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的移民生活(18)-原创小说

一块孺子和牛共同耕耘的处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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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接下来的一年。柳芳的生活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霍宇以学校第一名的优异成绩高中毕业,被第一志愿学校录取,成为一名大学生。和霍宇同岁的陈浩天也同年毕业,上了大学。小马为了庆祝孩子们毕业、成人,特意给陈浩天和霍宇开了一个Party。她对刚上小学一年级的老二大卫说:“你要好好向两个哥哥学习,特别是霍宇哥哥,你看看人家,又懂事,又会心疼妈妈,学习又好。你这个淘小子呀,以后能赶上霍宇哥哥一个小角我就知足了。”

暑假期间霍宇回国探亲,柳芳听说她母亲见到外孙子长得这么高大、壮实,高兴地不知道怎么才好,不停地摩挲着他,当时就掉了泪。霍宇的爷爷对他更是赞不绝口。奶奶过世了,要不然,看见这大孙子也会乐得合不拢嘴的。

如果说霍宇毕业上大学的事让柳芳由衷地感到欣慰的话,第二件事则彻底地改变了她的境遇和生活——那就是柳芳学业结束,找到了工作,而且还是政府部门的‘铁饭碗‘!

找工作,这对每一个技术移民来说都是头等重要的事,同时也是打怵头疼的事。柳芳毕业后也不是一帆风顺,但是三年的学习给柳芳带来很强的自信心。自己有基本的专业知识,有实习时积累的工作经验,英语口语也有很大的提高,这些都是找工作的优势,只要坚持不解,一定能找到理想的工作——柳芳就是这样想的。

凭着柳芳能力、自信心和韧性,她最后找到了理想的工作,就是在安省给排水公司。该公司属于政府部门,相对稳定,假期多,福利及养老计划好,这是一份原来想都不敢想的好工作。柳芳刚工作不久,经济危机来临,这工作的优越性便显示出来了。那时候,各个公司、企业纷纷裁员,很多人失业或削减工时,象陈立凡,虽然他已经是主管一个车间的头了,但是公司订单减少,每个人每个星期只上三天班,只有三天的工资好拿。柳芳所在的公司就丝毫没有受影响,一则属于政府部门,不会轻易变动。二来,不管什么危机,人总是要吃水用水。

 

二零零八年初,柳芳在离开故乡近七年之后,第一次回国探亲。

从北京机场登陆入境时,柳芳心中一阵感慨,她记得七年前他们全家在北京登机离境时的情景,那时候霍宇瘦瘦小小的,像一只正在发育的小公鸡。如今,好家伙,小霍宇长成了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想起儿子,柳芳又自豪又有些愧疚,这些年,柳芳自己忙打工,忙学习,忙找工作,常常无暇照顾儿子,别说管他学习,就是生活有时也顾不到他。还有和他爸爸离婚的事情,柳芳也觉得对儿子是一种欠缺,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家庭完美和睦呢?但是值得欣慰的是儿子身心健康地成长起来,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男子汉。

 

柳芳回到家乡时正值早春时节,春种还没有开始,大地都还裸露着,黑褐色的土地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枯黄色的庄稼茬子,显得有些荒凉。不过大田里的土壤,经过了冬雪的滋润,早已苏醒,湿润而舒展。路边的小草也已经开始返青,仔细看去,每株野草都有一个小小的嫩绿的新芽挣扎地向上冒。柳芳知道,繁忙的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

乍见到父母,柳芳觉得他们老多了,母亲的腰已经弯了,父亲脸上的皱纹几乎像那幅著名的油画‘父亲’一样。但是不久,柳芳就发现尽管他们年近古稀,但精力仍然充沛旺盛。以前在电话里父亲说只种了两亩地,就是为了活动活动腿脚,实际上他和母亲一起种了十几亩地,还养着鸡、鸭、猪,几只羊,一头牛。父亲说:以前想种地没地可种,现在想要多少都成,我要是再年轻几岁,种的地比现在要翻一倍。父亲又说:我那地不下那么多化肥,用草木灰,牛羊粪,全是农家肥,地养的黑油油的,种什么长什么,还比城里市场卖的好吃。

柳芳理解父亲爱土地的心情,父母把他们六个孩子抚养成人,给与他们的全是从土地中辛苦劳作得来的。现在他们兄弟姐妹都各自成家立业,能够照顾父母了,但是像父亲这样的一辈子的种田把式,手脚根本闲不住,任凭土地荒着不种,觉得是罪过。

母亲见到柳芳更是高兴地不知道干什么才好,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就忙着让父亲去割肉买豆腐,自己去抓鸡杀鸡,嘴里叨唠着:“这只鸡不爱下蛋了,杀了吃肉正好,不老不嫩。”其实柳芳心里清楚,那一定是一只正在下蛋的鸡,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她清楚她是拦不住母亲的。在母亲看来,女儿从远道回来,最好的迎接方式就是让她好好吃一顿。

柳芳好久没有吃到家乡的饭菜了。虽然只是农家饭,没有那么多色、香、味的讲究,但是母亲做的饭菜就是地地道道的‘妈妈的味道’,没有任何人能够仿造和替代。再说了,自己院子里养的鸡,自己家里种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样,鸡是鸡味,肉是肉味,连最简单的炒鸡蛋都黄橙橙的透着蛋香。

 

傍晚,娘俩儿坐在炕上唠家常,母亲生养了她们兄弟姐妹六个,待各自成家后,又帮每一家带孩子。连霍宇小时候都是母亲帮忙带的。每家的大事小情都在她的脑子里,她如数家珍地告诉柳芳这个孙子怎样怎样了,那个外孙女在几年级,去年获了什么奖。……把他们每一家都念叨了一遍后,母亲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母亲问:

“离啦?”

