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爬树的鱼:君生我已老

  楔子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叫郝萌。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好萌。
  如果我知道二十几年后网络将会诞生出一个颠倒众生的‘萌’字,当年我一定会哭着喊着要爸妈立刻改名。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脚下的地砖擦得很闪亮,黄铜把手也被擦得如黄金般熠熠发光,甚至连马桶也被刷洗得几乎会把人的眼给闪瞎……我想这个月我可以向老总提议,为我们可敬的清洁大妈涨涨工资。
  是的,此刻我就在厕所,我坐在光可鉴人的马桶盖上,低头看了看腕表,继续等待……
  门外叽叽喳喳的女员工们似乎依然没有离开厕所的欲望……
  “嘻嘻,你们部门的经理名字好好笑,叫好萌?”
  “是啊,我们都怀疑她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一天到晚冷着张脸,一年四季从没见她穿过黑色以外的衣服……”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黑色套裙,其实我只是因为黑色耐脏……
  “在她手下工作不会很压抑吗,她都三十了还没有成功嫁出去,听说这样的剩女最恐怖了,一天到晚鸡蛋里挑骨头,就恨不得把手下所有年轻貌美的女员工全部都操练得和她一样内分泌失调……”
  不可否认,我其实是一个很人性化的主管,等到她们抱怨的差不多时,方含蓄的轻轻敲了下门,提醒忘我的小姑娘们有个心理准备,然后拉开把手慢慢踱出来。
  像是被武林高手同时点中了哑穴,全场霎时沉寂下来,当我走出卫生间时,眼前是两排统一低垂的黑色头颅。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漫不经心道。下午还有两场会议,我径直走到洗手台前对着镜子开始补妆。
  身后立刻传来比训练口令还统一的道歉,“经理,我们错了……”
  “嗯,你们确实错了。”
  小姑娘们噤了声,服服帖帖的把头低着。
  我转过头,严肃认真的提醒她们这个致命的错误,“记住!我今年才29岁半,没有三十岁。”
  作为从分公司调到总部刚刚上任的经理,尤其还是在男权意识极为浓重的总部里唯一一个女性经理,很遗憾,除了男性手下的不服从,不断试图挑战之外,女性的敌意和轻视也是不可或缺。
  “经理,这一周的企划……”
  “我中午就要。”
  企划美眉小声道,“经理,现在已经快11点了……”
  我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美女,昨天就已经交代你了。
  “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分外温柔地道,“扣你工资哦~”
  “……”
  “经理,关于上次的会议报告……”
  “已经整理好了?”
  “……不是,还有一小部分,能不能……”
  我阴阴一笑,“扣你工资哦~”
  “……”
  “经理,关于这次活动的场地……”
  “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但关于本次活动的主持,客户们反映,最好还是选择比较熟悉的联系人接洽,在交流与沟通方面也会更为方便……”
  “你的意思是,你比较合适?”小样,当你的顶头上司是隐形的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
  孩子,人生除了耍心眼之外应该做更有意义的事。我摇摇食指截住话头,“不是就好,既然这样,你就把与这次活动相关的所有报告都理一理,让我更加“熟悉熟悉”,两个小时后给我。”
  “两个小时可能……”
  我轻声细语地道,“扣你工资哦~”
  “……”
  看,这就是成为经理的好处,可以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压榨员工。
  所有人就是这样一步步媳妇熬成婆,想当年我进公司也是被刮骨削皮了三年才慢慢出头,如今终于爬上了剥削阶级的宝座,怎能浪费了大好机会。
  “你看,你看就你这模样,难怪在公司里你的口碑越来越差。”罗莉咬着块披萨含糊不清道。
  我看着对面这波霸女郎,面无表情地道,“口碑差就差咯,谁啰嗦扣谁工资。”
  “你就是这样不好,”纤纤玉手往我脑门一戳,“没事板着张脸成天挑肥拣瘦的喊着扣工资吓人,没看你底下的小姑娘小伙子整天想拉你下台,找机会也把你给整回去。”
  “悉听尊便。”
  “听什么听,我说,你也老大不小,还要再这么混下去?”
  我抬眼看她,“你顾着自个儿的小家吧,别成日瞎操心,我没事的。”
  “没事就别蹉跎!你以为女人这辈子都只能靠爱活,我说……”
  话至一半,桌面被轻轻敲了一下,来人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垂眼看她。他的眉压得低低的,浓黑而凌厉,眉峰却傲慢的挑高,倒有几分斜飞入鬓之感。一眼望去便知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唇线却很是优美,嘴角微翘,不笑的时候,显得尤为凶狠霸道。
  罗莉在他的视线下讪讪止住话头,看向我的双眼明显抓狂的写着:为毛他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为毛,为毛!
  我干咳一声,“他昨天进我们公司做实习生。嗯……目前分在我的部门。”
  “你什么时候可以走?”他转头看向我。
  “你先在外面等我吧,我待会就来。”
  等他走远了之后,罗莉小声咕哝着,“这小毛头,还是这副死脾气,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忍的。”
  “那家伙向来脾气不好,看久了自然就习惯了。”再说,其实我和他也算是半斤八两。
  “我说你别这么委屈自己,他除了张脸不错,性格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现在的孩子比从前的要成熟要厉害得多了,尤其是这种半大不小的,”罗莉苦口婆心地念叨,“他们知道哪个女人对自己有感觉,知道该怎么做来让她们离不开他,享受暧昧又可以仗着年纪轻不给承诺,等到你真的泥足深陷,却可以在任何时候突然面无表情的抽身就走……”
  我当然知道这个理……但还是和他磕磕绊绊了这么久。
  “萌萌,上海这么大,漂亮的孩子也不少,性格好的男人就更多,别的不怕,就怕你较真。”
  “我知道,”我拍拍罗莉的手,“我会考虑的。”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看看是他的号,便直接先按掉,“他又在催了,我走了啊。”
  “你们现在住一起?”
  我顿了下,“嗯”一声。
  她傻眼,“你们在一起三年,是什么时候同居的?”
  我看她已经快抓狂的模样,考虑先把实话给咽回去,只匆匆挥手,“不行了不行了,我今天赶时间,下次说。”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我一上车,司机先生脸上明显的多云转阴,雷阵雨尚在酝酿中。
  我摇头,“没什么。”隔了一会,我偏头看他,“我说,你到底图我什么?”这话句,从我27岁那年就一直憋到了现在。
  那年刚刚失恋,他鲸吞蚕食般入侵我的生活,原以为只是圆他一段少年时的迷恋,但而今……
  “你还不知道我图什么?”雷阵雨已转为暴雨,他冷飕飕地道,“我还就图你的徐娘半老风韵尤存了。”
  -口- 凸 死小孩,我哪里有那么老!
  气氛沉冷下来,接下去一道进超市买菜,回家做饭,碗筷才洗到一半,腰上一紧,便被身后的男人用力抵住了。
  “啧,你之前不是还在和我冷战么?”他今天一晚上没吭声,谁也看得出他心情非常不爽。
  身后的男人沉默了下,依然硬气的环紧我的腰没撒手,最后从牙缝里闷闷的挤出几个字,“……今天是星期五。”
  我瀑布汗了下,差点没把笑憋回去。由于我平日要上班,劳动量大,当初他搬进来时便立了家规,每周的一三五六是固定的ML时间,其他时间都不准闹我。
  他索性恼羞成怒的直接把我从地上拔起,横抱到卧室去,“你就笑吧,待会看你还笑得出来!”
  “混蛋,我碗还没洗完呢!”我手脚并用的挣扎着想下来。
  他一把抱紧了,边健步如飞,“碗还可以明天洗。”
  “那至少让我冲一下手上的洗洁精……唔!”
  嘴巴被狠狠堵住,不管了,我也干脆狠狠心把洗洁精都往他身上的T恤抹,手才刚蹭个两下,他呼啦一下就已经把T恤给脱了,伸手便往我衣里探……
  身体渐渐的热了起来,像是融成了水,又慢慢酥软下去。
  他发出不可抑止的喘息,急促而紊乱,进入时动作稍有些粗暴,但比起一开始已经好了许多,至少渐渐懂得节制学会体贴对方。
  “郝萌……萌萌,萌萌……”
  他把头伏在我耳边一遍遍喊我的名字,那声音低沉却又清晰,带着几分危险的磁性。
  两个人紧紧缠绕着,他微微汗湿的发贴在我耳畔,我闭上眼环紧他,察觉他又将脸凑了过来,没完没了的揪着舌亲吻……
  “……三十岁生日时嫁给我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越发抱紧他,有一瞬间几乎是真的想就这样点头,与他白首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发昏的脑袋中,依稀记得第一次相遇时,他充满着敌意和戒备的眼神,那天的阳光灿烂得照的人晕眩,小小的他低声说:
  “我叫任西顾,‘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的西顾……”
  
  第一章
  我们不是一出生就长这么大的,年少的时候,憧憬失望退缩迷惘这些一个都不能少。最开始的自己也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的立下了宏伟目标,可惜在日渐叠高的考卷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失落中渐渐明白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所有的了然醒悟全堆叠到了后来。少年时期的我原本就不是个出众的人物。
  也因此多年后回母校参加校友会时,听到我在那家寻常人挤破头也不得其入的大公司做经理时,跌破了无数眼镜。
  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个关卡。
  那年我十八岁,刚升上传说中令人闻之色变的高三没多久,911便爆发了,语文老师历史老师简直是串了口供,同时布置了关于这次事件的剖析追踪和要闻摘录。
  秋老虎时不时窜出来烤人,我把空调的温度降到最低。
  “乒乒乓乓……”
  隔壁又在吵个没完,我把所有的门窗全部拉上,跳进被窝,声音这才稍稍清减了些。到底隔壁还要再折腾多久,从前天晚上开始搬家,这都第三天了,怎么还没折腾完。
  起来时已日正当中,打开窗,奢侈又浪费的哗啦啦洒了我一身阳光。
  我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换好衣服下楼觅食,楼道终于安静了。我欣慰万分,勾了几块面包和一袋子漫画小说回来消遣。
  抓一罐牛奶叼着块面包,我夹着本漫画到阳台呼吸下新鲜空气。
  冬日里晒太阳是件享受的事,不过金秋时分的的日头还残留着几分毒辣。
  我在阳台待了一个多小时准备进屋了,隔壁的阳台和我的相差还不到两米,一点小小的烟雾袅袅弥散过来。
  我忍不住皱了眉,走近些看,忍不住喝道,“喂!你做什么!”
  那男孩不耐烦的抬起头,小小年纪,眉眼生得极为凌厉,稚气未脱的脸蛋长得是挺好,但手上竟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视线从他胸前的小学校徽上扫过,“小孩,没事充什么大人,这东西等你成年了再抽也来得及。”
  他瞪了我一眼,叼着烟用力再吸了一口,立刻忍不住咳呛起来。
  我挑起眉,低嗤一声。
  他没搭理我,自顾自的继续抽,边抽边咳,动作极不熟练,烟灰也随着抖动掉落一地。
  “喂,小孩子抽什么烟,没看电视说吸烟有爱身体健康。”
  “你很吵啊,我在自己家里抽,关你什么事。”他口气很冲,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发泄。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他们家刚搬入新房,第二天,父母就提出要分居,我能明白他那时的想法。不过这时候,对着这个未来的不良少年我实在腾不出什么好脸色。
  “像你这样的小鬼我见得多了,电视剧看太多了?没事学人家耍酷,烟你要抽不抽就随你吧,你最多不也只敢偷偷摸摸的缩在角落里么。”
  他僵硬了下,无意识的捏紧烟。
  我“哐当”一声关了门,回屋里了。
  十一二岁的小鬼头能玩什么颓废,这是大哥哥和大姐姐们的权利。
  接下去一连几天,我每次出去都能在阳台上碰见他,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他每次都在兜里揣着一盒烟,边咳边练,大概是铁了心地耍叛逆想学坏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走不良少年这个没钱途的不归路。
  想想邻里关系,远亲不如近邻是不可能了,不过现在好歹算有些脸熟,抬头不见低头见。在楼道上相遇时,我便低头看着只和我的肩膀齐高的男孩,“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背着书包,校服的拉链松松的卡在胸前,扫了我一眼,口气依然不好,“问我的名字干嘛。”
  “不说就算了。”我耸耸肩,无所谓的和他擦肩而过,准备回家。
  “……我叫任西顾。”
  身后的男孩犹豫了下,道。
  我回过头。
  他接着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的西顾……”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这名字一定是你妈妈取的,对吧。”只要叫着他的名字,就是在提醒自己的丈夫新人不如故人,且要珍惜这份情谊,倒是个挺聪明的女人。
  他勾了勾嘴角,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嘲讽,“名字取得再好,也敌不过人心。”
  我惊讶的看他,讶异于他会说出这番话。他的模样很张扬,但眼神却很沉静,看上去比同龄的小屁孩成熟许多。
  “萌萌!还不进来吃饭了?”约莫是听到楼道里的声音,老妈催促道。
  我应了声,回头便见那小鬼背着书包头也不回的继续往下走,瘦削的小小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中。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一个人跑出去干嘛?
  “萌萌!萌萌……”
  老妈催得急了,我“哎,哎!”的应着,跑回屋里。
  “刚才你在和谁说话呢?”老妈在厨房里喊。
  我进去帮她洗菜,道,“隔壁新搬来的那户人家的小孩。”
  “哦,是他们啊。怎么他家大人也不管管,那么晚了还让小孩在外面乱转……”
  “谁知道,别人家的事情,不好说。”
  “你看,现在知道我们疼你了吧,每天都好吃好穿的供着你……”
  ……
  高考在即,我目前是在2班,当前最重要的是努力考到1班。
  F中是全市重点学校,分为高中部和初中部以及今年刚刚开办的附小。其中所有年段都是按成绩来分班,成绩最优秀的前50人分到1班,其他的就打乱顺序随机排到2——8班。
  因此明白了吧,进入一班就等于保障了将来可以选择一个比较好的大学。好的大学中如果能选对一个热门的专业,等到毕业时就可以找到一份比较好的工作,选择了好的工作就意味着能认识到更多条件好的男人,选择了条件好的男人结婚后……停!打住打住!
  在我把人生蓝图都规划完之前,我还是先完成第一步——考入一班。
  “萌萌,”罗莉叫住我,“最近晚自修回家时怎么都没看见你。”
  她是我初中时的同班好友,虽然后来她考入了1班,相处时间变少了,但也没有影响到彼此的交情。
  “我觉得晚自修没有什么用,周围老是吵吵嚷嚷的,书根本就看不进去,所以每次都提前半个小时走。”若不是学校强制要求每个人都必须自修,我根本连来都不想来。
  “那你就来1班自修嘛,学习氛围比较好一点。”
  “不用,还是等我考上一班再说。”
  “你真死板,这又没啥。”
  我没吭声。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在暧昧而朦胧的青春期,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个影子。
  他不一定是多么出众的人,但在你心目中,他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他不一定是多么特别的人,但在你心目中,他一定是独一无二,谁也无法取代的那一个。
  我回到自己班级,不着痕迹的把乱翘的头发胡乱拨整齐了,方拿出昨晚的英语作业交给前桌的课代表,“吴越,给。”
  他回过头,肤白细眼,五官柔和,透着江南男子特有的书卷气。
  25岁之前我不喜欢太张扬的男人,温柔包容而书生气十足的男子是我喜欢的类型。
  25岁之后,从不在我预料之内的爱情强硬的介入早已规划好的人生蓝图中,彻底扰乱了我顽固而平静的步调。

  第二章
  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对于好看的异性,抵抗力理所应当都会薄弱些……孔圣人也说过食色性也,这原本就是人的天性。
  咳,就是这样!
  我一边默念着‘色字头上一把刀’一边克制理智节制的斜眼偷瞄路过的儒雅导师校草同学还有可爱的学弟们……
  “萌萌,看这边,看这边!好像是今年的高一新生,好可爱哦。”
  “罗莉,你这样不行。”我道貌岸然的谴责,“我们的人生应该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后天就要考试了,你那3张数学测验卷有没有做完了?至少要做到平均80分以上,你这次才有可能会继续留在1班。”
  “萌萌,你好有目标好有定力哦。”罗莉崇拜的看我。
  “过奖过奖。”我淡定的收下赞美,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记录路过的美男们……
  噢噢,这个新来的转校生不错哦……记录!
  唔唔,今年的高一新生质量水准都很高啊……记录!
  我的人生,继美食之外,欣赏美色是我的第二志愿。
  但这个珍贵的第二志愿,这十八年从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并且我准备让这个秘密保留到第二十八年,第三十八年,第……一百零八年,直到带进我的棺材为止。因此,我是出了名的坐怀不乱,定力强人。
  同理,在爱情上,我不善于像大多数人那般恨不得掏心陶肺时时刻刻的在所有人面前彰显宣扬,虽然其实我在背后已经整日纠结的抱着花瓣天天撕扯着喊着“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不爱……”
  我想,我应该是内秀。
  许多年以后,终于有一个人告诉我,原来我这是传说中的闷骚。
  “这次模拟考考完,如果成绩不错,你应该可以在月底调入1班和我做伴了吧。”
  我估摸了下,“没有意外的话,是。”
  “我想想2班,除了你,吴越,还有你们班班长比较有可能升入1班之外,没别人了吧。”
  “大概吧。”
  “我现在在1班可辛苦了,每次考试老是吊车尾,悬死我了,而且班导也忒偏心,我和笙笙上课同样是睡觉,可是每次被点名罚站的都是我。”罗莉絮絮叨叨的埋怨。
  “笙笙?是任金笙吧。”我知道她,F中作为全市第一中学,竞争向来十分残酷激烈,不得不说她是个牛人,从初中开始,直至现在。连续六年来所有大小考试包括每一门科目测验,全部都是榜首,从无例外。
  在学生时代,以成绩作为衡量价值的标杆的时代,她风光无匹,几乎可以算是半个神话人物。
  相较于她的风光无限,作为一个并不出众的普通人,就算没有欣羡,我也早已耳熟能详。
  罗莉耸耸肩,“就是她,膜拜一下那强人,真不知道她脑袋怎么长得。我们这边读的累死累活,她上课照睡恋爱照谈榜首照拿。”
  我不置可否,在老师眼中的优等生原本就享有特权,缓解的方法,便是让自己也变得优秀,同样获得特权吧。
  罗莉伸了下懒腰,“啊,真讨厌,不谈考试了,你今天中午要去哪吃饭?要不要去新校区,那边刚开的食堂听说挺不错的。”
  随着她伸懒腰的动作,波涛壮阔的胸脯差点把胸前的衬衫扣子挤爆。
  我冷着脸,面无表情的伸出左手抓了抓她的大咪咪,再掂了掂,“嗯,发育的很好,有D了吗。”
  她惊吓过度,呆呆的回答,“有……”
  我淡定的收回爪子,“非常好,记得以后小心别下垂。”
  她继续呆呆的点头。
  我忍不住摸摸她的头,“你真可爱。”长着一张美艳的脸蛋和前凸后翘的好身材,性格却出乎意料的小白。
  她这才反映过来,瞬间涨红了脸大叫一声,一路追打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食堂,这家新食堂也是因为今年F中刚开办了附小,所以拨了一块新校区,在这里落户了。
  进了食堂之后,我们方开始后悔。新食堂离附小比较近,结果整座食堂,除了我和罗莉之外……全部都是小学生=口=!
  “要不要出去再换一家?”罗莉小小声道。
  我摇头,“算了。”现在是放学高峰期,几座食堂相距甚远,等到了下一家,排完队也没有菜了。
  于是我们两个刚刚成年的少女……算少女吧,硬是厚着脸皮左冲右突的在一堆孩子中打了两份饭菜回来,我想我忘不掉食堂大妈鄙视的眼神,以后我再也不来这家食堂了。
  两人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从罗莉身旁经过的小鬼让我眼熟的多打量了下,发现是隔壁家的问题儿童。
  “任西顾?”
  他这才撇头看了我一眼,不怎么甘愿的走过来,“有事?”
  “你弟弟?”罗莉道。
  “不是,是隔壁家的小孩。”
  “这样啊。”罗莉立刻热情无比地朝他招招手,“小弟弟,你要不要吃什么,姐姐今天请客。”
  他眉毛凶恶的一压,冷冷地道,“我又不是没钱,要你多事。”
  罗莉一口气差点没被噎住,悲愤看向我的眼里写满了“好可恶的小鬼,太没有礼貌了!”
  我安抚的道,“没事,他不是故意针对你的,这小鬼原来脾气就不好。”
  任西顾狠狠瞪了我一眼,一甩书包就出了食堂。
  “这小鬼怎么这么拽?”罗莉愤愤道,和一个小鬼生气又失了风度,但忍住气,又憋得慌。
  我耸耸肩,“青春期吧,有点小叛逆是正常的。”
  后来我知道我错了,他的坏脾气并不仅仅停留在青春期,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与时俱进。
  而这个不怎么愉快的初遇也令罗莉多年后依然耿耿于怀,奠定了她对他排斥到底的基石。
  
  第三章
  虽然人情冷漠是现在社会的通病,但两家人紧挨着门,整日进进出出总能打上个照面,时日久了,也渐渐熟悉起来。
  隔壁家的男主人我极少见到,少数几次在家,他们夫妻的表情都非常僵硬客气,似乎都在极力忍耐着对方。而任西顾,大都关在自己的房间,就算是出来两家一起聚餐,也是从头到尾臭着张脸,一点也没有身为蓬勃的小学生所具有的朝气。
  一家人做到这般生分的地步,也真是绝了。
  老妈暗暗欣慰的拍拍我的手,平日老怪我阴沉,现在看了别人家的小孩,不由感慨阴沉点也比乖僻好。
  席间正说到任西顾的班主任昨天晚上打来电话,反映原来是尖子生的西顾近日经常迟到早退,还逃了2次课……
  说到这里时,任母红了眼,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再瞪了他一眼。
  任西顾只是无动于衷的继续吃饭,眉毛也不抬一下。
  老妈却热情的紧,听罢一把把我往前一推,“没事,我们家萌萌也在F中,和西顾的附小一条路,以后把这两个小的一起拎去上学,萌萌的年纪比较大,会好好督促弟弟的。”
  “谁是他弟弟啊……”
  “谁是他姐姐啊……”
  我们两人同时不爽的开口,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后,又不约而同的闭上嘴。
  “哟喝!还挺默契的嘛。”老妈爽快的大力拍拍我们的肩。
  任母倒很是心动,犹犹豫豫地道,“那会不会太麻烦萌萌了……”
  “没事,没事!就这么定了!”老妈大笔一挥,干脆无比的把我给卖了。她当然干脆了,做这苦差事的是我又不是她。
  任西顾不满的瞪了我一眼,低头恨恨的扒饭。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老妈打包到隔壁,领了那只小鬼一道上学。
  一路上他对我实行三不政策,不看不听不说,快到校门口时他径直往旁边的小巷一拐,打算逃课。
  我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一下,把他给拽回来,“你干嘛呢你。”
  他甩开我的手,“逃课,你没看出来啊。”
  “逃什么课啊,都到校门口了,我有说不让你逃吗,你个小鬼进去兜个一圈露个脸再逃啊。”
  “?”估计他以为我会义正言辞的劝导他接受爱的教育,见我这么爽快的拍板倒不由愣住了。
  “你现在回班上露完脸再跑到时候了不起算早退,早退再怎么着也比逃课处分小,”我盯着他的眼睛,“脚长在你身上,你真想跑,我拦的了一时又拦不了一世,这个人生是你的,你想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也随意,我又不是你妈,你再怎么样也与我无关。只是……你妈妈多少会伤心吧。”
  他撇开脸。
  “只不过到学校晃个一圈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你放心,你等会逃课我一定不拦,行吧。磨叽什么。”我有点不耐的拉住他的手,“走啦!”
  他的手下意识的挣动了下。
  我加大几分力气,拽着他,“愣着干嘛,走啦。”
  他便也渐渐不再抗拒,跟在我身后慢慢进了校园。
  之后一起上学的日子不算难挨,天也渐渐转凉,模拟考结束之后,我和吴越以及班长不出所料的进入1班。
  与原本的2班相比,1班的学习氛围无疑更为紧张,作为尖子班,每日就是不停的考试考试,为了日后的奖金各科老师也拼了命的加班加点,加课不断。
  压力渐渐沉重起来,我常常在晚自修结束后陪着罗莉在校内逛一圈再回家,当然,路边摊和牛肉丸也是我们在晚自修结束后回家途中的必备首选。
  “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期,”罗莉一口咬下2个牛肉丸,“我们要努力撑下去,等到高考结束就能解脱了!”
  我点头,“到时你爱怎么玩都行。”
  “好!”她无限期待,“高考快点结束吧!大学快开始吧开始吧。”
  我摸摸她的头,“很好,想想大学是不是就有动力了许多?到时候小说漫画吃得喝的,什么都不拦你。”
  罗莉双手交握在胸中,无限憧憬。
  我笑着摇头,心中也暗暗期待大学的日子能早日到来。
  在高速考试学习中,时间过的极慢却也极快,寒假来临前班上提议来个最后的疯狂,去KTV狂欢了一夜。
  我和罗莉坐在沙发上,我不是个太闹的人,她倒是因为不会喝酒,于是沙发上除了我们俩以及吴越之外,其他人都在前头拼酒玩闹。
  也许是因为包厢橘黄色的灯光太过温情,吴越先前被灌了好些酒,皱着眉阖上眼靠在沙发上,灯光下原本就柔和的五官越发温润如玉,长长的睫毛有些疲倦的搭着,眼下淡淡的阴影。
  我不着痕迹的望向他,注视了他三年,眼看高考结束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在离开前,希望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罗莉捂嘴偷笑,悄悄伏在我耳边说,“萌萌,上次我记得他有提过想看周星驰的新片少林足球,你今天有没有趁着学期最后一天把票给买了?”
  我面不改色的说,“没有。”
  罗莉拉长嗓子“哦”了一声。
  我依然保持我的冷面形象,抵死将口袋里那两张电影票给捂住,不吭声。
  “哎,这首《流年》谁点的?”前面吵吵嚷嚷的叫唤倒是让我顺利从罗莉的促狭中脱身,“是我点的……”
  隔壁正好也传来吴越的声音,“是我……”
  我一愣,惊讶的转头,看见他已经睁开眼,右手扶着额,也转头看向我。
  “哎,你们俩都点了啊。”点歌的同学咕哝着,“王菲这首新歌老红,我原本也想点呢。算了,这两个麦克风你们俩一人一个,合唱算了。”
  我接过麦克风,拎起耳朵也没有听见吴越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幸好我功力深厚,保持淡定的把视线放在屏幕,开唱。
  这个时期“锋菲恋”正热得一塌糊涂,两人如漆似胶,碎了一地的熟男心和少女心。相差了十几岁,年龄这般悬殊的恋爱会有结果吗?
  也许王菲自己心中也没有底。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我偏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单手拿着麦克风,低低的唱着: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第四章
  一群人闹了个通宵,第二日早晨方尽兴而归,群体活动时惯常由男生请客,在包厢里除了休息了大半夜还有点神志的吴越之外,其余人等跌跌撞撞的站得东倒西歪。
  吴越只得摇头,挥手让他们先走,自己先去前台垫付费用。
  我早早和罗莉道别后就一个劲在磨蹭,直到其他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我才慢吞吞的踱出来,与他在前台“偶遇”。
  “郝萌,你还没走吗。”
  我面无表情的点头。其实是因为紧张,只要一紧张,我就会忍不住面部僵硬,那张面瘫脸便常常被传为阴沉冷淡。
  “你住在哪?我等等送你回家吧。”他打开钱包,头也不抬的道。
  他的作风在毛躁的同龄人中向来温和绅士,对于那时的我而言,几乎可以算着迷了。我冷着脸“嗯”了一声,捏着包的手紧张地几乎要颤抖起来。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瞄到他的皮夹,我愣了一下,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原本躁动的心情彻底凉了下去……
  虽然他开合的时间很短,但依然能一眼看见醒目的贴在正中央的照片,那是一个俏丽活泼的女孩,笑得仿佛所有的阳光都照在她一人身上……和我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不好意思,”我不经意的拿出手机,“刚刚才发现这条短信,我有事,先走了啊。”
  他正和前台小姐去领发票,闻言回头,“哎?这么急吗。”
  我暧昧的唔了一声,“没事,我打的回家。”
  说完也不待他反映过来,直接开门出去。
  我走在大街上,手伸进口袋拿出那两张电影票,站在垃圾箱前呆了半晌又重新将电影票放回口袋中。
  随意上了一辆公交,也许是打击太大,通宵了一整夜我也没有感觉到疲惫。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腮心不在焉的浏览沿途的风景,凭自己的感觉,随意选一站下车,开始瞎转悠。
  胸口堵得慌,又闷又冷,沉甸甸的坠着,落不到底。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街头,不期然,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一隅,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广场前的台阶上,侧着脸,看不清表情。
  啧,又是隔壁家那个麻烦的小孩。
  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准备视而不见的离开。走出两步,我回过头,他依然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明明只是个小毛孩,却透着过分早熟的孤独。
  我烦躁的爬梳了下头发,郁闷的重新抬脚。
  “喂,你怎么在这,不回家?”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没吭声。
  我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没看他,只盯着聚在广场上空不断扑腾的白鸽,“你爸妈都不管你?就这么跑出来他们会担心的,回家吧。”
  他皱起眉,恶声恶气道,“你很烦啊,我怎么样和你又没有关系。”
  我想了想,“这倒也是。”偏头又看了他几秒,“我说,你的脾气实在太差了,这样和其他人交际不会有问题吗?”
  他瞪着我,“我和其他人的交际也与你无关。”
  “你这样浑身是刺的个性实在不讨喜。”如果是天生的,也只能说他是天赋异禀了。
  他也像我一样只手托腮,回望我,原本就过分凌厉的眉桀骜不驯的挑高,“你没有资格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整天阴沉着脸,比我好不到哪去。”
  “……”
  我沉默了下,突然觉得明明才刚刚失恋正伤心的自己,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
  他见我沉默下来,故作不经意的悄悄朝我这边扫了一眼,也不开口了。
  我站起身,二话不说的直接抬腿就走。他愣愣的看着我起身,表情有一瞬间的无措。但最后他还是抿着唇,调过脸,不看我。
  我撇撇嘴,甩了甩头发,这混蛋小鬼。
  “喏!给你!”
  绕了大半个广场终于找到一家超市,我买了2罐牛奶和面包,顺便再抓了几包小屁头最喜欢的零食,打了个包又不辞辛苦的回来了。
  他愕然抬头,惊讶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去,“……你没走?”
  “走什么?”我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他的头发与个性正相反,十分柔软黑亮,“你早餐应该没吃吧,现在都快中午了,就顺便当午餐吧。”他估计是震惊过度,还没反映过来,不像平时那样狠狠拍开。
  “瞎愣着干嘛。”我老实不客气的把我那一份面包和牛奶取出来,饿了一早上,胃都有点疼了。
  他接过来,防备的又看了我一眼。
  “放心,没有下药。”
  他谨慎的咬了一口,蹙眉,“好难吃!”
  “有的吃就偷笑了,追求不要太高。”
  他伸出一指像拎垃圾一样拎着属于他的那一份食物,“我和你换。”
  我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头,“换什么啦!我的和你一样!”
  他恨恨瞪了我一眼,“不要乱碰我!”
  我耸肩,“你是男孩子,这么三贞九烈会让身为女性的我很羞愧的。”
  他不吭声,泄愤一样撕咬着面包。
  “不要这么硬邦邦的,放轻松点。”我撕下一点面包,揉碎了盛在掌中,“呐,我给你讲个笑话。”
  他不屑地低嗤一声。
  我没理会他,径自将面包撒在身前喂那些白鸽,一边道,“我开始讲了哦。从前有一个人姓蔡,别人都叫他小蔡,结果……”我停下来。
  他立刻竖起耳朵。
  “结果……有一天,他被端走了。”
  “……”
  “从前呢,还有个人钓鱼,钓到了只鱿鱼。那只鱿鱼求他放了它,那个人说:‘好,不过我要考你几个问题,答对了就放了你。’鱿鱼立刻很开心的说:‘你考吧!’,然后……”
  他再度竖起耳朵。
  “然后……那人就把鱿鱼给烤了。”
  “……”
  我面无表情的继续说,“从前呢,有一只北极熊孤单的在冰上发呆,实在无聊就开始拔自己的毛玩,一根、两根、三根……最后拔得一毛不剩,然后……”
  “别说了,”任西顾阴郁的回头,“……冷死了。”
  “猜对了,那只北极熊就是被冷死了。”
  任西顾脸黑了一半,“你在说什么笑话呀。”
  “冷笑话啊。”我认真的看他,“你不觉得在冬天听冷笑话,很符合意境吗。”
  “……”他默了良久,“……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好吧,也许板着一张面瘫脸说冷笑话确实有点奇怪。两人在冷笑话结束后越发冰凉的空气中吃完了并不怎么愉快的午餐,又各自发了一下午的呆。
  还不到五点,天色便已暗了下来。我犹豫了下,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电影票,“任西顾……”
  他“嗯”了一声。
  “看不看电影?”
  于是在几乎被无数情侣包揽的电影院,18岁的我悲惨的和一个小学生坐在第一排。
  黑暗里,在四面汹涌热闹的笑声中,我叼着一根薯条,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
  身旁的男孩在电影播到高 潮时偏过头。
  “喂,你是不是在哭?”
  我摇头,双眼没有离开巨大的银幕。
  那边也跟着安静下来,许久,一只稍嫌冰凉的手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接过来,胡乱擦了擦眼睛。
  “这个电影真的很搞笑呢,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第五章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7月,终于到了十二年教育的终点,高考。
  也许是被一整年的考试测验折磨的神经麻痹,考场上事先准备的辅导减压全部都没有派上用场。我以一种淡定的接近麻木的态度结束了这场终点。
  我是最后一个出考场的,吴越在我隔壁的考室,出了考场时我恰恰与他四目相对,心蓦地咯噔了一下,再次感激我的面瘫脸,依然毫无一丝波动。
  “感觉怎么样?”周围进进出出的考生中难得我们是相熟的,他自然的走过来。
  “还好。”我低了头,稍落后他一步走出去。
  “你这次的志愿是哪个学校?”
  这问题有点冒犯了,不相熟的人在高考时问志愿学校,就像是男人问女人的年龄和体重一样。我道,“反正都是在本市里的普通2本学校。”停了一下,我道,“你呢?”
  “我想考交大,”他自嘲的笑道,“不过交大历年来分数都挺高,有点没把握呢。”
  “没事,你一定能行的。”我微笑着说。
  两人在警戒线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分钟,大部分是他在问,然后我回答。
  在哨声吹响的那一刻,他向我挥挥手,早在外面等候他良久的亲戚朋友们簇拥着他,一起笑闹着离开。
  我高考前就已经事先警告老爸老妈不准来接我,否则如果考不好的话,看到他们殷切期盼的脸,我的压力会暴增。
  ……但是,此刻看着身边所有考生勾着父母的手和乐融融的模样,对比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太形单影只了。
  我独自一人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他的身量很高,穿着白色的T恤十分打眼,正用力勾着朋友的脖子开怀大笑。
  我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一左一右,我们两个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就这么各奔天涯了。
  “啧,好久。”
  我惊讶的转头,才发现正臭着脸满是不耐烦的坐在台阶上的男孩,阳光太烈,附近也没有什么庇荫处,他的脸被晒得红通通的,满头满脸的汗,在强烈的光线下微微眯着眼。
  “任西顾,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他起身走向我,在我身后扫了一圈,“叔叔阿姨呢?”
  “我叫他们今天不用来接我。”
  他有些懊恼的皱起眉,“啧,做了多余的事了。”
  “怎么会,我还是挺惊喜的嘛!”我揉揉他的发顶,毫不意外的被用力拍开,再附加一个凶悍的瞪视。
  我不以为意的无视他的反抗,抓回他的手,“西顾,很热了吧。走!姐姐带你吃冰去!”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已经成功收服了一个小鬼。
  悠长的暑假结束后,罗莉和吴越考去了上海,我依然待在家,反正大学离我家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距离,我索性走读。
  大一头一年就是在社团活动和学生会中游走,一开始确实有目不暇接之感,但有趣和新鲜度保持不到3个月,在期末之前我就辞掉了所有社团活动和学生会的工作,专心在家里宅着。
  大二那一年,隔壁家西顾他父母闹了两年终于离婚了,不久任父就离开了F市,听说到北方闯生意去了,任父走了之后,任母整个人就沉浸在打牌中,也不管任西顾了,每日和一群牌友四处找地搓牌。
  向来热情的老妈在撞见几次任西顾待在家挨饿的情况后,家里就多了一双筷子,以后每到吃饭时间,我都会去隔壁叫他。
  次数多了,任母自然也知道。
  手气不错的时候她怀揣着钱,老妈推搡不过,也勉强收了。
  也是在这一年,我有了人生中第一位男朋友。也许不能说是男朋友……
  应该算,闺中密友。
  “任西顾,后天我生日。”
  终于摆脱了小学生的身份,初中一年级的少年头也不抬地道,“你生日又怎么了。”
  我平板地念叨,“前年你生日我请你吃饭,去年你生日我送给你一个模型。今年我生日,你怎么也该斟酌下送我什么了吧。”
  他从善如流道,“你要什么,说。”
  “什么口气,小心我真要什么昂贵物品哭死你。”我瞟了他一眼,“跟你开玩笑啦。生日那天我可能会晚点回来。晚餐有蛋糕,你到时去冰箱拿。”
  “你有男朋友了?”
  我“哎?”了一声,关于男友的事我一贯保密,连隔三岔五通话不断的罗莉都不知道。因为……他太丢脸了=口=!
  他眉毛动也不动的劲爆道,“女人晚归的开始,就是有了男人。”
  我虎躯一震,差点喷出一口血来,“死小孩,人小鬼大。”
  他蓦地抬眼,直勾勾的盯着我,“那我有没有说错?”
  “……没错。”
  他挑起眉,露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站起身,“你下午没课就继续睡吧,我上学去了。”
  我斜斜一瞄,“西顾,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伸出手比了比,他此刻已经到我的鼻子了。
  “我当然会长高,这个时期的男人身高不如女生是正常的,我们的发育期原本就比女生晚一些。”
  是是是,你小子慢慢得意吧。
  他回屋整理书包,等他提着书包要上学时我隔着阳台探出头叫住他,“等等,我也要下楼买东西,一起走吧。”
  他很是大男人地道,“快一点。”
  “就来了。”
  我应了声,抓着钱包就和他下去了,我们这片小区的初中生和高中生挺多,勾着他的手下楼,沿途竟发现有不少小女生经过时频频回头……
  我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她们是在看我,那么她们的关注对象就是——任西顾?
  “干嘛这样看我?”注意到我惊异的挑眉上下打量他,任西顾恶声道。
  我“哟喝”了一声,“不错嘛,西顾你长大了哦。”
  他眉毛凶恶的一拧,“莫名其妙。”
  “如果你的脾气再改一些,以后你的女人缘会更好。”
  他没好气地道,“超市就到了,你还不进去?八卦兮兮的,我懒得陪你。”
  我还没来得及多说,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一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我立刻面无表情的按掉。
  对方很执着,继续锲而不舍的再拨,西顾偏头看我,“怎么了?”
  我摇头,接起电话冷淡的道,“有事?”
  电话那头甜腻温存的声音道:
  “亲爱的,我已经到你们小区门口了,惊喜吗?”

  第六章
  钟意——
  三十岁时,我觉得认识了他是命运之神送来的小小礼物。
  二十五岁时,我觉得认识了他也许是命运之神的一次小小失误。
  二十岁时,我觉得认识了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托他的福,原本的志愿只是做一辈子阴沉又普通的宅女的我奠定了成为白骨精的基础。数年后,挣扎在宅与成精间的我又被任西顾这个导火线彻底推向了白骨精这条不归路。
  好吧,言归正传。
  事情的起因是由一本H漫引发的血案。
  钟意其人,正是F大中最恶名昭彰的花花大少,别人是宁缺勿滥,他正是传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宁滥勿缺。
  老中青,三代绝不放过。生平最喜欢在每个月圆之夜化身为狼……咳,是化身为牛郎,执着玫瑰花在校内湖心亭第4条走廊向视野内的每一个雌性表白。
  钟意其人,应该是F大历年来唯一一个令众女避之唯恐不及的校草了。他的事迹,也在F大女性中被广泛的传颂……
  宅女就是这点不好,信息实在不流通。
  每日只在学校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周遭的八卦主题离我越发遥远。因此那天傍晚当我沉浸在H漫中从湖心亭匆匆赶往食堂时被一个陌生的大男孩拦住。
  他朝我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牙齿很白净整齐,隐约能看见一对小小的虎牙,左颊浅浅陷着一个小酒窝。在现实生活中,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阳光的大男孩。
  是的,阳光。
  我斟酌了很久还是选择用这个和他的人品完全两极化的形容词,初见时的他确实令人感觉到仿佛已落下地平线的夕阳重新从东方升起,只照耀在他一人身上一般……当然,很快,我就充分认识到那绝对是一场错觉。到今天我也一直斩钉截铁的认定那天是因为H漫和之前的小言看太多,才让我的视角突然文艺起来,产生了那么恐怖的错觉。
  “同学,请问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我双眼继续粘在H漫上,没拔回来,面无表情的想绕过他。
  “美女,既然你没有拒绝的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我皱起眉,依然视而不见的往前走。
  “看来你已经默认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相逢即是有缘,我是钟意,不知美女芳名?”
  我冷淡地抬起眼,看着面前正低头盯着我的钟意,开了尊口,“同学,顺着这条路出了学校大门口你往左拐,大概十分钟后你就可以到达省立医院,你往上直走三楼往右拐,你就可以找到精神科,再见。”
  他抿嘴一笑,“美女,你真幽默。”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把原本阳光漂亮的形象在下一秒变得这么猥琐?
  他将手中的玫瑰花递给我,“方才我们的谈话很融洽,我有预感我们的性格会很合拍,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我两指捏起那支玫瑰,虽然作为女性我是生平第一次收到花,但很遗憾我实在产生不了一丝虚荣喜悦感。只不过……
  “其实我本身有许多的优点,也许你可以和我一起共同挖掘我的另一面……”
  “我答应。”
  “当然,你本身也是个十分内敛温柔的女性,或许恋爱的滋味能……”
  “我说,我答应。”
  “或许……哎?”他眨巴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似乎我能答应他是一件比拒绝他更令人惊吓的事。
  我想了想,二十年来,只尝过暗恋的滋味,还没有尝试过恋爱,客观而言,小说电视漫画加上周围春心萌动的室友们的熏陶,我也想试试传说中令人心跳加速失去控制的甜蜜心情是怎样,眼前的……钟意?是叫钟意吧,皮相还不错。个性……也算幽默(?),至少是少数不会被我的冷淡阴沉给吓退的男人,忍耐力和抗压性也达标,心脏不至于太脆弱禁不起打击,总体而言……也许可以拿他练习一下。
  “你当真?”他缓过劲来。
  我点头。
  他骚包的扒拉一下头发,微笑,“好的,我的新女友,现在我重新再自我介绍一次。我是钟意,钟是钟情的钟,意是情意的意。今年大三,计算机应用专业。志向是撰写一本关于广大女性心理学的学术书籍。”
  “郝萌,大二,专业是电子商务。”
  ……
  ……
  数月后的今天,我终于深刻的体验到什么叫千金难买早知道了。
  我捏着手机黑着脸和任西顾一道走到小区门口,迎面是一大捧把来人的脸都遮得严严实实的玫瑰花束。
  “亲爱的,喜欢吗。”钟意把这巨型捧花往我手里一塞,深情款款的看着我。
  好吧,我知道其实他是把一天24小时掰成48小时的无差别发情,我一直很疑惑,究竟要什么样的彪悍家庭才能养出他这样的百年奇葩。
  我费力的接过他的花,“谢谢,您可以回了。”
  他摇摇食指,“等等,你的生日快到了,身为你男友,我当然要好好为你庆祝,我的车就在外面,也许我们现在可以一起出去吃个下午茶,然后合计下你的生日礼物。”
  “不必。”我勾着西顾的手往前走,“师兄你好,师兄再见。”
  “何必这么无情,好歹我们也是男女朋友,师兄只是想多关心下你。”
  “你确定是我?今天下午你不是和附近T大的师妹约会吗。”
  “没有,那是今天早上,”钟意专注的看着我,“下午我是专门空出来陪你的。”
  我皮笑肉不笑地道,“师兄,我好荣幸哦。不过能不能麻烦你把脖子上的唇印擦一下。”
  他镇定自若的掏出方巾,“哪个方向?”
  任西顾似笑非笑地转头看我。
  “姐姐,你的眼光真好。”
  
  第七章
  “姐姐,你眼光真好。”
  这还是任西顾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叫我姐姐,眉眼明明白白的写满嘲讽。
  我单手掩面,丢脸的道,“谢谢,你可以选择性遗忘这个人。”
  “好吧,我尽量。”
  “亲爱的,”钟意看我和任西顾自顾自得绕开他往前走,绅士地道,“你们打算去哪,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谢了,不必。”
  走出小区门口就是公交车站,任西顾吐槽,“你之前不是不出来吗,现在难道要跟着我去上学?”
  “你真是不可爱!”我捏了捏他的脸,正好他那班公交车正停在跟前,我直接提溜着他迅速一起上了车,朝一脸哀怨的钟意挥挥手,希望今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车上80%以上都是初中生和高中生,现在是上学时间,车厢里已经没有空位,我和任西顾抓着把手站在车门旁,车窗大开充分透气。
  “你就这样抛下他了?”任西顾道。
  我耸肩,“没关系,除了我之外他还有许多备选,绝对不会寂寞的。”
  他“哦”了一声,“那么花心的男人,你都不管?”
  我呛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他“啧”了一声,不爽的别过头去。
  我对着窗户站了一会,突然注意到车上的学生们全部都没有背书包,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一般如果不是家住在学校旁边,基本上学生们午休时间也是在学校渡过,否则光是搭公车来回就要花掉一下午的时间。
  “F中这几天是不是校运会?”
  任西顾理所当然道,“是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中午我会在家。”
  我一比他手里的书包,“那你干嘛要背书包?”
  “这里面是饮料和面包……”他犹豫了一下,烦躁的抓抓头偏过脸,“下午我要跑两场。一场八百还有一场接力赛。”
  “哟,不错嘛。”我欣慰的拍拍他的肩,“小家伙终于懂得合群了嘛。”
  他不耐的拨开我的手,“你别动手动脚得好不好。”
  “切。”刚刚才觉得他还算可爱,现在又原形毕露了。
  叮——
  公车在站台前停下,我看了看,还有一半车程才到目的地。旁边一个老人下车了,我今天出来穿着高跟鞋,在公车上摇摇晃晃磨得双脚隐隐生疼……
  眼看就差一步了,身后不知打哪来的生猛男生突然冲上来挤开我一屁股坐下了。
  我讪讪收回脚,忍不住心里不平衡的腹诽,看他的模样虽然是初中生,不过身为男性好歹也有点骑士精神,我的脚已经快要废了。
  “喂,下去!”身旁的任西顾径直走到他跟前,原本就凶恶逼人的眉眼压低,眯起眼道。
  他被吓了一跳,道,“为,为什么我要下去,明明我才刚刚坐下的。”
  “下去!”他猛地朝他的座位旁用力一踢,“砰!”得重重一声,把全车人都吓了一跳,“我再说一次,你下不下去?”
  我黑线了一下,忙冲过去拦他,小声道,“西顾,别这样!”不带这样欺负同学的,况且,这种行为是破坏公物= =!
  “西顾,你坐这边好了。”车厢里似乎还有他们班的同学,那女生战战兢兢地起身道。
  “我要坐哪关你什么事。”任西顾道,然后恶狠狠地盯着那可怜的男孩,“你给我起来!我就要你这个位置。”
  我暗暗擦去冷汗,对这个脾气暴躁的小鬼有些无计可施。
  幸好那男孩在他凶狠的视线中战战起身,他随即不耐得把慢吞吞起来的他拉开,把我按回座位,“你坐着。”
  “不用了……”
  “叫你坐着就坐着,别啰嗦。”他大男人地拿定主意,往我身后一站。
  坐在我身后的女生立刻惊弓之鸟般弹起身,“……你,你坐。”
  “你没事起来干嘛。”他冷冷睨了她一眼。
  好在又一个站点到了,我前面空出一个位置,任西顾提着书包往那一坐,我眼尾明显捕捉到身后的小女生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表情。好吧,我理解你,身旁站着一个不定时炸弹的滋味确实难熬。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目的地F中终于到站了。
  我等周围的人走了一半时从座位上站起,任西顾落后我一步,下车时,他声音低得几乎快被风吹散。
  “喂……你等下要不要去看我的比赛?”
  运动场上按照各个班级的顺序将各班的牌子立在桌上,以牌子为中心,由数张桌椅随意搭成的临时驻扎地迎风而立。
  当任西顾带着我找到他们班的驻扎地时,原本正乱哄哄闹成一团的学生仔瞬间安静下来,躲躲闪闪的目光三三两两的朝我们看去。
  “看什么看!”任西顾随手将书包抛在隔壁桌上,“乓!”地一声巨响,原本坐在桌子旁的女生几乎要跳起来逃跑。
  我囧了一下,这小子今年才刚刚初一,到底在班上做了什么,杀伤力这般强大。
  任西顾随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凳子另一头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西瓜头小男生,正欲哭无泪的朝四周发散着SOS。
  “你还站着干嘛。”任西顾看了看我,将原本坐在他身旁的小男生往后一拽,“西瓜太郎,你再找个位置。”
  “我……我不叫西瓜太郎,我叫泰朗……”西瓜头嗫嚅地捍卫自己的姓名权。
  “那不就是太郎!”任西顾不耐烦的低吼了一句,“啰嗦什么,滚啦!”
  我汗如雨下,“西顾……要团结友爱同学……”
  “吵死了。”他往后挪了挪,一把将我拉到凳子上,同时,西瓜头也迅速无比的往后跳开,逃到大部队后面,情不自禁的露出解脱的表情。
  “做学生做到你这份上,太失败了。”
  他睨了我一眼,直接无视。
  广播里正在播报各个项目的比赛时间,我穿着高跟鞋提着包包坐在一群幼齿的初中生中,格格不入。更何况有任西顾坐在旁边压阵,自然也没人敢来搭话,不过也因此,好奇偷瞄的视线更是有增无减。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被关注过,明白了果然低调才是硬道理。
  百无聊赖中,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萌萌!”罗莉欢快的声音道,“surprise!”

