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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黛顶着个男人头,下班的时候遇到叙蕊,叙蕊一怔,说:“怎么把头发理成这样?”心黛淡淡地问:“他一切平安吗?”“一切顺利。”叙蕊道,“我知道你不高兴了,我来替他道个歉,他这样做当然是不对的。”
心黛静静地听,“一开始我们也很生气。”叙蕊接着说:“但生气过后静下来想想,也不算件坏事。一则可以在大伯父眼皮底下干事,有人管教;二则离开了街道工厂以及那些狐朋狗友,换个环境,吃点苦,或许能让他奋发一点。”
叙蕊的话没错,但无论如何,心黛不能原谅望祖未经商量远走他乡的举动,最起码,他不尊重自己。
叙蕊好象知道心黛在想什么,便笑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做事不喜欢与人商量,象他爸爸,这几年你也应该了解他了。”
心黛未置可否,继续听叙蕊为儿子辩解。说真的,越深入了解,越觉得望祖陌生了,也许自己过去从来没想过要真正去了解他。每一个母亲,在儿子心爱的姑娘面前,竭力维护儿子的过错,这是人之常情,叙蕊也不例外,她越想替儿子开脱,试图得到心黛的理解,越说明她对心黛的看重。心黛不会因一时之气,怨恨到对方母亲身上。
心黛看着叙蕊,自嘲地说:“我是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叙蕊也摇摇头,“你们这样子分开,总不是个事情,过些时间,等他在深圳站稳脚跟了,我想办法帮你调到深圳的医院去,我有两个同学在那里的医院当院长。”
心黛从来没想过还要离开天堂一般的江南,从湖城到苏城,已非自己所愿,自己对赚钱做生意毫不感兴趣,何必如当下的年轻人一窝蜂似的南下深圳呢?
转念一想,叙蕊已从长辈的角度替自己周到考虑了,不去也得谢谢她,便答:“阿姨,我不去,谢谢了。”
遂和叙蕊告别,端着搪瓷盖碗往食堂走去。
一周后,于护士长从传达室带来一封上书“内详”的信,邮戳来自深圳,于护士长递给心黛,“喏,一定是望祖来的,快看。”心黛接过,一捏,薄得出奇,想望祖也没有几个字写给自己,轻轻撕开信封,用拇指和食指捻出一张半透明的便笺,抬头是他现在工作的大饭店的。
黛:
我一切都很好,现在已在这里上班了。我不在,你身体单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努力的。
祖
于护士长在一旁关切地问:“望祖好吗?”“都好。”心黛再把这几行幼稚且间隙很宽的“情书”重读了一遍,不无失望地迅速将信塞进了白大褂口袋里。
见了几面的陌生人,尚且能把情书写得耳酣心热,偏偏谈了几年的男朋友惜字如金,这对一个充满浪漫情怀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嘲讽。
也许诚如叙蕊对心黛解释:“他在你面前自卑得一塌糊涂,什么也干不好。”心黛半信半疑,在这几年的相处中,自己从来也没有对他盛气凌人过。女孩子的小脾气偶尔也是会发的,能感到望祖对自己的好,在自己面前非常温顺,至于自卑,他可从来没显示过。
自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心黛没体会。她的心永远是透明的,她用婴儿般明亮的眼睛观察出来的世界,也永远是澄明一片的。人为什么要自卑?心黛实在弄不懂。你不懂的,可以去学,你不想学的,可以去欣赏。就象望祖会拉小提琴,心黛就不会,但心黛会欣赏,欣赏他将琴搁在左肩井,用左下巴抵着琴端的优雅姿态;欣赏颤抖的琴弦下缓缓流淌出来的如泣如诉的哀怨琴声;欣赏他那跳动在琴弦上的灵巧而又颀长的手指。唯独没想过自己由于不会拉琴要在望祖面前自卑。
唉,心黛从办公室缓缓踱到走廊窗前。人生有多少个十字路口需要自己选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望祖的关系会陷入到似断非断的僵局中,下一步怎么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