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叔叔

小伍叔叔





小伍,机关食堂的炊事兵。



       他的身材在四川籍兵里算高的,大概有一米七五。眼睛不大,鼻梁有点塌,最有特色的是一对儿厚厚的嘴唇。若能晚生几年,同样的双唇一定会被赋予“性感”一词。

       刚到机关食堂时,他身材还属周正,只是略显粗壮;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身材越发朝着横向扩展,换发军装的速度远不及他体重的增长。上衣的扣子仿佛老想着挣脱束缚而岌岌可危地紧绷着。



       那时烧煤,灶口在室外,为方便烧火时不至于日晒雨淋,有关部门依着地势搭了个大棚,这个走廊兼烧火的地方,是我们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也是和小伍遭遇的地方。同时,每个灶口前都垒有一个笔直高大的烟囱,在两个烟囱之间形成了凹处。这个隐蔽的地方,成了小伍和我们斗智斗勇的阵地。



       炊事兵,因工作的特殊性,大概是所有兵中较散漫的。我们几个女孩儿天天上学放学,差不多都会遇见小伍。按照大院不成文的规矩:我们应当老老实实,不折不扣称他“伍叔叔”!可是,这人他太没有叔叔样儿了,不知不觉中“小伍。。。。。小伍。。。。。”喊得极顺口。

      

       太阳西下,几个女孩儿放学回来,唧唧喳喳喧闹着。


       “嘿!”随着一声大喝,一个粗笨的身影跳将出来。

       “小伍!。。。。。。”女孩儿们大喊着飞奔而去,象一群受到惊吓四处逃跑的小鹿。小伍用蒲扇般的大手拍打自己厚实的臀部,脚下噼哩叭啦乱跺着,作势要来追撵,这股喧嚣时常传得很远。

        这是双方情绪都不错的情形。



        有时,放学归来,见小伍在添煤,一个女孩子问道:“小伍,今天晚上吃啥子嘛?”


        “吃屁!”小伍没好气地粗鲁着。

        立时,数个象樟脑丸一样的白眼,齐齐射向小伍,弹得他满头包。不消说,小伍今天肯定挨司务长或什么人训了。小伍是个很简单的人,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

        转天,又与小伍相遇,他立起身来,对我们露出一副讨好的讪笑:“今天食堂有好吃的,早点来打(饭)嘛。”女孩儿们还记他的“仇”呢,哪里会理睬他,照样赏他一脑门的樟脑丸,当他是透明,走过。

        小伍那厚厚的嘴唇张张合合,颇有些尴尬地伫在那。



        这猫和老鼠的游戏几乎天天上演着,双方都乐此不疲。可是,游戏总归是游戏,有时也会有小插曲。

        一天,放学后我有活动,同伴们先行回家。待我返回大院时,很意外的见到出差回来的爸爸。

       “爸爸!”我发足狂奔,朝着刚从车上下来的父亲。

       父女相见自是格外亲热。爸爸一手拎起我背上的书包:“这么重!”

       我呢,讲着爸爸出差在外,大院里的“重要新闻”。爸爸微笑着,听着,眼神里充满了对女儿特有的爱意。父女的温情在余晖中飘扬着。


       “不许动!”小伍闪了出来,手里还拎了根作武器的棍子。若要平时,我一定会吓得尖叫,今天和爸爸在一起,怎会害怕呢!

       父女俩同时站定看着小伍-----



       平素,对小伍的装束,我们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今天,同为军人的他们彼此形成一个鲜明的反差。借爸爸的目光打量小伍,他的确不是那么的得体:只见小伍,军帽帽沿被他转到后脑勺,上衣的风纪扣连同第一粒扣子都没系,身前吊儿郎当挂着一幅形容不出准确颜色的围裙,两个裤腿卷得一高一低。

       爸爸非常注重军容风纪。无论寒暑季节,不论什么场合,爸爸都是衣帽端正的标准的军人着装。


      小伍今天撞到抢口上了。

      小伍很慌张,他试图敬礼,赶紧扔掉手里的棍子;正军帽;系扣子;放裤腿;一通忙乱,最后,总算敬了一个马马虎虎的军礼。

      

       其实,炊事兵是很辛苦的。一年四季,每天,当我还在睡梦中,小伍们已经开始为大院的众人忙碌三餐。有时,恰逢爸爸和妈妈同时出差,还要麻烦小伍给我留餐。他甚至不要我洗餐具:“快点去上学,莫在路上耍,听到没得?”小伍,那一刻很叔叔。

       “嗳!”那一刻的我很感动。


        这种如亲人般的温暖和信任,只有在合适的环境和条件下才会滋长。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忽一日,听说小伍在闹情绪,部队决定让已超期服役的小伍复员。几年快乐的日子象射出镗的子弹飞逝而过。军营以它特有的方式展示了冷峻似铁的一面。


      

       这天,是老兵离队的日子。

  

       小伍身穿崭新的没有任何军人标志的军装,给我的感觉是那样的陌生。我不敢看他红肿的双眼而躲在妈妈身后,许多叔叔阿姨在劝慰他。

       妈妈也在落泪,她轻轻推促我:“去,跟小伍叔叔讲再见。”


       少女的我又难过又窘迫,不肯听从。



       小伍有些失落地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子。终于,汽车的发动声犹如一种力量,促使我飞跑到窗前,仰起头,大声呼喊:

      “小伍叔叔,再见!”        我------泪如涌泉 

      


         小伍叔叔,立刻用一双大手蒙住了自己的脸。



         汽车驶出了军营,渐行渐远。







      



       



























jingqiu 发表评论于
是的。我很怕看到那些堂堂五尺男儿的眼泪。这也是军营冷峻的一面。知道你会有共鸣的。只要当过一天兵,就永远是一名军人。再谢笑笑!
一笑拉 发表评论于
老兵复员是我们最不爱看的景象,人来人走,但感情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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