  第八章
  原本便有些打退堂鼓,尤其罗莉这厮学人玩什么惊喜,大学后将近两年不见,连个招呼也不打的突然就从上海跑回来,现在带着大包小包正傻愣的在车站等着我呢。
  我干咳一声,把头转向任西顾,“那个……有件突发状况要和你说说。”她是为了赶在我生日前带着大把礼物从上海连夜奔回的,总不能把她晾在那啊,难不成要我回她“不好意思我不能去接你啊,我要看我隔壁家的小孩跑八百?”
  “我知道。”没等我开口他就把话一拦,怕是在一旁也听了许久。
  我看着他分外平静的侧脸,干巴巴地道,“明白就好……那我先走了啊?”挥手把突起的莫名心虚理亏给拍掉,原本这次来看比赛也只是临时起意,再说我怎么也已经到现场晃了一圈,很有诚意了。
  他沉默地坐在原地不吭气。
  “我走了啊?”
  “走吧走吧,别啰嗦!”他双手环胸,背往后一靠,抵在身后的桌子上,偏头不看我。
  知道他心里扭了,我拍拍他的头,“别生气,后天给你留一块最大的蛋糕。”
  他狠狠打掉我的手,眼底藏不住愠怒的抬头,“你有完没完,我又不是小孩!”
  “OK,”我耸肩,“好吧,那我走了。”
  他不说话。
  我走出老远,突然一阵乒乒乓乓的骚乱响起,这条道上由于任西顾驻扎着,其他班都远远搬到对面去了,因此这条只有小猫三两只的小道声音传得很远。
  我回过头,便看见原本我们座位上的桌子被掀翻,他单手勾着沉重的书包,径直头也不回地走入赛场。
  真是脾气凶暴的小鬼。
  我咕哝了声,加快速度赶往车站。
  “哎,你可来了!”
  罗莉远远的看见我就学那些偶像剧久别重逢的女主角一般,把所有行李往两边一抛,扑过来狠狠抱住我。
  我被她一勒,差点厥过去,她波涛汹涌的咪咪就是罪魁祸首!
  “你现在有E杯了吧?”我摸摸下巴,淡定的掂了掂她的大咪咪,“看来这两年在上海养的很好么。”
  罗莉尖叫一声,捂住胸口用力瞪我,“萌萌!我要告诉阿姨你性骚扰。”
  周遭的来往行人已经朝这边频频露出暧昧的眼神,我接过罗莉的行李,“来吧来吧,我现在就带你见家长。”
  “我说,这次我可是为了你专程跑来的,你要不要考虑给我报销车票和礼物。”
  我点头,“好啊,谁让你这家伙,自从跑去上海就没了影,连寒暑假都不回来。”
  她冤枉道,“我现在在上海兼了几份工,每天累得快忘了自己是谁了,难得我请假跑来看你,你多少表达点感动嘛。”
  “你就做你的安分学生呗,你家里现在又不需要你养家,有必要这么累死累活地折腾。”
  “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学的是广告设计,这行当水深着呢,资历不够根本就玩完。我现在不打打基础找好窝,以后毕业就等着吃自己吧。”她用力呼出一口气,“况且去年我一进校就开始水土不服,又是过敏又是长痘的折腾到今年,去年那模样压根就见不了人,我哪回得来。现在好不容易痊愈了,我把工作理了理,马上就包袱款款的过来了。”
  我一揽她的腰,“辛苦了。走!这几天我做东,请你大吃四方。”
  由于是临时事假,罗莉只能停留两天。
  我的死党也就这么一两个,自然很是珍惜,这两天做全程伴游。
  倒是任西顾,往日吃饭时间都是我去叫他,可这两天他每到这时间就不见踪影,出门前隔着阳台努力往他家里再瞅瞅,还是没看见什么人影。
  啧,年纪小小,怎么脾气这么大。
  生日这天,罗莉是傍晚的车,白天和她到处疯玩了一遭,黄昏时将心满意足的她送上车之后,我回校和室友再行庆祝。
  其实准确来说她们并不算室友,那时我在宿舍待了没几天就申请走读去了,但在走之前,舍长还是将每个人的生日都慎重的记在本子里……包括我。
  此后虽然因为没有和她们住在一起,感情相对疏冷了许多,但心中多少还是有点牵念,毕竟没有人会拒绝善意。
  晚上买了蛋糕正和室友们一道在屋里煮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把碗筷一搁,才刚一出去把门打开,霍然就面无表情的立刻再把门甩上,
  “亲爱的,不要这么粗暴啊。”不速之客钟意也不嫌疼,身体往门口一卡,一头拎蛋糕一手捧玫瑰的挤进来了。
  满室欢笑在看到这条恶名昭著的学园之狼时嘎然而止,我蓦然想起任西顾,同样是让气氛瞬间冷场的人物,果然还是任西顾更顺眼点。
  说到他,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估计还在生闷气吧。啧,所以我才不喜欢和小孩打交道。
  眼尾瞥到他手上的蛋糕,倒是精致漂亮,我索性无耻点把他的蛋糕没收,朝他挥挥手,“行了,蛋糕我收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钟意屁股和座位粘得死死的,唱作俱佳,“萌萌,你真是太无情了~”
  我翻了个白眼,言简意赅,“滚!”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钟意继续深情款款,“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在你身后默默的守护你……”
  我直接无视他。既然这么痴情就把嘴角擦一擦吧,那唇印太打击你的诚意了。
  ……有了钟意这麻烦精在,这次生日闹到快午夜才回家。
  我提着从钟意那搜刮的蛋糕走上楼梯,准备回家后将蛋糕放进冰箱,明天送到隔壁去。
  手机在黑暗的楼道中散发着微微的白光,楼下的灯不知又被哪家顽皮的小孩砸坏了,我一路摸黑了几层楼,快到家门时脚下不知踢到什么东西,差点摔倒在地,
  这一脚估计有些重,那温热的东西动了动,闷哼了一声……
  我大惊,“任西顾?”
  
  第九章
  “你回来了。”他坐在台阶上,低声道。
  手机的光线投射在他脸上,现在虽然是春末,但夜里温度骤降,他身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嘴唇和双颊冻得青白青白的。
  “西顾,怎么大半夜你还在这里?” 我伸手去拉他,才刚触到他的身子便被冰冷的温度骇到,忙不迭脱下身上的外套给他披上。
  他不接,依然还是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我随口应到,“你快回房里冲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他却没理会,视线随着我的动作滑到我腕上的水晶手链上,“这是他们送你的生日礼物?”
  我低头一看手腕,“是啊,几个室友集资给我买的。”
  他没吭气了。
  “快起来吧,地上太凉了。”我又去拉他。
  他还是不肯动,只拧着眉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呆一会。”
  “你冻傻了?”我微怒道,“走不走啊!”
  “不走!”他也大声回我,而后在我越来越冷的视线下又硬撑了好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咕哝一句,“脚麻了……”
  “你真是——”
  我扶着额,若不是怕会虐待儿童我绝对要熊熊给他的脑袋补几个大锅贴。没事逞什么强啊!
  “你慢慢一点点起来,别急,我扶着你。”我提着蛋糕的手拉着他,边俯下身,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腰用力往上拖,“啧,你平时是吃秤砣的吧,明明还没有我高呢,怎么这么重?”
  他明显又炸毛了,闷不吭声的甩开我的手,左手支着栏杆爬起来转身就要走,可惜才刚一迈步,他立刻又哗啦啦倒下了。
  “你看你看,又逞能了吧。”我忙及时伸手把他给抱牢了。
  “我没事,不用你管!”他又朝我吼,挣扎着从我怀里出来。
  我只能无奈的吁口气,努力顺毛,“OK,我不管。那西顾少爷可以允许奴家把你扶回去么?”
  他一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明显的龙心大悦,这才满意的伸出一只爪子给我搀着。
  我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你这小孩实在太不可爱了太不可爱了。”
  他“啧”了一声,下巴一努地上,“还有我的书包没拿。”
  我空出一只手顺便一提那鼓囔囔的包,没留神,差点被这出乎意料的重量给拽下去。
  “小心!”他第一时间接住那包包,脚步不稳的踉跄了下,把包给护紧了。
  “你包里装了什么啊,怎么这么沉。”
  “没什么……”
  我狐疑的一看他,“真的没什么?”
  他捏紧包,“……只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我蓦地想起他之前看到我的水晶手链时怪异的反应,“包里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老半天才“嗯”了声。
  我心中没来由的一酸,想着平日那般凶恶的小鬼抱着这么重的礼物一直守在我门外等了大半夜,心中百味杂陈,酸软了起来。
  低头看了看手机,“还有10分钟到午夜,你先在这等我一下。”说完我也没待他反应,把蛋糕往他怀里一塞,脱下高跟鞋拎在手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冲冲,赶回房里。
  哐啷哐啷的打开房门,我光脚飞奔到储物室找到过年时还剩下的几个烟花往腋下一夹,摸走老爸的打火机后一路风风火火的又跑下去。
  任西顾愣愣的看着我前后不到两分钟的生死时速,我跑到他跟前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你……你现在脚还麻不麻……”
  他接过我手上的烟花,摇头。
  “好……你,你现在能不能在5分钟之内再……再爬个四楼?”
  他看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当然可以,不过……你行不行?”
  “行!别小看女人的行动力!”这都是真刀真枪的从血拼(SHOPPING)那练出来的。
  这一夜,黑暗中,两个人手牵着手在楼道上一路喧闹的狂奔。
  许久没有这样肆意过,好像又回到了那段可以张狂跳脱的青春,我握紧手中那只冰凉的手。
  他一直是个早熟而孤独的孩子,浑身充满着尖刺,渴望着被爱,却又不肯轻易接受善意和示好。
  对待感情,他懵懂而敏感,粗暴的拒绝下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透着几分可怜,让我情不自禁的有几分怜爱了。
  于是隐性圣母的大军,在这个晚上终于正式添上一员大将。
  23点57分
  我靠在天台的栏杆上,话也说不全了,只埋头瞎喘气。
  倒是任西顾,不愧是跑八百的,现在还能从我兜里摸出打火机,麻利的拉着我找到一个背风处,小心的挡住风口把蜡烛全点上。
  59分,他把烛光盈盈的蛋糕推到我面前,从包里掏出礼物放在蛋糕旁,“萌萌……生日快乐。”
  “没礼貌的小鬼,叫姐姐啦!”我笑骂道,合掌快速许了个心愿后用力把蛋糕吹熄——
  当!
  午夜的钟声也在这一秒敲响。
  他第一次开怀的笑起来,弯着嘴角,眉目舒展,双眼映着红艳艳的烛光流光溢彩,第一次发现他竟然是这般漂亮的少年。
  “这是什么?狗?虎?猪……”我捧起他的礼物,那是个两掌大的泥塑,红漆似乎才刚刚漆上,味道还未消失。
  他的脸随着我的话越来越沉,“不喜欢就拿来。”
  我一把抱紧泥塑,不逗弄他了,“我很喜欢哟,是我的生肖“鼠”对不对。”握着他的手时,我在他的指尖摸到了细碎粗糙的伤痕,难怪这两天他都不见踪影,“你是不是跑去东城做泥塑了?”
  “……嗯,那边的泥铺师傅肯教我做。”
  “谢谢你,西顾。”我摩挲着那头红色的大老鼠,做工虽然很生涩,但每一个线条和边角都很圆润,看得出是下了一番苦工,我慎重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次,“我非常的喜欢。”
  他有些困窘的撇开脸,“啰嗦。”
  “唔,那下半年你的生日我也要想想该送你什么……”我搓着下巴,猛然道,“要不我也捏一只大绵羊给你好不好?”
  他嫌恶地皱眉,“不好!”
  我想想也是,他怎么看都是头狼……偏偏他属羊= =!
  一头羊,不管我怎么捏都不威武啊。
  “你现在操心这做什么。”西顾恶声道,开始拔掉插在蛋糕上的蜡烛,把塑料刀塞给我,“你自己切切。”
  我切了个最大块的蛋糕递给他,“喏,全部都要吃掉。”
  他点头,偏头一看我那份蛋糕上的草莓,理直气壮地道,“我和你换。”
  “换什么换啦!”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我把那颗草莓抠下来盖在他的蛋糕上,他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动食指……
  砰——砰——
  烟花们排着队,相互倚靠着,短暂而绚烂的点亮天台上漆黑的夜空,这些开放时间最短暂的花儿,在绽放到极致的那一秒纷扬如星子洒下……
  他的眼睛也倒映着漫天灿烂的星光,星海落在他眼中,他仰着头,和我一起举着烟花凝望着如墨夜空……
  这是一种安静到极致的满足,我想我一定会记得很久很久,不会忘。

  第十章
  第二天迷迷糊糊的醒来,太阳早已经晒屁股了,明晃晃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还坐在天台上,原本披在任西顾身上的外套又回到自己身上。
  “西顾?”刚想起身,才发现大腿重得要命,几乎没有知觉。我低头一看,只见西顾正蜷缩着身子窝在我身旁,毫不客气的把我的大腿当枕头,睡得天昏地暗。
  “这小鬼——”我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咽下骂,无奈地推推他的肩膀,“西顾,起来了起来了。”
  他不爽地皱起眉,闭着眼睛左手捂住耳朵,在我腿上蹭了蹭,重新睡去。
  我只得无奈的加大音量,摇着他的肩膀再唤几次,“别睡了,起来起来,西顾,快起床了,”
  他慵慵懒懒地低唔了一声,这才不满的睁开眼,刚刚踏入变声期的沙哑声音竟然听得人脸热。
  “任西顾!”我压下眉,直接把他的身子给扶正了。
  他大刺刺的打了个呵欠,抱怨道,“啧,你怎么跟个骨头架子一样,一晚上硌得我头疼。”
  我出离愤怒了,趁他刚睡醒还晕乎的时候准准的赏了他一记爆栗,“臭小子,我还没嫌你的猪头太重,睡得我脚疼。”
  他捂住头瞪着我,眼神凶归凶,到底还是没吭气。
  我扶着腰站起身,两手揉搓着腿脚努力活络僵硬的身体,“下楼吧,昨晚大家都没睡好,我去补个回笼觉。”
  他哼了哼,和我一前一后的回了屋。
  一夜未归,到家后难免被老妈批了个底。
  我都大二了又不是未成年,班上的小林还早和人同居了……我暗中腹诽着回屋。上床前神差鬼使的去阳台探了探,两家的阳台离得近,隔音不算太好,但隔壁始终静悄悄一片……
  看来任伯母昨晚也没有回来啊。
  我思忖着,等会午饭时该叫他过来吃饭。
  谁料这一睡,等我再次睁开眼时已日落西山,饭桌上只搁着张字条:
  你妈我今晚要和你爸二人世界,饭菜都在锅里,微波炉还有一碗煲汤,你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勿扰!
  靠,其实我是你们俩捡回来的吧。
  我把字条一收,胡乱洗漱了下就跑到隔壁按门铃,隔着门板隐约听见门铃声叮叮咚咚地在室内回荡,却好半天都没见他开门。
  “西顾?任西顾?”我顿觉有些不妙了,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边配合着用力敲门。
  终于,在我考虑要不要撞门时门扉开了条窄缝。
  我一愣,冷不伶仃的,一个滚烫的身子从门后跌出来,结结实实的撞在我身上——
  “西顾!”
  连拖带拽的把人搬到床上,他双颊透着病态的潮红,额头全是冷汗。
  估计昨晚衣着单薄的在楼道等了半宿又去天台吹了一夜风,染上风寒了,“你家里有没有感冒药?”
  他摇头,才大半天没见,精神萎靡了不少。
  我定是上辈子欠他,又是擦汗又是递药最后还不忘喂饭的照顾他,他倒是跟我扭,精神稍稍好了些就开始挑肥拣瘦,不是嫌开水太烫就是嫌饭菜不好,一刻没让我歇息。
  “你待所有人都这样?”吃了药发完汗后,任西顾道。
  我一挑眉,淡淡的说,“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对每个人都这么圣母我早就过劳死了。再瞅了他一眼,就当生病中的人难得脆弱感性吧。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对我好……”好半晌,他憋出这么一句。
  我怔了下,心里有点发酸。
  他静静的凝视着我半晌,再也没有说话了。
  任西顾的病来势凶猛去也匆匆,没几天就又是一尾恶龙。
  他像一个婴孩,敏感而多疑的试探着,小心翼翼的交付信任和依赖。我与他都是慢热的人,总要花上比其他人更多倍的时间才能打开心防,但若是让我们认同了,就是一生都不会再轻易变更。
  大学时光转得飞快,眨眼大三就已经过了,升上大四便意味着该准备踏入社会,让社会这染缸给自己上层色吧。
  此时的我并不想离开F市,只打算毕业时在附近找一家小公司开始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先一年毕业的钟意大四上半年便进入本市著名的外资企业做实习生,听说这一年他混得是风生水起。
  我倒没什么欣羡之意,大家追求不同。
  上交毕业论文后我在人才市场晃了一周找到一份前台文员的工作,现在的工作不好找,竞争压力也越来越大,更何况这家公司离我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方便快捷。我想唯一的问题,就只有这家公司……充满了个人特色的名字……
  ——建仁电子有限公司。
  真是令人……难以启齿的名字啊。
  “你今天怎么没有上班?”任西顾今年初三,正值半期考期间,刚刚上午的考试结束便撞上我闲赋在家,夹着一大袋漫画零食不亦乐乎。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辞职了。”
  “为什么?”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沉默了良久……
  如何能告诉他,实在是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每次接到来电时那句简洁泣血的——
  “你好,建仁吗?”
  最悲惨的是我还必须微笑着亲切回答,“是的。这里是建仁……”
  凸 = = 凸
  失业后的日子还未享受彻底,命运的电话便在一个深夜响起。
  我昏昏沉沉的摸索着手机按下了通话键,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道。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或许我们今晚可以探讨一下艺术与人生。”
  
  第十一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我单手掩面,“你闭嘴!”
  “真粗暴啊。”钟意下巴抵在支起的手背上,“枉费我为你寻了个好工作,也不感激感激我?”
  “你从哪知道我辞了工作在家废着?”昨晚大半夜来电话约我出门接收工作。
  他摇摇食指,“山人自有妙计,不可说不可说。”
  “啧,不说我也知道。”冷冷睨了他一眼,八成是前两天和室友通话后那个大嘴巴泄露的。
  “来,跟我走就是了。”
  我怀疑的挑高眉。
  “亲爱的,我还会卖了你不成?”钟意露出大大的笑容,小虎牙若隐若现,欺骗世人的无害。
  我眯起眼,踩着高跟鞋一路清脆的叩叩叩,跟着他叩到了美容院……我眼角抽搐了下,“你让我面试这里的工作?”
  “当然不是。”钟意拉着我的手进去,“你该好好保养了。”
  我站住了,“这跟我找工作有什么关系?”
  “亲爱的,好的形象是面试成功的第一步,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公平,但不能否认,一个亮眼的皮相总能比其他人更容易引来关注。当然,你可以说你是以能力为主,形象并不重要。但亲爱的,如果说原来按你的能力是七分,那么在同等条件的情况下,它会让你增值到九分,” 钟意摸摸下巴——
  “现在该让你的起点变高了。”
  从美容院出来后削了个清爽的披肩发,一头中长发被发型师扒拉来扒拉去的吹造型,最后用啫喱定好了,顺利走向下一家。
  “帮她拿几款亮色的衣服。”
  我连样式都没来得及看,只顾着晕头转向没完没了的试衣服,我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到哪去。
  一路全权由钟意挑了两件套装,我低头看着瘪瘪的荷包,内心泣血。
  钟意俯身在我耳边道,“要不要我为你买单?”
  我头也不抬地推开他的脸,“谢谢,不用。”
  “不用和我这么客气,买衣服给女朋友是天经地义的。”
  “得了,你女朋友那么多,给自己留点钱买裤衩吧。”
  钟意抚胸而叹,“我太伤心了,这么多年来你是我唯一承认的官方女友,你该对自己有信心。”
  “可惜我对你没有。”我转身回更衣室准备把衣服换回来。
  “不用换了,就这样吧。”钟意把手一带,行程在化妆品专柜那划下终点。
  我半阖上眼感觉有一双手轻巧的画眉,修容,勾眼影,描眼线……看他这般熟练,果然经验匪浅。
  对于我而言钟意已经渐渐蜕化成一个无性别的中性角色,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其实我嫉妒过他,可以那般肆意不顾任何人眼光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在某种层面而言也是个勇者。这是我,包括身边大多数人所冲不破的。
  “萌萌,其实你也可以是一个美人。”
  活动镜面被转到我眼前时,我怔了下,有一瞬间涌起角色扮演的错觉——
  镜中一身米白色套装熟悉又陌生的时尚丽人用同等不确定的眼神回视我,有一种微妙的认知错位感。
  “从小沿袭着同一条路不是太无趣了,从现在起换一个路线不好吗?”带着一点诱惑的声线道。
  “其实今天和你一起出来改变形象只是我的好奇,想尝试着做一天截然不同的自己,”我想了想,还是开诚布公道,“我不是你,虽然有时候会羡慕你,但我还是更习惯做原本的自己。尝完鲜后,感觉确实不错,生猛海鲜偶尔试试就好,我还是更喜欢清粥小菜。”
  人就是这么回事,惯常的路走多了虽然会羡慕其他人的风景,但并不表示那样的风景就会适合自己,就会让自己走得惯。偶尔路过了别人的风景,到底还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钟意垂下眼一瞬也不瞬的看了我半晌,耸耸肩,“好吧,但至少今天要陪陪我,慰劳慰劳我的辛苦。”
  我掏出手机,淡淡的否决,“不行,现在快到考试的结束时间,我要去接人。”
  “考试?”
  “初三半期考,我答应了西顾今天他考完试就请他吃饭。”
  “怎么又是他。”认识了两年,钟意也听我叨念了两年,这次他干脆发动车子,“没事,我不介意多带一个电灯泡。”
  奶奶的,我很介意啊!
  骚包的红色轿车停在F中门口,来来往往穿着制服的学生经过时无不好奇的回头。
  钟意轻敲着方向盘戏谑道,“美丽的大姐姐要来诱拐弟弟了吗。”
  我闻言也起了一份玩心,远远看到任西顾时摇下车窗,探出难得精心妆点的脸,等着那个生人勿近的身影一步步走来。
  他书包单肩斜挂着,紧抿的唇线和散发着拒绝的眼神令周遭的同学向来不敢靠近。视而不见的略过车子,任西顾双眼随意梭巡一周后靠在校门前开始等人……
  啧,我这么个大活人当我隐形啊。
  我敲了敲车身令他转过头来,单手托着腮加大音量——
  “可爱的弟弟,愿不愿意陪大姐姐兜风啊?”
  瞬间,周遭所有八卦心旺盛的同学们火速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任西顾认出来人是我后,愣了一下,目光停格在我身上,“你今天怎么……”
  我娇嗲道,“上车吧,大姐姐请你吃饭哦~?”
  在一片霍然升温的暧昧目光中任西顾打开车门,蓦地和钟意四目相对。

  第十二章
  任西顾目光平静的从钟意脸上移开,没有上车,而是看向我,“今晚是你们俩的约会时间?我不想当飞利浦。”
  我理所当然的道,“怎么会,既然之前就答应等你考试结束请你吃饭,当然不会爽约。”
  钟意倚在驾驶座上悠悠哉哉地道,“西顾弟弟,大哥哥和大姐姐陪你吃饭不好吗?吃完饭后我们大人也有大人的夜生活,到时候我和萌萌会送你回去,不过她可是要陪男朋友的哟。”
  “大叔,我和你不熟。”任西顾冷冷地道,“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多。”
  “为什么她是姐姐我就是大叔?”钟意忧郁的画圈圈。
  我瞧瞧周遭学子们的目光已经转向白热化,无奈的再度召唤僵持在车门边的西顾,勾勾手唤他过来,“别听钟意瞎扯谈,待会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回去,上次的资料我还没打完,哪有心思去玩。”
  钟意冒头,“资料可以明天再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约会了。”
  “你闭嘴!”我斜睨一眼,“明天我就要面试,今晚再不赶什么时候赶。”
  西顾一开车门利落的“砰”地一声关上,“饿死了,快点开车。”
  “小弟弟,坐别人的车要礼貌一点,你的脾气太差了。”
  西顾随意把书包一抛,低嗤道,“专心开你的车吧,其实我更担心你的车技太差了。”
  “萌萌,他这脾气是天生遗传还是后天养成?”
  我想了想任妈妈和任爸爸平日虽然疏远但惯常温和的作风,吁口气,“大概是基因突变吧。”
  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把车停好,我们一行三人鱼贯走进装潢典雅的餐厅,在满室正装中,只有西顾一人穿着初中制服,极是醒目。
  “差点忘了,这里是大人们约会的地方,西顾弟弟现在就当是提前体验吧。”
  西顾倒是泰然自若,虽然气势凶暴,但他的容貌向来打眼,如今一身制服走进来,经过之处女客们频频回头,
  钟意先行,我和西顾并肩走在他身后,注意到不断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我偏头看他,讶然发现他已经比我高了半个头,“你现在有一米7了吗?”
  “嗯,超过了。”虽然他的表情力持淡定,但青春期的少年向来注意身高,早先几年他一直被我牢牢压在下面,盼着我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我暗叹一声,故作愤愤地送去一肘子,充分满足他的虚荣心的道,“死小孩,去年你不是还和我一样高吗,怎么今年比我超出这么多。”
  他明显很受用,“早就同你说了,青春期的男人一开始是长得慢,等到了后期就会快起来了。”
  是是是,你就抖吧。
  “我们就选在靠窗的位置?”钟意冷不伶仃地回头对我道。
  “也行。”我可有可无道,拉着任西顾落座。
  这是四人餐桌,我坐下后,钟意和任西顾皆不约而同的拉开我隔壁那条椅子,可怜的椅子被两人一前一后的握住,幽静的餐厅蓦然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我的脸黑了一下,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的松开手往我的对面位置踏出一步,突然又毫无预警的回头一拉——
  “吱——”餐厅内再度传来这声刺耳悲鸣。
  我暗暗掩面,只想装作不认识他们转身奔逃。
  这次他们安分了,再度不约而同的坐在我对面,手贴手的坐好后彼此都恶寒了下,开始点菜。
  我孤身一人的坐在一头不免赚些同情眼神,但看着对面紧密相贴的两人,我觉得还是一个人舒心多了……
  这顿饭勉强算宾主尽欢。
  钟意开车将我们送到楼下时突然拉住我,对西顾道,“小弟弟,你要不要先走,我和大姐姐要说些悄悄话。”
  我爬梳几下头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用得着这么神神叨叨的。”
  任西顾单肩背着书包走到楼梯口,不耐的看看手表道。“你要说说快点,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钟意一笑,俯身贴在我耳边道,“那孩子很依赖你呢,一路上对我张牙舞爪,就怕我抢了你。”
  “你这什么话啊,”我失笑,“他不是针对你,西顾向来就这脾性。”
  “是针对还是脾气我分得清楚,”钟意难得正色看我,“青春期的男人常常被荷尔蒙迷了眼,你不同,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别随他起舞。独占欲和喜欢是两回事,你陪着他有四年了吧,这四年他没接触多少女性,可能会朦胧误解,但你记得别懵了头,到时候伤得也是你自己。”
  我觉得太荒唐了,胸中顿时涌上怒意。“钟意你脑子低级就别把所有人都和你划到一处,你这……你这说什么啊!”我气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我和他相差那么大,人家现在还是个初中生,你这……说什么鬼话!”
  “初中生就已经够大了,我当年小学就有女朋友,就知道什么叫喜欢了。”钟意告诫道,“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男人这个时期太容易受诱惑了,你多少和他保持点距离,他对你的独占欲太强了,这不是好事。”
  我觉得匪夷所思,隐隐有种被侮辱的感觉,“钟意,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一场,我不想和你撕破脸,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不然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转身上车,表情被背光的车厢半掩住,我难以分辨。
  他只静静道,“正因为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才不想看你往那火坑里跳,听我的,保持点距离吧,别伤到自己。”
  火红的车子一路风骚的离开我的视野,我无意识的目送着,心底有莫名的沉郁感。
  “怎么了,刚才你们吵架了?”身旁突然传来任西顾的声音。
  我转过头,“哦,没有……”
  他敏感的道,“是因为我?”
  “没有啦,你别多想。”
  “就算是也无所谓,反正你也不喜欢他吧。”任西顾单手提着书包,另一只手如往常般强势的拉过我的手,“走吧。”
  我下意识的用力抽回手。
  他愣了下,又迅速的抿紧唇,也不说什么,只直勾勾的盯着我。
  气氛霎时尴尬起来,我偏过头,抽出的手故作自然的拢了拢头发,也低声道,“走吧,西顾。”
  而后率先离开。
  
  第十三章
  钟意的话不亚于是当头棒喝,说我是自作多情也罢,但终于,让我意识到,任西顾是会长大的,他不可能永远都是隔壁家的小男孩。
  他将会有自己喜欢的人,爱慕者,女朋友……
  我是否在不自觉中与他过分亲昵了。
  三位面试官犀利的眼神锁定我,“郝小姐,请问你的上一份工作的主要职责是什么,你是否知道要胜任客服这一职需要什么。”
  我回神了,有些尴尬的回忆钟意之前提点的细节,尚且还记得拉开一个镇定自若的微笑——>在此必须要感谢我那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瘫脸,让面试官们没有发现我刚刚走神了=口=!
  吁口气定下心,我不紧不慢的边思考边慎重回答,“首先,之前我从事过行政文员,同时也有过销售工作的经验,因此在人际关系与人沟通方面都有比较好的基础,同时也有良好的团队精神,能配合主管出色的完成任务。我认为客服这个工作,沟通能力和耐心是关键,让客户售前安心,售后满意是客服的职责,另外对公司的形象……”
  从头至尾,我面不改色。其实,真实情况是……行政文员我只是在那家建仁公司做了不到一个月的前台,销售工作压根就是暑假的三天社会实践。
  我也十分心虚怨念,哪里知道钟意给我介绍的公司还就是他自个待的外资企业。
  如今大公司面试的卖点无非就两个,要么走学历路线,要么就走实力路线。
  学历路线,我的二本大学是不行了。实力路线,就是相关工作经验+笔试+临场表现。
  笔试有钟意这无间偷渡答题我是顺当过去了,工作经验的话……咳,只能无耻点把脑中能想到的全部写来凑数,至少简历比较好看嘛= =!面试官看简历时无非就重点关注工作经验和专业证书这几栏,事先把自己打算做的职业范围定出来,重点突出这份职业所需要的相关内容,把简历整得简洁明了,目的性明确。这是成功的第一步。
  往日若是有公司通知面试,我还需花时间在面试前上网查清这家公司的具体经营内容和职位职责,这次钟意已事先提点,我心下自然有底,面试时倒也能切中要点,款款而谈,给人以自信精干的错觉。
  只能说这家公司爱吓唬人,面试场地是一个空旷的冷色系大房间,三位面试官也是不苟言笑,板着张脸要么拽得二五八万要么就是资深债主。普通新人见到这阵仗心里就有些发怵,待面试官提些尖刻点的问题,鸡蛋里再挑个骨头,卡壳和无措是常事。
  我优点不多,胆大算一样,任他如何问,我就咬紧了三条规矩不动摇,重点渲染对公司的满意度和愿意做牛做马的决心。第一是说话时声音要大,不露怯,微笑和礼貌用语不能少,第二是回答问题,语速情愿慢些也不要太快,重点是绝对不能卡,回答时用首先,第二,第三……等等分类回答,显得条理分明胜券在握,最后一点就是把形象整理好,英语级别打字速度可以适当提,专业证书和工作经验就随着所选择的工作类型能扯上边的就穿插,扯不上的就别唠叨,直接砍了吧。
  待我晕头转向的从面试厅出来,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应聘大队,前台小姐示意我先别走,还要去楼上做个测验。
  不知是智商测验还是逻辑测验的做完,我交了卷子又回到楼下等待回应。当一个眼熟的身影从我眼前经过时,我愣了一下,脑袋懵懵然空白了起来。
  “郝萌?”那人惊讶道,扬起熟悉的笑容。
  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这家公司碰见已四年不见的吴越,他依然还是记忆中肤白细眼,书生气十足的温吞模样,仿佛时光又倒流回我们的高中年华……
  “怎么,认不出我了?”他笑得很爽朗,“好久不见了,想不到你也在这家公司。”
  “……好久不见了。”我勾起笑容,也朝他点了点头。
  蓦地一只手勾上吴越的肩,钟意从他身后探出头,“小越,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把妹,把的还是我的妹,你有什么解释?”
  我脑袋轰隆一声,直接拍飞他,“我哪有那么倒霉是你的女友,滚。”
  吴越笑着摇头,道,“待会一起去吃个饭吧,班上的小林也在这家公司,我打个电话叫他下来,大家叙个旧。”
  我点了头,一行人闹腾的离开。
  回到家后把高跟鞋一踢,甩了包包,边走边开始解头发。
  才刚关上门没多久,门铃声又响起。
  我咕哝一声去开门,果然是任西顾。
  “肚子饿了。”他理直气壮言简意赅的进门,
  我爬梳一下头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他的御用女佣,“冰箱里还有面包,你先填下肚子,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菜。”
  他也跟着踏进厨房,原本不大的空间多了他一人,顿时变得狭小起来。
  我挥舞着锅铲赶他,“你进来做什么,出去出去,别碍手碍脚的。”
  他低头着了看砧板上的香葱,皱起眉,“我不吃葱,不吃蒜,不要辣椒,不要姜。”
  我反手一敲他的脑门,“小子,你要求太多了。”
  还来不及收回手,冷不伶仃的,手腕被他一把握住。
  我突然发现他的手已经变得很大,足以轻而易举的攫住我的手,让我无力反抗。说不上是什么东西涌动,我变了脸色,“西顾,放手。”
  “不放。”他却不满的扣紧我的手,在我打算甩开他时攫住我另一只手,将我轻易的扣在流理台上。
  或许男人天生就带有攻击性,不管是年纪多小的男人也一样。
  女性在先天体力上向来比较吃亏,我头一次清晰的意识到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
  “你再不放手我真的生气了!”我皱起眉正色道。
  他俯下头,我下意识的撇过脸,耳边只觉得有一阵暖风吹送,“是不是那个钟意对你说了什么?这些天你都在避着我。”
  我摇头,“你先放开我再说。”
  他终于听话的松开我的手,但下一秒,双手改成支撑在我腰身两侧,把我困在这一方天地,压低眉凶恶的逼问道,“你说!”
  我说任西顾……如果以后你追女朋友也用这一招,会吓跑多少小姑娘啊。

  第十四章
  他还在成长发育期的身子抽高的很快,也许是太快了,因此依附着少年所特有的纤细。但抵在我腰侧的手臂却很结实,远远不是我所能抵挡的,散发着灼热彰显力量。
  “我想,我该和你保持点距离。”
  他不满的瞪我。
  兄弟,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神很可怕吗。我下意识地握拳抵在他胸前不让他继续贴过来,“任西顾!”
  他停下来,目光专注的停在我脸上,仔细观察我的表情,渐渐地,露出一点倔强的不安,“之前我们不是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和我保持距离了?”
  “以前是我疏忽了……你长大了,西顾。”我挑选最无害的措辞,虽然知道并不能改变事实,但多少可以舒缓一些杀伤力……吧?“人并不是中性的,就算是亲兄妹亲姐弟,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男和女之间原本就需要界限,就像我和你之间,这不是疏远,反而是种保护。”
  “难道我们原本的相处模式会伤害到你,需要你和我拉开距离寻求保护?”他敏锐的切中要点。
  我沉默了下,“西顾,不要这么尖锐好吗?我不想和你吵架。”
  他也安静下来,而后深吸一口气,压抑地道,“你怎么突然会有这种念头,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
  他明显无视我的话,视线依然没有从我脸上移开,低软了声音,“若是我错了,告诉我错在什么地方,我改。”
  我向来吃软不吃硬,那个凶恶的孩子这样一低头,我就讷讷不能言了。
  他态度软归软了点,声音却还带着硬气,“我不想和你疏远。”
  “但这样不行,”我扶额,“老这样粘着以后你女朋友全部都会想泼我硫酸,就算你们不介意,我还想嫁人呢,别败了我的名节。”
  “原来说来说去就是因为钟意?”他呼啦啦火起,“你眼光竟然会这么差!选谁不好会选择他。”
  死小孩,你的脑子和我不在一个次元吗。我用力一拍还拦在我腰上的手,“都说了不是他!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放手。”
  他不放。
  “你当真要和我扯破脸惹我生气?”我难得端出御姐的姿态沉下脸。
  他咬了咬唇,蓦地松开我,恨恨的调头离开厨房。
  原以为他会直接拉开门出去,谁料他走到大门前猛地又折身回来了,重重地在餐桌前坐下,“大婶!动作快一点,上菜!”
  大!婶!
  我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暴躁地给那个可恶的小鬼头煮菜去了。
  也许这是新一轮冷战?
  那天之后,除去白天的上班时间,虽然每天晚上西顾还是会上门让我给他做晚餐,但除此之外两人没有更多的交谈。
  公司大,规矩也多,此前耽搁了一周时间初试复试,在正式开工之前还需要培训半个月,我唯一庆幸的是:这培训是带薪的。
  和我同期的员工有20名,每隔2天考核一次,若是不合格,会在当天下班之后直接告知淘汰。
  据钟意透露,这样一轮刷下来,最后成功留下的只有十分之一,竞争不可谓不激烈。最开始每天下班之后钟意和吴越会来接我一道吃饭,但自从我和他们出去吃了几次,回来时便发现若我不在家,西顾就饿着肚子等我。
  不是没说过若等不到我就自个去楼下吃快餐吧,但他还就是跟我扭,若我不回来为他煮晚餐,他就不吃。
  我恨得越发牙痒痒,偏生这苦肉计对我还真的管用。
  初三是很关键的一年,平日他的课业就不轻,身体还在劈里啪啦的长高,才几天没吃饭,我看他走路都是用飘的。
  任阿姨这段时间更是常常不见人影,最离谱的是,有一次足足快一个月没回来。
  究竟谁是他妈啊,我觉得心中一阵悲凉,认命的担负起饲养他的重任。
  这些天我手痒痒,直想去买一本驯兽手册,瞧瞧和我同病相怜的驯兽师是怎么把一头头桀骜不驯的猛兽驯服,或许可以给我一点启发,让我取经一二……
  吴越温声道,“你还在烦恼你弟弟的事?”
  我烦躁的爬梳几下头发,“嗯。”
  “那小家伙还在和你冷战?”钟意指尖夹着一朵玫瑰送到我跟前,“女人收到优秀异性的花,心情总会好上一点。”
  “……抱歉,我心情更差了。”我冷冷地把玫瑰插回他胸前的衣兜里。
  “或许你可以送一些他喜欢的东西,”相较于钟意的插科打诨,吴越倒是认真的给我出谋划策,“比如漫画,CD,电玩等等,我侄子也是这个年纪,他就很着迷。”
  我不乐意,“我又不是他妈,他爱冷战就冷战吧,不管他了。难得的午休时间就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郝萌,你的上机是怎么回事!”主管突然走进休息室。
  我先和他们俩道个别,懵然的随她往机房走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看你的失误率!”她严厉地瞪着我,一身黑衣带着黑框眼镜回放操作录像,尖刻地道。
  鸡蛋里挑骨头了吧,我一脸黑线的看着几乎可以算吹毛求疵的她一眼,暗暗和公司的所有新人一样咕哝着‘老处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时我从未想过数年后也会有一批新人,指着我的背影同样咕哝着——‘老处女’= =!
  所以现世报这种东西是存在的,为了世界的和平以后我们还是少发些牢骚吧。
  不好意思,跑题了。言归正传,虽然主管向来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尖刻,但我可以肯定,眼前的主管待我绝对是特别加强版的尖刻。
  这时候的我太年轻,进入人际复杂的公司后不懂得经营周边关系,不懂得藏锋露拙,还未正式录用就和其他部门的主管经理打成一片,不自觉招了公司老人和顶头主管的嫌。
  明白在人际关系中要做事高调为人低调是跳槽到另一家公司的事。此刻的我还是笨拙的新人菜鸟一枚。
  一下午,差不多被主管叫出去3次,被骂到臭头。
  比我差的有一打,但她从来只针对我一个,这就是传说中的欺压新人吗?
  我只能默默在心中告诉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我要忍!忍!绝对不能就这么暴走!
  苦苦熬到了下班铃声响起,我在主管的白眼下取出手机,之前为了工作都静音了,因此当我打开手机,发现足足有近40个来电未接时愣住了。
  出了什么事?
  我心中突然有不详的预感,点开查看,满满的,未接来电都是任西顾。
  我惯常觉得,任西顾这个名字,透着一点悲凉。冷战了这么多天突然毫无预警的仓促寻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五章
  走进小区就看见有几辆陌生的车子停在楼下,我疑心地多看了几眼,提着包包走上楼梯。
  离家门越近,吵吵嚷嚷的喧闹声也越来越清晰,依稀夹杂着任阿姨犹豫不决的声音。
  我加紧脚步,只听门“砰!”地一声被重重甩上,几秒钟后,脚步声往楼下移去。
  “任阿姨。”我看着出现在楼梯口的她,她的身材丰腴了一点,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脸尴尬的回视我。
  “哦,是萌萌啊,放学回来了?”她讪讪地道。
  “我已经毕业了,现在在工作。”她平日很少在家,难得还会记得我的名字。
  “瞧我这记性,都老糊涂了。”她尴尬道,她身边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衣服倒是很考究,他搭着她的腰,“她是你以前的邻居?”
  “是啊,和西顾的感情也特别好。”似想到了什么,任阿姨拍拍我的手,“你有时间去劝劝西顾,他挺听你的话,叫他别扭了。”
  说罢,她和那男人并肩下楼,身后还跟着几个抱着衣橱家具的男人。
  我看了这阵仗心里一凉,赶到西顾家门前时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横着,我按了按门铃,半天都没有回应,无奈的用力再去敲他家大门,好半晌,还是没有反应。
  “别敲了,闹心。”我自家房门倒是在我持之以恒的敲打下开了,老妈倚在门上,“进来吧,让西顾自己静一下。”
  “老妈你今天怎么在家?”自从我可以工作之后这对无良夫妇欢庆终于尽完了父母的职责,他们也要开始自己的二人世界。估计老两口早嫌我电灯泡良久,去附近买了个小套房甜甜蜜蜜的潇洒去了,不过还有点稀薄的良心,隔个三五天会来瞅瞅我死了没。
  我说看不出你们还藏着小金库再买房,老妈就挥舞着菜刀道,“这是你爹和你娘我的棺材本,以后要买房你自个儿掏钱,要不这房子就归你了,你重新装修下,也可以做新房。”
  我长叹,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难得路过时上来看看你,就看见你任阿姨今天带着一堆人回家搬东西,”老妈摇头,“这事她做的不地道,好歹也是自己生养了十几年的娃,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衣服一收,后面几个搬家公司的也利落地把家具什么都扛走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摆出这阵仗?”
  我妈立刻充分发挥出街坊邻居八卦妇女的优势,“今天跟她来的那男人你见过了吧?”
  我点头。
  “S省搞房地产的好像,你任阿姨也厉害,闷不吭声的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今天回来收拾东西。”老妈嗟叹,“不过西顾这孩子不能接受他妈再婚,脾气犟着呢,说什么也不肯跟她走。”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他现在呢?”
  “就等他妈妈把东西搬完后甩上门了呗,你没看到他那时的表情……哎,怪可怜的。”
  我心里七上八下,睡觉前我又去他门前叫他,他也不吭声,给他电话他又关机了。没法子,这个坎他只能自己过去了。
  第二天上班钟意叫住我,“昨天慌慌张张的,那小子怎么样了?”
  “没事。”我想这毕竟是他自家的私事,还是不外扬的好。
  “没事就好,”他看我有点心神不宁,只拍拍我的肩叮嘱声,“好好工作。”
  我“哎”了声,回自己部门去了。
  下午的客户大多性格都挺温和,除了一个纠缠不清的外地大爷打长途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劈里啪啦的问候完公司老总的十八代祖宗之外一切都很好。
  我无声的打了个呵欠,但客服不能挂客户的电话,因此虽然无聊我也只能遵循职业操守听他了无新意的重复再重复问候老总,产品,最后是厂家,一边在他每问候完一位时适当的附和一句,“是的,是的。我们会听取您的意见改进。”
  没办法,客服另一条让我头痛的规则就是不能否决客户,客户的一切都是对的,就算是错的你也只能引导,如果引导不来……
  那就让他自由发挥吧。
  这位大爷很愤慨,我握着话筒终于等到他问候完部门经理的奶奶后,下班了。
  挂完电话做好了资料记录,问题记录,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揉了揉耳朵,回身才发现吴越不知何时正坐在我后位。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有些慌,“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搭公车。”
  “现在已经过了点,你去等要等半个小时,我有车,比较方便。”
  不知该说这班公车太准时还是什么,平日三不五时堵车就算了,要么就都不来,要来就来一大串。但每天傍晚的六点五分到十分,这班车都会准准在公司对面停下,而且通常是连续来两三辆,错过了这个时间,就要再等半小时才能等到下一班。
  我也赶着回去看看西顾,向他道个谢便上了车。
  在小区门口停车,他送我到楼下。
  “行了,我到了。”
  他朝我点点头,“那我走了。”
  我心跳有些急,一路上胆子都还给我妈,支支唔唔的不敢看他的脸,听到他这句话我也努力憋出一句,“路上小心。”
  他回头温文的朝我笑了一下,我也匆匆扬起笑,突然肩上一重,转头就看见任西顾把手往我肩上一揽,“他是谁。”
  他身上的制服还未脱,书包还挎在左肩上,估计也刚回来不久,撞上了。
  我尽量自然地说,“我同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酒味,我一拧眉,“你今天有没有逃课,这身酒气哪来的?”
  “吵死了,不用你管!” 他不爽的松开我的肩往楼上走。
  我追在他后面上了楼,“任西顾,你昨天给我打了那么多通电话有什么事,晚上干嘛要关机。”
  背对着我的少年僵了下,“你当我打错电话了。”
  “你怎么这么别扭,有事就跟我讲,指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话未完,他蓦地回身拉过我的手将我压到楼道墙上。
  “只要我开口就可以吗?”
  我……我现在把话收回还来不来得及。

