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平方公里的土地拥有10亿元的地下财富,矿产资源潜在价值超过46万亿元,占全国1/3。每平方米土地下平均蕴藏着6吨煤、140立方米天然气、40吨盐、115公斤油。
这就是榆林。当煤炭变成能让人暴富的“黑金”,当一个个亿万富翁相继诞生,当财富以一种非常规速度聚集时 ,这个原本属于贫困地区的所有变化便不可能再循规蹈矩。记者奔赴这个“中国的科威特”,观察财富的流动下,这个地区的社会生态。
谁能想到会有这一天?
初来乍到的人走在榆林市中心世纪广场附近、曾经最繁华的二街或者三街上,总觉得和想象中的榆林相差甚远。
在这里,低矮破旧的楼房让人找不到一点现代化气息。
“想当年,我母亲干个体跑客运,还是有些家底的,那时,高乃则还在卖豆腐呢。那时候,谁能想到开煤矿能挣这么多钱呢!”26岁的张莉坐在办公室里,叹了口气。
张莉家在榆林市府谷县,现在榆林市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她口中的高乃则,在榆林家喻户晓。早年,高乃则在府谷县二道街卖豆腐,后来攒钱买了一台推土机,1995年,又用所有积蓄买下一座煤矿。
那时煤炭市场还处于低谷,当地许多矿主纷纷将手里的煤矿脱手。直到2000年,一些煤矿还以几十万的价格频频易主。连小学文凭都没有的高乃则连续出手,现在已经拥有12座煤矿的控股权,号称“榆林首富”。2010年胡润慈善榜中,高乃则以五年内捐赠2亿9000万排在榜单第15位。
“谁会想到能有这一天呢?”张莉有点抱怨父母的保守,“当时,好多人都在买煤矿。没有钱,借钱也买。连高乃则都说,那些发了财的,没有一个是胆小的。”
煤贩子申晓东抓住了机会,之前她在煤炭运输公司做煤炭行业数据分析工作,这些数据通常被卖给煤老板们。2008年,她干脆自己做煤炭生意了,“一年挣个几百万吧”,申晓东坦言,除了煤老板,贩煤应该算是最挣钱的行业了。
张莉的办公室紧挨着世纪广场,这是城区最繁华的地方,“以前,很多有钱人都在这里买房”。在世纪广场附近,住在这里的居民还保持着以前的生活,只不过已经失去了“有钱人”的头衔,有个几百万的家底,在榆林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现在,有钱人大都搬到开发区那边去了。”张莉说,连榆林市委也搬到了开发区。
榆林人民大厦是开发区的地标,榆林市最大的一家五星级大酒店[13.10 0.61%]。大厦主楼高118.8米,顶部是一个皇冠造型,皇冠中心,一颗硕大的晶体钻石和一根避雷针直插蓝天,象征着塞上古城榆林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冉冉升起。
开发区已经显示了它的蓬勃,但陕西日报今年5月30日发表的一篇《榆林城市建设何时迈开大步》的文章还是认为,与鄂尔多斯[18.53 0.27% 股吧]相比,榆林的城建步子迈得还比较小。
该报道称,2010年榆林市财政收入达400亿元,GDP增速连续9年在陕西省排名第一,但财政收入2/3多上交省里后,榆林市地方收入仅为125.5亿元。而榆林市各类项目较多,摊子大,算下来,每年投入市政建设的资金并不是很多。
北京的车商来晚了
6月6日,端午。
榆林市神木县东兴街,车来车往。
路边小饭店里,几个农民工模样的人敞着怀,摇着骰子喝着酒,脖子上戴着金链子,抽着中华烟。
“别瞧不起他们,他们都很有钱。他们开着宝马,有人还不习惯在车里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而是直接弹在地上……”北京人刘建业操着京腔说。
北京亚运村中通信达汽车销售公司在神木县城刚开了一家分公司,刘建业是这家公司的经理。公司代售的车辆大都是路虎和兰德酷路泽,售价都在60万以上。
“如果能早来三年,至少能多挣3000万。现在,生意不好做喽。”不过,刘建业还是感叹,“没想到,一个小县城,消费能力这么强。”
“在这个小县城,站在马路上,不超过1分钟,会有一辆超过百万的豪车从你面前驶过,路虎比较多,你还能看到劳斯莱斯、法拉利、兰博基尼的身影,甚至过千万的豪车都不稀罕,开一辆奥迪A6都显得有点土气了。”开业一个月后,刘建业才逐渐习惯神木人的豪爽。
这里的人买车,六七十万的车,看上了,掏出现金开上就走。不像北京人,挑挑拣拣的。越是这么说,刘建业越是感叹,公司错过了在神木做生意的黄金时间。现在,县城里卖好车的太多了,第一桶金早让别人赚走了,他来得太晚了。
而在神木县惠民街,街道两旁几乎全是装修一新的宾馆、洗浴中心、足浴中心和商务会所,一家名为“东庭公馆”的KTV刚刚开业。到了晚上,整条道路霓虹闪烁。
车行、汽车装具店、洗浴中心,这些都是这个县城近几年的新兴消费、娱乐产业,而神木县城老街钟楼巷,基本上保留了这个县城的市井风貌。
钟楼巷里的钟楼上挂着一个条幅:“旧城改造坚持造福于民”。街道两旁,很多小摊小贩。
一辆丰田越野一边行驶一边按喇叭,引起路人不满,有人在骂:“土财主,有什么了不起?!”
