邀请,一起创立了索尼的前身“东京通讯工业株式会社”。盛田昭夫家境还是比较殷实的,盛田家族有个酒厂叫“盛田酒业”。当年盛田家族拿出了十九万日元,作为盛田昭夫的投资。
索尼最辉煌的年代是井深大与盛田昭夫二雄并存的年代。井深大永不衰退的创新欲念和率真感性与盛田昭夫的灵光不停闪现和实干理性,是保障索尼起飞翱翔的双座发动机。
井深大是日本人中非常另类的。首先他是唯美工程师,对技术的追求到了痴迷的地步,同时也经常假公济私整点小便宜又哥们义气,总之日本人不太敢干的事情他都干。而盛田昭夫则是比较典型的日本人,中规中距一板一眼,但公关能力超一流。
这两人对中国古文古诗的熟悉程度和驾驭能力很令人感叹。1988年,盛田和井深为音像杂志写的新年贺词,咋一看还以为是我国某个国学大师所写。
井深和盛田经常为索尼的走向以及日常管理发生冲突,甚至一些很激烈的冲突,但丝毫不影响两人比情人还亲密的关系,以及永恒的友谊。甚至于到了老年,当他们都生病的时候,不是井深探望盛田,就是盛田看望井深,“他们会默默地坐在一块儿,握着彼此的手,进行着无声的交流,眼泪从脸颊滑落”。
从随身听半导体收音机、到彩色显像管、磁带录像技术、超小摄像机CCD、CD标准、PS2等等,索尼为世界音像业贡献了巨大的技术支持。至今为止,好莱坞都深受索尼的影响。这次日本大地震造成的破坏是好莱坞的高清录像带缺货了。
而将大贺典雄引入索尼的是盛田昭夫。应该说盛田和井深都是唯美工程师一族,但对音像艺术不甚有自信。当年大贺典雄是东京国立大学声乐系的男中音学生。一次偶然的机会,大贺与盛田在索尼的前身“东京通讯工业株式会社”里见面,大贺作为一个艺术院校的学生同时有着专业工程师的知识,在一群技师及专家面前,针对产品缺陷侃侃而谈,然后还拿出亲手绘制的录音机内部构造精密设计图进行讲解,对盛田的产品进行了直截了当的专业批评。由此,大贺给盛田留下了深刻并且持续一辈子的印象。此后,盛田一直邀请大贺加盟索尼,大贺却根本没有兴趣,尽管大贺一直为索尼产品做各种测试、试用和评价。
东京国立大学毕业后,大贺无视索尼的盛情邀请,去德国慕尼黑音乐学院继续声乐学习男中音。而认定并渴求人才的盛田没有放弃争取大贺的努力,每月都给大贺写信问候,一旦有了新产品问世就从日本邮寄给大贺。大贺在慕尼黑音乐学院毕业后却选择在德国开始了个人的演艺生涯,出演了多部歌剧。
后来大贺典雄回日本与钢琴家松原绿结婚。盛田看到了希望,就邀请大贺陪他去德国寻找索尼代理商。途中,大贺对盛田说索尼只有工程师没有艺术家,工程师们发明了一切就以为他们能管理一切。盛田说那你就来吧。大贺很坚决而又很客气地拒绝了:说他自己是艺术家,不想当工薪族,不想被束缚在办公桌前。
盛田坚持到底,不抛弃不放弃,专门约见了大贺夫人松原绿,说服了松原。我估计是盛田当面对大贺夫人坦言了一个亚洲人在欧洲歌剧界发展的艰辛,而在索尼大贺可以有更超然的地位继续他艺术梦的同时有着良好的收入。
在多方劝说下,大贺于29岁而立之前加入了索尼。盛田花了九年穷追大贺加盟,成为日本揽才之范本。
盛田兑现了他对大贺的承诺。大贺加入索尼之后,携索尼之经济影响力对后来的艺术界有了更高的梦想。除了他本人有更多的演唱和指挥的机会,同时也有了接触更多高位艺术精英的机会。索尼收购美国好莱坞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就是大贺典雄的手笔,至今仍为索尼带来巨额盈利。
被西方推崇为现代最伟大的德国指挥冯・卡拉扬也是个例子。大贺在索尼是公认的CD标准之父,他一手推动了CD和MD(其中MD仅在日本成功,美国虽也有过但很快被MP3替代)的标准建立,对于世界音像界是个划时代的贡献。而CD技术刚刚成型,大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卡拉扬请来,为卡拉扬录制了他指挥的所有交响乐作品,与卡拉扬成为了莫逆之交。以至于卡拉扬最后的人生宴席宾客是大贺典雄,而在医院为卡拉扬送终的,还是大贺典雄。
大贺典雄热爱音乐,在身为索尼董事长之后,仍然学习并担当了交响乐团的指挥。他识指挥总谱。对于音乐人来说,识总谱是个较高的能力。歌唱演员中能识总谱的,多明高算一个,帕瓦罗迪说是连唱谱都不认识。大贺典雄指挥过的世界一流交响乐团有维也纳爱乐、柏林爱乐、圣彼得堡爱乐等等。当然如果他不是索尼董事长,要想以一个退役的男中音来指挥世界一流交响乐团,不能说门也没有,起码希望比较渺茫。
大贺典雄在日本属于对华友善人士,对于中日文化交流身体力行。2001年11月大贺典雄在北京保利剧院亲自指挥东京爱乐乐团演奏柴科夫斯基作品时突然脑溢血昏倒在舞台上,被送到北京中日友好医院急救。而东京爱乐乐团的演出没有中断,由中国指挥家余隆接棒继续完成。
当大贺典雄昏倒在指挥台上时,台下观众席里一个身为观众的中国医生马上意识到是脑溢血,立刻冲上舞台对大贺典雄进行了先期的抢救,还有观众送上随身携带的自用急救药品,也是一段佳话。
索尼三雄都过世了,索尼昔日的荣光和巅峰的技术是否都随着这些技术、艺术天才一同凋零了呢?故事没有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