  第十六章
  “那个……”我缩起肩膀,在他挨近的灼热身体下急急偏过脸,几乎有点委屈了。“有话好好说……”
  他低低的重复一次,“我说什么都可以?”
  他的脸挨得近在咫尺,我颊上都能感觉到燥热而紊乱的呼吸,手臂上的毛孔不自觉竖起来了,恼羞成怒地叫道,“任西顾!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啧,你怎么老是翻来覆去的用同一招。”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在日暮渐沉,一寸寸黑下来的楼道中,他整个人透出一股蓄势待发的危险放肆感。
  我被他戳破了纸老虎的壳,觉得身为成年女性这样被一个未成年的小男孩压制住很丢脸,偏过脸努力想挣扎,但是紧扣住我的手虽然纤细却极其有力,他另一只手横过我胸侧摁在墙上,将我牢牢固定住无法反抗。
  “别动。”他声音有些暗哑。
  我乖乖不动了,浑身的寒毛全部立正站好。
  “别动。”他重复着,摁在墙上的手横过我的背,将我紧紧按在他稍显单薄的怀中,“只要让我抱一下就好了……”
  你丫抱都抱了还说什么,我反对有用吗。
  我和他无声的在狭窄的楼道中僵持着,天完全黑下来了。
  黑暗中,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轻轻印在我颊边,我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西顾你……”
  他收紧手臂,下一个次湿热的触感,停在我嘴角。
  我重新挣扎,气急败坏道,“任西顾——”
  蓦地,下巴被一只手捏起,随即一个重重的吻落在我唇上!
  我霎时怔住,气得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老娘苦守了二十二年的初吻——
  他犹自不觉,急躁而无章法的吸吮我的唇,牙齿和舌头想分开我的嘴探进来……
  我脑中有一根神经趴地一声断掉!不知打哪来的神力,竟然腾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
  伴随着清脆的耳光声他松开了钳制,我愤愤的抬起手用力擦嘴,唇上残留的酒味令人火大。幸好刚才还记得第一时间咬紧牙关,没让他的舌头探进来,真是……怒焰飚飞,我觉得连我的头发都快燃烧起来了。
  他侧着头,被我打得偏过脸去,兴许在怒气升腾之时我的力道也飙升,不过数秒,他脸上便浮起淡淡的红印。
  意识到我的初吻竟然被一个初中生夺走。
  我瞪着他,心中泣血不已,恨不得再甩给他一耳光,“任西顾!难怪你让人喜欢不起来,你的个性实在太令人讨厌了!”
  他左手按着脸低头看我,那一眼的神情复杂得难以言说。
  我寸步不让地瞪着他,心中羞愤难当。
  他垂下眼,露出受伤的表情,试探着朝我伸出手……
  我愤愤地用力甩开。
  “……我明白了。”他提起被丢在脚下的书包,转身大步离开。
  回到家里我第一时间奔去洗手间刷牙,边刷牙边用力低咒,日后再不要理会那个小鬼了,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夜里躺在床上,想起傍晚那破事越想越睡不着,气得半夜爬起来抱住枕头幻想是隔壁小鬼那张欠扁的脸,用力狂槌了大半夜……
  拂晓时才朦朦涌上一点睡意,隔壁突然传来钥匙开门声,任西顾一夜未归,天亮才回来。
  闹钟指向5点,我的上班时间是9点,我与他是旧恨未平新仇又起,因此皱起眉咕哝了声,又沉沉睡去了。
  第二夜,他早了点,但依然是深更半夜回来,晚餐也没有过来敲门,兴许自己在外面已经解决了吧。
  我还在气头上,连续几天下来都不想理他。
  一周后终于和他在下班后的楼道相遇,我冷淡的和他擦肩而过时,下意识的紧绷起神经,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越来越重,我没有回头,但背后能感觉到强烈的专注视线。
  我快走几步打开家门,迅速关上。片刻后,隔壁也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蓦地想起现在他家里的东西都差不多搬空了,任阿姨也再没见她回来,她临走之前有给他生活费吗?他如今……怎么生活?
  我想我到底还是面冷心热,随着时间过去,心中也没有再被愠怒占据,反而有时会想起那天任西顾受伤的表情,那天我气愤交加口不择言的话……
  ——“任西顾!难怪你让人喜欢不起来,你的个性实在太令人讨厌了!”
  我想这话有点重了,又刚好撞在他妈妈离开的当口上……好烦!只要和人交往总是不可避免的接触到这些麻烦事,所以我这样的性子就不该和人交往,心里黏黏呼呼的,像从前那样一个人多清净自在。
  “呜哇啊啊啊——”
  一个月后的深夜,罗莉的哀号把我从睡梦中吵醒。
  幸好我没有起床气,夹着电话尚且能保持住好口气扮演知心姐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罗莉抽抽噎噎了半天,道,“我……我被职场性骚扰了……呜哇啊啊啊!”
  我有些词穷,除了安慰她别哭,放宽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难道要说:身为一个美艳的性感波霸,被职场性骚扰是很正常的,所以要努力以平常心对待?
  罗莉嚎了大半天,突然道,“萌萌,我不要在上海工作了,我回来投奔你吧。”
  我点头说好,不过还是加了个但书,“那个……不管如何还是要提醒你,猥琐男这种生物不是地域性,是全球范围的分布,那个……你明白?”就算回F市也照样会遇见。
  电话那头又是一个高亢的呜哇啊啊啊,罗莉坚定的说,“那我还是选择回去阉了我老板吧……”
  “不,不要冲动啊!”
  她没待我说完就破釜沉舟的一吼!挂上电话。
  我脱力的趴下,这个只有外表美艳精明的小白真的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这几天看来要不断电话联系她了。
  陪她聊了大半天我有些口渴,起身去厨房倒水喝, 门外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但今夜的脚步声有些踉跄,我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了,没待我反应过来,我的身体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般。
  霍然开了门——
  
  第十七章
  似未料到我这么晚还没睡,他惊讶的抬头,嘴角破皮,手肘擦伤,制服下摆还隐隐有些泥印……
  “任西顾,你去打架了?”
  他没有吭声,低头拿出钥匙开门。
  我看到他这模样真恨不得再给他几锅贴让他醒醒脑,这都初中最后一学期,想中考玩完流落到哪去?
  他开了门径直走进去,但外面的铁门只是虚掩着,没有当着我的面关上。
  仿佛是他的心门也正小心翼翼的朝我开放着,翼望着我能走进去,不再拒绝。
  我犹豫了下,边感慨着自己已经飞升到圣母境界,边攥紧从厨房带出来的菜刀小心戒备的进了屋。
  客厅黑乎乎的,只有浴室和卧房亮着灯。
  这栋楼屋子的格局差不多,我在玄关那一侧的左上角摸索了下,按下开关——
  OH MY GOD!
  我环视清洁溜溜的大厅,整座宅子除了一张大床和西顾的衣柜之外什么都没有。
  西顾汲着拖鞋啪嗒啪嗒的从浴室走出来,额上的刘海和制服前襟湿嗒嗒的,精神倒是比先前看到他时要清醒点。
  视线停在我手中的菜刀上,“你带着它要做什么?”
  我把菜刀往身后一背,支支唔唔地道,“没什么……”
  他没有再看我,而是自顾自的回屋里换睡衣,他没有关上门,随着制服落地,身体虽然还犹带少年的瘦削却肌理分明,腹部不像偶尔在小区遇到的赤膊男人那样软趴趴的,肌肉匀称结实,从肩膀延伸至窄窄的细腰这一带,身线很是漂亮……
  等到发现他脱完了上身的衣服,双手开始停在裤子上时我尴尬地移开眼,内心开始低咒着我究竟是来干嘛的?
  他终于意识到我还是个女人,动作停了下,穿上浴袍背过身换掉裤子,倒不是害羞……是怕我害羞= =!
  我看着他换完衣服后把自己摔入床上,一身掩不住的疲色。原本想让他去洗个澡冲冲酒气,但看他这么累我还是咽下话头,思量着该怎么打开话题。
  “西顾……”我站在门口唤了声。
  他背对着我,被子胡乱的拉至肩上,一头黑发凌乱的散在枕上。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悲惨,为什么我被这死小孩夺了初吻还要替他操心操肺的?难道潜意识中我有M的倾向?
  夜风灌进半开的窗户将窗帘吹鼓得高高的,我的心上的两块破帘布也提得高高的,慎重的开始正题,“那天那件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动了下,我继续道,“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抱着被子,悉悉索索的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我。
  他比同龄人早熟许多也凶恶许多的眉眼着实让人有些紧张,我必须要申明不是我没出息,即便是小区里的成年人看到他发狠的模样都有些忌惮,尤其之前又经过那串破事,我对他更加顾忌。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在他定定地看了我好半晌,直看得我寒毛直竖准备打退堂鼓时才慢慢地道。
  我松下一口气,摇头,“讨厌你我也懒得管你了。”
  他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年纪的疲惫,“你可以像我妈那样,眼不见为净。”
  “我可以的话就不会站在这和你大眼瞪小眼了,你还就吃定我心软了吧。”我走到他床边,在离他最远的那一侧坐下,“听着,任西顾,我知道你现在是青春期……那个,荷尔蒙有点过剩。这个时期的男孩子都会开始关注身边的异性,你身边只有我一个,所以才会把青春期对异性的好奇投注到我身上,这只是一时迷惑,再过一两年,等你的青春期过去后,你就会发现其实现在的我在你眼中是过度美化的,用真实的眼睛看我,你就会发现……”我咬牙狠狠心,“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个又老又普通没身体没姿色的俗气女人。”
  ……泪流满面,为什么我要这么悲惨的拼命诋毁自己。
  “……我没有美化你。”他闷闷地声音传来。
  “哎?”
  “我没有美化你。”他掀开被子清晰地道,“在我眼中你一直都只是一个‘又老又普通没身体没姿色的俗气女人’。”
  我额上爆出黑线,然后接下去就是其实我爱得是心灵美,你有一颗独一无二堪比钻石的美丽心灵么?
  西顾不紧不慢道,“其实我应该道歉的,那天是我喝醉了,分不出眼前的人究竟是美是丑是老是幼,你不用担心,大婶不是我喜欢的型。”
  我X,既然这样就不要对一个大婶出手啊!
  脚下的瓷砖表面,泥印脚印密密麻麻。我看着西顾空荡荡,连个桌子都没有的房间,“那你以后呢……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搬出去的,”他扫了我一眼,“我不去上海,高中还是打算考F中。”
  “你以为F中很好考?”我敲了他一记爆栗,“既然这样你每天去哪里喝酒了,再过几个月就中考了,你还每天三更半夜酒气薰薰的回来,到时别说F中,能混个普通职高还差不多。”
  “我自有分寸。”他只含混的道,并没有提及这一身酒气是去哪里沾的。
  我只得抑下好奇心,道,“那你妈呢,她现在有没有给你生活费?”
  他摇头,“我妈要我和她去上海,若是我不去,她就要断我的生活费。”
  我脸色一变,“那这些天你吃什么?”
  任西顾道,“饮料,还有泡面,我的存折里还有一点钱。”
  我便也没有再开口,只默默道,“那今晚呢?”
  他眼也不眨得道,“我吃了。”
  “说谎!”
  他翻了个身,不理会我了。
  “你等会睡,我去给你做宵夜。”我踩着拖鞋劈里啪啦的回我屋里去。
  “萌萌,”还没走出门,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你确定真的不讨厌我。”
  我转过头,他依然还是保持着背对着我的姿势,却也能隐约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我撇撇嘴,“别撒娇,你心里不是都知道。”
  啧,还拐着弯听我再说一次。
  他拥着被子,低笑了一声,安心等我煮宵夜去了。
  我觉得我像多了一个儿子。
  ……中考结束后我陪他估摸着成绩,暑假时顺便还给他报了个英语培训班。
  任阿姨支持了两个月,这段时间任西顾都靠我支援,撑过了任阿姨的经济封锁期。
  到底她还是没忘了西顾是她儿子,最后在老妈和我的三方劝导下,每月给西顾的银行卡汇钱,就当是提前让西顾体验寄宿生活吧。
  一切在这个夏天还算圆满的结束了……
  “郝萌!你这个月的话务量怎么还没有达标?”主管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我头皮一麻……
  好吧,也许不是那么圆满。

  第十八章
  一年后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能让原本清脆悦耳的门铃叫得这么撕心裂肺,我就知道一定是那个混小子。
  扶着额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开门,“来了来了,别催。”
  难得今天排到我轮休,昨晚由钟意和吴越开车,他们技术部和我们的呼叫中心一大帮子人去附近的山上美其名曰是野营,实际上还不就是联谊。
  技术部宅男众多,早就对呼叫中心的美女垂涎已久却苦无机会,正好我与钟意吴越相识,一伙人就干脆借机开个大型野营派对。回来时都快天亮了,才刚阖上眼没多久又被门铃给吵醒了。
  “怎么这么晚才开门。”任西顾拧着眉走进来。
  哟喝,还不满了?
  我没好气的道,“我还爬得起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头发睡得乱蓬蓬得,眼睛浮肿,睡衣比咸菜干还扭曲,幸好这人是西顾,否则这模样我绝对没脸见人。
  他熟门熟路的摸到厨房,不爽地道,“怎么又是面包,我今天想吃三明治!”
  靠,追求不要这么高好不。
  我打了个呵欠,无奈的进浴室洗了把脸,恢复点精神后认命的进厨房给他做三明治,他跟在我身后乱转,厨房也就屁点大,现在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再往这里一塞,我几乎连转过身活动的空间都没有,“去去去,等我两分钟,两分钟就给你送来。”
  他拿出手机,“两分钟后没做好,今天的晚餐我就要加餐,我要龙虾球。”
  我斜眼瞪他,“你小子还可以再过分一点!”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吹着口哨慢腾腾的坐回餐桌,“快点,20分钟后我要去上课。”
  奶奶的,我额上爆出青筋,差点把手中的荷包蛋煎成了碎蛋渣,取出两片土司左右拍上生菜,而后快速把火腿切片,在生菜上贴好,最后淋上两勺沙拉后把荷包蛋一夹,新鲜出炉的三明治第一时间送到西顾大爷手中,“您慢用,悠着点啊。”
  他咬了一口,不爽地道,“今天的荷包蛋有点焦。”
  “你不吃就直接上学去。”我托着腮半梦半醒的打瞌睡,等着他吃完后洗碗收拾东西……
  “萌萌……”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温存的低唤,从没想到这名字竟然还能柔肠百转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我蓦地睁开眼“喝”地惊呼一声往后退,“你突然挨这么近干什么!”才刚一睁眼就对上任西顾放大的脸,我被狠狠吓了一跳。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我,“我发现你眼角有一颗很大的眼屎……”
  我 -_- 凸,怎么可以对淑女说出这么失礼的话!我恨不得立刻把他塞回任阿姨的肚子回炉重造。
  赶忙抓着纸巾揩了揩眼睛,口胡!哪里有?
  他看了看时间,提起书包,“我去上学了。”
  “等下,”我叫住他,伸手给他整了整衣领,“好歹也长得人模人样,穿衣怎么这么不清不楚。”
  他垂下眼看着我,没有做声。
  “这么直愣愣的干嘛,”我仰着头瞪了他一眼,脚尖踮得发疼,“俯下来点,你太高了。”
  他配合的俯下身,等我把他打理得清楚帅气后,拍拍他的肩,“好了,小美男,去上学吧。”
  从任西顾考上F中高中部后,我和他的饲主关系正式成立。
  除了周末,每天早上我都要六点多从被窝爬起来给他做早餐,下班后也尽量早回家,和他去超市买菜做晚餐,也许我还真是劳碌命,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之后,颇觉得像在饲养一头大型猛兽……
  不过我还是很乐观的安慰自己,就当是提前体验育儿生活,以后自己有了娃也不会手忙脚乱。毕竟再怎么说,我未来的娃怎么也不可能会比他还难搞……吧?
  洗刷完碗筷之后我窝回自己床上补眠,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半,钟意果不其然,来电话约我去喝下午茶,我八成给睡迷糊了,下意识地问了句,“那吴越去不去?”
  电话那头停了下,钟意哀怨道,“萌萌,你果然红杏出墙了!”
  我脸一红,冷冷地试图把上一句话抹煞,“这么快你就帕金森了?想象力太丰富。”
  他嘿嘿两声,突然道,“萌萌,你要真不考虑我,你现在也别耽搁了,这周末有时间也融入联谊吧,别等吴越了。”
  我手指绕着电话线,他的意思我当然明白,我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现在该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男友,再迟一些,就错过了最好时间。
  “我会考虑的,不过你刚才……”你刚才提到吴越是什么意思?我很想问,但前面才刚刚反驳现在就推倒重来实在很丢面子……好吧,我承认我是闷骚。
  “周末时等你,到时你便知道了。”
  我心里有些慌了,和吴越这一年确实比往日亲近了许多,但也仅此而已。
  公司里明恋暗恋他的女人不少,毕竟现在这社会,这样温文尔雅的好男人太少了。但他对所有人皆是一视同仁,我想一对成年男女相处了一年还依然没有来电,恐怕日后便再也不可能更进一步了。
  女人的年华有限,我靠在门板上,我们总是匆匆的出生长大,刚脱离了父母的庇荫走出社会,便要急惶惶的为自己寻找下一个寄托,人生的下一个陪伴者。
  太仓促了,我几乎没有闲暇去感受肆意人生的飞扬感觉。
  我看着镜子,当女人走入社会之后,年华便开始像疯狂滴落的沙漏,加速快进着。
  我还能……再消耗几年?
  
  第十九章
  周末这天我一早把西顾的早餐和午餐都做好,搁在微波炉里。
  写张纸条贴在玄关对面的玻璃窗上,叫他若是肚子饿了可以把饭菜放到微波炉加热一下吃。
  好了,打发完他之后我在衣橱里扒拉了老半天,整个衣柜的衣服几乎全部都是暗色系,我只能暗暗心虚一下,没法子,工作后才发现暗色系衣服的好处,耐脏耐磨又好洗,而且经典百搭不出错……
  好吧,缺点就是老气单调又暗沉,提前往大婶的路子狂奔而去。
  不行,我皱着眉,打电话给钟意,“把聚会改成下午,我下午过去。”
  他明显正中下怀,“真巧,我刚才还想打电话给你另约时间呢……”
  伴随着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嗲的女音,“谁的电话……”
  我黑线了下,“节制点吧你,小心马上风!”说罢挂了电话。
  OK,我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加油,“今天下午你要美得冒泡得见人,现在去买一身青春漂亮点的衣服,你没问题的。”
  镜中的我也斗志十足的回视我,很好!出发——
  “咔哒”一声开了门。
  任西顾正站在门外抬手准备按门铃……
  我单手掩面,“你大清早的跑来干嘛!”简直阴魂不散。
  他看我一身准备外出的打扮,压低眉,“你这么早要去哪?”
  我翻了个白眼,“大姐姐也是要约会和逛街的。”边说边准备从他身边出去。
  他偏头攫住我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你连体婴啊你。”我扶额道,“我去买我的衣服你一个大男生跟去干嘛。”
  “我也买衣服。”他理直气壮的把我拖回屋里,“等我吃完饭一起去。”
  我力气没他大,被他鸭霸的拽回去,觉得这辈子的脸面全丢在他身上了,“你倒是快点吃,好端端的,突然买什么衣服。”
  他边解决早餐边不满的斜睨了我一眼,“这个月底是我的十六岁生日,你忘了?”
  我语塞的顿了下,咳……还真的给忘了。不过往年他生日也是他主动提起,我就也没费心去记,今天他突然冷不伶仃的提到,我一时晃不过神来。
  他指控道,“你的生日我就从来没忘!”
  我心虚的咕哝,“那个……”
  “今晚的宵夜我要慕斯。”
  “只有小孩子才喜欢蛋糕啊慕斯这些甜食。”我吐槽,和他凶恶的外表相反,任西顾很喜欢吃甜食。
  他冷飕飕的甩来一记眼刀,口中倒是还不忘冷冰冰的说明,“我要草莓口味。”
  “……”
  我要草莓口味,我要草莓口味……
  西顾大爷,你不觉得用这么酷的表情,这么酷的声音,这么酷的眼神说着要草莓口味很……很有视觉冲击感吗。
  他甩也不甩我,干脆利落的三五口解决完早餐之后迈动长腿往浴室走去。
  我也亦步亦趋的跟到浴室,于是看见我们的小西顾从流理台上拿出一把剃须刀……等等,剃须刀?!
  “你……你有胡子了?!”
  任西顾俯首看我,“不要耍白好吗,大婶你的年纪已经不适合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胸怀宽广的选择原谅他,心中百感交集,“西顾……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他难得施舍了我一眼。
  “原来这就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情……小西顾,你终于长大了,没有关系,虽然你再过几年就要凋零,但是我永远会记得你青春可人的样子……”
  他额上爆出青筋,“喂,你有完没完!”
  “不要害羞啦,长胡子有什么感觉和大姐姐说说~”
  “你这女人什么神经。”
  他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乒乒乓乓地出了门。
  十六岁在南方的多数地区是一个很重要的年龄。
  这一年的生日就相当于古时的成人礼一般,家长会大肆宴酒请客,父母双方的亲戚们也必须准备红包打造首饰项链,而后还需请法师或者是家族内部自行举办仪式祝福十六岁的小寿星一路平顺。即便是再穷苦的人家,在子女十六岁时就算是借债也不能寒碜的忽略过去。
  因此就算平时再忽视他,这个月底西顾的父母还是会如期赶来,我沿途边走边抬头仔细观察他的下巴,十一岁时他犹带稚气的脸还恍如昨日,什么时候他竟已开始长胡子了。
  “走路要看路。”他冷不防开口,估计忍很久了,大手一把盖住我的眼睛按下我的头。
  我拉下他的手,突然发现小区附近有几个高中生聚着,正窃窃私语地看着任西顾。
  “西顾,你认识他们吗?”
  他眼也未抬,“不认识。”
  “任……任西顾,”那群人中有一个戴眼镜的小女生战战兢兢地唤了声。
  “不对,他们是你同学吧。”我拉了拉西顾的手。
  “西顾。”又有一个西瓜头黑框眼镜的男生走出来,我眯起眼,他这发型很有特色,我记起几年前陪西顾去运动会场时有见过他。不过看起来,西顾的同学爱依然还是少得可怜。
  西瓜头道,“西顾,周五你不是叫我们去你家做数学竞赛的考题,交流卷子吗。”
  我惊讶的调头看他,“我错了,其实西顾你挺有同学爱的。”
  他臭着脸,“学校之前太小气周末没有开放教室,我这学期有参加数学竞赛班,一个人埋头没什么效果,家里刚好空位多,就让他们来了。”
  “难怪你今天会这么早过来。”正巧在我出门时撞上。
  “西顾……你要出去吗?”他们怯怯道。
  “嗯,这周取消,我没空。”任西顾干脆利落的拒绝。
  “这样……不太好吧。”我犹疑着,“要不我改天陪你买衣服?”
  他一拧眉,冷冷扫了我一眼。
  好吧,我闭嘴。
  “那……那好吧……”他们委委屈屈却又松了一口气,准备作鸟雀散。
  “等一下!”西顾却松开我的手,径直走向西瓜头。
  “有,有什么事吗?”西瓜头卡在单车上不敢下来,其他人早就没义气的逃之夭夭了。其实若不是之前任西顾开口,他们也不愿意去他家啊。
  任西顾一把把他揪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硬币塞给他,“单车借给我,你等会自己搭公车回家。”
  “可是……”
  我掩面,丢脸的不忍再看。那边一阵乒乒乓乓之后,任西顾推着一辆单车回来。
  西瓜头抽噎着捏着一块钱硬币搭公车去了。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暴力,要友爱同学。”
  他耸耸肩,横跨上车,“上来吧,我载你。这里离市中心很近。”
  “拜托你含蓄一点吧……”

  第二十章
  骑着单车穿过大街小巷,我坐在任西顾身后单手环着他的腰,原本以为他会来个赛车式,幸好还记得顾念我的脆弱心脏,他保持中速,悠闲的穿过一排长长的法国梧桐……
  金黄的叶子连绵成一片,深秋的街道只有零星几个行人。
  他骑着单车,声音犹带着笑意,“是不是比挤公车感觉好多了?”
  我拍拍他的背,“专心骑车吧你!”
  “萌萌。”秋风穿梭过我们身边,他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飘,灿烂的梧桐叶被风卷高,而后洋洋洒洒地落下,像下了一地金色的秋雨……
  “我真快活,”他声音又低又轻,带着点羞赧的道,“就这样载着你像傻瓜一样满大街乱转,我也很快活。”
  “喂喂,怎么突然肉麻兮兮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他恼羞成怒道,“我说话时你闭嘴啦。”
  “小鬼,这是对大人说话的态度吗……”
  在后来独身一人的日子里,我常常会回想起这幅画面,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青涩少年,载着不是那么年轻的我,从一排排灿烂而明亮的法国梧桐前悠然而过……
  永远延续。
  现在是季末清仓的大好时节,走入每家商场几乎都能看见触目惊心的折扣标志。
  女人的购物本能开始蠢蠢欲动,但身边有异性在,我只能苦苦按捺着没有第一时间扑上去……
  心中诸如此类的:‘啊,这件衬衫被抢走了!’‘我没看走眼吗,这个牌子的裤子竟然打了3折!’‘神啊,这个款式的裙子搞特价,快被抢光了!’种种哀号我只能淡定的咽下,眼尾一斜任西顾,心中虽然泣血不已,但依然镇定自若的和他围观抢购大军……我凸!
  “要不我们兵分两路?”我提议,“你逛你的男装区,我看我的女装区,我们两个小时后在这里碰头?”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NO”。
  “那……一上午就这么点时间,看完我的就差不多了,我下午还有聚会,不能陪你继续逛衣服。”
  他干脆利落的道,“那就下次陪我。”
  我愤愤道,“那不买衣服你今天跟着我出来干嘛。”还不如回去和那班小同僚做数学竞赛题去。
  他直接拍板,“陪你逛衣服。”
  靠,我不要不要不要你陪!
  他直接架着我朝离我们最近的服装店走去,“你不是说赶时间吗,开始吧。”
  我不要你陪!>_  任西顾行事作风向来雷厉风行,每进一家店面首先梭巡完挂在墙上的样板后有中意的就留下,没有便抬脚就走。他也懒得等我试穿,就抓起衣服对着我比划一番后也不待我细瞧,直接挑挑拣拣。
  我脸一黑,究竟是买我的衣服还是他的?
  逛街是女人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域和爱好,在我抓狂暴走之前,西顾在一件银灰色的套装前停下,“就这件吧。”
  不可否认,他的眼光还算不错。
  我摩挲一下衣服表面,质感和面料很好,最重要的是剪裁时尚,至膝上方三公分的裙摆也显得端丽而不老气。
  “小姐,帮我包一下。”我拿着衣服到服务台结账,他拉住我的手,把我往更衣室的方向轻轻推了推,“你去换给我看看。等会就这样直接出去。”
  我汗了下,“回去再换……”
  他坚持,“我现在就想看。”
  我无力的扶额,“西顾,不要这么霸道好不好。”
  他直接把衣服取出来,把我往门内利落的一推,关门!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霸道。
  导购小姐的声音笑眯眯地从门外传来,“你弟弟吗?很可爱哦。”
  “得,”我认命的开始换衣服,“认识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换完衣服后我爬梳几下头发,无奈的从更衣室走出来,摊开双手全方位转个圈,“你随便看吧……”
  西顾眼前一亮,这才抿起嘴满意的露出笑容。
  “之前还以为你会给我挑些和你同龄的T恤或者是一些哈韩哈日的衣服,幸好你的眼光还算正常。”
  他白了我一眼,“那些衣服小女生穿穿还可以,你就别赶这热闹了。”
  我“切”了一声,“稀罕!”
  他拉着我手,来来往往的行人惊讶的看着我们这对年龄迥异的组合,此刻的我面对这些怪异的眼光很坦然,虽然数年后成为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大大的麦大叔标志在街角招手,一路行来,回头率颇高的小酷哥面无表情的低下头,“我要甜筒。”
  我受不了地摇头,“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喜欢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你喜欢吃大蒜就不奇怪吗。”他撇撇嘴,“我吃完甜食可以不刷牙,你要不要也试试看?”
  我咬牙切齿,“你这小鬼……”祝你早晚有一天成为真真正正的无齿之徒。
  不得不承认,除了极偶尔的乖乖顺毛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炸毛的任西顾实在令人吐血不已。
  下午的聚会是两点半。
  回去时指针已经快走到一点。
  西顾在小区门口停好车和我一道上楼,也许是老了,往年连续逛了3天我都还浑身有劲,这次才溜达几个小时,上楼梯时我觉得我都快趴下了。
  “你真没用。”他啧了声,“要不要我背你?”
  我掩面,“不用了,谢谢。”
  “我抱你?”
  我叹息,“不必了,谢谢。”
  他悻悻然皱眉,伸出一只手来,“拽着,我拖你好了。”
  我摇摇头,难看,“不需要,谢谢。”
  “你真龟毛,”他火大的索性大手往我背后一揽,直接推我上去了……
  “西顾?”
  吵吵嚷嚷地到了自家楼层,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生双手环胸,“你可总算回来了。”
  啧,又一个人寻来,看来最近西顾的人气不错。
  任西顾却是反常的没有给她坏脸色看,还算和缓地道。“你来干什么?”
  “你十六岁生日我能不来?”她站起身,眼睛却是径直看向我,主动朝我一笑,“姐姐你好。”
  我有些尴尬,同学我和你不熟吧,只草草地朝她点了点头,瞬间有一种在面对另一个任西顾的错觉……
  回家化上薄薄的淡妆,我提着挎包走出小区后不自觉回头看向西顾房间紧闭的窗户,出租车无声的滑向联谊会场,我心中却有些忐忑,她自信而强势的笑容隐隐划过脑海,我随手挥开,开始思量着晚上该怎么去吴越套话……
  从未料到数年后,她会成为我心中盘亘多年挥之不去的阴影。
  
  第二十一章
  “你今天还真准时。”
  钟意远远看到我就直接过来领人,我睨了他一眼,“你今天也要联谊?”他什么时候有缺过爱。
  “没有,我只是来护驾的。”
  “哎?”
  “怕某人会伤心,决定若是她真的伤心过度了,我可以第一时间冲出去做备胎。”
  我沉默了下来,钟意几次有意无意的在我面前提点我并不是没有发现,我咬着唇,心中开始掂量着是直接去钟意逼供还是婉转向吴越套话。
  “你已经过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吴越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你们俩猫在那说什么悄悄话?”
  钟意洒然一笑,“和我亲爱的在谈情说爱不是。”
  “别祸害良家闺女,你已经有够多‘亲爱的’。”他笑骂,嘴角弯弯的笑弧温煦的上翘。
  他并不是一个性格激烈的人,和凶猛霸道的西顾是两个极端,若说他是一湾平静的潭水,西顾便是高山上腾跃的激流,一静一动之间,泾渭分明。
  “走吧,人来得差不多了。”
  我稍落后钟意一步,吴越目光欣赏的停在我身上,“你今天很漂亮。”
  我觉得自己的脸快要在瞬间燃烧了,只力持镇定地说,“谢谢。”和他一道并肩走入包厢。
  那些技术部的宅男们估计也是第一次这么大规模联谊,有些拘谨的堆在一块和三两个开朗健谈的客服小姐闲谈。倒是这些彪悍的女人早已遍历几个部门,身经百战,姿态放松的以进菜市场挑选白菜萝卜的眼光在众男中挑挑拣拣。
  我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过去和女眷们凑在一起,而是直接坐在钟意和吴越身侧。
  钟意暗暗摇头,“你不过去?和我们坐在一起会被他们误以为你是有主了,没人会主动出手。”
  我摇头,还是无法违心行事,对着陌生男人愣是有排拒,像我这样的人或许最适合做尼姑。
  钟意不赞同的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
  吴越起身问我们要不要饮料,我和钟意分别要两罐啤酒,对面谈话陷入半僵局的宅男们见我们这有动静,也借机纷纷问心仪的女眷要不要饮料零食,就这么打开话题了……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包厢干坐着聊天。
  “看了这么久,没有什么满意的?”钟意左手搭在沙发上,侧过脸看我。
  “我想我还是不好这口。”日久生情比较适合我。
  钟意倒是大胆,直接当着吴越的面道,“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地方?除了性格好些,也没见你们平日有什么接触,或者是思想共鸣啊什么的……”
  “钟意!”我心脏都给吓停摆了!双手狠狠左右掐住他的帅脸,狰狞威胁,“你闭嘴!”
  倒是吴越完全未发觉这话题男主角就是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他?他是谁,最近有出了什么事吗。”
  我和钟意难得统一口径的摇头,“没有啊。”
  他还想再问,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钟意眼睛直视着我,口中却是调侃地对他道,“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来查勤了?要不要我给你证明下清白。”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我却还是怔怔地愣在当场。
  熟悉的冰凉一寸寸漫上来,心就像当年那样在KTV门口看见他皮夹中的照片那样,不断不断的下沉……
  钟意出于我意料之外的仁慈和残忍,以最直白的方式最赤 裸裸的打破我的幻想,保全了我的自尊,让我没有任何缓冲也无法闪躲。
  他看着出去接电话的吴越的背影,“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当年他也没跟你有什么山盟海誓吧,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还以为有大把时间能给你挥霍是吧?”
  我答不出来,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他,这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高中时我们没有交好,没有太多联系,有的只是我的暗自关注,偶尔交汇的眼神和零星几个字句……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一个人?还持续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淡忘。
  钟意恨铁不成钢的拍拍我的头,“现在你也该明白了,换人吧换人吧,你看我,帅得玉树临风一枝独秀,都不知道把他甩了几条街。”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配合他,不至于让他冷场得很尴尬。
  “我还是回去了……”
  他拉住我,“走什么,还没挑一根萝卜带回家。”
  我也强作轻松道,“他们和你一比是庸脂俗粉,我都看不上眼。现在在这待着也没意思……穷难受。”
  钟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道,“想走就走吧,大不了我等会替你赔罪。”
  “谢了。”我淡淡点个头,离开了。
  失恋的感觉很糟糕。
  不管有没有恋爱成,这种被拒绝被剥离的感觉难堪憋闷沉痛得慌,我想这一次我真的该放弃,考虑换个人来爱,可以开始物色下一个适婚对象了。
  浑浑噩噩地随便上了一班公交,我如数年前一般,将歇脚地交付给心情。
  公车在华灯初上的城市穿梭,我怔忡得看着窗外,谁知这班公车兜转了大半个城市,最后竟在我的小区门前停下。
  我吁口气,时也命也,下车后径直回自己家窝去。
  正劈里啪啦的开着门,听到我的开门声后任西顾从房里出来,“回来了……怎么这副表情?”
  我脱力地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玄关上,顾左右而言他,“今天下午那个女孩子呢?”
  “回我爸那去了,”对上我疑惑的视线,他不耐地道,“她没那么娇贵,是我爸前两年再婚对象的女儿,曾经接触过几次,不算太好的交情,不过性格不错。”
  我“哦”了一声,虽然很可惜不算青梅竹马,但个性很相近,想来共同语言也不会少, “西顾,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他瞪我,“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失恋了,现在心情差的不得了,你就不能陪我随便乱侃?”
  好半天,我都没有等到回音,周遭的空气却是越来越冷,越来越冻人……
  勉强又睁开眼,视线蓦地和寒气直冒一脸铁青的西顾交接,瞬间醒脑了。

  二十二章
  视线焦距努力从杀气腾腾的任西顾脸上移开,他的气场超乎意料的强大,我丢脸的讷讷说不出话来。
  “你再说一次,”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从齿缝挤出话,“……失恋?”
  我低头忏悔状,完全被他的气势唬住……
  等等,老娘为什么要心虚?黑线了下,于是复又抬头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你摆什么脸色。”
  “很好。”他不怒反笑。
  我觉得事情大条了,几年后他向我坦白,那时他震怒的是:明明已经每天严防死守,把我看管得固若金汤,我究竟是何时在他眼皮子底下‘恋上’,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失恋’的。
  “不要太过分了,你有什么权利对我指手画脚!”他是怒急反笑,我是恼羞成怒。
  他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直起身,“很好,我没有权利,非常好。”
  我小心退了一步,他头发乱蓬蓬的,睡衣只是随便披着,完全没扣上,从我的角度能看到结实的腹肌和……和从牛仔裤里探出点边缘的黑色内裤。看来他之前在小憩,听到我的开门声后立刻惊醒过来找我。
  “那个……”一时意气之后,我只会贫瘠的道,“有话好好说……大不了,下次有喜欢的人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每次当他发飙时我基本上都实行甩一鞭子后给个糖果……好吧,这次也许有点不管用。
  他握紧拳,定定看了我好半晌,咬牙道,“我真是疯了才会——”话到一半又蓦地断住,甩头摔门而去。
  我咬着唇盯着紧闭的门,心烦意乱。
  很多人说我情商低,我想我这不是低,只是比较死心眼。认定了一样东西后不撞南墙就不回头了。
  就像当初不明原因的喜欢上吴越,就像当年一相情愿的决定把西顾纳入翼下保护,就像认定了西顾只能是可恨又不可爱的邻家弟弟……
  他们的角色一旦在我心中定位,便难以突破。
  说了,我是个死心眼的女人,但也有遇上意外的时候。
  于是对着这个无可奈何的意外,我只能叹息,像我这样的性子,被突破了心防,便是一辈子了……
  第二天西顾也照常去我这蹭饭吃。
  我在厨房边给他做早餐边瞅瞅他的脸色,只觉得随着他一日日长大,性子倒是越发莫测了。
  “好了没有?”他拧着眉催促。
  我埋头给西顾大爷送上菜,而后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面面相觑了几秒后他继续低头吃早餐,我只手托腮干咳一声,“西顾,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头也不抬,“没有。”
  “那……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板着张脸,“不是。”
  我哀怨的看他,他眉峰不动的无视我,冷气压持续到了月底。
  深秋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不需要他再加砖添瓦了。我抹一把脸,青春期的小男生真是喜怒无常啊,希望以后有娃时叛逆期别太折腾我。
  “组长,”旗下的组员叫住我,“这位先生已经打来3次电话,可是问题还是无法解决……”
  她是个大学刚毕业的新鲜人,第一次遇上这种投诉的电话会慌张是理所当然,只知道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我吁了口气,“把客户的姓名资料给我,我来解决吧。”
  做牛做马了一年多,我总算也升级为组长,当年的主管现在依然是我的顶头上司,不过眼色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其实做组长有什么好,虽然每天不需要再追赶完成话务量,但改成了整天不断追着组员要所有人的话务量,晨会也日日不间断,并且专门接收疑难杂症,若是能成功解决吧,他们自然想当然,毕竟是组长么,很正常。但若是解决失败,就无法服众,组员也会腹诽着组长无能,最要命的是要时刻抓紧众多组员动态,没办法,只要任何一个组员出了错,我都是被问责的那一个……
  因此组长这活,除了薪水多了那么一点点,工作量,心理压力,背负的责任等等负荷量实在太大了,划不来。其实我私心里还是还是比较喜欢做小弟,头顶有人罩着,虽然钱少了点,但工作比较轻松。
  人生变幻无常,谁料几年后我的大脑突然变异,专心致志的跳槽爬经理去了……
  好了,回归正题。
  在貌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日子里,时间一步步走到月底。
  任西顾的生日恰好在周六,周五这天晚上,任伯父和任阿姨一前一后到家里看他。
  我和老妈作为这几年照顾他的重大功臣,喜帖自然各接一份。周六这天一大早,摇铃声和念经声就开始在隔壁闹了。
  我扒拉着门看过去,只看见西顾脸色臭得一塌糊涂,冷冰冰的按照那道士的指示抱着宗主牌位绕着法坛和家门走了一圈,脖子上和手指上金项链金戒指横七竖八,我看他面有杀气,这道士据说是西顾 他爸特意从老家请上来的,为了彰显职业,他已经开坛做法事折腾了快3个小时了。我猜他如果还要再继续折腾下去,濒临暴走的任西顾绝对不介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高人。
  他看我幸灾乐祸的扒拉在一边,狠狠再瞪了我一眼。
  估计那身煞气起了决定性作用,法事在十分钟后终于宣布了结束。我看他一上午又是忙法事又是随父母在众多亲戚中游走便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先回房睡觉,等傍晚他忙活了差不多时再过来。
  才不过下午4点,他就狠狠来槌门。
  “怎么这么早啊……”我晕陶陶地开了门,一路拖行到浴室去。
  他没等我洗漱完也直接进了浴室,我在浴室的镜子前看到他的身影,不由道,“你进来干什么?出去出去,我很快就好。”
  他却没有依言出去,而是冷不伶仃的,突然从身后俯身环抱住我的腰,闷闷地道,“萌萌,我已经成年了。”
  我拍拍他紧圈着我的手,“别撒娇,在法律上你还要再过2年呢。”
  他半晌没说话,只是狠狠的加大几分气力收紧我的腰,“……有时候还真想掐死你干脆一了百了。”

  第二十三章
  晚上的生日宴是在市里最大的酒店举行,几年没见人影的西顾他爸倒是牛气哄哄,包下一整层孝敬儿子。
  两夫妻在酒店门口一左一右的立着,分别接待双方的亲戚朋友。
  西顾拉着我的手到场时已经过了时间,任叔叔横眉冷对,任阿姨倒是还算可亲的招招手,叫我们快点进场。
  我悄声道,“今天好歹是你生日,迟到让同学在那傻等不好吧?话说……咳,你有请朋友吧?”其实我比较想问,有人敢和你做朋友吗。
  西顾从头到尾一直阴着张脸,道,“也就一个人,他不介意等的。”
  哟喝,不错!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我还想再问,眼角一个瑟缩在楼梯口似乎随时准备望风而逃的身影登时映入眼帘。
  “任西顾。”西瓜头转过脸看到我们,苦着脸道。
  任西顾扫了他一眼,“等很久了?”
  西瓜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刚到。”
  看到这模样也知道是任西顾为了应景随意钦点他到场,可怜他也没胆子反抗,就这么欲哭无泪的过来了。我给了他一记同情的眼神,“你是西顾的朋友?很难得他会有朋友,在学校也辛苦你照应了。”
  他不好意思的道,“不会不会,西顾他……嗯,很强,不需要别人照应的。”
  任西顾臭着脸地给我们做了个介绍,食指一点西瓜头,简明扼要道,“他是西瓜太郎……”
  西瓜头苦着脸小声纠正,“我不是西瓜太郎,是泰朗……”
  任西顾直接无视他,右手拉着我对西瓜头……咳,是泰朗道,“你不需要认识她,叫她姐姐就行了。”
  泰朗乖乖地叫,“姐姐好。”
  我一阵欣慰,什么时候西顾能这么温顺就好了。
  任西顾一紧我的手,“看什么看,走啦!”
  粗鲁的被他一道拉进大厅,他领着我径直往靠窗那一桌走,“这是你们的位置,我回头和我爸招呼一下。”
  我远远看了眼任叔叔青青的脸,原本每个酒宴都会专门空出一桌作为寿星的朋友们的专场,其中父系母系包括三代内宗亲分别各占几桌,最后就是父母双方的私交好友合占两桌。
  但今日,放眼整个偌大的会场,只有西顾朋友这一桌,恐怖的只有2个人,其他全部爆棚,我想我可以理解任爸爸的心情。
  宴席头一个钟头西顾一直在各个酒桌前敬酒,我百无聊赖,随意梭巡四周。
  蓦地,在亲戚那一桌看见高中时的老同学任金笙时我愣了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她也看到我,我今天衣着鲜丽些,化着淡妆和高中时期的阴沉模样差距有些大,但她显然还认得出我,远远朝我微笑一下,点点头。
  我心中突然莫名涌上点冲动,也许是许久未见到老同学,也许是因为其他……不可否认,那时候的任金笙一直是所有人想要超越的目标,但一方面想超越她,一方面也会下意识的觉得,若是无法超越也是理所应当的。
  随着任西顾一日日长大,有什么东西也在我们之间慢慢变质,发酵……有时候不理会,未必是因为没有发觉,而是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想我需要求援……
  “好久不见了。”
  这句话很老土,但无疑是所有多年未见的故人打破生疏的最佳台词。
  她也微笑着,“好久不见。”
  虽然我们有罗莉这个共同的朋友,但高中时代我们几乎没怎么交谈过,我有些囧,刚才光记得把人叫出来,但怎么起头还没有想好。
  她道,“你现在工作怎么样?”
  我报了公司名,汗颜道,“只是一个小客服组长。你呢?”
  “我现在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她爽朗的笑道,“毕业后开了家小咖啡馆混日子。”
  我“哎?”了一声,很惊讶,原本以为她这样的牛人毕业后若不是做什么企业精英要不就是自立门户开始创业,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开店做老板可以理直气壮的剥削员工,像我们这样就是被剥削的份了。”
  话题终于打开了,我和她怀念的各自交流当年我们年段的各大绯闻八卦,牛人果然是牛人,就连收集八卦的劲爆程度都比一般人彪悍,话题慢慢转到大学时期和这两年的就业形势,我作不经意状,调侃道,“你现在有男人吗?”
  她神色坦然,“没了。感情这玩意太伤神,现在一年比一年老了,没那个心力去经营。”
  我心有戚戚然,只道,“总不能独身一辈子吧,像我们这样的独生女,怎么也得留个后。”
  她皱眉,“我知道,只是有点倦了……”突然偏头定定看了我一阵,“怎么,有烦心事?”
  我扒拉一下头发,“你说,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你会不会做?”
  她挑了挑眉,“感情的?”
  我犹豫了下,点头。
  “我不能给你建议,这种事外人给不了太多帮助,关键看你自己能不能走出来,”她直言,倒是立刻知道我的来意,只是淡淡忠告,“女人有时别被感情冲昏了头,对自己好一点。”
  我咬了咬唇。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任西顾突然从大厅绕到阳台上,不爽的拧着眉,“找了你大半天了,怎么一声不吭的突然离席。”
  他握住我的腰想将我带回大厅,当着任金笙的面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我有些尴尬,直觉拍开他的手道,“不好意思,他是我……”
  “西顾,”任金笙摇摇手,对西顾的无礼倒是不以为忤,静静的看着我们,戏谑道,“怎么了,看到你堂姐也不打声招呼。”
  西顾被我拍开手后表情明显多云转阴,只草草敷衍的对她点个头,硬拉着我出去了。
  “萌萌。”
  她突然在背后唤住我,朝我招招手。
  我立刻毫不犹豫的甩开任西顾,道,“什么事?”
  她朝周身温度立刻陡降十度的任西顾坏笑了下,在我耳边低声道,“你的路不好走……”
  我愕然抬眼看她。
  “虽然是自家堂弟,我还是要规劝你,对自己好些,未来会很辛苦。女人在这方面总是比较吃亏,拿一生做赌注这种事……并非人人都可以做到。”
  “我……”我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记得说,“……谢谢。”
  “说完了没有!”被抛在一边没人理会的西顾双手环胸,周身被阴暗气息环绕。
  “好啦好啦,”我咕哝着走过去,他继续生着闷气,就粘在我身边,不说话。
  我狠狠K一下他的头,“精神点!保持笑容,今天是你生日。”
  他不做声,脸上倒是配合得挤出一点点笑容,只是这笑容,让所有和他对视的阿公阿婆狠狠吓到,拍着胸脯飞快的转回头去。
  我抹一把冷汗,背后却觉得被一个尖锐的视线刺得慌。
  面无表情的调过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短发少女正目光锐利的看着我们,和我的眼神交汇后举起酒杯,遥遥对我一敬,一口饮下。

  第二十四章
  我想我莫非越活越回去了?
  生日宴后没多久,楚翘……对了,就是西顾的继妹,强势无比的转来F中,虽然不能和西顾一个班,但常常放学结伴回来,有时周末也跑来找他。
  我想我没有看错,这小姑娘确实对我怀抱着很大的敌意,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和我争风吃醋,我只觉得啼笑皆非。
  快要期末考了,任西顾今年难得会安分的待在家里啃书,往常这时候他还是该干嘛干嘛,可气的是成绩竟然也不差。
  我从公司回来后打了个电话给他。
  “喂!”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楚翘的声音。
  “哦,是楚翘啊,”我淡定无比的道,“既然家里有客人就叫西顾不用下来了。”
  她那边还没来得及说,我就听到电话被西顾给夺了过去,“你现在在哪?到小区了吗。”
  “我到了。你不用下来,楚翘不是来做客,总不能丢下客人在那等着。”
  “啰嗦这么多干嘛,她也要走了!你到超市门前等我,5分钟后就到。”西顾颐指气使的安排完,咔嚓一声就挂了电话。
  我暗暗摇头,老说我神经粗,人家女孩子都追到家里了还这么无知无觉,他的神经已经可以和大象腿媲美了。
  慢腾腾的走到超市前,他果然已经站在那了。
  隆冬时节,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湿嗒嗒的,内里就穿了件黑色背心,随便抓了件米白的羊绒外套,外套刚刚过臀,窄腰长腿的立在那里,很是惹眼。
  “怎么也不吹吹头发?”现在大冬天的,很容易偏头疼。
  他和我并肩走进去,不满的咕哝道,“不是你在楼下等着么……结果速度居然比我还慢。”
  我无奈,行,欺负我腿没你长是吧。
  他一看到甜点区立刻眼睛一亮,强制性把我拖过去,“我要奶酪。”
  我扶额,勉强保持住我的冷面形象,抓了两包满足他。
  于是西顾大爷继续点菜,“螃蟹,虾,鱿鱼……不要白菜!”
  我配合的放下白菜改拿青菜。
  他皱起眉,挑嘴的道,“我不喜欢吃菜。”
  “别挑食,现在是长身体的好时候,你还想不想长高?”虽然现在已经够高了- -!
  他闷闷地别过头去。
  “楚翘真走了?不然我多买点菜。”
  他双手环胸,“走了。”
  “难得看见你会有比较要好的女性朋友,看来你还有救。”
  “她和那些软趴趴的女人不一样,”西顾倒是很坦率,漫不经心地拂开湿润的额发,“个性挺强,也比较谈得来。”
  我对西顾倒是挺了解,他比较喜欢干净利落点的行事作风,那个女版任西顾和他一般强势凌厉的个性他自然比较有好感,毕竟没有人,会排斥另一个自己。
  逛完超市回去后,我在厨房里忙活,他开了暖气把羊绒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只着一件黑色背心开始看球赛。
  我从厨房探出头,“去吹头发,球赛等会再看!”
  他随便摸摸头发,“都半干了。”
  我横眉冷竖,“去吹头!”
  他不爽的沉下脸,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赤着脚吧嗒吧嗒的去浴室了。
  我抚摸一下自己的眼角,这些年都快被这个不驯的便宜儿子折腾的未老先衰。
  “西顾,再过半年就高二了,有没有想过以后要考什么大学?”
  吃完饭任西顾回屋里熟门熟路的把作业课本全搬到我的书房,他霸着我的电脑桌倒也有模有样的K书。
  我半瘫在书房的沙发上,右手抓着这个月再度更改的问答讲义头疼的继续默背。不要以为只要入了职就圆满了,总部那边每隔个几月就要来个修方针改口号。更别提我这周刚被分配去带一个新人小组。
  现在除了要背诵问答讲义还要头疼该怎么安顿培训这批新人,首先还要为我们小组想个响亮点的名字。
  比如公司内部的:“成功小组”“长胜小组”“雄鹰小组”……等等。口号也是诸如:长胜长胜,长治久胜。
  任西顾没察觉我的满腔怨念,只头也不回道,“你以后都在这发展了?”
  我点头,“差不多了,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也不怎么想挪窝。”
  他轻嗤一声,没再接口。
  安静的书房内只有他的笔尖划在纸页上的沙沙声,间杂着我手上厚重资料的翻页声。
  我背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向他,他的肩膀一日日宽阔厚实起来,虽然脾气还是暴躁得要命,但也让人慢慢有了安全感……
  眼皮渐渐的沉重起来。
  我不由伤怀嗟叹,难道真的是年纪到了的关系?当年我的体力和记性都比现在好多了。
  ……不知是何时阖上眼的,当我渐渐恢复意识时,只朦胧觉得房内不同寻常的安静。
  小憩后的身体格外迟钝而慵懒。
  但再怎么迟钝,当我发觉几乎动不了手脚,身体被什么给重重压住时,吓得登时魂飞天外。
  他的身子很烫,伏在我一入冬就冰凉凉的身体上像一个火盆般炙人……
  混蛋,现在是睁眼还是不睁眼!
  我心中在激烈的天人交战。
  手腕被牢牢扣住,温热的鼻息从耳边萦绕到唇上……
  我心中怨念不已,引狼入室说的就是我>_  嘤咛一声佯装快要清醒状,我动了动肩膀和手臂,暗示他该放人了,我要醒来了。
  谁料这死小鬼竟然色胆包天,趁着这段时间立刻一秒也不耽搁,直接熊熊亲下来——
  我大脑瞬间当机!
  精疲力竭的某人憔悴的爬走……
  