75岁的王进宝正坐在钟楼巷一处台阶上歇脚,王进宝是县里一名环卫工人,月工资960元,和工友合租了一个小平房,租金一年一个价,现在已经涨到4800元了,“两人平分,一个月房租加水电费就二三百,再买饭吃,一个月剩不下几个钱了”,房东明年可能还要涨房租,王进宝已经打算回家,不干了。
中午了,一个在钟楼巷卖樱桃的农村妇女从篮子里掏出自带的饭,蹲在路边吃了起来,“以前一碗面只有一两块钱,现在没有低于5块的。”她卖的樱桃40元一斤,这样的樱桃,在济南价格一般在十多元。在神木,西红柿、豆角之类的蔬菜都是5元/斤。
“这里的消费水平比省会西安高多了。”张莉在事业单位上班,月薪5000元左右,这个收入水平,在当地事业单位已经算不错的了。单位附近有一个凉皮店,两年前还是1元/份的凉皮,现在已经涨到5元/份,而且分量小。喜欢吃凉皮的张莉甚至戒掉了这个爱好,“也不能说吃不起,是觉得不值”。
榆林市政府科级干部孙伟今年45岁,一直在机关单位干,前几年从基层调上来,身为一局之长的他月薪2600元,这让他时常感到手紧,“就说随份子吧,现在200元都拿不出手啦,一般都500,一年下来差不多将近1万。”
“有了对比,就容易让人浮躁。”张莉说,她的不少同事甚至去买彩票,幻想着能突然暴富。
受益者,受损者
榆林经济开发区,几乎是在荒漠上崛起的一座新城。
“以前这里几乎就是一片荒地,种庄稼也不长,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在榆林待了10多年的赵玉兰感叹,“这里的农民都发了,听说征用他们的地,一人补偿100万。”
“无论上年纪的还是刚出生的,一律100万元,所以很多人抢着嫁过来,而这里的女人即便嫁出去,也不愿把户口迁走。”赵玉兰觉得,除了煤老板,榆林最大的财富受益者,就是这些郊区被征地村民了,“这里的房价,已经七八千一平方米了”。
榆林的房价,从2005年至今,六年涨了10倍。
孙伟还清楚地记得,2005年3月15日他去一个楼盘看房,800元/平方米;第二天去看,1000元/平方米;到了第三天,1350元/平方米。“开玩笑吗?”他觉得当时楼市很不正常,并且坚定地认为价格一定会跌。
但房价一直在涨,直到2008年金融危机,不少炒房人开始恐慌,孙伟瞅准机会,以2700元/平方米的价格在开发区买了一套房子。
那时候,开发区还仅仅是个概念。虽然榆林经济开发区1999年就批准设立,但一直发展缓慢。即使到了2005年,榆林市区房子开始上涨时,开发区还是一片荒漠。那时,开发商还开着宣传车到各县推销开发区的期房,却没人买。
然而,一切都在人们不经意时发生改变。2009年,国际金融风暴正盛之时,榆林经济开发区却实现财政总收入7亿元。
孙伟庆幸的是,买了开发区这套房子之后,他小区的房价每个月以1000元/平方米的速度增长,连涨了三个月。
“那时候开发区还在启动阶段,现在来看算是买对了,我那套房子,现在一平方米涨到8000元了。”不然,他觉得自己真的一辈子也买不起房了。
“这可苦了我们工薪阶层了,有钱人将房价和物价抬高了,而我们又必须被动承受。”张莉近日也在装修房子,“如果不靠父母资助,自己买房是不可能的。”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部分人名为化名)
新闻背景:榆林成为“中国科威特”:
小县城亿万富豪不下7000人
高和投资与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政策研究中心近日发布的《中国民间资本投资调研报告》称,保守估计,鄂尔多斯拥有资产过亿的富豪不下7000人,榆林的亿万富豪则不在鄂尔多斯之下。榆林下属的两个全国百强县神木与府谷人口合计71万,据保守估计,其中,神木县资产过亿元的富豪可达2000人,府谷县亦与此水平相当。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号称世界八大煤田之一的神府煤田被发现并大规模开发,2010年神木已成全国排名第44位的百强县,府谷排名第91位。榆林因此也被称为中国的科威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