“嗯,离啦。”

母亲久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柳芳知道娘在担心她。忙说:

“娘,没啥,你看我和霍宇,这不都好好的嘛,去年你也见到小宇了,你看他比哪个孩子差?”

提起外孙子,老太太笑了,从心里往外地笑。

待母亲的笑容散去后,她又沉默了。最后母亲说:

“看有合适的,再找一个吧,漂洋过海的,一个人太难了。”

柳芳没说话,点了点头。

 

在父母那里呆了十来天之后,柳芳开始了她独特的‘在途中’度假。难得回国一趟,兄弟姐妹,亲朋好友柳芳都想见一见,而他们分散在不同的城市、乡镇,大家都挺忙,又不是节假日,很难聚到一起,柳芳就乘火车,坐汽车,一家一家地去看他们,在这个城市呆两天,和附近的姐妹,朋友,同学聚一聚;到那一家住一个晚上,问候兄嫂,看望侄子侄女。就这样,柳芳一直东奔西跑了十几天。

她的最后一站,是探望叔叔,之后,就要返回加拿大了。

 

柳芳坐着长途汽车去看叔叔,路途不远,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她的座位恰好在司机的后面,视线好,可以看到前方和侧面。这一天,天色灰灰的,有些阴,像是要下雨,路上的交通状况像国内的任何城市、任何路段一样,杂乱而繁忙。来回过往的车辆除了轿车、客车以外,很多是货车,有轻型的,也有带着拖车的,每辆车都装着满满的货物,建筑材料、钢材、煤、沙土,杂七杂八,各式各样。那些车辆的货厢都是敞开的,每一次错车,尘土、煤屑就漫天飞扬,衬得天空更加灰暗。

 

刚回国时,柳芳看着司机开车心里就紧张,车道上一会儿窜出一辆摩托,一会儿冒出一辆农用车,行人、自行车更是任意横穿马路,好像是在比试谁比谁更胆大。长途行驶时,有时突然看到对面道上的车越过中线,急吼吼向她坐的车冲来,但是每次都擦肩而过,有惊无险,原来那辆车只是在超车,而不是要与他们决与死战。随着坐车次数的增多,柳芳不再大惊小怪,习惯了也就熟视无睹了。

柳芳一边无聊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一边想着心事。这次回来,看到父母身体都好,兄弟姐妹的日子也都过得不错,柳芳心里放心些。说起来,国内现在的生活比过去不知道好过多少倍,就是普通老百姓,象她父母一样的农民,只要辛苦劳作,维持自己吃穿用都不成问题。但是,柳芳也感觉到那些亲戚朋友的生活也都不容易。国内现在机会多,但是竞争也十分激烈,再加上那么多大款,中款,小款,在身边衬托着你,压迫着你的心灵和视觉,使得每个人都有那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感觉,所以每家的大人小孩都十分忙碌,为工作,为挣钱,为升官,为考学。像前几天那个同学聚会,开始大家还都斯斯文文地说话聊天,在几个小时的推杯换盏之后,个个酒足饭饱,红头涨脸,开始或大呼小叫,或窃窃私语,人人都喷喷不平又觉得有机会可抓,同学聚会就变成了信息交流会,有人想要通过老同学换工作,有人推销自己的产品,有人想为孩子找个重点中学,一个做传销女同学还不断地要拉人作她的下线。

说句实话,柳芳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跟不上形势,她有点累了,庆幸再过三天就可以回加拿大了,她想家了。

对于移民来说,‘家’这个词含义有些模糊。如果说家就是生你养你的地方,祖国应该是你的家了。但是现在国内的经济和人们的思想意识变化极快,如果在国外呆时间长了,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正可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小孩子识不识倒没有关系,大人们常常会说:这个人出国出傻了,人情世故不懂不说,连过个马路都不会过了。

反过来,华侨们对所在国的感情也是复杂的,特别是第一代移民,他们居住在那里,生活工作在那里,很多人还入了籍,但是却很难对所在国建立起强烈的依属感,总是觉得是在客居,是‘别人的’国家。就是当地的人,也常常视这些移民甚至他们的后代,第二代、第三代移民为外来者。

柳芳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移居加拿大之后,她没有后悔彷徨过,她喜欢那里安静而平稳的日子,特别是现在,儿子上了大学,她工作稳定下来了,就更珍惜那份生活,她实实在在地视那里为‘家’。

就在柳芳靠着车窗胡思乱想的时候,出事了。

helloworld1000 发表评论于
Hope 柳芳 is OK, she deserves a better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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