  第二十五章
  他似乎很激动,无法控制动作和激烈的感情……
  我的唇麻了,被强势入侵的舌头侵入到口腔内部。
  无法呼吸。
  少年热情的拥吻快要让我直接和上帝SAY HELLO。
  他毫无技巧,只凭本能的偏头变幻着角度吸吮我的唇,探入我口中的舌胡乱拨弄追逐我的舌头,耳边急促紊乱的呼吸向我沉重的压来……
  头几秒种,我彻底呆怔住。待我的大脑恢复工作后是强烈的愠怒和无以名状的羞耻感。
  不知是他狡猾抑或是巧合。
  在我快不顾一切的暴走之前他蓦地松开我,端正衣冠守礼斯文地在一旁坐着。
  这个吻前后持续的时间很短,不过数秒,若不是唇上的感觉如此鲜明我会以为这只是一场见鬼的春梦。
  认还是不认?
  现在我觉得憋屈得整个肺叶都快爆炸了。
  郝萌,你他妈活该!
  既然已经察觉那死小鬼还没有放下怎么就不学着保持距离,活该活该,岁数都长驴身上了不是!
  再小的男人都是男人,叫你引狼入室,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引狼入室!
  最后还是没用的低吟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提心吊胆了很久,他到底没有再扑上来。
  不知是几分钟,还是一个小时,他温习完功课带着书赤脚回去了,在房门轻轻“咔”的一声关上的刹那,我霍然跳起来!
  脑袋一片混乱,我把自己关进厕所,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抱头闷叫。
  镜中整张脸都红透了,我抿着唇,口中尝到了淡淡的甜味,那是他餐后的甜点奶酪……我抓狂的站起来,疾步在厕所来回踱步。
  第二天早上六点,一夜未眠的我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做,丢脸的包袱款款跑去了老爸老妈的爱巢。
  “萌萌……”
  “萌萌!”
  我意兴阑珊的调过头,睇了钟意一眼,消沉地道,“有事?”
  钟意搓搓下巴,“还能有什么事情比吴越更能打击你?”
  关乎我的清白贞操的大事。
  我忧郁的一瞥,继续抱头纠结。
  午休时间不长,我看着钟意的侧脸,挣扎着要不要和他商量,仔细想来,虽然他平日总是吊儿郎当,但我身边能算得上信赖的也就只有这个花花大少了。
  “那个……”
  他挑眉,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深吸一口气,“我……”
  “你爱上我了?”
  “你该去看病了。”我犹豫着,不知他是否会鄙薄,“是……感情问题。那个,我是说,该怎么让一个男人对我没有兴趣?”
  钟意沉默了很久,“其实现在很少有男人会对你这么阴郁的女人有兴趣,当然,我和寻常男人不同。”
  我按捺着掐死他的冲动,“你倒是给我正经点回答。”
  “……我已经很正经的回答了。”他低声咕哝了句,而后道,“当一个男人对女人有微薄兴趣时,无论是拒绝或者是第三方因素都可以轻易让对方放弃,但是若拥有强烈的兴趣的话……几乎是不可阻挠了,越是推拒反而越会让他们有征服感。。”
  我汗了一下,“真的一点方法也没有?”
  “那就是以毒攻毒了,男人最反感女人的,无非就是在矜持自重上的肆意,比如私生活X乱,”钟意耸耸肩,“不过现在的淫妇也是很有市场的,所以……”
  我扶额,怎么都做不到私生活X乱。只道,“那若是出言拒绝……”
  “你拒绝过了吗。”
  我讪讪点头。
  “这不就是了。”钟意俨然是专业人士,“只有拒绝是不够的,若对方坚持不懈,你也只能和他长期抗战的耗下去,直到你们中的一个受不了的退出为止。还有一个方法挺八点档,不过如果保密做得好的话,也挺有用。就是远走他乡,不让任何人透露你的住址,男人嘛,什么甜头都没有吃到的很少会一直死心眼的等下去,你就不出现在他的视野内撩拨他,最多耗个一两年,他就会找到自己的第二春了。”
  我“唔”了一声,“成本太高昂了,实在万不得已时我会考虑吧。”
  他蓦地露出笑容,双手轻抵在下颚,突然道,“怎么,那孩子终于忍不住对你出手了。”
  我恼羞成怒道,“没啦!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思想龌龊,我开工去。”
  他笑眯眯的朝我挥挥手,“对年轻人别太粗暴,青春期的少年也有如少女一般脆弱的心灵啊。”
  我头也不回,“滚——”
  旗下的女员工在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后三三两两的聚在我身边八卦,“组长,你们在交往吗……”
  我朝这些春心萌动的姑娘们挥挥手,“去去去,都给我工作去,别肖想他了,小心连骨头渣子都被吞得没影。今天你们每人都给我完成至少两百的话务量,快去快去。”
  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我爬梳几下头发,眼尾正瞥过一身黑衣,和我一样走阴郁路线的主管,一整天我连连朝她投眼。
  估计被我看得发毛,下班后主管主动到我的座位前扯起笑,“最近的业绩不错,嗯……涨工资的事我会和经理反映。”
  囧,难道我渴求的眼神让她以为我想涨工资?
  “其实,主管,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是说……你平时是怎么让男人对你失去兴趣的?”
  主管:“……”
  “咳,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甩掉男人的?”
  她愈发阴郁的看着我,“……还没有男人追过我。”
  在老爸老妈那蹭饭只蹭了三天,这几日仿佛在呼应我的心情,F市连续三天都是阴雨连绵。
  虽日日饱受他们的白眼,我自岿然不动。
  最憋闷的还有变成了钟意的新调侃对象,有时就算吴越在,他也会欠抽无比的戏谑玩笑。
  对于吴越,我也只能努力的和他拉开距离,渐渐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他。有时我甚至会认为,或许是为了忘记吴越,我才会允许西顾刻意离我越近,这想法很卑劣,每个人内心的阴暗面总是无声无息的悄然蔓延……
  导致了今天这难以收拾的局面,也是我活该。
  五点半准时下班。
  我收拾完资料拿着雨伞后随同事们一道走下写字楼。
  “咦,他是谁……”
  “公司里哪个人的弟弟吗……”
  越近公司门口,前面吵吵嚷嚷的。我随口问刚从门外进来的人事部阿姨,“怎么了?”
  “谁家的亲戚吧,一个标致的少年仔,在外头等人。”
  我心里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走到门口时正看见靠在警卫室墙上,书包斜跨在左肩的任西顾,一时百味杂陈。

  第二十六章
  他漫不经心的转头看见我时蓦地直起身,从雨中大步向我走来。
  我抿着唇,硬生生憋住想直接调头就跑的丢脸冲动,悲叹自己也有被人堵在公司门口这一天。
  周围的女狼看着凶神恶煞正大步逼近的任西顾纷纷调头转向我,“组长,他是你亲戚?”
  我支吾道,“算我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任西顾已经走到我面前,冷冷的道。
  旁人看气氛不妙,忙出来打圆场,“哎,吵架了?萌萌你年纪比较大,多让着些……”
  我脸一黑,凭什么啊,年纪大就活该当包子。
  “大婶,别多事。”任西顾阴沉沉的垂眼看她,那恐怖的眼神把她吓得连退两步。
  我扶额,“有问题回去再说。”
  “回哪去?”他嘲嗤道,一脸山雨欲来。
  我没回他的话,直接打开伞出去。
  他恨恨在原地停了数秒,不爽地低头跟上我。
  雨势越来越大,大冬天的,他也没撑伞,全身上下湿嗒嗒的。我吁口气,停下脚步,“西顾,你的伞呢。”
  “今天没带伞。”
  “你是故意的吧,”我直接挑明道,“这几天都是连绵阴雨又不是突发暴雨。身体是你自己的,不要以为苦肉计任何时候都行得通。”
  他站在我跟前,低声道,“那对你呢,对你行不行得通……”
  “你别扭了好不!”我瞪着他,暴雨哗啦啦打落地面的喧闹声让人心烦意乱,最后半妥协的抬高手让他进来,“自己接着伞。”
  他身量和我相差悬殊,撑着伞时故意朝我这边倾斜,湿漉漉的身体也尽力不触到我的套装半分。
  我看着他被冻得发白的脸,揉着太阳穴又开始头疼。
  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从他才到我的肩膀屁点大,到后期,几乎可以说是我一点一点把他给喂养拉拔到现在的一米八。
  照顾他这么多年,把他给养得高高大大,这种感情难以形容,我是独生女,也许这就是有了兄弟姐妹的感觉,竟也照顾成自然了。
  因此面对他的恋慕,心中充满了罪恶感和羞耻感。
  我们直接在路边拦了的士回去,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看到我干燥的套装和全身上下几乎都浸泡在水里的西顾,爽朗道,“少年仔,小小年纪很疼姐姐嘛,就该这样,男人就该疼女人。”
  西顾没吭气。
  “现在的少年仔大多软趴趴,上次我在机场那载了个染红毛的,啧啧,还化妆涂口红,阿伯我年纪不轻啦,是我家的小孩一定吊起来打……”
  司机大叔实在健谈,就算西顾不怎么搭理,他也能自言自语的一路到了我们小区楼下。
  付完钱我打开伞出去,西顾从车内出来时推开我的伞,“也就三两步路,反正也淋得差不多了。”
  上楼时我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开了自家房门后见西顾还傻愣愣的在我身后跟着,不由怒道,“还不快回去洗澡换衣服,想早点死我也懒得拦你。”
  他定定看了我半晌,确定我不会又突然跑了,才掏出钥匙去开门。
  估计他是火箭速度,不到三分钟,从玄关又传来电铃声。
  我一看他依然还是那副标准的落汤鸡扮相,不由汗了,“你还不去换衣服。”
  他臭着脸,“我去你这儿洗。”
  “……”
  我青着脸犹豫了下,反正这事早晚都要捅破,干脆就在自个家解决吧。我侧了身让他进屋,“脏衣服你自己扔洗衣机。”
  他也没跟我客气,点点头,赤着脚一步一个水印的啪嗒啪嗒走去浴室。
  我在厨房煮了锅姜汤,顺便拿出几个布丁放在桌上给他当甜点。
  西顾套着T恤从浴室内出来,嫌恶的皱眉,“我不喝姜汤。”
  “我放了很多红糖,够甜了。姜汤怯寒,你好歹给我喝点!”
  “你以为只要是甜的我就都喜欢。”
  我沉下脸一瞪眼,“坐下!”
  他不甘情愿的臭着脸一屁股坐下。
  “喝汤!”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我坚决无比的瞪回去,
  任西顾不悦的将汤匙碗筷撞得当当响,舀一勺汤汁小心的吞下去后,皱起脸,把汤匙扔掉,眯着眼捧起碗仰头在十几秒内全部清空。
  我忍俊不禁,差点伸出手摸摸他湿嗒嗒的头哄声“乖~”
  “给我。”他吃完后毫不客气的点点布丁。
  我把塑料皮揭开后递给他,一个布丁大概有小巴掌大,他吃完后愉悦的舒展了眉眼,我再推给他两个,他便安分温顺的坐在我身边慢腾腾的吃布丁。
  我支着脸偏头看着他,他是我豢养驯服的猛兽,但是我不得不推开他。
  “西顾,”我轻声道,“你该把视线转向身边的女孩子们。”
  他停下动作,专注的看向我。
  “我已经不是那么年轻了,”我认真地凝视着他,平静的道,“再过两年,我也要有自己的家庭。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小,你还能有很多的机会……但女人不一样的。”
  他攫住我的手,微微急促道,“你现在也不是很老啊,我不到两年也上大学了,到时候我可以一边兼职一边……”
  “不行,”我摇摇头打断他的话,“等你上大学,我已经26岁,到你大学一毕业,我已经30了,毕业后你还需要工作,创业……我又能等到几时?”我轻轻抚摸他的头,“……我等不起的,西顾。”
  他不自觉收紧手,微微握疼了我,“我可以在大学期间就工作,我会在毕业后一年内……”
  “这些现在还只是空口的大话。”我清醒而残忍的点出来,“现在的你没有资格许诺。誓言这种东西变幻无常,谁人能保证永远不变?你眼中的我,还算年轻,再过几年,等到你看见我脸上的皱纹,身边追逐爱慕的年轻女孩当真不会让你动摇?而组建一个家庭需要什么,你又想过了吗?你有心理准备负担承受组建一个家庭的重量吗。你也只是一个孩子,这些对现在的你而言,只是遥远的责任和未来,但这就是我所要迫切面临的,你能够给我吗?你能保证我的安定吗。”
  他渐渐白了脸,蓦然抱住我,却也清晰的知道如今的自己是给不了我什么,连承诺也不能,只是不断喃念着,“等我……萌萌,等我……好不好?”
  我没有做声。
  只是朦胧的,想起钟意曾经的警告。
  别一头栽下去,萌萌……
  他会毁了你。

  第二十七章
  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放弃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心中摸不着底的慌。
  大多数时候理智却又告诉我这是好的,人类的天性原本就擅长于趋吉避凶。
  我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冒险的人,因为我知道自己将承担不住后果。
  也许我的言辞浅薄,无法真切的描绘出这种感觉,我所能做的,就是在危险的源头萌发之前将它掐灭。
  “需要多加点果酱吗?”我从微波炉端出刚烤好的酥软饼干,淋上一层草莓酱。
  任西顾点了点头,接过去。
  “你自己吃完了搁在洗碗池里,我等会洗。”
  那日摊牌之后,第二天我该怎么做依然怎么做,照顾他是一定的,但除了和往日一般张罗他的膳食,其他的接触我便直接杜绝。
  “等等……”任西顾蓦地从背后攫住我的手,“你不陪我?”
  我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人陪。”
  他抿了抿唇,皱起眉,“……一个人吃没意思。”
  我一点点抽回手,“西顾,你不是小孩子了,别再粘着我了。”
  他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些什么,我没等他开口,直接回房,关上门。
  任西顾向来不是个笨蛋,相反,他聪明而敏感,缺乏安全感。
  接连几天不温不火的拒绝之后,他在睡觉前给我发了条短信:
  明天不用帮我做早晚餐,我在外面吃。
  我摩挲几下显示屏,也好,就这样渐行渐远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也许是几年下来都习惯性在六点半起床给他张罗早餐,第二天时间一到,我的生物钟立刻准时将我唤醒。
  我睡眼婆娑的踩着拖鞋就这么一身邋遢睡衣的晃进了厨房,在指尖触到冰箱的那一刻我悚然一惊,蓦地清醒过来——
  单手掩住脸,我苦笑着,调头回自己的寝室,但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我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任西顾,任西顾!”
  楚翘边敲打着门边大声唤道。
  未几,铁门开启的声音响起,他不爽地道,“你怎么总不按门铃,吵死了!”
  楚翘完全没被那凶恶的口气吓倒,“吵死了你就快一点,迟到了你要帮我抄书!”
  “神经!”
  铁门砰的一声关上,楼道上他的声音渐渐褪去……
  这两个小屁孩的感情还真好。
  我单手枕在脑后,突然想起有一次打电话给西顾时是楚翘接的电话,那时候西顾还洗澡来着……咳!我忙不迭自拍一下,思想怎么就这么不纯洁。
  这样也好……
  我吁出一口气,睡意莫明奇妙的回来了。
  有点放心却又有点失意……
  成人世界谁会再继续信奉童话?其实每个人未必都是不可替代的,柳暗花明背后总归是又一村,我想我失落的并非是被替代了,而是竟然被替代得这么快。
  不得不承认,我的自尊心有点小受伤。
  这几年都白养他了——
  睡回笼觉的下场就是睡过了头。
  我羞愧的掩面,身上的套装领结还是在的士上随便打的,迟到一次要扣全勤奖金,我的心在泣血,一路催着司机大叔死命飙车。
  “等一下——”
  奔进公司时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了,我大声吼完之后一头冲入电梯,手上的化妆盒也第一时间掏出来。
  “郝……郝萌?”
  我的部门在五楼,时间有限,因此听到这熟悉的呼唤时我还在忘我的对着电梯内的镜子猛拍粉饼……下一秒我眼一斜,瞥到镜中吴越和各个主管惊讶的脸,脸上的脂粉几乎要扑簌簌落下,我用心经营已久的冷面形象——
  悲催啊。
  勉力挤出一丝微笑,电梯铃适时地“叮”地一声响起,我朝他们点点头,镇定自若地回到自己部门。
  打完卡进门,组员们八卦地朝我吊起嗓子,“组长,难得你今天迟到了。不过你运气真好,之前老总临时通知各部门经理和主管开会,你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今早主管和经理都不在!”
  确实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挤入的那部电梯恰恰正是主管们搭乘的,庆幸又悲惨的是遇上的是其他部门,虽然不用直面自个主管的怒火,但事后不知会不会被经理以家丑不可外扬之由扣工资。
  一整天有些状态不佳,下班后不需要再急吼吼赶回去,我有些意兴阑珊的决定干脆在公司食堂解决。
  老总是新加坡人,华语说得很溜,公司内金发碧眼的老外不多,核心阶层中也大多是与我们一般黑眼睛黄皮肤的亚洲人。
  当然,他们很少下食堂,说良心话这食堂的大厨手艺不错。
  托着餐盘选了个清净点的位置坐下,屁股还未坐热,对面便被另一个人给占了。
  食堂内的暖气熏得人晕陶陶,吴越把西装外套勾在臂弯上,墨蓝色衬衫外套着一件深灰色V型针织衫,将领带扯松了些,朝我露出笑容,“这里有人么,不介意我坐下?”
  我呐呐摇头,“当然不介意。”
  思及早上的失态虽然还有些发窘,不过我胜在面瘫,谁也瞧不出我内里抓狂之极,“钟意又去约会了?”看到他只身一人我便知道。
  吴越笑着点头,“你今天怎么会在公司吃饭,刚才看见你下食堂还以为是自己看走眼,结果离得近了,果然是你。”
  我道,“做了这么久的义务奉献,总该休息休息。倒是你,怎么不去点菜,光看着我吃你也不会饱肚。”
  他摇头,“我不饿,在公司时吃过了。”
  我挑眉,“哟!善用经理职权躲在办公室偷吃。”心中暗暗感慨可惜组长没有单独的办公室,不然也能理直气壮的偷懒顺便阳奉阴违一下。
  他依然是笑,“你就专心吃饭吧,等等我送你回家。”
  回程的路不算太长。
  车子从川流不息的高架桥下来,周遭一排排车灯在夜色中有种稀薄的温存,鱼贯汇入前方车灯的洪流中。
  我半开着窗,昏黄的路灯温柔的和投注在城市上空五光十色的霓虹呼应,两旁被夜色晕染成墨绿的树木哗啦啦倒退着奔跑,时光流年也这样狂奔着往后。
  车厢里静静流淌着轻音乐,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抚弄着我们的头发。
  穿过闹市区,车速慢了下来。
  我们可有可无的随意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车子在下一个红灯前停下时,他突然说,“萌萌,我打算年后结婚。”
  我心里懵了下,慢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干笑着,“那个……恭喜啊,几月结婚?事先保密效果做的这么好。”
  “三月底吧。”他道,而后补充一句,“新娘是我的大学同窗。”
  我“哦”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如斯悲惨和难堪,这么多年了,放不下就放不下吧,若是暗恋就从头暗到尾,为什么会突然脑袋抽筋的想表白?
  他心中该是明镜一般,因此才先斩断我的念想。
  于是我只能词穷地说着“恭喜”,如坐针毡地等到车子开进了小区,随即弯身道了再见之后从车里走出来……
  “郝萌姐姐。”事实上,现实会告诉我们没有最悲惨只有更悲惨。
  楚翘站在高大的西顾身边,原本高挑的身段竟也带了点小鸟依人的意味。任西顾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调开视线。
  “我和西顾等了你老半天了,原来你正忙着约会呢。”
  “不是,他只是我同事。”我摇摇头,努力收拾起脸上的失意。
  我想明年也许真该去庙里求求桃花,如今我身边这唯二两朵,不是动不了,就是不能动。
  这滋味,无可奈何却又辗转反侧。

  第二十八章
  “找我什么事?”我心中默念着为人民服务,充分做好了准备。
  楚翘亲热的主动过来挽着我的手,“郝萌姐姐,我们先吃些东西,到地方再谈。”
  果然是强势型,连问句都没有的直接拿定主意了。我心下也不想和小孩子计较,虽然没有食欲,倒也能配合着占个位置。
  任西顾稍落后我们一步,不紧不慢的跟着,没有加入谈话。 只在快到前头最近一家咖啡店的门前时冷淡地说,“就这家吧。”
  我暗暗摸了摸腰包,只要这两只小鬼不会太过分,我还是请得起他们。
  捧着菜单,楚翘和西顾分别点了卡布奇诺和拿铁,我额外又多点了草莓慕斯和手指饼。
  “想不到郝萌姐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甜点端上来后她笑道。
  我摇头,轻轻将慕斯往西顾的方向推了推。
  他抬眼看了看我,把甜点拨开。
  哦!
  我恍然大悟,估计是有心仪的小姑娘在,所以害羞不好意思么。
  “没关系没关系,喜欢吃甜食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是我专门为你点的。”我重新再把慕斯推到他面前,以为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在望见甜品柜时猛然一亮。
  任西顾皱着眉,那双漂亮却稍嫌凶恶的眼在我脸上停留几秒,执起叉子先把慕斯上的大草莓送入口中。
  楚翘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只仿若无事般继续和我闲谈,我才知道原来任叔叔和任阿姨两人都在外地,F中教学环境比较严苛,时常会和某些特殊学生的家长做交流,之前任西顾一直闷不吭声的顶下来,他惯常也没怎么张扬,班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家庭状况,因此次次家长缺席后被当作不驯,学校勒令他尽快通知家长联系。
  我头疼地道,“我代理他的家长?”就这么硬生生又被催老了一辈,“任叔叔和任阿姨呢?”
  西顾突然开口,“叫她刘夫人好了,任阿姨早已经不适合了。”
  楚翘有些尴尬地道,“……我爸最近生意比较忙,在外地出差呢,赶不回来。刘阿姨人在上海,听说年底前怀孕了,不能走动。”
  任西顾在一旁听着,从头到尾连眉峰都不动。
  我扶额,自然再不好推辞。
  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这近邻可是把人家父母的事都差不多包办了,啧,没收点贿赂真是吃亏。
  周五早上去公司请假跑了一趟F中,班主任是个刚毕业一年的年轻老师,也是,虽然话不太中听,但刚出社会的年轻人才有这般激情抱负,想着要做点什么无偿热血些什么,但时日一久,热情渐渐被挫折和冷遇磨去,露出和每个在社会这大染缸打滚多年的成年人般,如出一辙的的冷漠麻木。
  我别的方面未谈太多,重点是翻来覆去的渲染西顾是多么的可怜无依爹爹不疼娘亲不爱,在他凶恶的外表下是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包容西顾,指引迷途的小羔羊。
  作为老师这个神圣的职业,充沛的责任感和悲天悯人的同情心也是需要的。
  顺利完成任务之后,西顾唯一的怨言就是在办公室和班主任谈心结束时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吴越的婚事不久之后也在公司一次酒会中公布了,作为在公司内和我唯二暧昧的男主角。男一号钟意是众人皆知的水性杨花,男二号吴越原本被我旗下的组员定义为最靠谱的好男人,如今这婚讯一传出,那些曾经暗暗嫉恨的目光全部变成了同情,我只能继续保持淡定状,承受所有人关于“新郎结婚了新娘不是我”的悲情臆想。
  年底这最后两个月当真难熬,我觉得我的心已经被敲打成金刚钻,饶是听见有人当着我的面兴奋的八卦那新娘云云,我也面不改色,没让人找到一丁点谈资。
  终于在正月二十七放了假,有十天年假。
  我便彻底宅在家里,除了每天早上去超市买完一天粮食,基本上闭门不出。
  大年三十时老爸老妈齐回家中团圆,我原先和往年一般去隔壁叫他,但触到一片清冷时才想起他前两日刚刚理了行李去上海了。
  我想也许男人在某一方面确实比女人更决绝。我本意拉开些距离回归友人,他便直接在彼此间划下长长的深沟断绝来往。
  当他用面对其他人的拒绝来面对我,思及这六年来的照拂和点滴过往,我总是有些伤怀。
  初二初三回老家祭祖,初四回来这一天是个意外的好天气。
  我抱着两床棉被一路上了天台,坐在高高晾起的白色被单后,摊开四肢把自己完全打开,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隐藏了八年快要发霉的心事晒通透。
  有脚步声从楼道传来。
  估计也是趁着好天气来晒棉被的住户吧。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稳稳的朝我的方向径直走来……我的心慢慢提起,猛然转头,“西……”
  “是我。”
  吴越解下卡其色的风衣,轻声道。
  
  第二十九章
  我愣了下,有些手足无措的挪了挪位子,“哎,你怎么会有空来?”再过一个多月就要结婚了,这时间不是该陪女朋友商谈婚事。
  他将风衣挂在肘上,随意在我身边坐下,“其实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
  我愕然看向他,“找我?”
  “虽然有些冒昧,”他侧过脸平视我,“不过还是想在结婚前把心里面最后一点东西给放下。”
  我回避他的眼神,难道他如今还是不放心,怕我会痴缠他。
  我低垂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其实,我也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
  他罕见的有些踌躇,停顿了几秒后道,“我并不知道你有没有发觉……我待你是特殊的。”
  我心中乱成一团的难堪止住了,讶然不语。
  “这么多年了……”他低头微微笑了一下,带着淡淡的缅怀。
  “郝萌,当初我曾经喜欢过你。”
  我彻底呆住。
  “很惊讶吗,不用这样看我,”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双手撑在身后,眯着眼睛迎向头顶过分灿烂的冬日,“说出来后心里果然轻松了许多。”
  我没想到,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在结婚前突然告诉我……
  “男人或许都有些劣根性,”他偏头道,“说实话,我曾经摇摆过。一年多前和你在公司相遇时,我承认我也有过动摇,模棱两可地没有明确表示我已经有了女朋友,但是她陪伴了我三年,虽然是异地,但她是个很温柔持家的好女人,我不想对不起她……”
  我想眼前是否是一场失控的幻想,他说的不多,但句句惊心。
  “等等,你高中不是有女朋友了?”我无意识抓紧衣角,“那时你还把她的照片放在皮夹里……”
  “哎?”他忍不住笑道,“那是我妹妹,我的皮夹里除了我妹妹的照片,还有我大姐和我妈的,我爸的皮夹也是一模一样。”
  “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高中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只会默默的喜欢……但现在有些危险了,她近来很不安,我已经有了可以陪伴一生的人,我不想让她伤心。”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道,“所以上次才莫名其妙的突然告诉你我要结婚了,估计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其实我是在提醒自己,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好女人在等我,我不能辜负她。”
  “我明白……”
  “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他说完这些话便避嫌的站起身,朝我歉然地点了点头,“这些话梗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今天我是来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你就当是听一场告解,明天就忘了吧。”
  “好,我一定会忘……”我努力勾起笑容,“结婚那天可别忘了发喜糖,不然我就偷偷向新娘子告状。”
  他抬起脚,扬手披上风衣,声音带着明亮的笑意,“当然。”
  脚步声慢慢从身后消退……
  他来去匆匆,似乎身边的异性在我的生命中总是这般来去匆匆。
  我的大脑当下没有反应过来,只下意识的保持平日的正常表现一般,镇定自若的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我坐在原地,突然记忆像倒带一般,在脑海将那些陈年过往又重演了一遍,这次我细细梳理着回忆的每一个枝节,终于忍不住缩起脚,把脸埋进双臂,久久没有说话……
  “……郝萌。”
  “萌萌?”
  少年有着倔强的眉眼,伸出的手带着害怕被拒绝的迟疑。
  “西顾,是不是我一直都很失败?”我慢慢抬起头看他,他手上还提着行李,风尘仆仆的站在我面前。
  “出了什么事了?”他凝眉,把行李一扔,砰得一声重重一声砸在他脚下。
  我动了动嘴唇,垂下脸摇头。
  他再问,我便忍不住了,丢脸的埋着头抽抽噎噎的道出那段年少的往事。
  “……他说,他想在结婚前做告别……不然我永远也都不知道。他会这么说,明显是放下了……男人在这个时候会这么平静坦诚的告诉我,曾经在年少的时候,有喜欢过我这个人……我就已经知道了,和他是不可能了……”
  少年有些慌张的抱着我,无措的不停擦我的眼泪,用力太大,蹭得我的脸刺痛刺痛的。
  我边哽咽边道,“疼……”
  他轻了力道,只恶声斥,“你怎么这么笨,躲在背后哭谁会知道,人家跟你告别,你也给告别回去啊。”
  我摇头,“不行……虽然我现在也不是那么好,但是我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样子……我不能为了只给自己一个交代,去破坏他们现在的感情,如果失败了,也是徒惹尴尬和伤心,要是成功了,也会伤害到另外一个人……我怕我说的太多,最后会祝福不了……其实我不想参加他的婚礼,我不想知道他什么时候结婚,我一点也不想祝福他……西顾,我没有那么大方,我好难受……”
  我边哭边道,好久没有掉眼泪,一哭便怎么也止不住,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难看丢脸。他抱紧我,犹豫了很久,“如果……如果他并不是很爱他女朋友的话……”
  “他很幸福,”我捂住脸,不让他看到我嫉妒的表情,“他谈到她时非常的幸福……很温柔,比什么都温柔,我现在很嫉妒……我很难过。”
  他担心地想扳开我的手,我用力把脸埋进他怀里,“不要看……女人嫉妒的样子很难看,你不要看……”
  他一僵,“……好,我不看,不会看的。”
  “西顾,我现在很后悔……悔恨得不得了,为什么当初那么不勇敢,至少那时也该让他知道我的心情,不会像现在,连说的资格都没有了,就是知道了对方曾经的心情,也只能努力去祝福他……”一直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可悲了,总是以一个女配角的身份出现在别人的生命里。
  “是他们太没有眼光,”任西顾紧紧将我箍在怀里,“……若是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伤心……”
  我摇头,脑袋哭得昏朦成一片,“若是你,才会让我更伤心……”

  番外篇 恰同学少年

  时针指向21点,他关上电脑,隔壁一道留下加班的同事抬头,“吴越,这么快就搞定了?”
  他点头,勾起车钥匙,“我先走了。”
  “哈哈,赶着去接未婚妻是吧!”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按下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他打开车门先将公事包放好,发动车子。
  晚风从耳侧呼啸而过。
  他看着霓虹闪烁的街道,思绪不受控制的拉远……
  今夜电台的DJ突然停下那些摇滚闹腾的流行曲目,一首怀旧老歌冉冉浮上尘嚣——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
  转眼就各奔东西……
  在这样的夜里忽然想起她。
  吴越下意识放慢了车速,十指轻轻摩挲着方向盘。
  他们同班了三年,前两年在二班,最后一年一起考入一班。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高一下半期班导调整座位时,他在第六排,她是他的第二任同桌。之前对她只是朦胧的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那时的她阴沉又不合群,存在感十分微薄,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花了数秒去回忆。
  他扬起笑容,“郝萌,希望以后大家可以好好相处。”
  她愣了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转过脸看着黑板,不再说话。
  他有些讪讪的摸了摸后脑,想不到碰了个钉子。
  他的人缘一直很好,相较于一下课就环绕在他周围热情开朗的朋友,她除了一班的罗莉之外鲜少和其他人来往。
  好友搭着他的肩膀叹息,“啧啧,真可怜,你的同桌竟然是她。”说起来,会记得班上有这么一号人物,还是因为她是那个美艳惹眼的罗莉的朋友。
  他顺着好友的视线看向她,现在是下课时间,她依然摊着课本,挺直腰杆一丝不苟的温书,“我觉得她挺好的,至少很安静,不吵人。”
  他大摇其头,“哎,什么品味。这种阴沉的女孩子实在是令人提不起劲儿……”
  话未落,原本正聚精会神的埋头在课本上的女孩突然抬起头看向他们,她的眼神很干净,带着一种他形容不出的专注,他霎时尴尬的赧红了耳朵,手肘用力一撞正准备继续滔滔不绝的好友。
  青春期的男孩们聚在一起,女孩是必备主题。不过像好友这般没神经的在当事人面前大声嚷嚷,实在不是一般二般的丢脸。
  她刚才听见多少了……虽然他并没有嘲笑过她,但总觉得站在好友身边,有一种共犯的罪恶感。
  拖拖拉拉的等到上课铃声响起,他才坐回她身边。
  “抱歉……”犹豫了下,他想他还是要向她道歉,低声唤了唤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反应。
  “郝萌……”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不料她吓了一大跳,手猛地一抖,只听“啪”地一声!从她的课本下掉出一本漫画来。
  吴越的惊吓不比她小,安静的教室内声音分外清晰,这节课是班导的,他皱起眉走下讲台,转头背对着他们往前排看去……
  吴越立刻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往下一捞,把那本漫画迅速塞入抽屉。
  幸而左右没发现什么异相,班导并未深究这段小插曲,回到讲台继续写板书。
  他暗暗吁口气,眼尾朝她的方向一扫,只见她依然老神在在,双眼镇定无比的盯着黑板。后来与她混熟了,才知她只是被吓懵了。
  趁着课堂的空隙,他悄悄从书包里掏出漫画还她,漫画半摊开着,他递过去时不意间扫了一眼,蓦地一震,差点把这漫画给扔出去!
  这,这是什么?!
  只见画面正中央是两个赤 裸的男人,稍壮硕一些的将一个少年的双腿大大的分开,两人的下身正紧密连接在一起……
  她急急把漫画用力合上,封面是占据了半本漫画的大字《BL的天堂》。
  吴越彻底石化了,原本以为她是在专心用功,原来是这般用功的。
  她终于也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不敢看他,两人别别扭扭的僵了一整天。
  忘记两人是怎么慢慢一步步熟稔起来的。
  相熟之后他发现表面上阴郁冷淡难以相处的她,意外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她会在他打完篮球之后在他的抽屉里放一瓶冰红茶,偶尔有一两次他忘记带笔,之后她的笔袋里就会多准备两支水笔,一黑一蓝。
  她对他的态度依然还是不冷不热,但他却开始不知不觉的注意她。
  偶尔眼神交汇时她会避开他的视线,他也跟着迅速移开眼,脸热心跳。
  高二分班时他们依然还在同一班,这一次她坐在他后桌,失去了同桌这个连接点,他和她似乎又退回了原点。
  他是英语课代表,他常常借着每天收作业的时机正大光明的回头看她,这个时期男女之间的关系带着一种微妙的敏感,只要异性间稍稍亲密一点,流言在第二日便会铺天盖地的出现。
  她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在这个暧昧的年龄与周围划得壁垒分明。
  高三那年的KTV狂欢,他听见了她在点《流年》,于是在这首歌响起时也应和道,“是我……”
  和她对唱《流年》时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微微发烧,心中这份淡淡的情愫,他原是想毕业之后再向她道出的。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依然无情。
  那日之后她待他是越发冷淡,冷淡得让他几乎要以为她是在讨厌他了……
  年轻的他骨子里也带着年少气盛的自尊骄傲,在她无言的拒绝疏离之下,去了上海。终于各奔天涯……
  车厢内静静流淌的音乐走向了尾声。
  他停下车子,不远处,他未来的妻子微笑着,向他走来。
  他没有关掉音乐,打开车门迎向她……
  歌者低回弹唱的歌声云淡风轻中带着淡淡的追忆和怅然……终至结束。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我也将有我的妻。
  我也会给她看相片,给她讲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第三十章
  “若是你,才会让我更伤心……”
  任西顾霍然怔住,“这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是不理会,察觉他按在肩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想把我从怀里拔出来质问。
  我低呼,“痛……”
  他不由松了手,结果束手束脚,来回停下再三。
  两人拉锯了十来分钟,最后他到底是恨恨的一环我的腰,退了一步,依了我的意思。
  我缩着肩膀,手指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明明已经拒绝了他,却在受伤的时候占用了不属于自己的温柔。
  让我,再想那人一次。我低声告诉我自己,这一次,我可以彻底放下了。
  毕业那年,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我没有迟到,却已然错过。
  所以,请允许我,最后再想他一次。
  回屋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宣泄完所有情绪之后是仿佛被掏空身体的茫然感。
  任西顾直接把行李带进我屋里,随意搁在墙角。
  也许是他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我脑袋还昏蒙蒙的,一时竟也没反应过来。等到我站在洗手间用冷水浸湿毛巾开始敷眼时,从身后贴来一个热烫的身体。
  我霍地把毛巾抓下来,“你……你进来干什么!”
  他理直气壮的挥一挥手上的衣服,“今天我一回来就找你,到现在还没洗澡吃饭,你说呢。”
  我声音小了一点,“你可以回自己屋里……”
  “麻烦!”他不耐道,自然无比的把衣服挂在门后,自然无比的开始脱衣服,自然无比的露出赤 裸结实的上半身……
  年轻高大的身体一点点袒露在眼前,他在我面前解开腰上的皮带,线条流畅漂亮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他蓦地直勾勾的盯着我,拇指和食指扣在裤子的拉链上,“你确定你要留在这?”
  我咬着唇偏过脸,“你先出去,我眼睛还没有敷好。”
  “你可以去外面敷,敷完后记得我的晚餐不要加葱,随便下个面就可以。”任西顾光着上半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想到他被我拖着,晚餐也没来得及吃不由有些心软,少年人不禁饿,我这一天也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原本就打算煮点宵夜填肚子,只是……
  “你怎么会这么快回来?”走了还不到一周。
  他恶狠狠地瞪我,“怎么,这么不想早点见我。”完全无视之前他还在冷战中。
  我绕开这话题,“任叔叔和刘阿姨都没有多留你几天?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
  任西顾闻言撇撇嘴,只冷嗤了声调过头去。
  他和父母的心结很重,我不便多问。他陪了我大半宿又是这般情境,我不好直接把他赶回去。
  两人不约而同的忽略今夜之前长达数月的疏离,至少表面上努力恢复平日的和谐。
  犹豫了几秒,我抓着毛巾出去,“我就下两碗清汤面,你要不要再加一个荷包蛋?”
  “有没有蛋糕?”
  “没有。”我自己又不喜欢甜食,往日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随即不满地道,“那就随便吧。”
  我突然想起前段时日经常和他同进同出的楚翘,“你这次是和她一起回来的?”
  他皱眉,“我为什么要带着她?”
  我疑惑道,“你最近不是在和她交往……”
  “怎么可能!”他不爽地吼,“你哪根神经搭错线了,没事别乱点鸳鸯谱!”
  我仔细再想了想她和西顾亲昵的模样,“她每天早上找你上学,放学也常常跟你回家,去年还有一次我给你电话是她接的,你还……咳,那个洗澡来着。”最后这点很不纯洁,我停顿了下,暧昧的道。
  他的脸青了一半,“在F中她只认识我一个,虽然不待见她妈,不过也答应家里会照顾她,况且她的脾气也爽利,挺对我性格的,相处不累。还有那个洗澡不洗澡的,她和我都是校篮球队的,逢单日放学有半个小时的集训,当然要洗澡。”
  我讷讷地止住话。
  “还有什么要问?”他双手环胸。
  我原本想问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天台,后来想了想,依我平日懒得出门的脾性,他早已知道我只跑床位和天台。
  镜中的双眼浮肿通红,冰敷了半个小时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在任西顾洗完之前就把我的那一份面吃掉,他出来时面有些糊了,他臭着脸往嘴里塞。
  我看着他照常套着的黑色背心,宽大的夏威夷短裤花花绿绿的,不由令人叹息他的品味,帅脸被那头乱糟糟的湿润黑发遮了一半,我把电吹风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他吃完面立刻吹头。
  他不耐地点头,似乎真的饿坏了,吃完后又去冰箱里翻了片土司,将就着配白开水吃下了。
  “吃完了你就回去吧。”我站在房间门口对着窝在厨房的西顾道。
  他没吭气,只是又开始把杯子和桌椅粗鲁的碰得砰砰响。
  “西顾……”我唤了声。
  “我看一会电视……”他捏着水杯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
  我有些头疼,眼皮也直往下掉,没太多心力继续应付他了,“你可以自己回房间玩电脑……”
  眼前突然被阴影覆盖住,腰间一紧,下一秒竟发现自己从房门口被轻松的抱到沙发上,少年疲惫的脸出现在正上方,“说我卑鄙也好,乘虚而入也罢,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正要摇头。
  他瞬间恢复了本性,直接伸手捂住我的嘴,“不准拒绝!”
  哪有人这样表白的?!
  “我也没有要求你立刻答应,只要你肯看着我,让我有机会表现自己并不比其他男人差……”他正色盯着我,认真的道,“是,现在的我还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那么自私的拖着你,要你一直等到我毕业,现在是你的感情空窗期,我只希望你在这段时间,看着我……看清我是怎样的态度,给我一个机会打动你。”
  我沉默了久久,而后从衣下拉出他的手,“……你打算这样打动我?”
  他窒了下,另一只蠢蠢欲动的毛手从我腰间无奈的拿开,“……青春期的男人自控能力都很差……”
  我一枕头拍在他脸上,“滚。”
  若不是隔日的突发状况,我想那时候的我也许不需要太久,便会被他的强力攻势打动。
  翌日我是被老妈从床上拽醒的。
  “你……”她深吸口气,虽然我还是睡眼惺忪,但也能察觉她的脸色异常难看,“……西顾昨晚怎么会歇在我们家?”
  我蓦地醒过神,透过半开的房门,能看见西顾背心卷到肚脐以上,短裤睡得皱皱巴巴……
  想到一大清早他这副模样替老妈开门,我霎时飚出一头冷汗。

  第三十一章
  幸好昨晚西顾是在客厅睡。
  屋内开着暖气,一条薄毯和一粒枕头就可以打发他了。
  我在自个儿房间,房门也掩得严严实实,倒也算避了嫌,紧急关头我急中生智,只作迷茫状无辜地道,“怎么了?”
  “怎么了?!”老妈蓦地站起身,在屋内烦躁得乱转,“瓜田李下,现在西顾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
  “是啊,确实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自然地打了个呵欠,痛快的承认,倒让她怔了一下,“西顾如今长大了,懂事了很多,也知道要照顾我,昨晚还替我守门呢。”
  我说得坦坦荡荡,毫无暧昧,倒是让她犹疑不定。
  “守门?”
  “从年前一个月到现在,小区里偷盗事件闹得慌,前阵子居委会还在门口和楼下贴了单子,要各家各户提防着呢。”我当然是随口胡诌,但这里面也有三分真,每年春节前后各地的偷盗事件都会攀升,那些宣传单子和白板是逢年必备,自然都会有点印象,“昨晚开门时我就发现自家的钥匙孔被动过了手脚,赶巧儿西顾回来,他担心我独门独户的,就待在客厅外给我守门,原打算今天一大早就陪我去楼下的五金店换锁。”
  这番话连消带打,老妈脸上总算缓和了些,拍拍我的手轻责道,“怎么家里出事也不告诉我们声,西顾虽然是男孩子可毕竟不太妥当,现在新闻里入室伤人的事件天天播,他要伤着哪碰着哪,怎么跟你任叔叔任阿姨交代。”
  我心下终于定了,顺着梯子往下爬,“发现时都晚上了,我还不是不想打扰您二老的二人世界,再说虽然西顾还小,但家里有了个男孩子到底会安心些,他也一直把我当姐姐看,还是挺回护我的。”
  妈眉目还是微微皱着,只道,“不管怎样,多少也保持点距离,省得邻里有些子风言风语。你也不小了,知道该怎么拿捏分寸,再怎么要好,就是亲姐弟都知道避嫌的理,别败了自己的名声。”
  我作恍然大悟状,仿佛刚刚才弄明白她的意思,霍然立起来愤愤道,“妈!你在说什么荒唐话,怎么可能!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她被我一吼也多少有点讪然,“……这不是被你们给吓得。也对,西顾现在还在读高中,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头,应该不可能……”
  我低垂下眼,快速瞟了瞟睡在客厅沙发上的任西顾,只期望能第一时间与他对好口供,别再横生枝节。
  趁着老妈去厨房做菜,我借口要唤醒西顾陪我去配锁。
  “起来,快起来!”我压低声用力摇了摇给老妈开完门又重新睡倒的任西顾同学,连喊了几声后见他还没有反应,不由恶向胆边生,蹬了拖鞋赤着脚直接踹了踹他的小腿肚,“任西顾!”
  才踹个两次,霍然,脚腕被一只大手用力握住,再猛地一拽。
  我立刻丢脸的低呼了一声,一头撞入他怀中——
  “怎么了?”老妈耳朵倒是尖,拉开厨房的推拉门,探出头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硬生生扭腰,从他怀中努力挣出,一屁股坐倒在地,“……没事,刚刚脚滑了,摔了一跤。”
  “怎么在自个儿屋里也会摔倒,”老妈嘴里叨念着,却是往卧室走,“上次的红花油还在不在?摔跤这问题可大可小,我给你揉揉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我连连摇手,马上从地上麻溜得爬起来,“没事没事,我生龙活虎着呢。”
  老妈充满疑问的看了我一眼,“真没事?”
  “很好很好,非常得好。”
  老妈这才重新合上门,“这么大个人了,当心着点。”
  我应了声,随即视线恨恨地移到正双手支在脑后悠哉看戏的任西顾身上,“死小孩,差点被你害死了!”
  他咕哝了声,“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阿姨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抓狂,“早上还是你开得门,你说呢?”
  他爬梳几下头发,从沙发上懒懒的半坐起身,小背心还没拉下来,沿着流畅的腹肌线条往下看是松垮垮的短裤,边缘没羞没耻的露出了一大截深灰色的内裤边。
  我不自在的移开眼,想起方才撞在他身上时指尖拂过他光裸的腹部,腹肌硬硬的,还挺结实。
  他一醒来只扣住我的手不让我走,“……我那时迷迷糊糊的,真没印象了。”
  我单手掩面,“你就记着,我家里被偷儿看中了,你昨晚是来给我守门,等会要陪我换锁去。”估计他在半梦半醒中给老妈开了门,之后他倒好,继续安稳得闷头大睡,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他说好,却没动,抓着我的手,目光还在热烈的追逐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住,偏了偏脸蹙眉道,“光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回去刷牙洗脸。”
  他突然凑过脸,眼底熏染的睡意未褪,语意透着霸道地道,“……你先让我亲亲,亲完我就走。”
  我倏地弹跳起身,他扣着我的手没放,我才刚刚起身又被他给拽回去了。
  这次我紧抿着嘴不敢出声,双眼直望向厨房,压低声音喝道,“任西顾!你怎么突然这么没脸没皮,再不放开我,我就翻脸了。”
  他斜睨我一眼,不满道,“你心里总算是空了,再不把握机会难道还等下一个男人?”
  说罢也不待我反应,忽然偏了脸,侧头在我颊上轻轻一吻,我老脸一红,迅速捂住发烫的左颊瞪他,“你还不走!”
  他嗤了声,不爽地道,“你成日就巴望着我走是吧。”
  我低垂了眼,耳边只听见他扬高了声,朝内道,“阿姨,我先回去了。”
  “怎么不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我家里有面包牛奶。”任西顾在室内从不穿鞋,赤着脚吧嗒啪嗒的走到玄关。
  老妈把早餐摆上餐桌,“面包牛奶哪有什么营养,西顾你洗漱完过来吃饭吧。”
  我心里颤颠颠得还没缓过神,忙道,“别了,人家不是有早餐了,没必要。”
  老妈一锅贴下来,“怎么说话的,口无遮拦。”
  我没吭气,低头扒拉着饭菜。
  未料到这个草长莺飞的二月天,竟会成了与他盘亘多年辗转多年的开端。
  
  第三十二章
  在这个犹透寒意的早春,二楼花圃里的迎春花已经微微招展。
  这片鲜嫩的绿意从阳台垂坠近两米,犹沾露色的明黄色花苞鼓胀着,引人采撷。
  任西顾拈下一朵,趁我不注意时往我侧盘在左边的发髻上插,我眼尾扫到他指尖那抹明黄,不由沉下脸抬手往发髻上摸索了下,抓下那朵迎春花,“不要这么孩子气好不好。”
  我就愣是想不明白,他平日处事都比同龄人成熟,怎么对上我就这般孩子气,每每总是要让我哄。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噙着笑偏头看我,得意忘形,眉眼腻死人的甜。
  我鸡皮疙瘩又开始抖了,用力搓了搓双臂瞪他,冷冷道,“你有完没完。”
  他俯下身,亮出一口森森白牙,“没完,看着你就高兴。”
  我斜睨他一眼,“哟喝,亲个脸就抖了。”早上那是他趁人之危,没羞没臊的占我便宜,不作数。
  他似看透我的心思,猛地一用力把我拽到他怀里,揽紧了,腾出一只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下我的唇,“亲脸不作数那我换个地方?”
  我寒毛在瞬间全体竖起来了,未料到他竟敢如此大胆,这还在小区,我还要不要做人啊。
  高跟鞋往他的小腿肚上一踹,急急从他怀里挣脱,“任西顾!”对上小区前惊异地不断回头的路人,方才还不知道有没有被熟人撞见,这次我是真的变了脸色。
  任西顾见我真的怒了,立马乖顺下来,“萌萌……”
  我脸色怎么都好不起来,心中越发郁闷我是不是魔障了,都老大不小,怎么就跟个高中生拉扯不清。
  国人对男女之间的差别待遇向来微妙,惯常男人年少时的荒唐大都是转瞬流星,未几便会自动散去,但女人则不同,那些流言蜚语被当成津津有味的风流韵事,饶是过了多少年,婆传媳,母传女,暗暗提起时还会有人戳着脊梁骨。
  我既然到了适婚年龄,更是禁不起这些蜚语,我没有那么伟大,为了一段看不见未来的激情抛却一切。
  任西顾总算不闹我,只时不时低头揣摩我的脸色。
  我看着他几分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脾气差得一塌糊涂,可在我面前大都憋屈惯了,刚刚强硬武装的心脏不由有些发软,暗自低咒了声,我只道,“没事,去潘家五金店那吧。”
  不到二十坪的五金铺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将拆下的锁递给师傅,“这个尺寸的给我拿一副。”
  “好嘞!”师傅爽利的应到,进里屋给我拿锁。
  “怎么不叫师傅上门,你自个儿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拨弄着桌上的样品,“只要一个梅花起子拧几个螺丝就可以了。”叫人上门装锁我不放心。
  他应了声,陪我选完锁之后却不急着回去,抢过我手上略重的背包帮我提着,理所应当道,“先陪我吃早餐。”
  “你之前不是说家里有面包牛奶。”
  他倒好,一句“没营养”打发了,拉着我的手往对面的咖啡店走。
  “一杯拿铁,蓝莓慕斯,甜甜圈。”他把菜单递给服务生。
  “等等,”我慢条斯理的开口,“把咖啡换成奶茶,我要一杯热牛奶。”
  任西顾嫌恶地皱眉。
  “早餐喝咖啡对身体不好,”我隔着桌子拍拍他的手背。
  我们坐在一楼的玻璃橱窗前,西顾的位子正奢侈地对着大片阳光,很是打眼。冷不伶仃的,我视线在西顾背面的左上角定住。
  只见一个将菜单几乎快盖到脸上的身影正悉悉索索的倒退着往外走,一旁站着的服务生黑青着脸,勉力维系笑容。
  “太郎!”
  原谅我,从菜单上方露出的西瓜太郎头是如此醒目,令我一眼认出来人。
  他僵硬了下,随即欲哭无泪的拿下菜单,扶了扶眼镜,但还是很有勇气的重申一次,“……我叫泰朗。”
  “叫他干什么。”西顾眯起眼恶狠狠地转向他。
  我双手在他眼前一晃,直接阻断他的X射线,招招手唤苦着脸的泰朗过来,“来,姐姐请你吃东西。”既然他是唯一一个被西顾请去生日宴的朋友,就表示他也是西顾难得会允许接近他的人……虽然看样子,平日该受了西顾不少欺负。
  “不用了不用了。”西瓜头涨红着脸不住摇手,“我刚吃完,正准备回去。”
  我似笑非笑的支着额望他,“方才你手里还拿着菜单点菜吧,不用客气,反正请一个也是请,两个也是请,西顾在学校麻烦你照顾了。”
  他又是一连串的摇头,结结巴巴道,“西顾他不用我照顾……”
  “那也谢谢你忍耐他,他的个性实在很糟糕。”
  “嗯……也不是,西顾平时,嗯,也不难相处的……”他嗫嚅着违心说道,头越垂越低……
  我蓦地转过脸,只看见任西顾单手托着腮,脸色全部暗下来,原本就杀伤力十足的眼神越发阴沉沉地快把人家的三魂七魄给吓掉。
  “……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西瓜头磕磕巴巴地说完,果断的选择跑路。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挽留,眼前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忧郁的叹口气,“西顾,你这样的脾气,以后会吃亏的。”
  他直接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拧着眉,“我饿了。”
  好吧好吧,死小鬼只要肚子一饿就会心情不好,我也不废话了,放他快活的填饱肚子去。
  原本想给他人文教育一下,培养同学爱,奈何他从不肯配合,我只得怏怏作罢。
  从咖啡馆出来时日正当中,他又拽着我的手,突然想看《加勒比海盗》,我饶是再迟钝也知道,对于今日,他的理解是初次约会……
  心下战战然,我站在电影院门口没动。
  明明春寒料峭,他的手却微微有些汗湿,近乎屏息的紧张。
  我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曾经和还是小学生的他一起看得那场电影,转眼,他已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曾经不到我肩膀的瘦小身躯足以轻而易举的将我牢牢禁锢。
  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
  年华似水,静谧流动却又如此仓促。
  有人说当一个人开始缅怀沉浸于旧事时便意味着他开始老去。
  我站在流年岁月的交接,脚步南去人北望。
  忍回头,这匆匆远去的流金光阴,如何能拉得住?
  我寻思着,这算是我与他的第一次约会。
  一下午接连看了三部电影,究竟内容是什么,在序幕落下的那一刻我已记不分明了。
  从电影院走出时华灯初上,我出门前没和老妈打过招呼,一心急着赶回去。他却未餍足,蠢蠢欲动的想拉我再逛一圈夜市。
  我越发觉得他孩子气,怎么就不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
  一来二去,他又和我置气。虽然也不甘情愿地跟在我身后随我回家,但一路上冷着张脸,负面情绪明显得让周遭的群众皆退避三舍。
  眼看进了小区门口,抬头看着他生人勿近的极恶表情,我到底还是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干嘛,你不是嫌我碍眼!”他嘴一撇,侧身避开。
  “西顾。”我放软了声,再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他横眉竖目,绷着张脸凶巴巴的再撇开身子。
  “西顾……”我再低了声,双手拉过他,站在他跟着。
  他冷嗤了声,想拨开我的手,我没费几分气力就把他又扳回我身前,这次他只是眼巴巴地瞪着我,再没有避开,他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和他对冲,他就越发耍性子,犟得要命。
  果然,见我服了软他就受用无比。脸上的寒霜没坚持几分钟,他便狠狠抱住我,“行,你向来比我狠,男子汉大丈夫,我就让你几次。”
  我忍俊不禁,再三催促之后他才放开我。我等他进了屋之后才掏出钥匙开门。
  咿呀一声。
  我才刚踏上玄关阖上门,霍然,一室灯火通明。
  气氛在瞬间凝固。
  爸站在窗台前背对着我,妈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的走到我跟前后扬手狠狠一个耳光——
  啪!
  我下意识捂住脸,耳朵嗡嗡一片,从我记事起几乎从未被打过,一时间脑中浑噩成一片,脸上浮起火辣辣得烧灼感。
  “你怎么……怎么做得出这丑事?”
  我没哭,倒是向来大大咧咧的老妈落下泪来,恨铁不成钢道,“要不是我怎么想都不对劲,一早叫了你爸跟去看看……他还小,你怎么就这么荒唐糊涂!”

  第三十三章
  我只是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有着所有人都有的自私和软弱。
  “萌萌,你究竟在想什么!这么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能给你什么?啊!你以为你还有几年可以蹉跎?”
  我说不出口,只捂着脸怔怔地看着脚上还来不及脱下的高跟鞋。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妈边斥骂着,边伸出手,微颤着抚向我红肿的脸颊,“……好在这一次发现的是我们,若是西顾他爸妈发现呢?大家怎么多年的街坊邻居,小区里整日进出的都是熟面孔,事情这么张扬出去,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这些年你经常照顾西顾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想过没有,这事若是一出,人家父母怎么看你?照顾他儿子照顾到……”话在这里硬生生卡住。
  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关键是西顾还未成年,未解世事,我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工作了数年的成年人,不论我怎么辩解,勾引诱惑邻居家的孩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两家人从此决裂还只是小事,这地方不大,光是大众舆论就够我身败名裂。
  她低声道,“萌萌,妈知道你一直很懂事,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心,这事就当你是一时糊涂,别让爸妈失望……这样耗下去,能有什么结果?况且你和他年龄相差那么大,眼界阅历也差得远了,现在你可以忍着他,让着他,难道你还能继续忍他让他一辈子?等你过了三十岁,他才刚刚大学毕业,就算你愿意忍他让他一辈子,他那时还那么年轻,你能抓得住他一辈子?孩子呢?以后还有生养孩子的问题,他才刚毕业出来,现在的物价这么高,哪来的钱买房子,养老婆孩子?就算你愿意自己贴钱,按西顾那孩子的脾性,他能忍得住处处都被老婆压一个头?你现在是图着快活,你就立刻断,如果你想和他长久的话,刚才妈说了这么多,你自己也掂量掂量。”
  我低着头,这些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明白归明白,面对他时却又不知不觉的纵容了,这几日下意识的捂住耳朵不去想不去听,摇摆不定,但今夜被狠狠打醒了。
  “爸妈已经老了,其他都没什么遗憾,也不求你光耀门楣给我们怎么长脸,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过日子,”妈缓和了声,“真出了什么事,妈就怕到时候护不住你,就怕你伤心,我们就你这么个女儿,你现在这样……叫我们俩老怎么安心?”不知不觉间父母也年过五十,明亮的白炽灯下清晰的照出他们脸上掩不住的皱纹,鬓角悄然现出的白发。
  我慢慢抬起眼,“我……”
  爸转过身,通红的眼睛盯着我,只坚决的一句话,“听爸的,立刻断了。”
  “萌萌……别让妈伤心,断了吧。这是被戳脊梁骨的事……”妈拉住我的手。
  “年后辞了这份工,上海那边有亲戚,你先去做几个月,等这边风声过了再回来吧。”
  事到如今,我必须做一个决定,也是给自己个交代。
  有人说,“下决心太难,我做不到。”
  唯一庆幸的是,我是个理智的人,虽然也曾动摇游移过,但真正下了决心,就会干脆的付诸行动。
  就像不小心被毒蛇咬伤了手,要么断臂求生,要么从容接受死亡,这未尝不令人佩服。
  但若是既不敢断臂,又哭哭啼啼地怕死,唯一的结果就是死得相当难看,死前还饱受惊恐和折磨……
  真正的两全之策并没有,鱼与熊掌总是不可兼得。
  我看着天平两端,趁现在对西顾的感情并未深厚到无法自拔,我只是个普普通通渴望安定的女人,我承认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我不是真爱和童话的信奉者。
  ……我选择了断臂求生。
  剩下这不到一周的年假爸妈都留在家,西顾天天都来家里做客,爸妈看在眼里,也不做声,照样和往日一般热情招待,只是牢牢看管着,让他没有机会再接近我。
  他不满地咕哝着,给我塞小纸条时感慨,等我父母回去后再一起去约个会吧。面对西顾时我只是仿若无事般依然保持微笑,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开口。
  年假正式结束那一天,我写好辞呈敲开经理室的门。
  “怎么突然要辞职?”经理惊讶的抬头。
  “如果是薪资待遇的问题,我可以再……”
  平日常和主管经理们聚餐,彼此关系都挺融洽,我垂下眼匆匆道,“是我的个人原因,我要离开F市。”
  经理沉吟了几秒,试图再挽留了一次,但我的主意已定,只能在心底暗暗说抱歉。
  走出经理室我径直回到自己的位子开始收拾东西,主管惯常的一身黑色套装走过来,“郝萌,听说你要辞职……”
  我点头,收拾完东西后转头对一直站在我身旁的她道,“主管,谢谢你。”
  她愕然的看我。
  我有些不自在的盯着手中收拾好的包裹,“祝你步步高升。你是个好女人,别委屈自己。”临走之前给了她一个祝福,作为当初暗暗腹诽她是老处女的补偿,希望早日有男人能欣赏她的好。
  至于我自己,我用力呼出一口气,顶着这个初春的寒风,走出公司,径自打的去车站。
  行李一早就已经收拾好了,由老妈带着在车站前等我,一路随我去上海。
  “等等,从F中那条路走。”
  司机回头,好心提醒,“那边绕了大半个城,不划算。”
  我摇头,“没关系,就从那走。”
  今日我上班,西顾那小子见没缝子可钻才不甘不愿的去学校打球,我心里一直堵得慌,像被什么拉扯着,酸酸涩涩地全部涌上来……
  车子在F中的门口绕了一圈又一圈,我想见他,却又不敢见。
  明明只是咫尺,却也已然天涯了。
  司机通过后视镜不停的看向我,“小姑娘,你是不是在这里下车?”
  “……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我将脸埋在手心,眼泪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决堤。
  司机大叔慌了,手足无措的安慰,“……哎,哎,怎么就这么哭了……”
  我摇头再摇头。
  最后只能捂住耳朵做一个狼狈的逃兵,从战场上仓惶逃离。
  
  第三十四章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仰头看向被薄薄车帘晕染得模糊的天空,起步时车厢微微震荡了几秒,随即隆隆呜鸣着,渐渐平稳的载着我踏上下一站征程。
  到达上海时华灯初上,我掏出手机,一路上手机并未关机,我只设置了静音。
  打开屏幕,密密麻麻的来电未接,分外醒目的十数条短信闪动着,全部是同一个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打开短信……
  等你下班后我们一起去东街逛逛夜市吧,那附近刚开了一家茶餐厅,你陪我试试茶点。
  怎么都不接电话,你还没下班?我在你的公司门口等你。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怎么还没有下来?
  为什么你不在公司,也没有回家?
  ……你在哪。
  你在哪里?
  告诉我,你在哪?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你在哪……
  在哪……
  在哪……
  求你,别走……
  ——我蓦地关掉手机。
  妈提着行李转头看向我,我摇头勉强一笑,垂下眼,坐上前往旅馆的的士时,我给他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再见,西顾。
  翻转手机,将抠出的手机卡扔出车窗外。
  抛却了F市的一切,生活又重头开始。
  晨雾灰蒙蒙的笼罩在城市上空,我穿着及膝的灰色套装,电车到站时,人潮汹涌中我努力将黑色的公文包抓紧,被人潮推挤入车厢内牢牢卡住。地铁的空气有些不流通,夹杂着各种体味,我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周围的人或站或坐,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上海的生活节奏比F市快多了,虽然薪水不匪,但我更怀念坐在公交上大开着窗户从长长的金色法国梧桐前掠过的光阴。
  来上海第一周天天在人才市场和各大公司间奔波,说来很是羞愧,这份工作还有一半是靠罗莉帮忙拿下的。
  这次的新公司是MXM广告公司,总部在荷兰,出入公司的国际友人明显增多,幸好这两年英语没有荒废,交流还算顺畅。目前的同居室友罗莉是FA(Finish Artist),每次深夜都能听见她在电脑前抓狂的绘图尖叫。
  面试前我在前台文员和业务拓展员之间游移了几秒,选择了销售部的业务开拓。罗莉暗暗捶胸顿足,直摇头,“业务拓展员就是业务员,累都能累死你,好好的办公室不坐,非要自讨苦吃。再说,你看看你这张脸,合适吗?哪个客户能和你长久发展。”
  我冷冷扫了她一眼,“忙碌点生活才充实。”公司提成分档:15%,25%,40%,我已经很满意了。
  她眼一白,悻悻地背过身继续蹂躏她的本本去。
  准准的在9点前一刻打卡,指纹验证让一周五天有三天迟到的罗莉深恶痛觉。
  “萌萌,差点以为你今天会迟到,幸好幸好。”组长Beata是台湾人,个性甜美的小女人,这些日子大家相处得很愉快,只是稍微……咳,梦幻了些。她双手合十眨巴着大眼看我,“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心目中的白马?或者昨晚和男伴运动得太忘我?”
  我额上爆出黑线,“我说过,我没有男友,现在也没有想交往的对象。”
  她依然水汪汪地看着我,委屈道,“我知道你没男友,所以才说男伴啊。”
  我面无表情地道,“我没有炮友也没兴趣419。另外,昨天你给我的客户名录资料和报章资料我有一些疑问,能不能麻烦你……”
  “你爱我!”她抱住我用力蹭,“我也一直为你守身如玉,我就知道你爱的是我!”
  我忍不住叹息,“冷静点,我们待会讨论一下组内的……”
  “你爱我!”
  “……”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了。
  公司每个月内部都有一场联谊,我走马观花一般,上个月认识的创作组CGH(Creative Group Head 创意组长)人确实挺好,但……想起他充满创意的彩虹装,我默默在心底划个X,决定这个月继续物色对象,希望能在年前找到男朋友,终结我的初恋0记录。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个孩子,我每天平静的忙碌着,平静的往来于地铁,平静的吃饭喝水,平静的谈笑自若……
  时隔一年后的某个深夜,突然无预警的从睡梦中惊醒。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蜷缩起身子,终于压抑不住的痛哭失声。
  我不明白。
  明明从未开始过,明明我也从未给过承诺,明明从始至终就是一场你追我跑的暧昧纵容,我怎么也不明白,时至今日为什么记忆依然鲜明如昨天。
  他那般的性子,当年我切断了一切联系,他究竟是怎么熬过去的。
  那时我走得很仓促,没有知会任何人,这一年爸妈在电话中只是不停的催促我早日寻个男友带回家,其他便不再提了。
  我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了。
  隔壁房的键盘敲打声依然响亮,我心中突然有一股冲动,按耐不住,我下床打开电脑。
  登陆上弃置一年的QQ,我犹豫了下,鼠标掠过西顾,在一片灰蒙的头像中点击了钟意:
  你在吗?
  几乎是同时,那边立刻传来回复:
  亲爱的,你可终于屈尊联系了——

  第三十五章
  我有一丝情怯。
  但除了钟意之外,我不知道F市中还能找谁。
  这么个吊儿郎当的花心大萝卜,却莫名让人觉得很可靠安心,这也是从前的我所始料未及的。
  对面的聊天框上输入得飞快:
  你可真够狠的,闷声不吭的就这么走了一年多,要不是伯母说你去了外地发展,我还真打算给你报失踪人口。
  我咬着唇:抱歉……
  他直接挑明了话:得了得了,我也知道你是在避着谁,你没告诉我你在哪,做得对。若是说了,我怕我也会坳不过那孩子告诉他的。
  我停顿了下。
  钟意显然误会了,对话框立刻不停闪烁:亲爱的?亲爱的?你在不在?别下线,我不提他总成了吧。
  我小心地回:没关系……西顾他还好吗。
  钟意:老实说,非常糟糕。
  我心里咯噔了下,急问:出了什么事?
  对面迟疑了几秒,这一次,钟意措辞明显谨慎了许多:现在表面上是恢复正常了。你刚走那一周他整天整天的在公司门口等着,谁的劝也不听,和你有些交情的同事他都再三询问过去,公司里的人都说他简直疯魔了,劝他回去上课,他只说除了公司和家里,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寻你的下落,找遍了整个F市后,他就守在这,如果你回头联系公司里的友人,他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我心口闷闷的:那后来呢?
  钟意:后来趁事情没有闹得更大,你父母亲自来公司和他谈了一个早上,下午他就离开了。
  我摩挲着键盘,没有回应。
  钟意继续道:不过这件事产生了一些非议,虽然没什么实质证据,但东加长西家短,当初西顾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被些有心人看在眼里,还是等过阵子你有了男朋友再一起结伴回来吧。话说,你真的不接受毛遂自荐?
  正经话没说个几分钟这厮又开始插科打诨。
  他的建议挺中肯,我决定在找到男友之前就先不回F市了:谢谢。
  钟意:怎么这么客气,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了吧。
  我麻利的把现在的地址电话全部奉上。
  他发来个嘿嘿怪笑,却也正色继续道:你做的对,放心,这个地址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你能尽快走出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于西顾,随着年岁时间过去,再等个几年,那孩子大概也没什么念想了,你不用太内疚。
  我半天“嗯”了一声。
  钟意又对我嘱咐了几句,这才分别下线了。
  直到关机的鸣声响起,我恍恍然猛地回神,心下酸涩苦辣搅成一处,终究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郝萌,帮我把这份客户名录做个EXE表格整理一下,分成现有客户、旧客户、无意向客户。”进公司时部门的老人李姐递给我一叠文档。
  原本部门里每个业务员都有一份专属的自己归档整理的客户名录,她这般大刺刺的把自己的名录递给我,理直气壮得让我无语。
  但身为新人,重新开始之后难免要再重复之前的磨合和被欺压过程。
  毕竟新人没有什么人脉,尤其是业务员方面,能不得罪老员工就不得罪,否则手头上一些禁忌或者是技巧就甭指望他们提点,若是能打通老员工的路子,指不定他们还会给你介绍外援和客户资源。
  我捧着这叠文档,又要录入又要分类,包括还有今天本身的任务在,我揉了揉额角,看来这次又要加班了,希望能赶在十点前地铁的末班车回去。
  Beata瞟了眼我手上新增的文档,“你要量力而为,客服部的VV都说你的作息时间快和她们一致了。”
  我只能苦笑,客服是三班倒两班倒,中班的客服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晚班的从晚上十点到隔天的早上六点,我的工时几乎是把早班和中班客服的工时囊括在内,悲哀得令人叹息。
  整个公司除了客服部,还有一群也是夜猫一族,那就是创作组。除了偶尔公司硬性规定的上班打卡时间,他们都可以自由早退,半夜撞见他们精神无比的踩着人字凉拖睡裤未换的来公司上班也是办公室常态。
  因此当我终于可以关上电脑揉了揉僵硬的肩膀起身离开公司时,虽然指针已指向十点零五分,但CGH吕梁还能来回踱步紧张的杵在销售部大门口等我。
  “吕梁。”我先微笑。
  这次他没再穿那套重口味的彩虹装,换了身正常的白T恤牛仔裤,虽然黑框眼镜彰显宅男气质,但也给人一种干净沉稳的感觉。
  我心里暗暗又给他加了几分,决定暂留查看。
  隔壁走廊的创作组一片沸腾,他估计被撺掇着出来追人,羞涩的不敢看我,“那个……这么晚了,我能不能送你回家?”
  我勾起笑容,“好啊,不过我赶时间,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赶地铁了。”
  “……我有车,”他局促紧张地低头转向我,“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嗯,也许还能顺便兜兜风。”
  我忍俊不禁,最后这台词是哪个花花大少教他的。他在我的目光下耳根隐隐泛红,倒也有几分可爱,若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对象是他,应该不讨厌。
  公司离家的车程有一个多小时,我在经过闹市区一家难得未关门的小型超市前停下,现在已经十一点半,到家后估计快十二点了,我累得没力气煮宵夜,决定买些储备粮回家。罗莉的食量惊人,每次库存在冰箱的食物都被她在两天之内解决,我只得频繁得不停往家里补充粮草。
  超市分为两层,二楼的人明显比一楼少了许多,吕梁和我并肩而行,穿过一排排高高的铁架,他推着购物车,我挑挑拣拣,往里面堆粮草。
  车子行到甜点区时,浓浓的甜腻奶香袭来。
  明明不喜欢甜食,但视线望见架子上的草莓慕斯时,神差鬼使的,眼前划过当年西顾难得顺毛的脸,我伸出手……
  对面也有一人同时朝慕斯伸出手,指尖相触的那一刻我的神经末梢敏感得几乎都要尖叫起来——
  下一秒慕斯被粗暴的拿开,架子对面露出少年激烈得快要透体而出的复杂眼神,翻腾着难言的悲怒喜乐,而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冷却。
  “郝萌。”他握住我的指尖低声道。
  我呼吸顿时一窒,怔怔回视他。

  第三十六章
  若不是进入这家超市只是一场临时起意,我会以为钟意的信用值已经跌至负数。
  吕梁转头看我,“你认识他?”
  “……是以前邻居家的小孩。”我稍稍用力缩回手,任西顾视线移至我身旁的吕梁,冷冷的松开手,并未阻拦。
  吕梁“唔”了一声,看着西顾双手插在口袋里从铁架后慢慢踱出来,“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声,看着朝我逼来的西顾,竟词穷得只会愣愣看着他。
  他高大了许多,十八岁的西顾身形已经脱离了少年时期的瘦削青涩,他的头发剪短了,刘海依然乱七八糟的翘着,越发显得那对过分锐利的眉眼锋芒毕露,难以亲近。
  我措手不及,毫无预警的与他相遇之后只下意识的挤出一句俗烂的“好久不见”。
  他扯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是啊,好久。”
  我抿着唇,沉默下来。
  “原来你在上海。”任西顾偏了偏头,垂眼看着我。
  “嗯,”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陈横在彼此中间,最后我只能干巴巴地道,“好巧。”
  他冷淡地道,“确实很巧啊。”
  说完这句话任西顾便没有再打开话题,我已然词穷,太亲昵的言辞,我没有资格再说,若是寒暄,与他的每一句对谈都艰涩得难以再进行下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他漫不经心的爬梳一下刘海,皱起眉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忙识趣的摇头,“没事……再见。”
  他直接转过身干脆的离开,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后。
  我看着他的背影胸中隐隐作痛,满腔苦楚却也只能独自咽下,既然当初选择离开,我也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当真正面对时,原来比想象中更加难过。
  “怎么了。”吕梁守礼的等西顾走后才推着购物车过来,道。
  我摇头,带开话题,“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我不需要,”他道,“你呢?”
  “我再买几包泡面。”我刻意在速食区又磨蹭了几分钟,这才淡淡地道,“买够了,我们走吧。”
  原想错开和西顾的结账时间,但楼下的收银台前已然排起长长的队伍,队伍正前方海拨鹤立鸡群的西顾着实醒目无比,我心下忐忑,不知该和他再说些什么。冷不防的,他突然转过头,视线和我短暂交汇之后,仿佛没看见我一般,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去。
  超市只有两个收银台,我无意识的收紧手,也随他,装作陌生人一般拉着吕梁站在他对面那一侧,等待人潮缓慢移动。
  周遭深夜觅食的顾客大多数皆是轻简居家的打扮,约莫是附近的住户。
  我没什么开口的欲望,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吕梁交谈,突然肩上一重,少女柔软的身体搭在我肩上,“郝萌姐,真的是你。”
  我微笑,看着眼前高挑亮眼的短发少女,“是我,”
  “刚才我远远就觉得是你,叫西顾帮我看看,他偏偏理也不理。”
  我无法接话,依然只能微笑。
  “郝萌姐,原来这一年多你在上海,怎么都不联系我们。”
  我只能尴尬地道,“……工作比较忙,腾不出时间,因此和很多人都断了联系。”
  “再忙也不能这么决绝吧,”楚翘脸上依然挂着热情的笑容,“我去问西顾,他也不肯理我。”
  我心底很清楚,她是个聪明人,当初她也在F市,怎么可能会猜不出端倪。
  “改天要不要去我们家坐坐?”她俨然以主人之姿道,“就在这附近,还不到十分钟的路。这家超市是这片区最晚关门的,十一二点时还是挺热闹。西顾这几天经常在家里网游玩通宵,没法子,我还得半夜陪他出来买宵夜。”
  “你们还没开学?”我聊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惊讶道,F中高三的寒假有放这么久?
  “我和西顾请了几天假,这两天在比对学校环境,爸说以后我们就报同一所学校,也方便照应。”
  我只能点头,而后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还是劝说道,“高考是很重要的一环,若没什么要紧事你们就早点回学校温书吧,叫西顾网游也少玩些,等几个月后高考结束随他爱怎么玩怎么玩。”
  楚翘似笑非笑道,“郝萌姐还真关心西顾。”
  我语气自然地道,“当然会关心,好歹也照顾了那么多年。”
  谈话间,队伍快轮到我了,西顾已经结好账,提着袋子站在超市门口等她。
  吕梁没有做声,安静的站在我身后听着楚翘拉着我叽叽喳喳……
  终于,排在我前头的大爷提着购物袋出去后,我把采购的食物摆在收银台上结算清楚。
  吕梁直接把钱递给收银员,我忙拦住他,“不用了,我的东西我来付。”
  “没关系,就当我请客……”
  我正色打断他,掏出自己的钱包,“不用,真的不必了。”
  楚翘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毕竟是小姑娘,我自然能察觉她在和我聊天时眼睛滴溜溜的时不时转到吕梁身上。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她看上了吕梁,而是——
  “郝萌姐,”小姑娘终于结束了这大半天的套话,下巴暧昧的奴了奴吕梁,“男朋友?”
  吕梁顿时尴尬的撇开脸,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我犹疑了下,扯开笑容道,“……考虑中。”
  害羞的吕梁在一旁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楚翘,好了没有!”门口的西顾不耐的冷声道。
  “哦,这就来了这就来。”
  楚翘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出超市,吕梁在身后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一道出来,楚翘临近西顾跟前时调头促狭地对他道,“放心啦,别跟得那么紧,我不会把郝萌姐拐跑的!”
  这话一出口竟没有人回应,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我有些尴尬地想把这玩笑圆过去,才张了张嘴,任西顾突然开口,“既然你也在上海,以后联系也比较方便,应该不介意告诉我们地址吧。”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前一刻我还以为他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这一秒却又突然无预警的要我的家庭地址。
  见我迟疑地停顿了下,西顾勾起唇角,道,“看来是不愿意?”
  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
  吕梁频频看我,楚翘从西顾开始说话的那一刻起便脸色难看的沉默着。
  我垂下眼,报出和罗莉合租的房址。
  “手机呢。”他压低眉眼,冷冰冰地道。
  在他的强大气场下,我下意识的流利报出我的手机号。
  话音刚落,放在手提包里的手机铃声几乎立刻响起……
  “这是我的号码。”任西顾盯着我——
  “别再忘了。”

  第三十七章
  时间已过午夜,但小区内透过玻璃窗户,依然有大半的灯光还亮着,朦胧的点点橘色和耀白光晕点缀这夜色。
  “路上小心。”我下了车朝摇下车窗的吕梁挥手道别。
  “能不能……等一下,”他没有开车,而是轻声叫住我。
  我回过头疑惑的望着他。
  他打开车门站在我面前,对着我期期艾艾地憋了好半天,“……你之前说的会考虑我,需要考虑多久?”
  我倒真被他给问倒了,最后只含糊道,“……大概几个月吧。”
  他害羞归害羞,倒是个灵敏的人,立刻听出我的敷衍之意,慎重的道,“我的个性很沉闷,我知道我不是女人会喜欢的那一型……这还是我第一次认真地学着去追求一个人,我希望你也能认真的考虑我,好吗。”
  我仔细地思忖了下,不可谓言,他诚恳的态度让我打消了敷衍他的心情,“给我一周的时间,我下周答复你可以吗。”
  他脸上猛然绽放出喜色,“好,没问题。”
  我们互相道了再见,他坚持等我上了楼发短信报平安再走,意外的是个很体贴的男人。
  罗莉咬着笔杆贼贼看着我偷笑,“说!有没有背着我发展了不可告人之奸情。”
  我没好气的戳了戳她的脑袋,“专心画你的稿子吧。”
  她利索的把笔一扔,厚着脸皮凑过来,“不对,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我没做声,愣了半天后眯起眼靠在单人沙发上。
  我不做声后倒换成罗莉开始碎碎念,“怎么不吭声了?萌萌,好歹你也25了,连个初恋都没有多寒碜啊。我身经百战着呢,真有人选了你报个名字,我给你参谋参谋,我看人是一瞅一个准。”
  我苦笑,“别瞎掺和,我正闹心着呢。”
  她的八卦之魂立刻被点燃,“怎么,莫非还是虐恋这类的。”
  我受不住她,戳了戳她的E罩杯,“挪挪你的胸让下位子,我回屋去了。”
  她霎时气愤交加的蹦起来,“啊啊啊,我最讨厌人家乱碰我的胸了!”
  我斜睨她一眼,“前阵子不是还好好的,是不是最近又被你的无良前BOSS性骚扰?”
  她恶狠狠瞪了我一眼,哆嗦几下小嘴,到底还是没反驳回来,悲痛的吼一句“我恨死你了~”捂着雄伟的大咪咪泪奔而去。
  我在原地愣了下,那泛红的眼角明明是桃花之相,眉目含春。
  看来罗莉已经有归属了,也许哪天该撺掇她把那无良BOSS带回来验收一下,能有自己心属的人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那我呢?
  我阖上眼,周围的朋友同事都慢慢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我对未来却是一片茫然。
  都这年纪我也没心思贪图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再继续耽搁下去,没多久便会踏入剩女的行列,但若是像大多数人那般将就着走入婚姻,却又到底是意难平……
  手机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发狂的疯响。
  我摸出手机,正要按上通话键时那边却又蓦地停下。
  我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摩挲了下屏幕,最后合上手机搁在床头柜边。
  翌日我在公司午休时,吕梁突然敲开了销售部的大门,给我送来一份丰盛的便当——当然,不是他本人亲手所做的爱心便当。
  指望男人的厨艺还不如自力救济,因此收到他从外卖小弟手中辗转送来的便当我就已经十分欣慰了。
  众所周知,身为业务员很少有人能保证一日三餐按时吃饭,因此在这个午休时分,周遭80%以上留守在岗位一线奋战的同僚瞬间向我发送暧昧的波光。
  “哟,吕组长今天怎么还没回去,跑我们销售部这大献殷勤?”Beata托着腮,气定神闲的朝他飞去一眼。
  往常中午十二点后,创作组就已撤得几乎一个不留。这次吕梁反常无比的在正午捧着便当盒出没,迅速成为了组里以Beata为中心的同僚们大肆调戏的对象。
  我扒拉了几口饭菜,稍稍缓解了胃里的空虚感后,这才招手把困窘无比的吕梁从这群狼女中解救出来,“别闹了同志们,回来回来!”
  Beata立刻做乳燕投林状飞扑入我怀中,“你爱我!”
  我汗了下,接住她,对吕梁猛摇头,暗示他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也是从这天开始,每天下班后,吕梁便主动开车送我回去,中午的便当也是一日未缺,立即进入殷切追求的状态。
  我看着手机,除了第一天那个半途嘎然而止的电话后便再也没有西顾的来电。
  在此之前我甚至都做好了下班后在家门前撞到他的心理准备,但或许是我自作多情,这些时日以来再无他的任何消息。
  一周期限到时我又往后延了半个多月,一个月后半是舆论半是妥协,我和吕梁正式开始交往。
  他无疑是一个好男人,虽然不够浪漫,但笨拙贴心得很可爱。
  严格来说,他算是我真正名义上的初恋,我们都属于宅男宅女一型,每次要约会身边的人总是操心操肺地蹦出来出谋划策。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我们都不年轻了,双方都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我几乎要以为我会和他就这么平静的一路走下去,相敬如宾直至缔结婚姻……
  六月高考那一天我发了短信:
  西顾,加油。
  对方没有立刻回我短信,隔天高考结束后我收到一个简短而生疏的:谢谢。
  我顿时像放下一桩心事,那个倔强又凶恶的孩子终于上了大学,已经长大成人了。晚上破天荒教吕梁下厨,煮出一锅无福消受的大餐,他笑着连连追问我今天是出了什么好事,我但笑不语,岁月流年就这样在低回辗转中渐渐消逝了……
  严格来说,和西顾的第二次相逢是在八月。
  他所在的校区离我这片居民区比较近,骑着自行车半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那是个难得闲暇的周末,没有约会,可以在家里泡上一天足不出户,我和吕梁充分交流过,彼此都热爱电脑胜过逛街玩乐,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志趣相投吧。也曾设想过我们的未来,以后我和他可以一人一个房间,各自抱着电脑渡过漫漫时光。
  正处在你追我跑的热恋期的罗莉感慨摇头,直叹息我们已经直接跳跃到老夫老妻的室友状态,省略激情了。
  对于激情我持保留态度,当它热力燃烧时确实炫目,但加速的燃烧,恐怕也会加速熄灭。这样温水慢火,未尝不是另一种知足。
  门铃声响起那一刻我翻身捂住耳朵,把开门的重任交给罗莉。
  谁知好半晌,隔壁愣是没有一点声息,我只得无奈的起身,那波霸罗莉估计又是一夜未归。
  “来了来了。”
  我嘟囔着开了里门,望见门外那人的瞬间我怔住了,差点反手又甩上门。
  感觉他利眼隔着铁门在我身上迅速扫了一圈,不耐的反手敲了敲铁门示意我开门。
  我感到微微局促,铁门大开之时,看到他脚下的行李箱时不由错愕的瞪大眼。
  我一身邋遢,他风尘仆仆。
  我想问他时隔这么久,怎么突然提着行李上门?但对着那张冷飕飕的脸,许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谈过话,加之心中那股不知名的罪恶感,我不自觉咽下话头,想等他休息片刻再谈。
  “可以坐下吗。”他站在客厅的单人沙发前。
  意外的有礼倒让我吓了一跳,忙道,“当然可以。”
  “你这有没有吃得,”说到食物他倒是毫不客气,淡淡地道,“从昨晚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
  我知道他胃口大,若是饿着肚子就会开始发脾气,但只要能喂饱他,又会乖乖的顺毛,温驯起来。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这句貌似熟稔的话,这句话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我和他都能清楚的察觉到那层隔阂和芥蒂,我也清醒的明白,和他已然是回不了过去。
  “这么突然找我有什么事?”我直接开门见山。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赶我走?”他轻扯嘴角,微微倾身双眼紧盯着我,带着丝嘲嗤的道,“至少让我喝杯水的功夫该有吧。”
  “你明知道我没有那意思。”我皱起眉,进厨房给他冲了包奶茶递给他。
  “我不知道,”他大掌松松捏着奶茶杯,过分锐利的双眼却依然停在我脸上,“你从来都没让我知道。”

  第三十八章
  人是种矛盾的生物。
  往往在感性和理性间徘徊反复,意志也在反复消磨中渐渐变得软弱而麻痹。
  我垂下眼,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不安。
  所幸他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双眼在周遭扫了一圈,“这房子是你和同事合租的?”
  “嗯,是以前的老同学。”
  他泰然自若的起身准准的找到我的房间,“还是和从前一样……”
  我有些不自在的过去收拾了下桌子,堆叠了大半个桌面的书本后随意搁着我的黑色笔记本,电源线昨晚忘了拔掉,长长的线路和充电器扭成一团搁在书本封面上,旁边散着吃了一半的泡面和可乐罐子……不过除此之外室内倒是十分干净整洁。
  合上房门,僵硬的叙完旧便只剩下尴尬和局促,我再次打开话题,“西顾,你这次来是……”
  “我要在附近租间房子,”任西顾先一步亮出底牌,皱着眉捂住上腹,“具体事项能等我用完餐再说吗?另外,你有没有胃药。”
  “你是什么时候犯的胃病?”他微白的脸色让我吓了一跳,匆匆急走几步到厨房,翻箱倒柜的找胃药。过去他被我养得头好壮壮身体好,从没听他提起过什么病痛。
  “一年多前。”他淡淡地道。
  我手上的动作霍然停住。
  他语中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依然云淡风轻,“是酗酒过度。”
  我低垂下眼,手指微微颤抖着,竭力仿若无事般继续翻找胃药,吐息间几乎被无形的沉滞感淹没……
  八月挂花开,第二次重逢,面对他轻描淡写下的痛斥,我几乎失去了再一次决绝的勇气。
  “冰箱里的肉是新鲜的吗?”
  在客厅小憩一阵,任西顾也跟着走进厨房,高大的身子极有存在感的霸住不大的空间,打开冰箱挑剔的打量着。
  “昨天下午刚买的。”我将药瓶放在餐桌上,边套上围裙,“你再等一会,我去煮点小菜,吃完饭后记得嗑两粒。”
  他定定的低头看了我几秒,突然道,“不用了,我来煮。”
  我登时傻了眼,你确定?
  他没理会我,直接从冰箱把肉取出来放在微波炉解冻,切块,炖汤的动作有些生涩,但也有模有样,“锅里还有没有饭?”
  我这才反应过来,摇头,“我刚起床,还没来及煮。”
  “有面吗。”
  “泡面行不行?”我从角落翻出两包泡面,递给他,“先垫垫肚子吧……你胃痛经不住饿。”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接下来几乎都没我的事,我犹豫了下,还是站在他身后以便第一时间处理突发状况,若是这厨房被烧了我怕房东大爷会呕血。
  任西顾有板有眼的点火,下面,甚至还炒了两颗荷包蛋盖在面上。完工后他将面端上桌,先朝我推了推,自己低头三两口就把面解决了大半。
  我夹起筷子试了试味道,还行,除了汤偏咸了点,荷包蛋边缘有点焦,没有其他怪味。
  “我在附近的咖啡店兼职,”任西顾吃完后道,“九月初开学,我大概兼职一个月,所以这一个月打算租间房子。”
  我愕然道,“怎么会突然想去兼职?”
  “……我不想回去。”他沉默了好一阵子,面无表情地道,“那不叫家。”
  我心一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任叔叔和刘阿姨现在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西顾,他已经被他们忽视了太久太久,待在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家庭看着他们的天伦之乐,我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快到达极限了。
  “原本想住校,但学校还要再等一个多月才报名,现在没办法入住,”任西顾道,“所以就在离学校最近的学生街旁边找了个暑期兼职,但那家咖啡店只包吃不包住,我想你也住在这附近,所以今天就过来看看。”
  上海的租房价格都很高昂,若是没有相熟的人,即便工作一个月扣掉日常基本开销后还不知能不能付得起房租。
  “你等等。”我打电话给罗莉,这房子是罗莉的朋友介绍的,价格减免许多,想让她问问她朋友手头上现在还能不能匀出个单间。
  当然,如果是选择打工房的话房租几百块确实可以搞定,但那是一门一床一窗一间,附近能洗澡带卫生间的一室户房租至少上千。
  罗莉在电话那头道,“稀奇了,你什么时候会这么乐于助人?”
  我挑眉,“怎么着,我平日刻薄你了?”
  她不满的哼了声,豪气地道,“得得,我给你问问,回头你等我电话就是。”
  西顾在一旁看着,等我放下电话后道,“麻烦了。”
  我极是不习惯他这么有礼,挥挥手,“小事而已。”
  半个小时后罗莉回电,“下周有一个住户租期到了,房租是一千二,基本配备差不多齐了,宽带也有备好,这片区是找不到这么便宜的价码了。”
  我给西顾报了价,“怎么样?”
  他点头。
  这事就这么成了,双方约了个时间一起去看看房子,不过有一个问题。
  我头疼地道,“……对方下周才能腾出房子的话,这四五天……”
  “就让你朋友暂住在我们那呗。”罗莉顺溜地道,她还压根不知道来得是西顾。
  我只能尴尬地压低声,“……这不方便吧。”
  她那头不自然的支吾了下,“那个……那个我这几天也可能不回去了,以后的话……那个,也不好说,你有个伴也好。”
  想也知道是谁诱拐这小白的,我没好气地道,“回不回来是一码事,你要记得,没套套不给做!知道了吧?不然到时候先上车后补票多丢脸。”此刻我是半调侃加半忠告,谁料将来,还真让我一语成谶,
  罗莉在电话那头窘得讷讷回应,忙不迭挂了电话。
  “西顾……”我回过头想着该怎么安顿他。
  他一直在旁边盯着,明显从头听到了尾。
  现在他无处可去,我也不好把他给扫地出门,最后视线在大厅的沙发上停了停,“若是不介意的话,你要不要在沙发上将就几天?”
  他配合的点头,“你不介意就可以。”
  两人默契十足的不提当年,粉饰太平。
  隔天早晨起来,我抓着手提包出门时转头看了看驻扎在客厅的西顾,他手长脚长,窝在沙发上,双脚探出地面,蹙着眉明显有些不适。
  我犹豫了下,也只能让他再忍个几天吧。
  想起家里的粮草昨晚就已经告罄,他胃疼经不起饿,我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匆匆下楼买了豆浆油条,再捎带上包子上楼,才刚刚打开房门,躺在沙发上的任西顾蓦地睁开眼——
  “早。”我朝他点点头,“你等会去梳洗下,趁热吃吧。”
  他初醒的前五分钟是最无害的时刻,睡眼惺忪,扶着沙发昏朦朦的坐着,揉着眼睛乖顺的点头。
  我失笑,突然想起了从前两人相伴的岁月,嘴角的笑才扬起一半又僵硬的抑下,我走向玄关,“钥匙在桌上,出门时记得锁门。”
  他慢吞吞的唔了声。
  “那拜,我上班了。”
  关上门,心跳竟有些发促,我懊恼的暗自低咒一声,匆匆赶往地铁。
  接下去一连三天,除了每天早上出门的时间之外,其他时间都撞不见任西顾,偶尔听到开门声,也都快接近午夜了。
  他对我的态度变得疏淡有礼,就像是对邻家一个照顾他的大姐姐一般,隔着一个安全不逾礼的尺度。
  我心下松了口气,虽然偶尔还有些怅然,但很庆幸当初没有一头栽下去,否则等少年的热情耗尽后,今时今日的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他渐渐长大懂事,当初的一时迷恋也会如过眼云烟般消散吧。也许心下还存着芥蒂和不甘,但我想时间可以消磨一切……
  带走一切。
  最后一天难得他在我的下班时间回来,当吕梁载着我到楼下时,远远,我就看见西顾背倚着攀着常青藤的红墙等待。
  “到了。”我推开车门,踏出车外时迎上任西顾的目光。
  他身上的咖啡店制服还未换下,白衬衫外搭着黑色短马甲,蝴蝶领结被扯开大半,松松的坠着,黄昏的暗金柔光摩挲着他身后密密的常青藤和一片红墙,他的眼神幽远,脸上却不带情愫,像一幅凝固的鲜艳油画……
  这般醒目的孩子令过往行人频频回首,甚至有小姑娘摸出手机故作不经意的拍下照片。
  吕梁不免也注意到他,深看了两眼,“……以前都没在小区见过他,总觉得有点眼熟。”
  “也许是刚搬来的新住户吧。”我含混道,上一次深夜见到任西顾都已经半年多了,惊鸿一瞥,再加上西顾的刻意回避,吕梁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吧。
  幸好西顾没有过来,只是远远睇了我们一眼,转身上楼。
  “这周去我家里吃饭吧,我妈想见你很久了,都怪我藏着掖着你大半年了。”吕梁揽着我的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能不能再过段时间,”我沉默了片刻,放软了几分口气道,“有点太快了。”
  “好吧,”他没再勉强,虽然眼中有些失望,但还是扬起笑容,“也是我太急了……没事,那你上去吧,晚上早点睡。”
  “你也是,”我目送他上车,咬着唇,“路上小心。”
  他偏头亲了亲我的脸颊,隔着车窗道了声再见,转瞬疾驰而去。
  我转身慢慢上楼,当看见伫立在二楼走道上等待的身影时竟也不觉得意外。
  “站在楼下会打扰到你们,所以就在这等了,”西顾一步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子在这片落日黄昏下极有压迫感,“……原本还以为你会邀请他上楼。”
  “他有晚班,要回公司赶企划。”我尽量自然地道,“有什么事吗。”
  他在距离我一步远的位置停步,“其实今天我是翘班出来,原本想在离开前请你到店里试试我煮的咖啡……”说到这他顿了下,偏了偏脸,“不过看样子你已经聚餐过了,吃不下东西那就算了吧。”
  我迟疑了下,没有立刻回答。
  他坦然地道,“别担心,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谢谢你这次的帮忙,以后也不会再纠缠你了。”
  我迅速抬起眼看他。
  “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他退后一步,“过去一直给你带来困扰,很抱歉……我会试着忘记你,不再造成你的困扰。”

  番外篇 茕兔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任西顾。
  他向来不喜欢这个名字。
  出世以前这个名字是母亲的希望,十年之后,这个名字成了她的耻辱。
  父亲年轻时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母亲花了很大功夫,背了个让人戳脊梁骨的骂名嫁入他家中,那时候民风保 守,未婚先孕名头让外公当场和她断绝关系,过门那天,娘家甚至也没给置办个嫁妆,母亲就两手空空,从租的小民房里遮遮掩掩的给嫁了。
  那时候媳妇入门没有称头的嫁妆得挨婆家多少白眼,这门是入得名不正言不顺,婆婆向来没给过母亲好脸色,街坊亲戚的鄙薄嘲讽也只能俯首帖耳的忍。
  初初几年父亲还是很怜惜,到后来……
  "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了你!”深夜,隔壁又传来女人的尖声怒叫,“你毁了我,毁了我──!”
  他皱起眉,拉起被子不耐烦的捂住头。
  爸又夜不归宿好一阵子,难得回来几天,家中又是没完没的争吵,于是爸越发厌倦,越发不想回来,于是她越发歇斯底里的争吵,冷战,曾经温柔文静的人一下子让人觉得面目全非得可怕……
  十三岁那年,他们终于离了婚。他被判给母亲,每月爸会转一笔赡养费。
  他在家中越发隐形。
  母亲越发不愿意见到他,甚至不愿意再叫他的名字。
  西顾……
  西顾……
  他的名字,对于他们两人而言,每一声,都是一个巨大的嘲笑讽刺。
  母亲情愿整日离家四处打牌,也不愿意回家和他做伴,他常常独自一人待在家中,想着该怎么讨好他们,用尽各种方法的想让他们注意到他……
  但不论他怎么做,爸还是挽着另一个女人逃难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他们母子,不论他再怎么讨好,母亲依然拒绝爱他,依然竭力回避他。
  ……“喂,你怎么在这,不回家?”
  ……" 我说,你的脾气只在太差了,这样和其他人交际不会有问题吗?”
  ……“我已经不是那么年轻,再过两年,我也要有自己的家庭。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小。还能有很多机会……但女人是不一样的。”
  ……“再见,西顾。”
  她曾经说过她只是一个“又老又普通没身材没姿色的俗气女人,
  但就是这么个俗气女人,他无论如何也放不开,走不了。
  他想打开她的心防,走进去。
  她的眼睛仿佛在看着他,又似乎从来都没有停驻在他身上。
  这么多年,他只见过她落过两次落泪,却每次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那个吴越究竟有什么好?男人大丈夫,就应该拳头硬,胆儿肥,装什么斯文,娘们唧唧的。他一拳头就可以揍倒他!
  他边腹诽着,边任性地捏着她的面冷心热,从她身上恣意索取往日无处寻觅的温情。年复一年……直到十五岁那年,发现自己整夜想着她,竟在被单上连画一周“地图”之后,他恍然察觉对她的情感已经无法再压抑。
  拥抱,亲吻,抚摸……
  这些都不够!
  他渴望着能名正言顺的站在她身边,她却避之唯恐不及,狠狠推开他——
  “现在的你没有资格许诺。誓言这种东西变幻无常,谁人能保证永远不变?现在你眼中的我,还算年轻,再过几年,等到你看见我脸上的皱纹,身边追逐爱慕的年轻女孩当真不会让你动摇?而组建一个家庭需要什么,你又想过吗?你有心理准备负担承受组建一个家庭的重量吗。你也只是个孩子,这些对现在的你而言,只是遥远的责任和未来,但就是我所要迫切面临的,你能够给我吗?你能够保证我的安定吗?”
  他无法回答,连哀求她的等待停留都那么无力。
  ……来不及了,他整日整日都难以入眠,看着墙上的时针,多么渴望她的时间能够延缓,让他尽一切切努力的加快成长,直到追赶上她。
  一开始,年少的他被爱情冲昏头,他不明白,只要相爱的话为什么还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也或许他其实是明白的,但不愿去想,不愿在心中增加个放弃的理由。
  “萌萌……”
  他只能趁着她熟睡时,小心翼翼的趴在她身边,将脸凑到她的颈窝,紧紧抱着她闭上眼睛……
  “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在她耳边反复而执拗的喃喃,将无处可依的感情悲哀的宣泄。
  父母都先后建立自己的家庭之后,他们曾问过他是否愿意随他们离开F市去上海。
  待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家庭里吗?
  他冷淡的看着他们的新伴侣望见自己时无言的排斥,轻轻摇头。他不想走,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离开她
  但他未料到,他不想离开她,并不表示她不会抛下他。
  原以为她彻底对吴越死心,可以专心看着他,终究能滴水穿石时, 她毫无预警的给他致命的痛击。
  和她分离的最后几天,两人几乎找不到机会说话,甚至连静静看着的时间也没有。
  他盼星星盼月亮的她年假结束那一天,心中躁得几乎整夜未眠。
  好不容易折腾着睡着,没几秒他又转头去看那时针。
  8点30分。
  他听到隔壁铁门开启的声音,猛地掀开被子急走到窗前等待,几分钟后, " 她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他的双眼始终跟随着路径直到小区门口,最后消失在小区外围的高墙背后。
  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这次他在床上只假寐不到半个小时,到底是抄起角落的篮球奔往校内发泄精力去了!
  ──等你下班后,我们一起去东街逛逛夜市吧,那附近刚开了一家茶餐厅,你陪我试试茶点。
  打球打了一半突然索然无味,他先是给郝萌电话,但半没有任何人接,他只得憋着气,闷闷地给她发短信。
  好半晌,那头还是毫无回应。估计是正忙着吧,他皱着眉合上手机,单手枕在脑后小憩片刻,想到待晚上两人可以手牵着手一道去逛街夜游,心中不由自主的酸软发麻……
  她现在在干什么?
  什么时候能看到他的短信?
  少年又侧了侧身,调整个舒服點的位置,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淡淡的笑容……
  也许是心有所念,时间变得格外难熬挠心,终于盼到日落西山,漫长的一天结束,几乎在她下班时间那一秒他就迫不及待的拨响的电话……
  依然,毫无回应。
  或许的公司正在开会?往日也不是没有这般情况。
  他难得拿出耐心,又托着腮苦等了十来分钟,掏出手机,再打!
  没有回应。
  依然没有回应……
  如何都没有回应。
  他不耐的起身,干脆直奔公司,再给她发了条短信:怎么都不接电话,你还没下班?我在你的公司门口等你。
  他赶到时天已经全黑,他毫不犹豫的直接闯进去,找遍了整个公司,全然没有她的身影,
  他终于有些慌了。
  急急再发去短信: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怎么还没有下来?
  他等了又等,还是没有回应。
  最后他忍不住打的赶回家中,她家的大门紧闭着,不论他如何敲门,呼唤,拨打她的电话,早上离家之前尚且温暖的房间已是一片死寂。
  为什么你不在公司,也没有回家?
  他的心开始下沉……
  不断不断的下沉……
  所有的痴盼期待转瞬成空,他无意识的摩挲着六年来触摸了千百遍的屋门,第一次发现原来它是 这般冰冷……
  你在哪。
  ……你在哪里?
  告诉我,你在哪?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你在哪……
  在哪……
  在哪…
  求你,别走……
  黑暗中,他背过身,在她门前席地坐下,在這个春寒料峭的夜里倚靠着冷冰冰的铁门等待。
  你会回来吗?
  你会不会回来?
  别走,好吗。
  不要走……
  求你,不要走……
  他近乎绝望的盯着手机等待。
  辨不出时间,分不出心神……
  终于,不断开合的手机微微震动一下。
  他紧绷着身体太久,震动蓦地传来时急切的翻开手机,僵直的手指触到时却又不慎滑落,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急惶惶的打开之后——
  再见,西顾。
  他濒临崩溃
  等待了一整天终于等到这寥寥数语,4个字,却已然碾碎他的所有期盼。
  他就像他所鄙视的娘们唧唧的小白脸般,控制不住的嚎啕。
  他躺在床上,吃不下睡不着,心头疼得快要发狂,不管睁开眼闭上眼,眼前全是她写满拒绝的容颜。
  他控制不住的到处去找,明知道她已经辞职,她还是整日守在她的公司门前等待……
  这已经是种偏执。
  不管是谁也劝不走他,楚翘哭着来拉他时直骂他已经魔障,他不管,他就这么耗着, 她不回来,他就这般不吃不喝的耗到底。
  ……但终究,他还是没等到她。
  郝萌的父母叫住他时,他已经虚弱的快认不清人。
  这个早晨,他们默默的看了他良久,只说了一句话,“……别毁了她
  他怔了怔,
  “西顾,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如果真的喜欢她……别毁了她。”
  少年彻底呆住,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的感情,竟会被责贬得般不堪可怕,令他们避之如蛇蝎……
  他想起小时候隔壁屋母亲刺耳的尖叫,“你毁了我,毁了我!”
  他们也认为他会毁般想的吗?
  面对他从心尖上小心翼翼地献出的最柔软脆弱的感情,就是……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狠狠甩开?
  他清楚的记得他是怎么回去,怎么买下当初她最喜欢给他带的各种蛋糕甜点,唤人送上几大箱酒……他太难过,记忆也越发清晰。
  他坐在空落落的房间,不断地想起他们之间的点滴……
  他大口喝酒努力地想忘却过往,然后吃那些蛋糕,边酗酒,直到吐为止……
  那段岁月是他十几年来最阴暗绝望的时刻。
  最后他是被楚翘和泰朗送进医院,醒来后,他坐在充满消毒水味的房间,看着忧心的守在床前的他们,再度缓缓阖上眼。
  出院那天从银行那钱还给那时紧急为他垫付医药费的两人,稍晚了片刻吃饭,他捂住左腹,剧烈疼痛的胃部是那段岁月留给他唯一的纪念品。
  从此楚翘也是真真恨上萌萌。他知道,却绝不容她在他面前提那人的丁点不好。
  他想他确实是魔障了。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
  他还是忘不了她,还是NND放不开!
  只是这一次,他会更加隐蔽小心,这一次,他会更鲸吞蚕食的松懈她的心防,占有她。
  每个人心底深处都藏着个人。
  即便他再怨她。
  即便她再负他。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
  他会永远记着那个人。
  记得她的笑容,记得她的每一个眼神。
  微微颤抖的柔软的嘴唇,悄悄拥抱时令人安心的温暖……
  多么爱你……
  多么多么爱。

  第三十九章
  位于学生街旁的咖啡店不算大,但店主精心挑选的店员可不马虎,充分抓住了这个男色时代色女们的需求。
  当我走进那家咖啡店时,差点被满店穿梭的制服男侍闪花了眼。
  西顾领着我到靠近尾端的座位,晚上八九点钟是咖啡店的高峰期,他愣是在我来之前就借职权之便预订好位置,“你先在这做会,我给你点些招牌菜。
  我点头,落座后环视一圈,发现店内的女客足足占了三分之二,其余几乎都是一对对小情侣,看得出是附近大学和初高中的学生。像我这样一板一眼还穿着套装的上班族是凤毛麟角,也都有了伴。餐点还投到,我翻开杂志打发打发时间,幸好在我看完这本杂志之前西顾端着咖啡姗姗来迟。“甜点只要两样就可以了。”我看他一端就连续端了五盘以上,忙急急阻止。
  “牙受事,其他的吃不完就打包吧。”上完餐点后他就不挪步了,饶是其他男侍朝他频频使眼色,他自岿然不动。
  我有些不自在的抬头看他,“西顾,你继续工作吧,我就随便吃点好了。
  他拒绝,依然柞在我旁边当电线杆。
  我知道他脾气翠,决定的事也劝不动,就僵着张脸努力无视周围的视线。磨磨蹭蹭的快到十点,我整整衣服就要起身时西顾踏前一步,侧过身子想扣住我的手,最后却又蓦地改扣为拦,役有直接和我肢体接触,“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眼尾扫了扫周遭的店员,整晚他们都在探头探脑,但碍于西顾的冷眼,役人敢持虎须越雷池一步,“你可以提前走?"
  “没事,下午己经向店长请过假,今天晚上不是我的班。
  我“哦”了一声,和他一前一后的离开咖啡店。
  本来就己经用过餐,方才又勉强吃完了招牌菜,我肚子涨得慌,反正这附近离家不远,我索性就直接走回去。
  西顾推着单车和我并肩走过街道两旁长长的白杨树,一路无话,半晌后他率先打破寂静,“你觉得咖啡怎么样?"
  “嗯…… 还好。”不是敷衍,其实也确实不错。今晚我试的是摩加冰冻咖啡,咖啡呈固状,内嵌着巧克力浆,杯缘巧克力漩出深深浅浅的流徜花纹,“味道虽然偏甜了些,有点搅拌过头,但总体而言口感还是挺醇厚。
  任西顾听罢闷闷的“嗯”了声,单手捏着车把不开口了。
  我汗了下,猛地想起今晚是西顾大展身手,不由作仰望状看向他,“不过甜点非常精致,尤其是烤饼和无花果方块酥,不输给真正的厨师呢.
  他越发阴暗,“…… 店里的刘叔当然有考过厨师证,之前还有两年的甜点师工作经验。咳,感情他今晚唯一下手的就是咖啡?
  我汕i 山然止住话头,赶紧开拓另一个话题……
  傍晚他的话还言犹在耳,当听到他说放弃之后心中不是役有微微松了口气,但此前六年来的亲昵朝夕相处和骤然决然的一年离别,在谈论话题时我只能步步为营,纠结着该怎么拿捏说话的分寸,不至于踩到雷区。
  西顾的手机却忽然响起一一久久书吧
  “嗯,我下班了。”他双眼平视前方,不紧不慢地低声道,“不用了,太晚…… 我等会就到,是租的房子…… 我不打算回去了。现在?现在的话,”不得不说他的手机音效很好,在安静的街道上,电话那头的声音格外情晰……
  是楚翘。
  西顾断断续续的讲了两三分钟,突然,他停下来低头看了我一眼,深黑的瞳孔在路灯下闪动光华,顾盼间流光槛彩,“嗯,现在郝萌姐也在,我送她回家。
  轻描淡写的一句,电话那头的声音却猛然紧绷起来。
  不是不知道小姑娘对我的敌意,但在这情境下不由令人越发尴尬起来。
  西顾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也不暖嗦,只一句,“还有投有别的事?没有就这样吧。两秒后自顾自的切断电话,关机。
  “对女孩子还是温柔点好…… ”我好心提醒了句,“虽然楚翘的个性很强,可也到底是女孩子,你这样会让人家难堪。
  西顾直接大男人的道,“认识这么多年她也知道我的个性,早习惯了。
  我啧了声,被喜欢的男孩粗鲁对待是如何也无法习惯的吧。久久书吧
  “你呢,”他推着车,“傍晚那个人是你的新男友吧?"
  想起那时他在2 楼,该是看见吕梁的临别一吻,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己经交往了半年。
  他长长的“嗯”了一声,表情掩藏在路灯下,看不分明,“你很喜欢他?"
  “他是个过日子的好人选。”
  “你会考虑和他结婚吗。”
  “嗯,可以的话,我想就这么定下来了。”人选换来换去实在麻烦。毕竟感情能付出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我是个渴望安定的人,不希望不停的替换对象,重新物色培养。
  “是吗。”他低头看着我,似乎挤出一个隐约的微笑,但这笑容太短暂,我几乎以为那是我的错声白嘴见。
  我仰起脸看了看头顶上圆胖的满月,“西顾,要是以后我真结婚了,你要给我大大的红包,就当是这些年我累死累活照顾你的辛苦费。要是你未来结婚了吧,唉…… 那估计都是太远的事儿了,那时我也老了吧。”
  西顾猛地伸出一只手掐住我的脸,“大婶你是不是吃太撑了啦 "
  开学后西顾每周在咖啡店兼职两天,大学的课程比较少,他一个月内约我出去两次。一开始我还如临大敌,出门前心中默默把劝言背了两遍以备不时之需。结呆他只是单纯的请我试吃新品,他的专业也是计算机,偶尔有些程序代码问题也拿来让我解惑…… 虽然我己经把那些知识全还给教授了。于是乎支支唔唔了两次之后就换他彻底鄙视我,共通话题切换成各个院校的师生八卦杂谈。
  他无疑很受异性欢迎,大一下半期据说他也交了个女朋友后,我更加放心。只是问到她是不是楚翘时,被西顾瞪了一眼,“就跟你说过楚翘只是兄弟。
  我切了声,你当她是兄弟,但她可不是。等了你这么多年结果被一个半路冒出的小女生给拐了,她还不气得捶胸顿足?
  “她是什么样子,你描述下。”
  “比我大,”西顾接过我的包帮我提着,自嘲的笑笑,“可能我还真的有点恋姐情结…… ”我一时语塞,冷不伶仃的,觉得鼻尖莫名酸楚起来。
  眼看着西顾的生活渐渐上了轨道,波澜不惊的升上大二时,吕梁的求婚玫势从上半年的猛烈逐渐平息下来。
  公司的大单终于渐渐下放,我的时间更加忙碌起来,抓紧机会表现自己。这个月原本难得的出门约会时间我朝外搁了搁,吕梁也知道我刚刚接下大CASE ,虽然约会推掉了但也役太多抱怨,而是非常自觉的在周休时直接来我的小屋看我。
  有时他上门时自动自发的去超市买好菜,我这才发现自己真有工作狂的潜力,往往当他把香p 御贵的饭菜端上来时我才想起我己经一天役进食了。
  连正牌男友都腾不出时间约会,自然西顾那边的每月两次见面也取消了,就当是为他的女友造福,多给他们点甜蜜时间。
  于是在下一个周休时间我穿着睡裙披头散发的在材料堆和各个名录集抓狂时,门铃声叮叮咚咚的狂暴响起。
  打开房门,我几乎要掩面呻吟一声一一
  两个都提着新鲜食材的男人一起站在我门前,吕梁目光从任西顾转到我身上。
  “他究竟是谁?"
  我的两年平静生涯终于要在这个并不怎么平静的午后彻底捎失。

  第四十章
  额上隐隐作痛。
  我退开一步先让他们两个进来,西顾将手中的食材递给我,低头看了我一眼,“要不,我先回去?"
  我摇头,“没事,你进屋吧。
  吕梁面色不佳,进屋后径直把东西放进冰箱,坐在客厅等我解释。
  西顾熟门熟路的拿着食材直接在厨房的水槽把东西分门别类好,该冰的冰该保鲜得保鲜,水果就单独搁在一处。
  “他是…… 我的远房亲戚,住在这附近。
  男人面对情敌时本能的充满了攻击性,就算是吕梁也不例外,“这一年多我常在小区遇见他,既然是你的远房亲戚,为什么一开始你说你不认识他?"
  西顾长得太招眼,我咬咬牙,脑中努力想找理由顶包,毕竟照实告诉他,西顾过去是和我毫无血缘的邻居关系,那才要命。
  吕梁将视线移到正要从厨房出来的西顾身上,沉蜡声,“这种情况多久了?"
  我越发头疼,若是西顾再大个几岁,怕是连解释时间都不给的直接定案。只是现在这情况,也实在愁人。
  “就是怕你这样我才役说,”我干脆恶人先告状,“他来上海读书时他爸妈专程托我照顾他,他也挺乳人,时不时就来找我,我还不是怕你误会…… ”
  这当口,西顾也走进客厅。
  有外人在,吕梁只得整眉先搁下,“算了,等等再谈,你饭还没吃吧。
  我也知道先前那说辞禁不起推敲,见吕梁进厨房后犹豫着要不要卖乖的进去给他打打下手,努力怀柔政策。
  西顾经过我身边时偏了头低声问道,“怎么了,你男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牙受事。”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今天你怎么会想过来。
  “从上个月起你就在忙着案子,原来的见面时间也都推了,想想也一个月没见你,打从前你一忙起来作息就乱得一塌糊徐,所以这周就想上门给你补补。”他很是无辜地道,“结果…… 没料到就在楼道上遇见你男友。
  我拧起眉,“然后你就干脆和他结伴来找我?”若真是这样我第一个掐死他。
  “他晚了我一步,那时候我都停在你家门口了。他还能看不清?所以我就干脆坦然点,自然的敲}刁。
  我揉了揉额角,匆匆和他串了口供之后,道,“行,就这样吧。我再想想说辞。
  一顿饭下来西顾守礼的退到一边,吕梁没多说什么,但肢体语言透着一股子紧绷。晚饭后西顾没挪步,柞在客厅里和吕梁搭话,不时问他MxM 公司有役有什么有趣的事,或者我在
  公司可有什么模闻。
  我在厨房洗碗,心神不宁得几次差点把碗打翻。
  好不容易出来后,我朝西顾使眼色,让他先撤。
  “赤肠萌姐,我先走了。”西顾识相的提出不做灯泡。
  “郝荫,我也该走了。”吕梁却跟着起身,将外套勾在臂弯走向玄关。和他认识这一年多我和他从未红过脸,虽然他没有再说什么,但己然隐隐发怒。我咬着唇在他穿上鞋离开之前从他背后抱住他,“吕梁,我和他真没有其他…… ”“萌萌,”他役有回头,大手在我的腕间拍了拍,“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等他们前后离开,我一个人对着书房的满地资料发了一会呆,却也役有心情再沉浸工作了。自从去年罗莉突然无预警的投下粉红炸弹结婚之后,屋内就只剩我一人。
  随着资历增加,我的工资足够负荷这个小套房,我是个恋旧的人,暂时也不想挪窝,就在这安定下来。只是偶尔在午夜梦回,这空荡荡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人时,到底会觉得寂寞
  罗莉自个嫁了之后,就开始重点把催婚目标转向我,成日叨念着,“你己经27 ,吕梁也31 了,再不结婚就不怕吕梁被别的女人拐跑了?这年头虽然两条腿的男人多,但是癫蛤蟆中难得有只青蛙棍着,再拖,估计连个小蟒鲜都役了!
  我只得无奈的应下,其实看到罗莉幸福甜蜜的样子不是不羡慕,但每每想到结婚,心中却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翻来覆去的咯得慌。
  想当初罗莉结婚那天边哀嚎着眼泪汪汪地被新郎拖去洞房,如今姐妹里头,三不五时出来晒幸福炫耀的家伙也是她。
  要不要就这么定下?
  真到拿主意时又有几分犹豫怯意……
  这周末就算这么半荒废了,周一部门里的小组开会,我上台讲演时心虚得提早结束晨会。Beata 在我从讲台走下时轻轻拍拍我的肩,“嘿.你今天状态不好。
  她如今升为部门经理,在她继任经理之后,部门内部的职位也重新打乱调整,她名下直辖两个组,过去她负责的小组被拆开,人员随机安插,我是她争取安排在自己的直辖组里,公司内各个部门和小组间的关系如蛛丝般严密分布,相融又相斥,不得不说,在职场中有一个坚硬的后台确实很占便宜,这次我手头上的CAsE 就是Beata 从隔壁组先一步抢来,优先安排给旗下重点栽培的组员。虽然对其他小组很抱歉,但机会稍纵即逝,既然接了这单子,我也想趁着Beata 向总部推荐人选时努力拿下这个大单。
  同期5 个人选中,只剩我一人到现在依然按兵不动。
  倒不是故弄玄虚,我只是坚持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大单之前就己经阵亡了不少老前辈,横竖我也不赶在对方的拒人高潮时上岗上线,到时也影响心情。
  我就一边每日盯着那公司以防有人先出招,边大肆搜罗资料,准备好前期功课,希望能挖到死穴一击出手。
  这是个痛苦的过程。
  这家电器公司的老总五+多岁,儿子和女儿也在公司各带一个部门帮忙。这几天光是整理这家公司的汇编资料就很让人头大。
  其中统计资料是国家有关部门的统计调查报告、主管部门在报刊上刊登的统计调查资料、以及行业团体公布的调查统计资料等等。幸好先前整理的客户名录和企业年鉴也吃进了,我回头去组里挑人,着手重新布置黄页广告。
  真的去全身心投入工作时,时间确实有若弹指。
  公司福利向来是我追求的重点,去茶水{引中了杯咖啡,准备下班后看看桑拿房开了没,去好好放松一下。
  经过创作组的时候几个大男孩扒在门口拉长声,“大嫂,怎么你还在这里啊?"
  我回头。
  出声的小青年被吕梁的朋友敲了个爆栗,局促地对我道,“那个…… 老大今天可能有事,先走一步。
  “牙受关系,回头我会给他电话。
  他紧张道,“…… 你可千万别多想,老大对你忠心着呢。
  我点头,回家后给他吕梁打了通电话,他没接。
  十分钟后收到他的短信,信息不长,就几个字:
  我们还是先冷静,暂时不要见面了,过两天等我想好了会找你。
  我心中开始七上八下的纠结,与吕梁一路顺风顺水的走过来,这是两人第一次冷战,心里说实在话,很不好受。
  连续等待了三天之后,吕梁约我周五晚上在他家见面。
  我到场时他己经将饭菜布置好了,很温馨的三菜一扬,他在一旁看着我吃完饭,障漫地道,“郝萌,你有役有爱过我?"
  我手中一紧,筷子被将盘上的日本豆腐夹成碎沫,
  他把纸巾递给我,“你不回答也役有关系,现在你先听我说。
  我擦了擦嘴,他递上木糖醇给我洁口之后,两人面对面坐在大厅的红木椅上,“我不知道你有役有发现,我们之间有很大的问题。
  他先起了开场白,“从你的态度中,我役有发现你将我列入未来的蓝图安排中。我将所有的家底都告诉过你,也带你见过我的父母了,但到现在,你还是役有主动提起要带我回去见家人。你没想过让我参与到你的社交圈中,甚至你的劳什子远房亲戚在你附近转悠子决两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如果我役有主动给你电话,你甚至一周役和我有任何联系都无所谓,我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我希望自己娶得女人能和我是一体的,能在我工作辛苦了一天给我抚慰,能和我共同进退,也不要求她要怎么表现,甚至煮饭洗衣这些杂事我自己也可以包了,但是我要的是妻子,不是同居室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话吕梁一道道数来,我心惊内疚得说不出话来。
  “我一开始认为或许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也是初恋,所叫受把单身的状态调整过来…… 现在我们在一起也两年了,”他停下来,握住我的手合在掌中,“你究竟有役有爱过我?"
  我彻底答不出来。99书吧网友最新
  他深深看着我,而后默默倚上前,偏头,轻轻含住我的唇……
  我闭上眼,身体不自觉绷紧。
  他稍稍用几分力气,翻身将我半按在长椅的靠垫上,我压抑着推开他的莫名冲动,猛然睁开眼,“吕梁,你怎么…… ”
  睁开眼之后才发觉吕梁的双眼也同样睁着,眼底没有激情,只有冷静得近乎悲哀的东西在涌动。我心中震动一下,原本想推开他的手改抓住身下的靠垫,和他交往了两年,近乎奇迹般,在这个速食爱情横行的时代,我和他的最大亲密接触也止于爱抚,每每快到最后一步,我就满心排斥的喊停……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我闭上眼,收紧抓着靠垫的手,边缘的流苏在指尖被扯落。
  他却猛然停下,抵在我身上,不含情欲的道。
  “郝萌,你不爱我。”

  第四十一章 可惜不是你

  身上的重量退开,我漫漫松开揪紧垫子的手,几乎不敢睁开眼看他。
  “…… 我们就到这里吧。”
  他的话听不出是喜是怒,身边一轻,他站起身。
  我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他,鼻间一酸,“吕梁,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很认真的和你交往…… ”我从投想过只跟他玩玩而己,从一开始,我就是决定昵吉婚为前提的和他交往。
  “我知道,”他回过头,“我知道你己经很努力了。
  我望着他。
  “但是感情,有时候就算是拼命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摸了摸我的头,“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我也感觉得到你己经很努力地想爱上我。这不是你的错,我和你都己经尽力了,但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满意的结果。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扳开,“你是一个好女人,可惜让你放在心里的人不是我。
  我颊上一凉,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终于泪流满面,“吕梁…… ”心中似乎被挖了个洞,瞬间空茫茫得寂然起来。
  两年的朝朝暮暮,我不可能不动容,我并非无动于衷,我想我是喜欢过,心动过,但从喜欢走入爱,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步。
  我从未比此刻更清楚的意识到,陪伴我两年的男人就要离开…… 无法挽留,也不能挽回。“不用觉得抱歉,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吕梁道,“不久我也会重新认识其他适婚的女性,寻找我心目中的妻子人选,但是你…… 若是可以,还是别再耽搁了,男人与女人不同。”他点到即止,放开我的手……
  “不论如何,这两年,我真的很开心。”"
  第二天上班时部门里开始有细碎的蜚语议论传来……
  这两年吕梁和我几乎是焦不离孟,当所有人都习喷了他每天第一个跑的是销售部而不是创作部时,对比这几日的不见人影,反常得让人惊疑。
  “听说最近创作组那头连续接了好几单大案,全忙得找不着影儿呢。”Beata 午休时就在我身边瞎转悠,“所以你也千万别想太多…… ”
  我手中的动作停了下,“…… 我己经和他分手了。
  “什,什么?" B eata 瘩地给吓愣住,“怎么可能,你们两口子前阵子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 ,,
  我低了头,投有再多说。
  两人分手的捎息在两个部门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一致认定我们能走到最后,却止在中途。一个月后吕梁和另一个女子相亲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朝我投去同情的眼神。对于这种眼神我很熟悉,我拦住抄起袖子想冲去创作组问罪的B eatd 老实说,“我们两个是和平分手的,一切是我的问题,他值得找一个更好的女人。
  B eat 拥望着圣母玛利亚的眼神仰望着我,“荫荫,我从来不知道你是包子的同类,还是颗过期白菜馅的包子。
  于情于理,我都不想把吕梁和我之间的事扯出来,只握着Beata 的肩坦白的看着她," Beata ,我是说实话,分手是我的问题,和吕梁无关。
  她}良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算了算了,反正这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懒得掺和。她离开之后我在办公室一个人? 匝征得发了会呆,蓦地,大门再度被打开,B eata 从门口露出乱蓬蓬的头,“下午你可以回去了,我许你半天假,别浪费了。
  “哎…… ”
  “快去快去。”她是存了心公器私用,让我回家修补清伤,避开难堪。
  “我真不用了。
  “逞什么强,滚吧。
  从地铁下来时才堪堪3 点。
  我独自一人在附近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后坐在花圃前,好半晌,心中充满了莫名的迷惘。手机里爸妈催促我将男友带回去的捎息己经被我删除了,近一年来家里催婚的信息我都努力无视,家里己经下了最后通碟,今年春节若再见不到我带人回去妈就亲自杀上来将我拖回F 市相亲。前路该怎么走。
  我卡在中间进退不得。
  十七岁时,就像每一个在青春期怀抱着热情和憧憬的少年一样,我也曾想过未来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找到心目中卓尔不群的Mr right 。
  二十七岁后,我终于发现自己几乎一无所有。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适应子决三年,房子的首付依然没着落,工作还投有做出个子午寅卯,激烈的竞争中也只在分部做个小小的组长,每月的薪水扣了房租和生活费存款也余不下太多……
  但好歹奋斗了这么久,真让我抛开一切再灰溜溜的回去,我也放不开,更何祝回去后,那些三姑六婆亲戚朋友车轮战般轮番上阵的给我安排男人…… 我闭上眼,把脸埋在臂弯,从吴越,西顾,到吕梁,我在想我是不是一直都在追逐着一个遥不可及的虚影,把人生过得一团糟糕。
  眼一闭牙一咬不就是一辈子?
  己经娶妻的吴越,风华正茂的西顾,开始相亲的吕梁…… 我想也许我真的没有那种天分,每次不是早一步,便是迟了一步,这行差踏错的路子,便耗去了个十年。
  手机铃声又在响了。
  我看了一眼,又是家里的电话,老话题还是催婚……
  我站在这个尴尬的年龄,高不成,低不就,绞紧手指,未来前路依然是一片抢然…… “郝荫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无预警出现的熟悉声音带着几分意外,霍地一凝,“怎么哭了,出了什么事.
  我埋着的脸微微抬头,眼前的男孩身上还穿着汗津津的球衣,右手单掌倒扣着篮球,一身啧薄的热力。花圃附近有个篮球场,只是西顾自己租房附近也有一个,怎么大老远的跑这边来。任西顾俯下身,眯着眼看我,“…… 又失恋了?"
  这隐约透着点欢愉的语气不合时宜,让我错愕的愣了下,役料到他会这样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不悦的拨开他的手站起身一一
  他见我脸色不对猛地拦住我,不让我离开,“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萌荫,我是说…… 恢复单身未必一定是坏事。
  我咬着唇,心中憋屈难受到极点又被他死死拦着,委屈,? 温怒,失望,伤心…… 加上完全动弹不得,我终于哇一声哭出来了。
  这行为实在丢脸丢份,我不明白,那时心中积压多时的压力为何会在他面前被瞬间击溃,我忍得住其他人的嘲嗤,但来自于他的,我忍不下,也忍不住。
  他被我这失态的一哭一闹,这惨烈的发泄式哭法唬得他愣了愣,也没了章法,“这些年我总是看见你失恋,每次都看见你哭…… 你就真那么喜欢吕梁。
  我低了头再推,就是不是才槽糕。
  “你可以换个习后再也不让你失恋的男人…… ”他左右哄了半晌,努力想逗我破涕为笑。“怎么可能。”就是恩爱夫妻都有翻脸散伙的一天。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呢。
  他丢开篮球,故意双手环胸用能点亮一百瓦灯抱的眼神将我左三圈右三圈,从头打量到脚,“大婶,如果你三十岁还投有嫁出去的话,我就娶你吧。
  我就知道他在逗我,抓起他的衣角面无表情的扇鼻涕,边配合着问,“为什么?”你就这么肯定你会是那个人。
  “因为除了我之外…… ”他认真地看着我,“再也没有任何男人有勇气舍身娶你了。我怔了下,投了玩闹的心思。
  “怎么又颓了。”西顾倾身靠过来,高大的身躯投去一片阴影,完全遮蔽了我的视线。我有些不安的往后仰。
  他动作蓦地停住,往后退了退,再抬头又是一派阳光灿烂,“要不要出去散个心?早点恢复精神也好。
  我摇头,“不了,我还有工作。
  “你现在这状态工作真没有问题?”他道,“还是去散个心,饱饱温泉放松一下,你的精神太紧绷了,需要好好休息充充电。
  抱温泉在F 市是种习惯,在上海这些年我从未再抱过,想起家乡依山伴水的天然温泉不由也有几分心动。
  “我选了几个地点,回头调出图片,你自己挑个喜欢的。

  第四十二章
  温泉之旅最后敲定在我的生日那天。
  我生日过得是农历,就在分手隔月,今年还是非常难得的星期五,只是原本事先准备的惊喜和浪漫约会全都彻底弃置。
  周五请了假,早上六点的车,我一身轻装,车子出了高速行驶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任西顾提着行李跟在我身后,睐望下周遭,“和宣传图片上投差太远。
  我点头,两人从山道上长长的阶梯上去,虽然正值一日内阳光最盛的时候,山中的空气却极为清新凉爽,带着淡淡的青草香。
  今天并不是节假日,周围零零散散的旅人不多,不用担心下饺子般被挤得无处翻身。室内装满呈和风,泡池有本草泉、美人扬泉、酒泉、加味泉、茗香泉等等……
  现在是春末,我内里穿着泳衣外面用裕袍牢牢包住,先一步到了裕池。
  稍候几分钟,西顾只在腰间松松围了条裕巾,他的腿很长,裕巾只盖到三分之二的大腿,他赤裸着上半身拉开门帘,看到我后,径直朝我走来。
  我有几分尴尬的移开视线,幸而周遭三三两两的也有一些人,让我不至于太窘迫。上游的枚红色花瓣顺着水流滴溜溜在身边打转,低低的落水声蛤向起,一波震荡的水纹靠近,我转头看向也跟着下水的西顾,他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住,无害的靠在池畔的小假山旁,正低头看我。
  温泉有40 ? 7 。度,我浑身被热气蒸的红通通的,随意挽着头发,趴在池边的鹅卵石上,舟车劳顿的疲惫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暖融融麻酥酥的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舒畅感。
  “别饱着饱着就睡着了。”他笑道,大慨过了20 分钟就拉我起来到附近走一圈,回来再泡。我裕袍外又披了件大衣,走出裕池到山道上小逛。
  蜿蜒的山道上每隔一段路程都建起亭子或者是精致供人休憩的朱红阁楼,错落有致地嵌在桃红柳绿中,真有几分远离尘嚣独立桃源之感。
  我拢了拢衣领,到底是年轻人,西顾身上只披着一件暗红色裕衣,微微被泉水润湿的头发柔软的贴在额上,脚下不知被什么一格,我踉跄了下,随即被一只坚实的大掌抓稳。
  “…… 谢了。”我抿了抿唇,想抽回手,指间一紧,却怎么也抽不开。
  西顾偏头看着我在底下暗暗使力和他拔河,翘了翘嘴角,又收紧了大掌几分,低声道,“别动。
  我沉默了片刻,手下猛地再一挣,他随即整个牢牢包裹住我的手,不再让我挣脱。
  当暮色沉下来时,他拉着我的手走进最近一家阁楼。
  进去后才发觉空间竟出乎人意料得大,门口的接待小姐看着我和他食指紧扣的模样不由惊讶的将目光时不时投往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垂下眼,西顾上前一步微微将我藏在身后。
  “您好,请问两位是住宿还是用餐?"
  西顾转头问我,“回程太远了,要不要今晚就在这先将就一晚?"
  “不用了,既然己经订了房间就不要浪费,在这里吃个饭就好。”当初在网上订房时我故意将西顾的房间和我的分别订在两个楼层,都是单人房。这个阁楼确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房间撑死也就4 , 5 间,其中还都是双人房,我觉得…… 气氛有一些危险,自然不会点头。
  “你确定晚上要摸黑回去?”他挑起眉支着额看我。
  一旁的接待小姐充满职业道德地澄清,“其实不算摸黑,沿途我们都设有路灯,照明不是问题…… ,,
  西顾压低眉,双眼凌厉的扫了她一眼。
  她立刻呐呐闭上嘴,吓得再不敢吭声。
  我头痛的扶额,“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他瞥了我一眼,收回视线低头乖乖抿了口清酒。我朝着被西顾的气场压得战战兢兢的接恃小姐招招手,“来一份酱烤肉,脆皮牛脯,狮子头和雪里红。对了,你们这有投有甜点?"
  得到肯定回答后我敲了敲菜单,“一份烤布丁和草薄慕斯。
  西顾坐在榻榻米上等接待小姐出去后把清酒一搁,捏起瓶子给我也倒了一杯,“试试,还不错。
  我小小呷了一口,就不再碰了,“不是我的菜,我对这味道无感。”但不可否认,喝下后腹中一暖,热意漫漫渗出来。
  他只是低笑了声,盘坐起身子继续喝酒。
  菜端上来之后西顾把自己那一份的草薄叉下来,很是不舍的递到我嘴边,“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就随便吃一口应个景。”面对甜食时任西顾原本锋芒毕露的威胁感瞬}司收敛,顺完毛后透出属于他年龄的些许稚气来。
  我推开草薄,摇摇头对酱烤肉清有独钟。久久书吧!网友最新
  他不吃正餐,把甜食和酒解决完,之后就眯着眼定定的偏头看我吃饭,灼热的眼神直看得我毛骨惊然,食欲全牙肖为止。
  “烤肉好吃吗?”他夹然道。
  我“唔”了声,呐呐道,“还不错…… ”
  他点点头,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住我的手,看了我一眼,凑过脸直接将我筷上的烤肉叼走,嚼吧嚼吧之后皱起眉,“昧道太咸了。
  他这次役有阻拦,我顺利缩回手,只是一晚上西顾热辣的双眼几乎都粘在我身上,这种越发押呢的氛围让我有些坐立不安,霍地起身看了看腕表,“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你确定?”他的表情在橘红的灯光中透着一丝暖昧。
  我直接转身就走,以行动表示。
  他懒洋洋的在身后拉长着声,“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
  夜晚的山道很安静。
  诚如接待小姐所说,一路上明亮的白炽灯将山道照的宛如白昼。
  走出阁楼后,山风将脸上的红晕吹散了许多,他出来时又拉住我的手,一道 障漫踱回去。我没放松戒备,任西顾是那种你送我一尺,我必再霸住一丈的人。今夜他毫不掩饰的举动让我开始后悔自己无声的纵容。
  “不要这么紧张,郝萌姐。”他说到‘姐,这个字时尾音低柔的往下压,含着股往日说不出甜腻。
  我鸡皮疙瘩又开始立了起来,“西顾…… 谈谈你的女朋友怎样?"
  “怎么,突然对她好奇了?"
  我嘴角一抽,刚才自己怎么会期待通过他女朋友来唤起他的罪恶感。
  “我的女朋友…… ”他低头看着我波澜不惊地道,“她是个善良又绝情的胆小鬼,分不出她究竟是面冷心热多些,还是…… ”
  我心中剧震,突然眼前一晃,竟然被他拦腰抱起直奔掩在假山后的裕池去。这座温泉山庄在沿途山道上也有设下两三个小型浴汤,周边环着假山或奇石…… 此刻己然是最好的屏障。
  “任西顾! 你放…… ”嘴被狠狠堵住,双脚腾空,他径直将我压入一处中空的假山腹地,挣扎间大衣被用力扯下,只裹着单薄的乳白色裕衣的背脊被他的蛮力压撞到冷硬的山壁上,痛得我呻吟了声,随即下巴被牢牢捏住不让我合上,湿热的舌头肆意探了进来。
  “你,你别啊…… ”我细细的喘息,断断续续的扭头挣扎,他变换角度执着地追上来含住我的唇,吻像要吃人般,凶悍地令人回不过气来。后背让山壁磨得生疼,抵在他胸前的手也推得发红,依然无济于事。
  “背上,疼…… ”我在他身下挣扎了半天才成功吐出来,尾音又被他给贪婪吞回去。一双大掌顺着腰身抚上我的背,我微一瑟缩,他终于稍稍放开我,手臂却依然紧紧箍住我的腰转身沉入裕池,温热的泉水漫上来,他燥热的食指抚上我腰间的束带。
  “让我看看你的背,伤了吗…… ”

  第四十三章
  像一个不真切的梦境。
  介于梦魇和现实之间的迷茫惶惑。
  我皱着眉别过眼,温泉内白茫茫的水汽在犹透着寒气铮铮的春夜氤氲腾起,感官似乎被剥夺,一切像蒙着层薄纱,我看不分明。
  热。
  力气似乎被渐渐稀释蒸发掉,背后细细碎碎的吻倒不如说是咬,腰被一双铁腕狠狠箍住,半托高了身子,脚下踩不着底。
  肩胛处和锁骨相汇集的凹处突地被用力一咬!
  我缩起肩膀,“别!会痛……”
  双手怎么也扳不开他箍在腰上的手,蓦地被他一翻,原本浴衣被褪到腰间的身子正对着他,我只来得及低呼一声,想拉上衣襟的双手被他单手扣在身后,随着动作越发突出胸部被他的胸膛紧紧贴上!
  拨去浴衣后不着寸缕的胸脯和他大敞着衣襟同样光裸的坚实胸膛反复厮磨,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让人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的灼灼吐息拂在唇边,另一只手托着背渐渐往下游走,我羞窘交加,抬脚在水下踹他,“任西顾,你放……”叫声再度被淹没。
  他按住我的臀,大腿突然用力挤进来,浑身的感官都随着他狎昵的动作和下一瞬抵在腿间的恐怖触感悚然惊起。
  我这下真的被吓懵了,在他发烫的揉搓喘息下僵着身体。
  嘴巴被狠狠堵住,唇舌纠缠再纠缠,挣扎,斥骂,反抗,哀求,统统没用,他越发沉重的呼吸声和紧紧禁锢住身体的力量令人无从抵抗。
  “萌萌,萌萌……”
  他反复喃喃着我的名字,稍稍松开了钳制着我的手,手指就往我身下探……
  他的动作生涩而粗鲁,指甲刮得我生疼,我绷紧了身子再三摇头,“不要,好疼……别,别这样……”
  他动作未停,右手按在我脑后侧过脸安抚的来回舔着我的唇,语中压抑不住的躁热和情动,“不要紧张,放松些等会就不会那么难熬……”
  怎么可能不紧张!
  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这般……这般,怎么可能不紧张,我抓紧机会趁他没提防时伸出手推开他的脸,气喘吁吁地努力把握时间挤出话来,“西顾,我没准备好,不行……真的不行……”
  他偏头咬着我红通通的手指,斜睨着我,声音暗哑低沉得几乎是另一个人,“……你是说等你回去准备好了,就可以?”
  我真被他吓到了,咬着唇吸了吸鼻子,忙不迭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他的头伏到我耳边,揉着我的臀身下重重撞了撞,蓄势待发的年轻身体强壮而有力,“放了你那我怎么办……”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般光溜溜地逼迫着求欢,脑袋懵了大半,下意识地抵着他的肩努力想隔开些距离,手足无措地看他。
  他忍不住低笑着突破脆弱的防锁又贴上来,低低沉沉地道,“就算等我们回去后再检验你这话,现在也要先付个甜头是不是?”
  “我……”
  “是,还是‘不是’……”
  我点头又摇头,朦胧觉得他这话不对……
  “选不出来就由我决定,嗯?”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眼底却已经燃了火。
  不容我分辨,双腿被他的腰和大腿再挤开几分,他扳着我的腿一股劲胡闯乱撞……
  我被他粗鲁的动作弄疼地瑟缩了一下,他用力撞了撞,又耐不住的按着我磨蹭,却是怎么也不得其门而入。
  两人都是雏儿。
  我看着他笨拙又难耐地在水下尝试了几分钟,先前他的气势那般足,结果怎么都找不着位置后急得只知道狠狠抱着我,像头小兽一样在我脸上耳根又亲又舔,一劲儿哑着声唤我的名。
  原以为他找不到位置便会作罢,只是未料到男人在这方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念这般强烈。
  当他将暗红色浴衣披在温泉边的草地上时我便知道要糟,哗啦啦被从水里捞出来,我的身子一触到地面还来不及动弹,下一秒就被沉重扑上来的高大身体压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就着朦胧的光线低头在我腿间摸索研究,身下湿嗒嗒的衣服带着从温泉里烘出的热意,肌肤上笼着的春末凉意和身畔暖暖的水汽交融。我别过脸紧闭着眼,不敢看,却又无力抵抗。
  蓦地身下一阵撕裂的痛楚。
  我身体猛地一颤,疼得蜷缩起身子眼泪瞬间滑下来,再度推着他光裸的肩边尖叫着,“好疼,西顾……不要,好疼……”
  他停下来几秒,身体里的钝痛却没有因此消失,皱着眉他按住我的腰压下来,低低的抽着气舔着我的唇,“放松,别绞得这么紧……我也疼……”
  胡说!
  既然你也疼怎么又开始动,他在体内粗暴的乱闯,推也推不开,躲又躲不了,我抽抽噎噎地捂着眼压抑着小声呻吟。
  他一边道歉安抚一边又丝毫未放松力道的撞动,着实难挨。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说女人第一次最好要找个有经验的男人,遇上个同样没经验的雏儿还好,最多两人的第一次更血泪交加艰难疼痛,最怕的是我这种,那雏儿还是个粗鲁霸道又食髓知味的。
  第一次结束时还未消停片刻,西顾又扒拉着我讨好的往我颈窝拱了拱,重新爬上来,“萌萌,再一次,再来一次……”
  我身上像被卡车狠狠碾了一遍,发上身上黏糊糊的,全是汗,两腿酸痛得抬不起来,先前几次疼得受不住求他轻一些时他压根当耳边风,真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滚。”
  他倒好,自动自发的粘上来,扳开腿就往里凶蛮地撞。
  我痛得倒抽口气,蹙着眉弓起身小口小口的喘息着,双手几乎快将身下的浴衣抓破,头顶的星空似乎也被他晃得纷繁坠落下来……
  双腿勾住他的腰调整体位减少些痛楚,说实话第一次没有快感,被他的不知节制磨得难受,只盼这混蛋能早点结束。
  霍地想起他身上随身携带的保险套,敢情他早有准备,我低咒一声,磨磨牙狠狠在他肩上挠了一爪子。
  多年后有人问我对初夜感想如何?
  我沉默了片刻,用八个字简洁明了的形容这刻骨铭心的初夜——血染大地惨绝人寰!
  醒来时人已经回到旅馆,身上清洁溜溜也光溜溜,我睁开眼躺在单人床上,思绪有片刻停滞了下,而后渐渐反应过来。
  怎么办!
  昨晚到最后,自己怎么也稀里糊涂的妥协了,和他做出这等事来。
  我把被子拉起来捂住脸,不想面对他,原本就已经一团乱麻的关系又被扯得更乱,现在该怎么办。
  门咿呀一声被打开,沉稳的脚步踱进来。
  我心中生出难言之感,似怯非怯似甜非甜,埋头把被单捂得越发紧,不敢看他。
  “萌萌,该吃早餐了。”
  我沉默了半天,不吭声。
  左边的被角突然被往外拔了拔,我一惊,忙用力揪住,右边又被猛然一拽——
  眼前霍然现出西顾放大的脸,他笑得眉眼弯弯嘴角弯弯,真真是满面含春神清气爽。
  对比我现在几乎动弹不得手脚酸痛的惨况,我咬着牙瞪了他一眼,最后……最后还是窝囊地恨恨拽回被子,重新缩回去。
  现在大势已去,打也打不过,骂也不会听,这等恶人除了避着还能如何。
  “怎么着,生气了?”他隔着被子凑过来道。
  “你骗我!”我蓦地再掀开被子,“还说什么再不会纠缠,会忘记我,还有女朋友什么的,全是骗我!”再怎么样,到此刻我怎么可能觉察不出之前那些猫腻,偏偏木已成舟。
  他耸耸肩,干脆的承诺,“是啊。”
  我张了张嘴,抖着手指着他半响,气得翻过身背对他。
  他半趴在床上从背后牢牢抱住我,埋头在我耳边蹭了又蹭,见我没搭理他,又紧了紧手臂,轻轻顶了顶我的头。
  我冷飕飕的道,“别撒娇,没用!”
  他索性蹬掉鞋挤上我的单人床,隔着被子把我整个儿抱在怀里。
  我身子僵了僵,“你做什么!”
  他用鼻音哼了哼,手揪着被单往下拉了拉,“你说呢?”
  我登时被吓住,按着被子道,“你别这样!”
  他强健的手臂还锁在腰间,“把头探出来,我想再看看你。”
  我挣扎了下,小心翼翼的拉下被子看他。
  他‘呵’地一声低笑,凑过来亲昵的咬了咬我的鼻尖。
  我的脸霍地发烫。
  “以后你还跑不跑?”他一翻身,压上来。
  我被压得岔了气,沉得受不住,“好重……你起来!”
  “不成,以后你也慢慢习惯。”
  我气得再瞪他一眼,被压得无力动弹,用力别过脸去。
  他俯下头,近乎耳语的道,“萌萌,先说你以后还躲不躲,逃不逃……”
  他喷在我脸上的呼吸是那般炙热,我在他灼热的目光下低垂着眼不看他,他偏着头侧着脸不论我转到哪也跟过来,张嘴衔住我的唇,将舌头探进来吸吮追逐。
  舌尖与舌尖相触,我不喜欢这种过分粘腻交换唾液的深吻,他却分外着迷。
  每每动情时捏着我的下巴不让我挣动,没完没了的卷住我的舌头像要吃人般蛮横得吮着,直亲得嘴唇红肿生疼。
  于是我只能低声求饶,“不躲了,不逃了……”
  他抱住我,左右又黏黏呼呼的在我脸上啃了好几下,也不嫌挤,高高大大的身子硬是努力团着我缩在单人床上。
  中午前西顾去楼下退了两间单人房改订一间双人的。
  我趁他下楼时扶着快断掉得腰才刚刚坐起身,立刻又趴下了,等他回屋里帮我收拾行李时又暗暗腹诽,若不是他那般不知节制,也不会,也不会……
  双人房在走廊尽头,他先把东西都搬过去,而后小心地帮我套上一件浴衣,就这么直接给抱出去了。
  走到上人不多,但还是有的。
  一路上暧昧地投注而来的眼神教人躁得慌,我抓着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胸前,努力催眠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这趟三天两夜的温泉之旅第二天就是在房中面面相觑地渡过,我伤情严重,完全下不了床,只能无聊的看电视和被西顾看。
  夜晚才是最尴尬的。
  只是一夜,双方的关系便翻天覆地,面对他自然而然的亲昵,我的心态一时难以调试过来。
  黑暗中男孩……应该说是男人了,他的手努力安分的在腰间栖息了不到一个小时,便悄悄往下滑。
  我身体还痛着,夹紧腿唤了声,“任西顾!”
  他这才讪讪地收回手,用微微发热的身体蹭我,憋闷地道,“……我难受。”
  我愤愤道,“我比你更难受!”
  他语塞了下,“……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要不……我揉揉?”
  我脸一红,“不需要!”
  “那……你帮我揉揉?”初尝□的身体撩拨而冲动。
  “滚!”
  他将尖尖的下巴顶在我肩上,抓着我的手按往那处热铁,黏糊糊地撒娇,“摸摸我……嗯?你也疼疼我好不……”
  我吓得立刻甩开他的手,“一个大男人你羞也不羞!”
  “可是我实在很难受……”
  我一吼,“双手万能,你就不会劳动下你的手吗。”
  “以前想着你天天用手加班,现在再加班我的手会长茧的。”
  “等长茧了再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啦!”
  他不满地抱着我扳住脸低头就亲,“你够狠。”
  我呜呜在他身下挣扎了片刻,见他只是亲亲蹭蹭,便没有其他,想来他也不是那么禽兽,稍稍安下心来承受他断断续续的吻,渐渐沉入梦中……
  幸而休息了一天,终于能下地了,只是走路时疼得走两步歇两步。
  下午小心翼翼的在室内泡了泡温泉,舒缓了神经之后任西顾挽起袖子给我按摩赎罪。
  他的技术不错,虽然不算专业,但胜在有心,耐使唤耐敲打,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
  我半趴着小憩,肩膀以下全浸泡在温泉里,身后一双手捏着捏着按着按着,却慢慢变了味……
  等我回过神来,那双手正掐着我的腰悄悄往后压……
  我脸一黑,原来真是日久见人心,他果然是禽兽。

  第四十四章
  我脑中还有大段疑思未理清,他却亟不可待的宣示主权,最短时间介入我的生活。
  “任西顾!”我真真是被他气晕,脑中除了……除了这个就不能想想其他?
  他口中暗哑地低低哼了声,动作可一点不含糊,硬是按紧我的腰做完了全套。
  温泉中身体涩得慌,加上初尝情事,也没有觉出什么味来。
  他惯常蛮横粗鲁的动作实在令人吃尽苦头。
  我小口小口的忍痛喘气,支撑在池畔的手软软的脱了力气,腰间连着双腿一带全麻了,夹着难以启齿的酸疼,白汽腾腾的池面绞着玫瑰花瓣,池水一波波荡漾着,反复冲刷拍打着身体。
  折腾了好一会儿,实在受不住了。
  我略略后仰起头,避开西顾没完没了的亲吻先服软,皱着眉,“我受不住,你轻点……”
  连连求了两遍,他这才稍稍停下,身体还剑拔弩张着,他随手拉过一旁的浴衣将我包上,自己没羞没躁的光裸着身体,大咧咧的横抱起我却是先进了浴室。
  抓着莲蓬头两人从头到脚再仔细清洗了一遍。
  他事先大概做过功课,对于房事中女方的注意事项拿捏得条条道道,但既然如此,那些参考资料怎么就没告诉他,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对雏儿绝对要温柔温存!
  他朝着霸王硬上弓这条路线坚持一路走到黑。
  在浴室硬是又霸王了一次,等到终于能从浴室出来后也差不多只剩半口气了。
  他倒是志得意满,春光灿烂地张罗好晚餐之后还能活力无限的继续想闹我。
  “再不让我歇会我真死给你看了……”
  他这才不满的停了手,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踢到一边看电视了。
  临走那天他带着照相机兴冲冲的跑去两人渡过初夜的温泉畔拍了照。
  我暗暗掩面,勉强做镇定自若状蹒跚着上了车。
  他旁若无人的沿途还想继续抱上抱下。
  我忙不迭先阻了,在温泉山庄时天高皇帝远,但到底还是要回归现实生活中,现在也该开始思考回去后一系列亟待解决的问题。
  到站后,他牵着我的手下了车。
  “西顾,”我稍稍用力想挣出手,“有些事,我觉得我们必须谈谈。”
  他手上下意识更收紧了几分,低头深深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抿了抿唇,视线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停了片刻,低低叹了口气,“没有。”
  他刹时舒展开眉眼,扬起大大的笑容,回头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这样有些丢脸,勉力将嘴角的笑意压下来,大男人地道,“那是当然,我早就知道。”
  一旁的司机大叔敲了敲车窗探出头,“恋爱可以等回家关起门再谈,究竟要不要上车?”
  任西顾此刻心情颇好,还能笑眯眯的朝师傅点个头,拉着我上了车,直接报了我家的地址。
  回到自己的小窝我直接先在沙发趴下了。
  他依然很有活力的把行李拖进门,照着我的吩咐,左一点右一点都摆放整齐了。
  “晚上就叫餐吧,”我耷拉着头挥一挥手上的宣传单,“冰箱里没有菜,我也没什么力气再下超市。”
  “你等等,我去楼下买些食材给你补身子,”他理所当然的给包揽了,“那些快餐不卫生,炸食也没有营养,难怪你身上没几两肉。”
  “我挺好的……”
  “得,体力那么差,还没一会就讨饶……”说到一半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消了音。
  我下意识地反驳,“那是因为你技术太差!”
  这下可好,场面霎时静了下来。
  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这都是些什么混话,红着脸面面相觑了下,任西顾恼羞成怒地砰得一声关了门。
  人不在跟前了,一直鼓噪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慢慢回炉重组。
  我挪了挪还在隐隐作痛的身子,想起就这么莽撞的纵容他将彼此再度牵连在一起,甚至还让他突破了最后一步……
  我原以为,原以为自己可以把握……
  把握什么呢,我在心中问我自己。
  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再后悔逃避也太矫情。
  我分辨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想法,在他咄咄逼人的强势下,也容不得我再躲下去。
  犹豫着,我给罗莉发了条短信:
  亲爱的,我刚刚终结了老处女这个身份,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还没过一分钟,那边心急火燎的迅速打来电话,劈头就吼,“是不是你男人不肯认账!”
  “……他很负责。”
  “那就是你发现自己有了?!”
  我嘴角一抽,“你以为我是你啊!再说怎么可能这么神速。”
  “他家人不肯接受你?”
  我沉默了片刻,“双方都不会肯。”
  “不对,”电话那头,罗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刚和吕梁分手,那这个男人又是谁?”
  我原本想和她说的就是这个,但当这句话真被她问起后,我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启齿。
  罗莉声音轻了几分,“萌萌,你别是犯傻了吧……”
  “我还真犯傻了。”我慢慢道。
  她不放弃的再次逼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西顾,”我咬了咬唇,“任西顾。”
  电话那头传来大大的抽气声,“萌萌,你……你真是……”她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再吭声。
  好半天,她不可置信道,“你……你是不是疯了你?你怎么会跟他?你竟然会跟他!”
  我捏着手机,她是我唯一的闺蜜,这事除了她,我还能跟谁商量?
  罗莉口气稍稍缓了缓,“萌萌,你向来是我们这里头最理智的一个,怎么就突然犯浑。”她向来不待见西顾,“你也不想想看现在你几岁,他还个毛孩子,能懂个啥?现在还靠着父母吃饭读书呢,等他开始赚钱创业,你都三十来岁的老姑娘,到时候就不怕他临门一脚把你给蹬了?”
  “这个事儿我有想过……其实这些顾虑我都知道。”
  罗莉婚后犀利了许多,该是老公调教有方,“知道?知道你还这般急烘烘往火坑里跳?”
  “以前避开了……这次却没躲过去。”
  “还有以前?”罗莉在电话那头团团转,小宇宙快爆炸了,“你到底拿不拿我当死党,这些事怎么全瞒着我,现在倒好,无法收拾了才想过来搬救兵。”
  我没做声。
  “你这人,你这人我该怎么说你,你别是认真的吧,事前半点口风也没透,结果……”
  “……我也没想到。”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半推半就。
  “得,电话里怎么说也拎不清,你给我等着,我马上过来找你!”
  一想到西顾还在,罗莉说风就是雨的一头冲来,也不知会出什么乱子,我忙道,“今天先不要过来,等明天下班后我们约个地方见。”
  放下电话后我怔忡了片刻,铁门咿呀一声,西顾提着几袋食材进门。
  “买了些什么?”
  “鱼,鸡肉,猪肝,还有鸭血……”西顾边说边把它们放进冰箱,“水果和红枣莲子我也买了些,等会给你炖了做宵夜。”
  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他的家庭煮父样,难道我真有M潜质,从前照顾他太久,难得他投桃报李我就给懵了。
  晚餐他煮了鱼汤,味道处理得很清甜,没多少腥味儿。吃完后他收拾收拾碗筷,厨房乒乒乓乓成一片,我在他打破我所有的碗筷之前无奈道,“你还是先搁着,明天我自己洗。”
  他摸了摸鼻子,摸进我的卧室。
  我屋内有两台电脑,一台液晶,一台笔记本。我半坐在床上,背后枕着厚厚的软枕,专心致志的抱着本本整理材料。
  他坐在我床边默默把头靠在我肩上。
  我停下动作,把本本一收,推开他的头,转过身正色看向他,“西顾,我们好好谈谈。”
  他坐起身,“好。”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道,“西顾,你是不是认真的?”
  “若不是认真你以为这些年我是在干什么?”他不悦地道。
  “我只是想先和你达成一致,让你再仔细考虑清楚。”
  他双手环胸斜睨我一眼,“别是你想反悔就好。”
  我皱了皱眉,“别耍脾气。”
  任西顾倾下身,拉住我的手轻轻握在掌中,“我是真的想过要娶你,打算和你过一辈子的,这念头我存了很久,不想再改变,我也不会再换人选。”
  “那……”我垂下眼,“你有想过该怎么对任叔叔和刘阿姨坦白?该怎么让他们接受我们。”
  他拧起眉,“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他们同意,我也不需要他们对我指手画脚。”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理所当然的不管不顾,自然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说着不在意,我望了他一眼,“那是不一样的,有些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可以依着我们的性子走。”
  人在踏入社会之后都会经历几番打磨。
  等磨圆了棱角,收获了眼泪,才明白成人的代价……哪个成年人背后没几道伤痕?
  他就是不明白,好不容易把人拿下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干干脆脆的在一起?冷不伶仃把我往他怀里用力一拉,“好吧,我就听你说,有事情大家一起面对,你爸妈还有我家里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就安下心,别再闷不吭声的跑掉。”
  “你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也是人想的,”他挑了挑眉,大男人的收紧了我的腰牢牢把我烙饼一样烙在他怀里,“你就给我点信心,允了我,我们再一起琢磨琢磨,总会有法子,再说,你也可以亲身考察我究竟值不值得你冒险。”
  我沉吟了下。
  “萌萌,你心里也是有我的,是不是。”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若是没有喜欢过他,没存过什么心思,那时我就不会停下抵抗……
  他翘起嘴角,偏头在我的耳朵上咬了一口,笑得越发灿烂。
  我把他悄悄爬到胸前的毛手拍开,“不准碰,我现在还是伤员。”
  他颓然把头在我胸前拱了拱,“还伤着吗。”
  我恨恨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这又是谁害得!”本来休养了一天身体刚刚回过气来,偏偏他又食髓知味的强来,才……
  他只得郁郁的爬下床,一脸欲求不满的开了另一台电脑CS爆头去。
  我看他把键盘泄愤得敲得啪啪响,憋着笑抱着我的本本,继续恶补资料。
  西顾那头玩了一会游戏就沉寂下来,我略略抬头,发现他在泡论坛和博客。
  十一点钟,西顾起身去厨房给我炖红枣莲子汤,我眯起眼,好奇的起身瞥了瞥他的电脑页面,随意浏览了几页,我的脸猛地一暗——
  只见其中开着一个帖子正是温泉“运动”心得,楼主洋洋洒洒地分享了各地温泉优劣和最佳温泉奸情地点之时,我暗暗喷出一口血,这次的温泉山庄赫然在其中,评价五星级!
  尤其在跟帖中还有人贴心注明离山道附近位于假山群中的那个小浴池,秋月无边之时,正是绝佳好去处。
  牙痒痒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的起床洗漱时我忍不住尖叫一声,涨红了脸瞪他——
  “任西顾!你上厕所为什么不关门!”
  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青年慢腾腾打了个呵欠,甚至没个遮掩动作的继续对着马桶解放,慵懒地道,“大半夜没睡,今早我才刚刚小眯一会儿,脑袋正晕乎着……”
  “我不是都睡得好好的。”
  他指指眼下一圈浓重的阴影,欲求不满地睨了我一眼。
  我用力“砰”得一声甩上门,真真是言语不能了。
  等西顾打开门勾勾手指示意我可以进来时,我和他一人一个洗手池,抓着牙刷牙膏肩并肩刷牙。
  镜子中一对满嘴泡沫的男女一高一矮的站着,同样乱蓬蓬的头发,同样朦胧惺忪的眼,我竟然开始觉得这感觉不坏。
  出门后虽然走路姿势还有些扭捏,但不细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只是想不到Beata的眼睛竟然这么毒辣,一早上暧昧的盯着我的走姿和腰身笑个没完。
  “做女人的感觉怎么样?”午休时她八卦的跑来和我咬耳朵,满脸“别装了,否认无用”的表情。
  我瞥了她一眼,“痛不欲生。”
  她倒抽口气,眨巴着眼睛,“先天疼还是后天?”
  先天疼是某些雏儿的体质问题,会比其他人更难熬,后天的话,只能哀叹自己选的男伴了……
  我扫了她一眼,沉痛道,“后天。”
  她同情的抱抱我,“这确实是悲剧啊。”
  眼看今天不良于行,Beata体谅我,就让我先在办公室坐着,暂时不用出门拜访客户。
  就这么打打文档填填报告,屁股完全粘在座位上过了一天。
  下班后Beata走得一步三回头,看得出还想继续八卦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但她很把握隐私分寸,压抑着八卦之魂没再打探其他。
  我和罗莉约的时间是下班后一个半小时见,毕竟她已经是拖家带口的人,好歹也得给她老公留下个煮饭时间。谁想那丫头急不可耐,我前脚才刚到自家楼下呢,她后脚一个电话就 打来,“我快到小区门口了,五分钟之内到。”
  “不是说去外面谈?”
  “想了想,还是在自个的窝隐蔽点也自在点,你现在还没吃饭吧,试试我这些年磨练的手艺。”
  我笑着应下了,上楼时发现有两个穿着搬家公司的制服的大汉走下来,我不以为意,到家后掏出钥匙才刚转了转,门就被迅速从内打开……
  我视线往玄关上一扫,蓦地在大咧咧的堆叠在一边的层叠行李箱上卡住。
  任西顾朝我微微一笑,亮出森森白牙。

  第四十五章
  我脑中嗡地一声,“任西顾,你在干什么?”
  “搬家啊,”他低头继续将行李拖到主卧房去,泰然自若地道,“我已经把我的租房给退了,过来给你义务看家兼当保姆,当然,这一半的房租我会付的。”
  西顾那性子若和人同住恐怕会变成一场灾难,当初开学前任爸爸家一合计,就依他的意思,在校外租了个小套房给他。这家伙倒好,直接先斩后奏的退了房子投奔我来了。
  我一阵头晕,扶着额,“我一个人住习惯了,再说你原来的房子离学校比这近多了,你搬来做什么,也不嫌黏糊。”
  “萌萌,”他唤了一声,突然无预警地将手上的行李一抛抓住我的手就往怀里带去,“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心里不是有我的吗,你不是也说会考虑我,给我机会表现的吗?”
  一连串的吗砸下来,我大窘,努力回忆之前真的许了这么多承诺?
  他像小狗一样,抱住我将汗津津的额头拱过来,高挺的鼻子一劲儿在我脸上蹭来蹭去,“你反悔了,真不要我?”
  热热的鼻息喷在脸上,那双手开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我吃疼地反手给了他一记大爆栗,“现在别闹,我有正事……”想到罗莉再过几分钟就到了,我肾上腺激素狂飙爆发出神力挣脱出他的钳制,“等会罗莉要来,我先下楼等她,你没事别跟下来……”
  迅速扫了西顾的行李一眼,我头疼万分,不行,绝对要换个地方见面,不能让罗莉进这屋子,
  “才刚回来就要走,”西顾不满地也要跟来。
  “你去做什么,都是女人家家的,你一个大男人在那碍手碍脚。”
  任西顾向来不是个听话的主,臭着脸硬是一路跟上跟下,自从确立关系后他就丢了假面具,原本的霸道,撒娇,坏脾气……一样一样来。
  我半路紧急给罗莉打了电话改约在对面街的牛排店,解释今天家里不方便,这些天都没去整理,厨房乱成一片。
  罗莉将信将疑,“真的?”
  我忙不迭点头,“骗你做什么,我还等着尝你的手艺,下次换我去你家里串门。”
  任西顾明显不爽,睨了我一眼,大手往我腰上一搁,宣示主权。
  我脸一红,掰又掰不开,等罗莉赶到时她盯着我腰上的手挑起眉,双手环胸暗暗再剜了我好几眼,主动拉着我的手挨着我找位子坐下,西顾被挤到对面去。
  每个男人想抱得美人归,顺利融入意中人的社交圈,大抵都要经过她们身边的闺蜜们重重考验。
  因此虽然他脸还黑着,但也难得会忍耐住,听着罗莉劈里啪啦的教训。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罗莉把头摇成个拨浪鼓,当着西顾的面直接把我拉过去咬耳朵,“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要说是脸蛋,确实似模似样,但你口味也忒重了吧,这一脸凶神恶煞究竟哪里对了你的路?要么就说你是看中内在吧,那一身出了名的臭脾气就能把你给拐了?说才吧,人家大学还没毕业,说财吧,现在还靠他爸妈养着,了不起就是个二世祖,”她一溜下来不带喘地把西顾从里到外数落一遍,最后总结,“我说萌萌,你究竟图人家哪啊?这小草嫩归嫩,但是棵毒草!”
  说是咬耳朵,罗莉的声音可一点也不小,话音一字不落的叫西顾听得清清楚楚。
  我也只能无奈的勾起嘴角,再安抚的望了西顾一眼,桌下的鞋尖轻轻蹭了下西顾的腿。
  西顾握住我的手,双眼锐利的看向她,慎重地道,“我对萌萌是认真的,既然和她在一起,我要的就是长久,日后我会给她给交代,决不会辜负她。”
  “日后?”罗莉瞥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也知道是日后,谁知道真到了‘日后’,你蹉跎完我家萌萌的大好光阴会不会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证明?”西顾沉着的道。
  “你现在能拿什么做证明?”罗莉哈了一声,虽然平时很小白,关键时刻那精明美艳的外表还是给人以强大气场的错觉,“你仔细看清楚了,”说罢,她食指勾起我的下巴左右在西顾面前展示我的脸,“说内秀吧,她压根闷骚阴沉,看姿色吧,也着实不甚出众,说可爱吧,回炉重造还比较有可能,说钱财吧,也刚奔了小康,最后说到才学……还要我继续说?或许你潜意识中其实是有点恋姐……哦不,是恋母?”
  罗莉……
  我暗暗饮恨,这小妮子也太狠了吧。看她还打算捏着我的脸继续唠嗑下去,我出手弹开她的食指把脸缩回来。
  “别吵,”罗莉总算歇口气转过头,看我瘪瘪的摸着脸,“怎么了?”
  我幽怨地道,“伤自尊了。”
  她忍俊不禁,“你也太给我漏气了。”
  西顾也不管她是嬉笑怒骂还是指桑骂槐,径直道,“我会证明的,一年内我会把这个证明公诸开来。”
  闻言我也惊讶地望向他,什么证明?他怎么从没跟我提起过。
  “公开?”罗莉道,“你要怎么公开,公开的让她被人戳脊梁骨?还是公开的让你爸妈接受她。”
  “这个问题我已经和萌萌谈过,”他见招拆招,继续道,“我爸妈这边由我来解决,不会让她受委屈……”
  谈到后来,两人直接撇开我,罗莉一条一条的列清楚,完全把我当成温室里的豆腐花处理,西顾也难得没有发飙全程按捺住臭脾气,除去被挑衅时杀气四溢之外态度还是诚恳得童叟无欺。
  罗莉只差立字为据,草草将几大条做个归纳总结后再三确认若是他做不到其中一样就不准耽误我的青春赶紧走人。
  桌上的菜早凉了,我看着罗莉一条条拍板,不是不感动,只是她一脸巴望着西顾快快违背其中一条好立刻让他滚蛋的期待太耀眼,西顾额上的青筋一抽一抽,即将要爆发。
  罗莉虽然神经很大条,但西顾的气场实在超乎常人的强大,在西顾爆发的前一秒她终于意识到情势不妙,摇头叹息,“哎,现在的年轻人耐性怎么就这么差……”
  西顾眼中的负面情绪一路攀升中,我同属于重点批判对象,悄悄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罗莉眼尖,吁口气起身后冷不防把我一搂,无奈地道,“哎,算了算了,不和你啰嗦,这些老生常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自个儿犯浑在这拼命唱黑脸,只希望以后你不会后悔吧。”
  我心里一暖,可惜她站着我坐着,她这一搂我的脸正好被压入她波澜壮阔的胸脯中,差点窒息。
  她搂完后再朝西顾呛一声,“别被我发现你欺负我们家萌萌,否则说什么我也要让她和你彻底断绝来往。”这才撒了手,变脸般朝我亲昵道,“萌萌,你继续吃吧,我先走了。”
  “你那份餐还压根没动过呢。”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男人催的急,回头再陪他去吃饭。”
  晚餐解决完之后我和西顾步行回去。
  他在罗莉走后就一直沉默着,出了餐厅也是一路直走,留给我一个背影。
  过马路时他终于停下来,默默的握住我的手,十指交扣。
  绿灯亮起。
  他牵着我走过斑马线,他的个子很高,手很大,骨节分明而有力,夕阳斜照在两旁高高矗立的大厦上,他牵着我从楼与楼之间流动的阴影走过,他的影子偶尔在毫无遮蔽的空区重叠在我的影子上,莫名泛上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他沉默地和我走了好一段路子,终于低低的开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原来他到底还是会介意和不安。
  我以为他的性子会毫不顾忌的攫取自己想要的,“如果我觉得会,你是不是就不再缠着我?”
  “你想都别想!”
  当夜西顾很识相的到隔壁房窝着,没来闹我。
  等过了一周后那夜,临睡前他在客厅唤我,电视还开着,他的声音混杂在其中,有些不真切。
  “怎么了?”
  他比了比桌上的红药水,“白天打球时撞到了,伤在背后,我够不着。”
  他在家里一般只穿着件小背心,底下要么是睡裤,要么就是松垮垮的牛仔裤。
  “你太高了,再俯低点。”我捏着红药水掂着脚站在他身后。
  他依言往沙发上一趴,乱蓬蓬的头发不听话的翘着,半眯着眼偏头看我,“快点。”
  我咬了咬唇,目光在那件小背心上停了停,先捏着边角往上卷……
  他背部的肌肉晒成均匀的古铜色,一寸寸曝露出来,紧绷弹性的肌理在我的指尖无意中触到时动了动,仿如被烫到了般,我迅速缩回手。
  他睁开眼,手肘微微支起上半身,表情还是一样平静甚至带着点慵懒,但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却如嗜人的猛兽。
  “……你还是自己来吧……”我把红药水一丢,初夜实在太惨痛了,我现在满脑袋都是——撤。
  “真无情,不是说我自己没办法吗,”他大手直接一拽,迅雷不及掩耳的把人抱了个满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你跑什么?”
  我顿时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肉,随时会被拆吃入腹,双手握成拳挤在两人之间,推着他贴上来的胸膛,有几分可怜的道,“我……这几天,不方便。”
  “你的月事中旬就应该已经结束了,”任西顾竟然比我还清楚,他抱着我俯首在我耳边啄了一口,“每月那几天你的气色可没这么好,脾气也暴躁多了。”
  我瞬间言语不能,他在我耳边低低的笑,身体已经蓄势待发,轻抵在我腿上,“别,你别这样……”
  “怕疼?”他把头埋在我胸前左手将我的睡裙往上撩,直撩到了腰间,“我再试一下,这次保证不会弄疼你了。”
  “不行……不,西顾别,唔……”
  沙发上的软骨头和抱枕被扫到地上,小背心随意抛到茶几上,靠垫也被扭得滑落了大半……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气喘吁吁地再推开他,在他扑回来之前道,“套套呢?你有没有准备了。”
  他身体霍然一僵,我终于松了口气,坚持,“没套套不准做!”
  他颓然倒在我身上,仿佛泰山压顶,“就不能打个商量……”
  “这哪里是能商量的,”我恨恨地再推推身上的大男人,“罗莉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剩下一半的话我没说,罗莉先上车还能补票,但我呢?现在我压根补不了票,这当头怎么能出什么状况。
  他愣是不肯从我身上下去,压在我身上好半晌,努力平复情 欲,待粗重的喘息逐渐收敛,他松开我,我背后已经汗毛倒竖。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第二天一大早西顾就跑去买了一盒杜蕾斯。
  艰难的和他实践了半个月的人体艺术,我白天还有业务要跑,他却年轻力状精力充沛,着实难挨。
  于是第一条家规很快就应运而生:
  家规一:除开生理期,每周一三五六为固定的运动时间,其余时间违者斩无赦!
  ——BY 郝萌

  第四十六章
  生活重新走回了轨道。
  ……也许并没有走回,我转头看了看闹钟,推醒身边的大男孩,“西顾,起床了,今早你有课。”
  但不管是脱轨抑或是另一种回归,我的生命从此也不得不容纳下他。
  低头看着晨光中他隐透稚气的轮廓,我想我到底是逃不过这场魔障了。他能不能坚持到底,既然走到这一步,不论最后的结局如何,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萌萌,”他半梦半醒的,皱着眉翻身将我拦腰一抱,乱蓬蓬的脑袋直往我怀里拱,躲避窜入室内的晨光,“再让我睡会……”
  “别闹,”我挣扎着推开他的头,“我还要上班呢……”
  他不满地凑过脸,“那亲一下再走……”
  我直接给了他个锅贴,“给我刷牙洗脸去,不准再翘课。”
  “……啧,真悍。”他咕哝着,终于爬梳一下头发,懒懒地半睁开眼。
  我抱着被子坐起身,背后泛起一阵凉意,任西顾单手撑着脸,对着我光裸的后背吹了声口哨,我回头白了他一眼,直接卷着被子下床,捡起昨晚被他粗鲁的丢到门口的睡衣。
  “萌萌,我的内裤呢?”
  “你自己丢到哪里去还不清楚。”我背对着他,听见他悉悉索索的下床,赤 裸着身体在房内走来走去。
  “任西顾!”我扔给他一条平角裤衩,实在受不了他光溜溜的在身边晃来晃去。
  他嫌弃的单指挑起裤衩,恬不知耻地扬起嘴角,“你又不是没看过。”
  我拉下脸,直接把这死小鬼踢去浴室。
  草草做了早餐,墙壁上贴着大大的课程表,早上一二两节的课我都用红字标注了,每到那天就拉拔他起床。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西顾,好了没有,你只剩下十分钟。”
  浴室里传来闷闷的辩驳,“偶尔迟到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给我快点啦。”
  今天要出门拜访客户,趁西顾吃饭时收拾整理好资料夹和公文包,我手上捏着一张问题大全,将这次的营销总监林总可能提出的问题和最得体的说辞在心中默默的再演练一遍。
  前期准备和资料收集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做的够充分了,我心中终于有了些底气,决定正式登门拜访。
  第一次接触大单就是购物街广告推广,我信奉磨刀不误砍柴工,好的准备是成功的开始。
  “你在看什么?”
  手中的资料突然被抽走,西顾站在我身后扫了资料几眼,“林总?”他曼声念了念资料上的标题总结,“所学专业、兴趣爱好、最近负责的CASE,入行以来的案例分析……你查这么清楚做什么?”
  尾音一扬,明显不悦我对其他男人投以关注。
  “他是这次的客户。”我抓回资料继续埋头温习。
  他伸出一指用力点了点页面上的‘未婚’这两个字,“还特意标注未婚?”
  我拨开他的手,“未婚和已婚当然有探查的必要,如果已婚,我可以从他妻子那打通关节,比如最近他妻子的身体状况或者是工作方面……”拉近乎最重要的是了解,当你了解他越多,那么共同话题就越多,距离就会拉得更近。
  说到一半工作经我收了嘴,再看了眼时间,推了推西顾,“还不快走,迟到了。”
  西顾提起背包俯首在我脸上匆匆一啄,这才离开。
  出门前拨通电话,“你好,我是MXM公司的郝萌,请转接林总的办公室。”
  秘书小姐没有转接,冷淡有礼的道,“请问你跟林总有预约吗,找他有什么事。”
  这段时间被挡驾挡得无感了,软言拜托她都斯通见惯,我用上来丢份不说也没太多成效,于是便加重语气另辟蹊跷。
  我直接将方才的话再重复两遍,“我是MXM公司的郝萌,请转接林总的办公室。”这招是部门前辈教的,说这话底气要足,牛气哄哄,八成的秘书会因为担心得罪了大人物选择妥协。
  奈何这位秘书小姐也一样牛,坚持,“林总不在,他在开会。”
  OK,这是社交老辞令了,我无视她的话,依然强势道,“你就告诉林耀,我是MXM公司的郝萌。”这当头就直呼老总的姓名暗示双方关系匪浅,换人情攻势。
  秘书小姐总算迟疑了一秒,“林总……”
  我立刻趁热打铁抓住主导权,“请问怎么称呼你?”
  “我姓于。”
  我放软口气,“于小姐是吧,这次我和林耀主要是就上次的购物街推广案做进一步商谈,稍后我还要带企划案和其他开发商再磋商,这事可等不起。若不是真急,我也不想为难你这小姑娘不是……”
  我直接把针对对象转到她头上,软硬兼施。
  她口风松动了些,总共磨磨蹭蹭了近二十分钟这电话终于转到正主头上。
  等待接通的心情分外难熬,我心下忐忑,待电话一被接起我迅速道,“林总,你好,我是MXM公司的郝萌。”
  电话那头只是一句淡淡的,“你好。”
  “是这样的,这次给您电话主要是……”
  “是购物街的推广案子吧,”他不疾不徐地道,反而还有闲心问,“你方才和我的秘书谈了多久?”
  “……十七、八分钟吧。”怎么了?
  “还不错,是这个月最短时间突围的,”他话题漫无边际。
  我努力转正题,“既然林总也知道我的来意,那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我这里有一份企划案,你看是传真还是E-mail给你?四十……不,三十分钟后我就会到,你先略一遍,若是有任何问题的话我可以当面演示解答。”
  久闻他难缠,我心下已经做好被拒绝和敷衍的准备,随时准备好应对说辞。
  不料,他竟出乎意料之外的干脆,“不用发,你直接带过来吧。”
  我一愣,反应过来后忙不迭道,“好的,我立刻过去。”
  狠狠心,我直接打的飙到盛世房产公司楼下。
  和门口的前台小妹通报了声,她们只一径微笑着说请稍等,足足让我等了快一个小时才顺利见到林总的秘书于小姐。
  “抱歉,久等了。”她领着我在会客厅的沙发坐下,再倒了杯茶,歉意的道,“林总现在在开会,不太方便,请你再稍等片刻。”
  我嘴角抽搐了下,还等?
  再说开会这借口也太不敬业了,这都开了几场会了?
  见她转身就要走我忙叫住她,再回了个笑脸,把策划案递给她,“请你帮我转交给林总,他要是忙你就等他出来后交给他吧。”
  “那你?”
  “我再等等,没关系。不过我也担心会不会一直等不到,所以就先托付给你了,于小姐。”话尾不忘再强调她的名字,告诉她我记住她了,加强责任感。心中也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看他一来就下了杀威棒,我也只能表示诚意,一直等下去了。
  这一等就没个头,午餐就这么在心底暗自吐血中过去了。
  眼看指针划到了下午三点,五点半就到他们的下班时间。于小姐看我依然饿着肚子等在这也有几分过意不去,每隔一个钟头送上茶水饮料,明示暗示我改日再来。
  “林总会开完了吗?”
  秘书小姐有些尴尬地道,“是这样的,林总开完会后还有项工程要到现场查看,真是抱歉啊,林总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要不,你还是改天再和林总约个时间?”
  “没关系,”我挥挥手,这不关人家小姑娘的事,我当然不会把脾气发在她身上,拎起包包不忘再提醒一次,“于小姐,那麻烦你等林总明天一回来就把资料转交给他。”
  于小姐道,“那是一定的。”
  “这是我的名片,”我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是我的电话,有问题可以联系我。”
  看到她接下名片,我再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走出大门。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我揉揉笑僵硬的脸按着肚子走向最近的餐厅,做这行受气是必然的,只是没有人天生是耐击打,这些年并不是没遇到过比这更严重的侮辱,但心里的憋屈依然感还在,并不以习惯为转移。但这就是生活,除了越挫越勇,还能如何?
  心中腹诽咒骂是一回事,虽然今天无功而返,可眼下已经订好了接下去一周的拜访计划,我就硬着头皮做好继续吃闭门羹挨冷眼的准备。
  路过一家粥坊,想起西顾胃不好,我进去打包了一份山药粥,决定回头给他食补。
  他的课程表我比他还熟,下午他也只有头两节课,他习惯在放学后打一个小时篮球再走,难得今天有空,我算算时间,决定直接去学校找他。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进出的学子们尽情享受在踏入社会前的最后一段惬意时光,我提着公文包一身严谨套装在一群网球袜短裙T恤大声嬉笑的女孩中走过,她们脸上洋溢的青春放肆得竟让人觉得有一些刺眼。
  我突然有一分情怯,迟疑了下到门卫那询问篮球场该怎么走。
  大爷很热情,“你就往前一直直走,看到第二食堂后往右边拐,在实验楼后面。”
  我一一记下了,“谢谢。”
  他看了眼我手上的打包袋,“哎,是来找你弟弟的吧。”
  我支吾了下,拧紧了袋子急急往球场走去。
  离球场越近,一路上穿着球服的男孩们和坐在观礼台上的女孩们狐疑地频频侧目,这里与我格格不入,我在观众席上坐下,高跟鞋卡得脚有点疼。
  不需要太费力寻找,我几乎一眼就看到场中央深蓝色球衣的任西顾。
  他背对着我,低着头似乎在和谁聊天。
  他脾气出了名的难相处,谁这么有勇气?
  我好奇地向右再挪了几个位置,终于见到笼罩在他高大身影下的女孩——
  楚翘。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几乎都快忘了她的存在。此刻她仰着头,手肘亲昵地撞了撞他的腰,笑着递给他一瓶纯净水。
  任西顾接过来,仰头痛快的灌下,额上脸上都是汗……
  当看到楚翘拿着纸巾踮起脚尖开始为他擦汗时我猛地站起身,敢情他每天都是留下来和她一起打篮球?
  好,很好,看来他身体实在是好。
  山药粥?
  我自己吃了!

  第四十七章
  最先看见我的是正对着我的楚翘。
  在我的灼灼视线下任西顾毫无感应。
  她勾起笑,轻轻点了点西顾,下巴朝我的方向奴了奴。
  西顾顺着她暗示的方向回过头,在看见我的刹那蓦地一怔,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萌萌——”
  他立刻不管不顾地从场中三两步跑上观众席,我心里有几分憋屈,对刚才看到的画面还没释怀,但现在他这般肆无忌惮的跑来,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好冲他发脾气。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他身上热气腾腾,脸上掩不住的惊喜。
  我淡淡道,“提早收工,所以过来看看。”
  他拉住我的手,“你等我一会,这场球结束后一起回去。”
  “郝萌姐,难得你过来呢。”谈话间楚翘也走过来,她身上是和西顾同款式的橘红色球衣,里面套着黑色的抹胸,她的个子很高挑,宽大的球服衬着修长结实的双腿,领口处春光若隐若现,一眼望去极是青春动人。
  我暗暗捏紧手中的袋子,这是……情侣装?简直出离愤怒了。
  任西顾拉着我走到观众席第一排一处统一堆放着书包和杂物的座位,旁边三三两两的坐着不少同是等人的女孩,“不到半小时就好,我很快回来。”
  有外人在,我努力不让语调太生硬,“我有事,先回去了。”
  “怎么了?”西顾却极是敏感,“怎么突然生气了?”
  “没有。”我皮笑肉不笑的扯出一个笑脸。
  西顾皱起眉,盯着我沉默了片刻,突然冷声道,“算了,不打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我挣出他的手,“你该干嘛干嘛。”
  他握住我的手腕,拧起眉,“你到底怎么了?”
  他眉眼压低时一贯煞气逼人,旁边几位原本在说说笑笑的小姑娘被吓到了,悄悄地噤了声,唯一还神色不变保持笑容的是楚翘,她轻轻推了推西顾,“摆什么臭脸啊,郝萌姐难得来一趟,你凶什么凶。”
  任西顾偏头看了她一眼,稍稍缓了缓口气,但仍是握着我的手不放,“有什么不开心你说,别动不动就走。什么事情这么急,等我十来分钟还不行?”
  人来人往的,西顾硬拉着我僵持在原地,打眼得可比拟聚光灯。
  我心里堵作一团,偏偏这场合也不容人发作,再僵下去太难看了,最终我还是面无表情的提着我的山药粥坐下,没再吭声。
  本是乘兴而来,我私心其实也不想败兴而归。
  西顾和楚翘重新回到场上,这一次,谁都明显看得出他现在心情很差,他是前锋,冲杀抢攻扣篮的动作饱含着发泄和怒意,敌对方几乎不敢正面PK防守。
  楚翘是场上唯一的女生,女子打篮球大都有些扭捏难以放开,楚翘的姿势却是极为洒脱漂亮,每一个回眸,手势,充满张力的眼神,脑后高高的马尾甩动着,和西顾的配合极为默契……
  她是耀眼的。
  我不得不承认。
  这样一个出色又与他志趣相投的红颜知己,他当真不会动摇?
  我不敢肯定,但要我哭着喊着和西顾闹,指天画地的要他从今以后和楚翘断绝一切来往……
  有意思吗?
  没了一个楚翘,不代表就没有其他女人,未来还有数十年,日后每一个接近他的女人我都要和他闹一番吗?还是干脆将他束缚在我的世界中,不准他接触所有的女性?这太不现实,而这样的自己,未免也太过可悲。
  再过不到三年,我就三十了,西顾才刚出社会。
  等我四十了,他却正值壮年,三十三岁,正是男人最香醇的时候……
  那时的我,还要继续和他闹着,不准他和任何女人往来,整日忧心忡忡着他是否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果断得掐掉思绪,不再继续往下想,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你是,任西顾的姐姐吗?”犹豫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我回过神,发现是先前就等在这里的几个小姑娘,“有什么事?”
  叫住我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她涨红着脸,鼻尖紧张得微微出汗,身边的短发女孩一直在撺掇着她,“你怕什么,说啊……”
  我心下隐隐有些了悟了,不自觉掐紧掌心。
  女孩支吾了片刻,身边的朋友看不过去,直接替她问了,“很冒昧的问一下,请问任西顾他有女朋友了吗。平时他很难接近,所以大家都不清楚他的情况如何,你也看到了,”她比了比缩在她身旁的娇小女孩,心照不宣的朝我笑了笑,“所以冒昧地问你这个问题。”
  我顿了下,点点头。
  女孩的面孔霎时黯然下来,但还是有礼的说一声,“……谢谢。”
  她朋友用力拍拍她的肩,“就跟你说任西顾十有八九已经和楚翘在一起了,这样也好,下次换个……”
  不知打哪来的冲动,我对走远的两人大声道,“不是楚翘!”他的女友不是她——
  是我!
  她们被吓了一条,惊讶的回过头。
  我深吸口气,张了张嘴,那句‘是我’,却莫名其妙的吐不出来。
  视线投注在篮球场下,楚翘正大笑着,在西顾一记投篮得分后握紧拳头和他轻轻一撞,同款式的球衣默契十足的动作和眼神……
  我走进一步,脚下的高跟鞋清脆的“叩”地一声,合身的套装紧紧包裹着我的双腿。
  我看着球场上跳脱焕发着生气的女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流逝的时间是多么可怕。
  那灿烂的年华,已经再也无法追上。
  我最难过怅然的是,为什么在我最美好的时候,不能遇上现在的他?
  终场哨声响起,西顾和她并肩走向我。
  他身上微醺的热意夹杂着汗味,闷不吭声,一来就拉着我往出口走去。
  “哎,西顾,别走这么急,还落了东西!”
  楚翘追上来,手上提着差点被忘在座位上的打包袋,“咦,好像是吃的哟。”
  西顾“嗯”了一声,脸色依然不好,他一只手仍是扣着我,另一只手提着背包,没有接过来。
  楚翘托起袋子,笑着道,“我来看看郝萌姐给西顾送来什么大餐。”
  我猛地回身想把袋子从她手中接过来,“没什么东西……”
  她低呼一声,不知是有心或无意,在我的食指才刚触到袋子边缘时她的手猛然一松,霎时被松开封口的袋子砸落在地,山药粥洒了遍地……
  我终于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来。

  第四十八章
  他不理解。
  对于西顾而言,因为他朋友不小心打翻一碗粥而发飙不是我郝萌会做的事。
  合着我就该因为年纪大,就要比一般的女人更会包容他,更善解人意,完全不会小心眼?
  我现在在干什么?
  我看着自己的公文包高跟鞋小套装,周遭的运动服球鞋书包。
  像进错了房间的尴尬,像穿了一双并不合脚的鞋。
  我有一份高收入的工作,长相和脾性都不错,男人运虽然不红但也没断过……那么,此刻的我究竟是为什么要憋屈的忍着,自卑的瞒着,难过的看着?
  为什么我要让自己变得这样卑微起来。
  就因为这该死的无可奈何的爱情?
  我收回手,淡淡地道,“小姑娘,大姐姐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在你这点岁数可纯真着呢。”
  正低头道歉的女孩惊讶的盯着我,口中依然道,“对不起,郝萌姐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
  我百无聊赖的打断她,“倒了也好,省的喂了白眼狼,劳烦了您啊。”
  西顾暗暗握住我的手,不赞同的压低声,“萌萌。”
  我猛一用力,挣开他的手,包包一夹咔哒咔哒的快步离开。
  身后楚翘一再喃念着对不起对不起的道歉声间杂着西顾的劝慰,我走得更急,不愿再隐忍了。
  你便留下来慢慢安慰好了,这闹剧我不会再参与。
  快到校门口时突然腰间一紧,被猛然从身后狠狠抱住。
  西顾到底将楚翘抛在原地一路追出来。
  他微喘着气牢牢抱着我不撒手,“萌萌,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究竟要怎么样?
  回去的路上我和他在低气压下进超市买菜,他拦下我后也同我置气,冷着脸一路跟进跟出。
  晚餐谁也没心情多做,虽然买了菜,但最后还是在楼下的小炒店打包了两菜一汤。
  他一身臭汗,吃完饭后我就催他去洗澡。
  虽然还在冷战中,但任西顾只是看了我一眼,吃完后乖乖的拿着换洗衣服进浴室。
  我直接抱着本本回床上,调出林总的资料再详细研究。
  爱情并不仅仅是生活的全部,我听着浴室内哗啦啦的流水声,虽然想起他就心情大坏,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情场失意我就安慰自己职场会得意。今天无功而返,至少我要为明天列好计划。
  西顾出来后径直进房间,其实我和他一开始是分两间房,奈何从他搬进来那天起就一直没羞没躁的赖在我屋里。
  我看他洗完了,回头想去衣橱拿了内衣裤洗澡。
  西顾从进屋开始便没有再开口,一声不吭的站在我的衣柜旁,我绕不开他,索性就贴着他站着,只当没他这个人,俯身自顾自的拿衣服。
  突然背后一暖,西顾贴着我的背轻轻环抱住我,男孩洗完澡后带着淡淡皂荚香的体味热热的包裹上来。他个子太高,我只堪堪到他胸口,因此他配合着我微俯下身时,身影几乎遮盖了我的整个世界……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我的脖颈,有种难以言喻的温存。
  女人是感性生物,这带着一点示好疼惜的举动几乎打消了我一大半怒气。
  不过,也只是几乎。
  ——因为下一秒他开口之后我只想把他塞进马里亚纳海沟。
  “我们就要因为这点小事吵架吗?其实楚翘她也不是故意的,萌萌,你怎么变得这么计较。”
  我变了?
  变得计较?
  我身体一僵,冷下脸挣开他的手就要出去。
  他不放,挣扎间干脆将我扳过来,背抵着衣柜正对他。
  我偏过头不看他,他捏着我的下巴将脸又转回来,“别闹,一开始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你就非要跟我吵。”
  我皱起眉,拨开他的手,“你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是为什么?”
  他倒是干脆,简明扼要道,“楚翘。”
  我双手环胸,再道,“是因为她什么。”重点压根就不是那劳什子山药粥。
  西顾静静的回望着我,眉眼渐渐沉冷下来,“你怀疑我跟她?”
  我摇头,“没有。”西顾性子很骄傲,在和我交往之初,我知道他不可能劈腿。
  抬起手抚上他年轻俊秀的脸,我努力拿出平日的理性来,徐徐道,“我气得是你的态度。西顾,你真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而不是一个可以让你予取予求的老妈子?你真的有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想过吗,你每日放学和她打篮球,你放纵她和你亲近,你甚至还和她穿情侣装……西顾,我不是圣人,我也会嫉妒,我也会不安,我……”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猛地把我抱紧,明显喜上眉梢,低头在我嘴上用力一亲,“原来是吃醋了!”
  我真真是被气煞,“不是因为吃醋!”
  他道,“每天放学打篮球的习惯不是因为她,我从初中就是这样。现在我和她是同一所大学,自小就玩在一起,她想学篮球,要我教她,我也无可无不可。至于你说的什么情侣装,是因为球衣是我和她一起去专卖店买的,所以款式是同一款……对于她你真的没必要吃醋,她个性男孩子气重些,我也没把她当女人看过。”
  我还是憋屈,“就算这样,你难道身边就她一个人,你就非要和她黏糊着?”她究竟有什么特殊,让你另眼相待。
  “楚翘性格大大咧咧,人也豪气,不像其他女孩娇嫩,刚认识她时她剪着刺头,我还以为她是男孩,两人还打过一场架,后来才知道她是女的,不过相处模式还是没改过来,照样冷言冷语,她也不会像别人一样怕我,骂几句也不会动不动就哭,话题相投,脾气上来照样和我对冲,我是直接把她当兄弟,相处起来不费劲,也爽快。”西顾不习惯谈自己的私事,但今晚却是特意剖白。
  他和楚翘也有六七年交情,除了我之外,他打小凶霸的性子,只有楚翘敢接近他,敢和他做朋友。若是没有我在,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最后站在西顾身边的人选,或许就不一定了吧。
  “我知道你们交情深,但难道你就只有她这一个朋友?”继续忍耐她接近,我不能保证以后自己的忍功都能这么好。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西顾揉了揉额头,“萌萌,你是要我和她彻底断绝往来?”
  我也有些累了,“至少,你也和她保持一下距离好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的女朋友是她,而不是我。”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西顾也渐渐有了脾气,“我也希望能公开我们的关系,但这不是你亲口说要地下的吗。”
  “现在你还在读书,时机根本不合适。”我皱起眉,“你没有工作,我现在公开,你想我爸妈会怎么说?若是要在一起,我也希望能尽可能得到家人的支持啊。”
  提到这个,西顾不由火大了,“那就隐瞒着,让他们继续给你安排相亲对象吗!”
  我猛然推开他,嘴唇嗫嚅了下,沉默几秒后淡淡地道,“……我已经27岁,你不急,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急?等你能工作,我也30了。”
  他愣了下,也跟着沉默下来。
  我弯身拿起被搁置在一边的衣服垂下眼想从他身边走出去,冷不伶仃的,他在我身后突然开口。
  “……你是不是开始后悔了?”
  我脚步停了停,没有回答。
  一开始是冰山一角。
  最初的一个小矛盾,吵到后来,暴露的问题越来越多。
  第二天两人表面上似乎又重归于好了,但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一颗名叫“芥蒂”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
  我心里闷闷的疼,但还是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投入工作。
  第一天被冷遇之后别急着继续挑战,定一个缓冲期,否则太过纠缠会令人心生反感。
  我在缓冲期间内连林总的亲戚朋友的资料都一网打尽。
  每个人都有一张关系网,当我一路顺藤摸瓜的查到他的初中同学录时终于舒心的勾起笑容。
  六度空间理论曾提出,你和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数不会超过六个。
  我点了点照片上稚气未脱的男孩——
  钟意。

  第四十九章
  自从常驻在上海后和钟意的联系也渐渐淡了。
  彼此都有工作,除了逢年过节偶尔回去会和他小聚片刻,掐指算算时间,实在有些惭愧。
  咳……不过朋友是用来干嘛?就是有需要时拿出来压榨的。难得从林总那挖到钟意这条线,可不能轻易放过。
  我瞄了眼闹钟,今晚已经过十点,想想钟意那多彩多姿的夜生活,我吁口气,决定还是等明天再战。
  这两年多来钟意的职位也是一升再升,我是满怀怨念,还在做着小组组长,不知道何时有机会爬到主管……或许,我的机会就在眼前。
  我摩挲着林总的资料,论资历论能力,要是我这次能把这个大案拿下来,有Beata扶持,在这一季竞选里应该能挤上位。
  活了这么久,倒不是我的功利心突然选在这时候爆发,只是……
  我转头不着痕迹的望向正倚靠在沙发上看NBA的任西顾。
  男和女之间,在爱情中总要有一方多付出些,多承担一些责任。
  我比他年长,这担子自然要我挑,他羽翼未丰,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庇荫。
  两个人一起生活,过一辈子,并不仅仅只能靠爱情来维系。
  环境,家庭,经济……这些或许他还没有想到,但我不能不考虑。
  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他成长之前把两人的未来所需要的一切都提前准备好,把彼此的阻力降到最低。甚至我也有想过,若是等不及他发家创业,我也不是个追求奢靡生活的人,他还有两三年毕业,赶在他毕业前我抓紧机会往上爬,把经济基础都打好了等他。
  钱是个俗物。
  但有了钱,也等于有了一条后路。退一步说,若是两家不允,我和他依然可以置办新房继续生活,和家里打八年抗战的耗着。再有个万一……若是西顾终究抵不住压力和诱惑,我也能有一条生路。
  谁规定都必须男人养家,就不时兴在男人未来得及立业前让女人先搭把手?
  只是西顾那样骄傲的性子,一定不会接受。
  我咬着唇左右寻思了半晌,拿定主意一定要往上爬,尽可能为两人的将来争取更多保障。
  “你还在忙?”
  不知什么时候西顾关掉电视摸到床上。
  我一双眼全粘在本本上,腾不出时间搭理他。
  他老大不高兴了,直接将下巴往我颈窝一搁,一双手不知轻重的勾上来。
  “别闹,”我皱着眉赶紧第一时间点保存,“你自己一边玩儿去,我在做正事。”
  他“嗯”了声,慢条斯理的爬下床开了一旁的台式机。
  “如果要网游去隔壁房间。”家里三台电脑,一台是我自己的台式机,西顾和我都是笔记本。我办公时受不了吵闹,因此每每西顾在我办公时听音乐玩游戏都会被我往隔壁踢。
  “我就随便逛会论坛,”停了停,他继续道,“你还要做多久?”
  “有事?”
  他悻悻然,半天吐出一句话,“……没有。”
  接下来一个小时,他逛了会论坛又无趣的跑去客厅看电视,在客厅屁股还没坐热呢,转头又跑回屋里。
  我看他一晚上里里外外晃得勤,对着本本头也没抬的道,“干什么呢你?”
  突地背后一重,床位微微下陷,他单臂往我腰上一环,“忙完了没?”
  我耸耸肩膀把他往外顶,“别闹,去去去,一边去。”
  他顿时阴了脸,不满的把环着我的手往上攀,一路攀到我左胸,灼热的大掌一包,瞬间霸住半边胸脯——
  我心一促,手上的鼠标一抖,差点点到删除,“任西顾!”我怒气腾腾的转头看他。
  他更加无辜的回望我。
  “你到底想干嘛?”
  他臭着脸,霸在我胸上的手轻轻摩挲了下,带着点憋屈的闷声道,“……周五了。”
  “……”
  我想这也是西顾叫人又恨又爱的地方。
  他惯常凶悍蛮横,却独独对我撒娇示弱,甜蜜时是那般甜蜜,伤人却时也能将人伤到骨子里。
  我叹口气,揉揉他乱蓬蓬的发将他的脑袋往外推了推,把资料都保存好了,合上电脑刚往边上一搁……
  他立刻扑上来!
  “等等……”我霎时被压岔了气,脸上脖子上被狠狠肆虐了一遍,昏朦朦的脑袋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办,喘着气想推他,“西顾,不要!别,你先等一下……”
  他不听,我只稍稍挣扎了下,立刻被他扣住手牢牢按在枕头两侧,双腿更是被他修长有力的大腿紧紧抵住,动不了分毫。
  年轻人确实精力旺盛,但我自认每周一三五六的固定“活动”时间已经很科学合理了,他摆出这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又是为什么?
  他的舌头探进来,细细舔弄到每一粒牙齿,亲吻的步骤就像他品尝蛋糕一般。先舔舔嘴唇试试味道,而后满意的含吮住唇,再探入舌头,从牙齿舔起,再卷着舌头反复吮吸,舌头的粗糙面相互摩挲着,亲昵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对舌吻向来是避而远之,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男人会对这种行为乐此不疲。
  他亲了又亲,直到我嘴唇开始微微刺痛他才转移阵地,解开我的胸衣伏在我身上开始转攻胸口。
  察觉他手上的力道略略松了些,我挣出手摸到一边的手机,细细喘着气偏过头躲开他的吻,“别,先等一下,我有正事……”
  他蹙着眉略抬起头,声音暗哑得听不分明,“什么事?”边说边不耐地开始撕扯我的睡裙。
  我用力一拍他的手毛,想坐起身,“发短信。”
  他不放,大手一按,重新将我压回床上,粗喘着气有几分不悦的凑过来,“给谁发短信,就非要在这时候发?”
  我没告诉他,真让他知道非得跳脚。
  刚才想到钟意这家伙行情好得紧,每次要约他都得提前预约,因此我想干脆发短信提前把明天的联络时间给定了,也方便他做安排。虽然我也不想没情趣的在这当头撇下西顾给他信息,但现在不发,等西顾没轻没重的折腾完,再一次睁开眼,恐怕就已经第二天了。
  任西顾耐着性子等我一发完短信就立刻把手机远远往床尾一丢,埋头再扑。
  谁料短信才发过去不到两分钟,手机铃声便再度响起……
  “西顾……西顾,再等下,我的电话……”
  隐隐磨牙声响起,“别管他!”
  “但是……别,西顾……”
  铃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近十分钟,终于渐渐回归平静。

  第五十章
  人人都说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
  若是前世在佛前求了百年,今生才得以共枕。那么在这个速食爱情横流的时代,所谓的一夜情和炮友该浪费了多少佛前百年的乞求。
  ……被我酸到了?
  好吧,我承认,之所以抱着被子大清早在这发神经的感性,实在是因为这种共度一夜醒来后发现人去楼空的感觉和一夜情一样糟糕。
  现在才早上六点,枕畔早已经失去了温度。
  我累了大半宿,若不是刚才翻身时扑了个空猛然惊醒,我还不知道任西顾竟然趁我熟睡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去哪里了?
  我咬着唇,爬到床尾找到昨晚被他丢下的手机,拨了他的电话。
  ——‘不要以为我没发现你又偷偷跑去跟她见面,不要问我什么意见,你的眼神明明就是有鬼……’
  响亮的手机铃声在门外响起。
  我抓着被子朝外面扬起声叫,“任西顾!”
  外头没有回应,只有铃声依然在不知疲倦的继续。
  ——‘我的警告可是最后一遍,如果你还一样不知检点,跟那个狐狸精闪一边离开我的视线’——
  我猛然合上手机,铃声嘎然而止。
  随意套了件衬衫赤脚出去,一室冷清,西顾的手机搁在茶几上。
  大清早慌慌张张的出门做什么,连手机都忘带了。说完全不在意是骗人的,拿起他的手机,除了我的来电显示就没有其他了。至于他的短信我自然不会背着他打开去查,就算是情侣,我也坚持要给对方一定的隐私空间。
  推己及人,我不希望自己被侵犯隐私,因此也不希望因为这个原因让年轻的恋人心有芥蒂,若是要看,我就大大方方的在他面前看,若是他心中有鬼,不愿意,那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所以西顾让我满意的地方就在此,若是当着我的面收了什么短信,只要我一斜眼看过去,他就很识相的把手机递过来。他现在的手机铃声还是我直接在他面前改的,那时是心里头气不过,专门下载了一首《狐狸精》。
  咳,就算是理性达人也需要偶尔宣泄一下情绪,憋多了会内伤的。
  当铃声第一次响起时,西顾愣了愣,而后一整晚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其实不论他像狼也好,像猫也好,是怎么都无法和小白兔扯上边的。
  冲了包花茶,我打开电视边喝边等他,几乎每隔五分钟都看一下时间,等到快七点,花茶也连冲了3包,西顾还是没回来。
  大清早也没什么节目,我兴趣索然的关掉电视,躺在床上想睡会回笼觉吧,却怎么都睡不着,脑袋乱哄哄一片,干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终于,八点十五分,从门外传来丁零当啷的开门声。
  我没有立刻起身,只是蜷起身子背过去。
  门轻手轻脚的被关上,那人小心翼翼的放慢脚步悄悄推开房门,他进屋,无声的脱掉衣服,随即身边的床位轻轻下陷,若不是我压根没睡着,恐怕还不知道他曾经离开过。
  他在我身边躺了几分钟,憋不住了,翻过身慢慢挨过来,不着痕迹的伸出手环住我的腰,将被晨风吹得微凉的脸颊贴在我颈后。
  “……西顾。”我冷不防出声。
  他原本想顺着我的腰往下滑的手霎时僵住,半尴尬地道,“醒来了?”
  我没出声。
  他伸手将我扳过来,在对上我清醒万分的眸子时他撇了撇嘴,“醒来很久了?”
  我点头,声音听上去还算心平气和,“大清早的你去哪了?手机也没带,我等你很久了。”
  他嘴里模糊不清的咕哝了声,扳在我肩上的手一收紧,将我往怀里带去,下巴轻抵在我发顶,“……啧,原来还想让你多休息一阵,没想到……”
  “哎?”
  我听不太清楚,推推他坚实的胸膛想抬头看他。
  他不允,愣是更加大几分力气抱紧了,大掌把我的脸往他热乎乎的怀里塞,不让我看他的表情,“是……山药粥。上次被楚翘打翻了你不是很生气,我想你应该挺喜欢,就记下了打包袋上的店名……”
  我心下有几分了然了。
  他有些赧然,“我去网上搜到了地址,原想今天一醒来就让你吃到,所以早起赶首班车去买……平日只要前一晚做过你第二天非睡到十点不可,没想到今天你会这么早起来。嗯,肚子饿了吗?我去把山药粥热热。”
  “别。”我拉住他,心下又是感动又酥软软的泡着心疼。
  西顾也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眼想摆酷,在我的视线下却绷不住脸,最后索性恼羞成怒的一扑,将我压在身下,“看什么看,又不是第一天见到我。”
  我含着笑,伸手主动环住他的脖子。
  身上松松的衬衫嬉闹间随着动作滑下大半,他的眼神渐渐暗下来,缓缓俯下头,含住我的嘴角……
  (和谐期,省略河蟹内容5千字)
  在床上耗了一早上,快中午时我慢腾腾地起来刷牙洗脸。
  他在厨房热好粥,我还在浴室里他就开始大呼小叫的唤我吃饭。
  等我坐在餐桌前对着这一大碗山药粥时头痛的抚了抚额,“西顾……能不能再拿一个碗。”
  他立刻不满的一拧眉,“干嘛。”
  我吞吐了下,总不能老老实实地对他说原本这山药粥就是买给他养胃的,其实我本人对软趴趴的粥一点也不感冒。毕竟这也是他大清早跑了几个钟头给我带回来的,这话怎么能说出口?
  于是权衡两秒我软下声道哄道,“我吃不完,分一点给你。”
  “难怪你瘦得跟麻杆一样,半夜老把我咯着,多吃点养肥了手感比较好。”
  我脸一黑,真想一筷子戳爆他仰得半天高的鼻孔,咬着牙继续柔声道,“不要浪费了嘛,西顾,帮我吃一点点好不?”
  他这才不甚满意的拿了块小碗,边咕哝着边匀粥,“啧,麻烦。”
  我忍,不跟这小屁孩计较。
  匀完粥我捏着调羹先试一口,他坐在我对面支着下巴看我吃,紧巴巴地问,“味道怎么样?”双眼发亮,像一头小狼狗等着我赞许的摸摸他的头。
  我微笑,“很不错。”
  他咧了咧嘴,志得意满。
  其实顺着西顾的毛摸,大部分时候,总能甜腻腻的肉麻人。
  难得的周六腻了一早,下午我们就各自活动,他玩他的魔兽CS,我打我的订单和资料,钟意在约定时间准准的打来电话——
  “午安,亲爱的。”
  我笑道,“你真准时,一秒不差。”
  他道,“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准时。”
  太长时间没联系,两人不着边际的扯谈了十来分钟,我们都默契十足的不谈昨晚那通无人接听的电话,他没有问我现在情归何处,我也没有去打听他的真命天女,半是生疏半是小心的在谈话中慢慢找回昔日的契合感,等到差不多进入状态时,我清了清嗓子。
  钟意直接先一步开口,“别兜圈子了,直接说正题吧。我们谁和谁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爬梳几下头发,“嗯,那我就直说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林耀?你的中学同学。”
  钟意有些意外的调笑,“萌萌,原来你这么喜欢我,连我的哥们都打听好了。”
  我默了下,不受干扰的继续道,“你现在和他还有联系吗?”
  “不是吧,还想把我们哥俩一网打尽咯!亲爱的,你的胃口吓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声一喝,“钟意!”
  “有!”
  我憋不住岔气了,“别耍宝,说正题呢。”
  “报告司令,我和他藕断丝连,关系大着呢。”
  我一听,有戏了。语重心长道,“钟意同志,现在有一项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他哀叹,“千万别,小生这时日忙着呢,小身板扛不住。”
  我能屈能伸,立刻献上吴侬软语,“公子,奴家是有事相求。”
  他嗯哼一声,“说。”
  我也不瞒他,直接把最近要争取林耀手上那条学生街的案子坦白招了,末了再加一句,“事关小女子的职位升迁,我这身家是否能增值,全靠您老牵线了。”
  “唔,让本公子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事成之后我请你搓一顿?”
  “我对口腹之欲没太多追求。”
  “要不我为你介绍一个美貌佳人。”
  “不必,我这里成山成海。”
  “我给你介绍的是良家妇女。”我重点强调。
  他一贫,“和你一样?”
  我刚要开口,就看见被我这头的响动吸引来的任西顾,迅速正襟危坐,“哎,比我端庄多了。”
  那头道,“得,那忒没意思。”
  西顾面色不佳的朝我走来,“你和谁通话?”
  差别待遇,就兴你和楚翘官放火不准我个百姓点盏灯?
  我压低声对钟意道,“先这样吧,我这头有事,稍后再给你电话。”
  “别了,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个伴游。五一你做东,让我瞧瞧你贿赂的诚意够不够。”
  我掩住话筒不管他说什么都好好好,抓紧机会把这电话给挂了,回头对上西顾乌压压的脸,直接报上人名,“钟意。”
  他才刚一张嘴,我立刻又堵上一句,“公事!”
  瞧,让你憋屈了吧?
  平日都是我憋屈,现在风水轮流转。
  “什么公事需要端庄啊良家妇女的。”他臭着脸一屁股在我旁边重重坐下,床垫的弹性不错,震得我也抖上一抖。
  我两指往他脸颊左右一拉,成功得让他绷着的臭脸崩溃,“你看你,我给人介绍女朋友呢,你吃什么飞醋。”
  他低嗤一声,“他还要你介绍?”口气却是已经温和了许多。
  我没再多哄他,他是典型的你让我一尺我霸你一丈的个性,不能多宠,再宠就爬我头上了。踢他到一边玩儿去,他反而没多久就乐颠颠的跑回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这头和钟意对上线后没让他立刻给我搭桥,依然隔三岔五的跑林总公司吃满闭门羹,表足了诚意,同时每一次去,都将上一次的材料做补足或者带去新的资料。
  这样,就算林总转头就把我的资料扔进垃圾桶也没关系,我每次去都带全套,他什么时候想看,什么时候都能看到完整的系列方案。
  当然,正主不在,也不能闲着,借着几次跑腿的机会,林总我确实没见着,但已经和他的秘书于小姐混熟了脸,每次见面我都会给她带一些小玩意儿或者是各方的招牌小吃,并不是我不舍得花钱,实在是这阵仗人家也见得多了,与其送值钱物买来对方的警惕,倒不如这些有用或有趣的小玩意更博得好感。打通关节需要的是巧劲,并不一定是钱花的越多就越好,只要骚得到痒处就够了。
  努力还是有点回报,五一前一周,在我第八次离开林总的公司时,于小姐递给我一张纸,朝我眨眨眼睛,“这是林总的私人电话。”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授意给我的。
  我心神领会的接过来,霎时真有种天宽地阔苦尽甘来的感觉,微笑的朝她道谢。
  我没急着一拿到电话就呼啦一下打过去开大炮,不疾不徐地看了看日历。
  很好,等那个风骚的男人一来,好戏就可以开场了。

  第五十一章
  原本西顾计划五一两人一道去旅游,但趁着五一黄金周旅游的人多了去,到时候人山人海,没看到多少风景,关记得数人头了。
  我的宅属性很坚强,情愿待在家二人世界也不愿意出去人挤人。
  两人性格南辕北辙,我好静他脾性暴躁好动,但若是我坚持,他就会妥协。
  “不去外省旅游,那就在市内逛逛也行。”
  我“唔”一声,点个头,半敷衍道,“你去找找地方,抽空我陪你。”
  他不甚满意的坐到我身旁啪嚓一声打开他的笔记本,粗鲁用力得让我担心他会把显示屏那一侧掰下来,我看着他盘起双腿本本随意搁在膝上当真开始浏览起网页选地点,不由带着一丝歉意的偏过头轻轻吻了吻他紧皱的眉,“那就辛苦你了。”
  他眉峰不动,紧绷的唇线却软了下来,明显十分受用。
  其实两人在一起,除了一开始的激情之外,渐渐就是家里长短,平平淡淡的小日子,这也是我和他将近十年来最熟悉的相处模式。我和他默契十足的没有提起彼此的家事,五一除了是旅游黄金周,也是异乡客的归家之时。
  离乡背井这三年,除了春节便只有五一国庆有时间回去和父母小聚,这还是第一次拒绝了爸妈选择和西顾一道留在上海,心中总是有负罪感。
  电话里妈语气虽然失望但很快就振作起精神,“不回来是不是因为男朋友啊?”
  我看了西顾一眼,含糊其词的“嗯”一声。
  妈明显在电话那头放下心来,“哎,那好!那很好,最近刚认识的?和吕梁比怎么样?是做什么工作的?几岁了?他父母家庭情况……”
  晕了晕了……
  我扶着额,头大如斗,“妈,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查户口啊,慢慢来。”
  “怎么又没一撇了?不都是男女朋友了,我说仔啊,当初那吕梁好好的你不要,现在这新男友要给妈探探品性,你看你东挑西拣了这么多年,眼看快28了,以为自己还是黄花闺女禁得起折腾?不成不成,妈越想越不对劲,要不我明天和你爸去你那给你鉴定鉴定……”
  “哎呀妈,求你了,别老提这事了行不。”回回都是相亲结婚验男人的老话题,弄得我现在一看到家里的来电显示就头疼,直想装作不在场。
  西顾悄悄靠过来也拉长着耳朵伏在我身后听墙角,我无奈的扒拉扒拉他的头发,推推他,尽早把这通电话结束掉。
  挂上电话的前几分钟,两人相对无言。
  我不想好好的假期就这么被影响了心情,主动去下了几部碟子,一人一罐啤酒,陪他看好莱坞动作大碟。
  钟意是傍晚的班机,接到他的短信时成龙正在拉斯维加斯满场飚拳,我犹豫了几秒,捅了捅一旁正专注看片的西顾,“……嗯,我现在有件事情要办。”
  他随手按了暂停,转头看我,“怎么了?”
  “我现在要去接机,所以……”我心虚的希望能含混过去。
  他却是不好糊弄,敏锐的道,“朋友?男性朋友?我认识?”
  我期期艾艾了会,坦白——
  “是钟意。”
  果然,这名字一出口就是一阵逼人的沉默。
  他抓住我的手,直接拍板,“不准去!”
  我皱起眉,“别任性,西顾,我的生活不可能只绕着你一个人转,我不干涉你的社交圈,但我也有我的社交圈。”
  他急了,“我没那个意思,但他是你的前男友,他在上海难道只认识你一个人,就非要你接机?”
  “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前男友只是挂名,我们彼此都没当真过?”
  他锁住我的双眼,“是,我知道你不当真,但不代表他也是这么想。”
  我一下没控制住,道,“就算他真这么想,那也比你的楚翘光明正大的多,我都没对你们交往多做限制,你就不要来对我指手画脚。”我想再理性的女人,在爱情上也照样大方不起来,就算山药粥事件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但我心中还是藏着一根刺,时不时的扎伤彼此。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胸前激烈的起伏,努力按捺住脾气背过身不看我,“好,行,你去,你尽管去。你有你的前意中人,前男友,前结婚对象,我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放心,还要我怎么做。”
  我有几分委屈,我们开始得太晚,到这年岁的成年人哪个没有过去?
  谁没有一些缠绵迤俪的往事,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
  要求我像个小女孩一般,感情阅历是一张白纸等着他来填满委实不可能。我将头抵在他宽阔的背脊上,轻轻环抱住他的腰“西顾,这些过去我没办法改变,但既然已经决定和你在一起,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人,过去终究是过去了,我希望能携手走下去的人是你。我气得也是你和楚翘的交往没有把握分寸,并没有不准你和异性来往的意思,同样的,我也会把握住我的分寸,不会给其他人任何机会。”
  西顾没有说话,依然背对着我。
  我暗暗吁叹一声,抓起手提包转身出去了。走下楼梯还没出小区门口,霍地,手机铃震天架响。
  我按了静音,没有接电话,却是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身后的楼道上仓促的脚步声轰隆隆,一路狂奔而下。
  我挪了挪位置,双手环胸站在铁门边上,那人慌了神,也不看路,捏着手机一个劲边跑边恨恨盯着屏幕不放,也不怕就这么一骨碌摔下来。
  在他目不斜视地越过我那瞬间,我淡淡的勾起微笑,“西顾。”
  他出于惯性又跑出了两步才猝然停下,掉头立刻又杀回来。
  我没让他有时间腻歪或者兴师问罪,直接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赶,“快点,就等着你一道去机场帮忙接待呢。”
  他露出似喜似怒的表情,最后狠狠在拦下出租车之后凶蛮的在我锁骨上啃了一口,“横竖你就是吃定我了。”
  到达机场时已夜幕降临,大厅接客处灯火辉煌,钟意正毫不顾忌形象地倚在堆叠至胸口高的行李箱上,身上的衬衫解开大半,领带被拉下来,便西松松的套着,带着淡淡的倦容。
  我快步走过去,“钟意!”
  西顾紧跟在我身旁,钟意闻声转过头看到他时顿了下,促狭地道,“哟,西顾小弟弟,来陪姐姐接我?”
  西顾进入斗鸡状态,伸手揽着我的肩,“嗯,我陪女朋友接你。”
  我有些尴尬地调开话题,“不好意思啊,钟意,等很久了吗。”边说边过去帮忙提行李。
  “不久,也就快等成化石而已。”钟意向来口花花,“可惜等来等去没等到一个美女,失望啊,失望得我直想捶胸顿足。”
  “这么失望就回你的美人乡好了。”我头也不抬道,任西顾走到我身边默默接过我手上的行李。
  钟意瞟了他一眼,曼声道,“调教的不错。亲爱的,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
  任西顾霎时又炸毛。
  我拍拍他的手,转头对钟意道,“你就别挤兑他了,不然苦力跑了,这些行李你可得自己拖去酒店。”
  “意思是你要带着他丢下我走了?”钟意悲痛道,“我就知道女人都是善变又无情的,欺骗完感情调头就跑。”
  我神经直抽搐,苦苦按捺着熟悉的殴打他的冲动,“闭嘴,钟意。”
  ……任西顾黑着脸看着我们俩一来一往,一路上一声不吭,把钟意送进酒店后径直拉着我的手就要走。
  “萌萌,等下。”钟意显然不识相,直接无视他的黑面唤住我。
  我让西顾先稍等片刻,听他究竟有什么话说。
  “……你真跟他在一起了?”钟意道。
  我有些不自在的“嗯”了声,而后又迅速补上一句,“西顾他待我很好。”
  钟意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只平静地道,“他还只是个毛头小鬼,太年轻了,你管的住?”
  “我不想太束缚他,引导他的性子就好了,管也管不住。”
  他沉吟了下,道,“伯父伯母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我慢慢摇头,“等时机到了我会说的……哎,你也别劝,劝了也没用,我主意已定。”
  钟意静静注视了我片刻,“行,那我就不提这个,这会就谈公事。”
  我朝他双手合十,“这次能不能把林总钓到手,就全靠你了,拜托了。”
  “见钱眼开!”他笑骂,咕哝一句,“等着我的电话,有消息我随时通知你。”
  “和他谈什么。”西顾冷飕飕的道。
  “谈钱,谈生意。”得到了肯定答复,我心绪亮堂许多,对于他的一些小缺点也包容无视了。好脾气地道。
  “谈生意也一路打情骂俏?”
  我斜睨他一眼,意有所指道,“至少比动手动脚勾勾搭搭的好。”
  他盯着我思索了几秒,突然开悟了,“回家你给我等着。”
  “等什么?”
  “你给我看着就是……”
  其实我知道钟意想说什么,沿途他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刺探观察着西顾,他的言下之意是西顾太年轻,不懂得该怎么珍惜我。
  此刻我是不在乎的,不懂得珍惜我没关系,我会努力教会他该怎么做,我的性子是一旦下了决心,不撞南墙就不回头。
  其实很多事情当时并不觉得苦,很多事情都是后来才看得清楚。
  然而就算知道是苦的,我也不会在乎,哪怕我选择的是最难走的一条路。
 
 第五十二章
  回去的路上看着西顾拉着我的手蛮横又坚定的背影,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笼罩在我的影子上。
  我下意识回握住他,他没有转过头看我,手上却更收紧了几分。
  到家时已经过十点,西顾一进门就喊着“饿死了,”一头栽进厨房。
  我自己也累得够呛,没力气去给他做宵夜,就让他自己去冰箱拿中午剩下的鸡汤热了吃。
  迷迷糊糊的歪在沙发上睡去,半梦半醒间被西顾摇醒,他身上散发着刚沐浴过后皂荚的清新香味,他低低唤了我几声,我皱起眉背过身去,他不爽的把我翻过来正对着他,又唤了几声,我压根抬不起眼皮子,感觉额发被暖暖的气息拂过,眉心一暖,而后被轻轻抱回床上去。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身上已经被换上了睡衣,我下意识拉开睡衣往里瞅了瞅,脸顿时黑了一半,狠狠磨牙道,“死小鬼!”
  睡衣内没有内衣这没关系,但关键是——
  我眼角抽搐了下,看着腰上露出的那一截眼熟无比的四角内裤……
  “任西顾!”
  我尖叫,摇晃他,“你干嘛把你的内裤套在我身上!”
  他眼也不张,暗哑着声依然睡意满满,迷迷糊糊道,“你的内衣裤放在其他柜子里,去找好麻烦……”
  真是……
  我深吸口气努力按捺下来,掀开被子下床换衣服。
  我的贴身内衣专门放一个小柜,和常服区别开来,换回自己的内衣裤后我回头环视一圈房间,皱着眉弯腰把西顾扔得满地都是的衣服捡起来抱去阳台洗。
  也许是平日绷着神经工作太久,假期猛地一下放松,这才感觉到身子大不如前,许多平时没注意的小毛病全扎堆上来了。身体有些虚软,我半靠在护栏上,洗衣机发出低低的嗡鸣,浸泡了冷水纠结在一块的衣物很沉,我把它们一一分开放进甩干筒时忽然眼前一暗,砰得一声就摔倒在地。
  有那么一阵我眼前一片漆黑。
  过了几秒后意识慢慢恢复,我扶着洗衣池慢慢站起来,身上的睡衣湿了大半,洗好的衣服掉在地上……啧,又该重洗了。
  有时候想一想,在两人的交往中我依然沿袭从前的保姆路线,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妈子,生活全心向年轻的恋人妥协。
  但对上他依恋的目光,我总想着两人在一起不容易,我比他大了许多,自然要多让让他,宠着他。可再怎么强势的女人,到底也希望能被人娇宠怜爱,每当需要有个人能依靠时,心里多少会感到失落。
  拖着脚步回屋时西顾依然霸着床压根没醒,大张着四肢把床占得满当当,我摇头,只得去他的房间休息。
  推开门,顿时一股闷闷的潮气袭来。
  西顾平日懒得整理房间,基本都窝在我屋里,不常开门窗。我捏着鼻子拉开窗子通风,屋内一下子亮堂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在床头多了个纸箱,上面没有封口,半边大敞着……
  我走过去,从纸箱敞开的那一端露出一团深蓝色的布料,这是……
  我惊讶的提起来,这不是西顾之前穿过的球衣?
  球衣被拿起后露出底下的同色系球鞋,鞋底的泥印未除,把球衣蹭得脏兮兮的。
  我霎时快气岔了,他的衣服鞋子都是我来洗,他还给我把衣服乱塞一通增加我的工作量!
  但取出鞋子之后,里面还有水笔,本子,腕带,钥匙扣……甚至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相册。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打开那个小相册之后,第一眼就看见上面的合照。
  ——与楚翘。
  照片上两人并不亲昵,西顾是一贯的面带杀气,神情有些不耐烦的将双手插在口袋中,双眼没有看镜头,楚翘倒是笑容灿烂,偏头比了个V字。
  我冷冷哼了哼,把小相册从头翻到尾,照片不多,但好在这些照片中他们并没有太多肢体接触,西顾完全不合作,也没让楚翘扒上身,始终隔着段距离。除了两人的照片,里面还有任叔叔和一个风韵尤存的妇人的身影,从她五官上熟悉的强势来看,应该是楚翘的生母,西顾的继母。
  最后一张家庭合照中西顾站在左边,从左到右的顺序是任叔叔,现任的任阿姨,楚翘。他面无表情的在最靠后的位置,双眼依然没有看镜头,不辨喜怒,与另外三人的微笑和煦出现在同一个面画里,极为格格不入。
  我心里有些发堵,悻悻然把相册又丢回去。
  把纸箱掩好,我决定等我醒来了再整理,眯着眼在床上翻腾了一会,突然心念一闪……
  迅速翻身下床,我重新打开箱子仔细观察了一阵,果然,若我没猜错的话,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和楚翘有关。
  猛然想起西顾昨晚让我回家等着,让我看他的证明,这一箱子被整理出来的和楚翘相关的东西他想表示什么?
  答案在西顾醒来爬上我的床后揭晓。
  我想任谁在好梦正酣时被泰山压醒的感觉都不会太妙。
  “任西顾!”我皱起眉两指捏住他的脸往外一拉,成功的让他停下继续蹂躏的步子,但他赖在我身上就是不起来,这些年他的身子骨壮实了许多,也不考虑这身大块头体重几乎是我的两倍。
  “重死了,你快起来。”
  他稍稍支起上半身,偏头奴了奴一边的纸箱,“你看到了?”
  我“唔”了一声,等他说明用意。
  他在我毫无遮掩的目光下不自在的移开眼,“就是你现在看见的,我把和她有关的东西全整理打包,待会就下楼扔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和她多接触了行不行。”
  我愣住,“你怎么突然……”
  他转过头看我,倒是一副我明知故问的表情,“你不是还记恨着之前的事,昨晚故意和钟意气我!”
  “你这什么跟什么啊。”
  他从我身上翻下去,沉着声道,“萌萌,你还要我怎么做就说吧。别再说我双重标准,只许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不乐意我见楚翘以后我不见就是,她送的东西我也都打包扔了,现在我实话实说,我不待见钟意,你自己也看着办。”
  我听到最后一句终于会意了,绕了一圈原来他是因为不爽钟意和我的互动……好吧,是我承认我是有一些故意让他看看我也可以有“亲昵”的异性密友,让他换位尝尝我当初的感觉。没想到大爷他独占欲太强,为了斩断我身边的异性缘,干脆先把自己给刮干净要求我。
  我道,“我和钟意这么久没见,人家来看上海,我总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
  他转过来抱住我,“这话你也会说,难道我和楚翘就有什么暧昧不成?”我张了张嘴刚要说,他睨了我一眼,那表情也是十足十的这回是我自个儿订双重标准了。
  眼下这情况我不好再驳他,只得漫应了声,想着好在钟意只来这一周,应付过去应该不难。
  在钟意到上海的第三天下午给我电话,“亲爱的,明晚准备一下,你的大鱼我可算引上钩了,至于他吞不吞鱼饵我可不保证。”
  我一下从床上跳起,“谢谢啦,这回你可真帮了我一个大忙,辛苦了辛苦了,回头谢礼不会少你的。”
  他在电话那头笑道,“谢礼就不必了,倒是这几天你家的小家伙是不是给你禁足,不准你出来见我。”
  我有几分尴尬的道,“哈,没有的事……”
  钟意还是给我留了点面子,没直接戳穿,转了其他话题。
  钟意这趟来上海,就是专程来为我和林总牵线搭桥的。毕竟不论一个陌生人再如何舌灿莲花,也敌不过熟识的朋友推荐保证。钟意这一行给我占足了先机,我又怎么能不感激感动。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让西顾知道钟意为我做了什么。
  我们心知肚明,钟意他是什么人?认识这么多年,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个热心助人的烂好人,我再如何愚钝,到这地步了,也不可能不明白他的心意。但他既然不想出言捅破,我还能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让他别再把心思花在我身上?只得顺着他插科打诨,继续当这个朋友。
  将明晚见面的时间地点敲定了,我合上手机再看了看时间,很好,西顾还有一个小时才回来。
  他年轻力壮,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初尝到了性事的美妙越发食髓知味,闲在家之后更是缠人得紧,熬了两天我便吃不消了,为保全一条小命,午休时我就把他踢出去美其名曰去锻炼身体,希望能借机多消耗他一些精力,入夜后……期待能没那么生猛。
  等西顾回来后我婉转向他提起明晚要出去一趟。他睇了我一眼,直奔重点,“和谁? ”
  我早有准备,“罗莉,都是女人家的聚会,你一个大男人别掺和。”
  他挑挑眉,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车子到楼下接我时,西顾跟下楼,待看到司机果然是熟悉的波霸罗莉之后,不甘情愿地招招手放我上车,“记得别太晚回来。”
  我点头。
  他撇撇嘴,一脸怨夫样的离开了。

  第五十三章
  一上车罗莉猛地一踩油门风驰电掣的飚出去。
  “说!这回让我下水接应你是不是有什么奸情。”
  “得!你给我消停点别瞎猜,”我按开音乐,简略的把事情跟她说一遍,末了补上一句,“等下见到钟意时你别太八卦,回头我再跟你报备。”我对罗莉的个性实在太了解了,若没有事先约法三章,她九成九会捣乱。
  罗莉失望的嘟嘴,“你也太小气了吧,亏我们还是死党,你和他认识那么多年我还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翻了个白眼,“他有什么好引荐,当年他整一个花花大少……咳,好吧他现在也是,所以你说我怎么敢放他来祸害你?”
  罗莉促狭地拉长了声,“原来萌萌你这么有魅力,能让个花花大少对你一片痴心啊……”
  我双手抱胸,随她耍嘴皮子。
  车子在金茂大厦附近停下,钟意早已经等在那了,傍晚火红的夕阳将外滩一侧的海面晕染成连天金粉。
  我下车后罗莉没有立刻把车开走,在驾驶座探头探脑。
  我大汗,挡在钟意前面转头警告地斜了罗莉一眼,她这才怏怏作罢,无趣的把车开走。
  回头钟意摸着下巴,“你朋友?”
  我干笑两声,打着哈哈混过去。
  他也没深究,目光却停在我脸上,“接机那天我就想问了,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我摸了摸脸,“还好吧,也就偶尔发晕,没什么。”
  他突然握了握我的手,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便松开,“手怎么这么冰?这段时间流感闹得最严重,别是生病了。”
  我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没事,我们直接去会场吧。”
  今晚钟意是主办人,上个月就召集了旧友们定下日子开了同学会,我作为他的女伴,自然要和他早一步到会场等着。
  “没关系,另一个主办人已经到那边接人了,”钟意笑眯眯地道,“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去看看医生,小病不治拖成大病到时候赚再多的钱你也无福消受。”
  我垂死挣扎,“这个……我明天自己会去看。”
  他依然笑容满面,直接无视我的话利落地拉了人就走。
  时间所限,跑公立医院太麻烦,虽然私人诊所价格不菲但胜在方便,诊所里人不算多,没有等太久便到我了。
  医生麻利的问了问这段时间以来的身体状况,不到半个小时就检查完,我看了看单子,轻度贫血,以及疲劳过度神经衰弱。
  我不以为意的把单子收起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现代人常有的普遍病症,“瞧吧,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段时间我会注意休息……”
  “萌萌,”钟意停下脚步,表情却是很凝重,他定定看着我,直看到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他真的把你照顾得很好?”
  我没有说话,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傻女人。”他突然笑了,笑意却没有进入眼中,轻轻拍了拍我的头,神色如常的走开。
  我这次却是无法跟着露出轻松的笑容。与西顾青春洋溢的皂荚香不同,他身上惯常喷着淡淡的香水,离得近了辨出是凉凉的薄荷味。
  他见我没有跟上去,回过头等我。曾经觉得很轻浮的男人没有插科打诨时,却给人十分信赖可靠的感觉。
  我有一瞬间的迷惑,他的眼神很坚定,宽阔的肩膀有着没有在西顾身上得到的安全感,能令人放心去依靠。但我也清楚的知道,这并不代表他能取代心中那个人的位置。
  有句歌词很传神,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西顾从不是完美无缺的情人,他凶蛮霸道,脾气不好,他有着无数的缺点,我一直很清楚,只不过也一直清楚的看着自己沉沦罢了。
  我们是最后一对到会场的,钟意挽着我进去时没有直奔林耀,顺势沿途寒暄了大半老同学后,自然无比的走向林耀。
  借钟意的光,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和林总打了个照面。
  他和钟意的性情南辕北辙,钟意外方他内敛,两指捏着酒杯倚靠在墙上,看见我们相携过来时视线在我身上随意扫了一圈,而后朝钟意抬了抬酒杯,“换新人了?”
  钟意笑着和他碰杯,“我女朋友,七年没换了。”
  他敛起笑,再细细打量了我一眼,“真是稀奇了。”
  钟意轻啜一口酒,向他介绍我,“郝萌,萌是春心萌动的萌……”那笑容真是淫 荡无比。
  我暗暗掐了他大腿一把,露出得体的微笑,大方的把名片递过去,“林总,我想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
  他接过我的名片扫了一眼,“原来是你……”
  钟意笑而不语,松松揽住我的肩,林耀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笑骂道,“好你个钟意,一来就算计我!”
  大家都是聪明人,钟意的来意彼此心知肚明。
  钟意道,“也没让你委屈的意思,具体应不应还看你,就给人家个机会说个话,我还能逼着你答应不成。”
  林耀没接话,只抬手又和他碰杯,酒杯后目光极为锐利。
  气氛一时紧绷起来,我暗暗提起心,生怕会不会弄巧成拙。
  时间慢慢一点点过去,蓦地,林耀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握拳在钟意肩上一撞,“卖你这面子,五一过后叫你的小女友带着企划书和演示图去我办公室。”
  我终于松下一口气,“好的。我会准时到。”
  他没有看我,对着钟意再道,“我先申明,若是做得差就算是天皇老子的面子我也不会给。”
  “哪能让你委屈,”钟意拍拍他的肩,暗中把我带到他身后,依然面色如常的对他道,“从小我有妞就让你泡,逃课也陪你逃,裤衩还借你穿,你就放心吧……”
  事情谈成之后当然不能走,夜越来越深,我不时低头看表,边努力扯出自然的笑容陪钟意继续应酬一般老同学。
  十点之后西顾的短信隔三岔五的发来,内容清一色催我回去。几次他的电话打来,我只得按了静音。好不容易挨到近午夜,我看着罗莉的号码,怎么好意思大半夜把她挖起来开车送我?
  钟意道,“愣着干什么,我送你回去。”
  我吐槽,“你没车怎么送我。”
  “有啊。”
  我一愣,“你人在F市什么时候在上海还买了一辆车?”
  钟意神色自若,“计程车。”
  “……”
  我心里有几分不安,午夜后西顾已经不再打电话了,我惴惴然想着他是不是生气了,不知道现在他睡了没有。
  钟意道,“怎么了?”
  我摇头,之前没告诉他我是瞒着西顾出门。
  他没有多问,但当我叫司机把车子停在街心时他拦下来,“你家就在这?”
  我眼也不眨地道,“是啊。”当然不是。其实过了这条街之后还要再拐个弯,操小路走20分钟才到,
  钟意却是洞悉一般,“现在这么晚了你一个女人很不安全……他也该睡了,你让司机停在小区门口,他不会发现的。”
  我咬着唇,终究低声报了小区的名字。
  车子从昏暗的小道驶过,我在离小区近百米时唤司机停下,提起包包匆匆下去。
  钟意却紧跟着我也下车,“我送你进去。”
  我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那我就站在这看你进去。”他坚持。
  我拗不过他,生怕被发觉,一路小跑着过去,随着离大门越近来越近,越来越来……
  我蓦地停下脚步,瞬间僵住。

  第五十四章
  路灯下,西顾颀长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在一处。
  我僵直的站在原地,莫名不敢再踏前一步。
  他一步一步走出阴影,面如寒霜,嘴唇深抿着,眉眼凌厉得令人不敢逼视,我和他相识多年,自然知道他此刻已经怒到了极点。不由上前一步低低唤道,“西顾……”
  他打断,“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我下意识捏紧手中的包包。
  “你说今天是和罗莉聚会,你说来得都是女人家,还说女人家聚会我一个男人别跟着掺和?”
  他每说一句话冷色便越是沉冷几分,我浑身的毛孔不由战栗,“我……”
  他喝道,“你就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我咬着唇,“……是。”
  “那么现在呢,女人家的聚会怎么会有钟意?你是不是要罗莉配合你瞒着我跟他见面?”
  我深吸口气,“是。”
  他握紧拳,铁青着脸咬牙再问一句,“你是不是和他两人单独出去,一起待到半夜才回来?”
  “……是。”我看着他,“西顾你别这样……”
  偏偏这时钟意发觉情况不对,朝我这方向赶过来,“萌萌,出了什么事?”
  这一声无疑火上浇油。
  西顾闻声眯起眼,冷冷越过我,大步不停的直接向钟意走去。
  我吓了一跳,“西顾,你要做什么!”
  他不发一语,身形极具压迫感,气势汹汹的逼近钟意。
  我再傻也知道现在不能让他们对上,慌忙追上去从背后紧抱住他的腰,拦下他,“西顾,你别这样!”
  他头也不回,只冷冷道,“放开!”
  钟意加快几步终于站在我们面前,两人刚一打照面,我便能感觉到西顾身上的肌肉绷紧,蓄势待发地彰显着力量,“西顾,西顾我们回家吧,你要听什么我都跟你解释。今晚他只是为我和客户穿针引线,真的什么都没有……”
  “萌萌。”钟意担心地看着此刻的情形,抬脚想过来看我。
  “钟意,你回去!”我大声道,抱着西顾的双手不敢放轻力道,边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西顾,西顾……我们回家再谈。”
  他不吭声,依然死死盯着钟意。
  我放柔了声,脸颊轻蹭着他紧绷的背安抚他,柔声道,“西顾,西顾……回家吧。”
  他仍是不开口,身体却终于慢慢的一点一点放松下来,我却不敢放松,坚持拉住他一声声安抚他,直到他回过身攫住我的手,拉着我径直回去。
  我不敢回头看钟意走了没有,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心里还高高的提着,直到西顾打开房门拉我进去。
  ——“你今晚和他都做了什么?”
  他一进门就是这句话。
  我斟酌了下用词,尽量用中性词简略的把事情说一遍,“……因此这次我见他,也只是希望他帮我拿下李总的单子,毕竟他们是朋友,所以我才拜托钟意出面。”
  听完我的话,西顾脸上看不清喜怒,只定定锁住我的双眼。
  我有些心虚,方才略过今晚扮成钟意的女友这件事不提就怕会触怒他。虽然心下有些忐忑,但多年职场历练我的表面功夫自然稳固,只平静的回视他。
  他静静看了我片刻,而后摊开手,“把你的手机给我。”
  我掏出手机递给他。
  他看着上面的来电未接,“又是静音?”
  我讷讷无语。
  他沉默半晌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萌萌,这是第几次了?以后再单独出去时能不能别把我的来电静音,发现自己的来电被心爱的人静音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我觉得心被拧了一下,缓缓握住他的手。
  “十二点了你还没有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方才联络不到你时有多担心?你从没告诉我你的朋友的电话,当我想找你时完全没有办法……”
  我主动偎依在他怀中,“西顾……真的很抱歉。”
  他扶着我的肩低头看我,“是,我知道我太年轻,在很多事情上确实不能让你放心,但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会努力达到你的要求,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携手走下去……”
  我踮起脚尖,轻轻一吻他的嘴角释放歉意。
  他眼一暗,拦腰抱起我,往卧室走去。
  情侣之间,消弭矛盾的最好方法便是床事。
  轻轻将我放在床上,他脱下身上的背心,拉下牛仔裤的拉链褪去裤子后,高大的身子慢慢覆下来。
  我不自在的别开眼,想起身脱衣服。
  他抬手止住我的动作,屈肘撑着起上半身单手将我上衣的扣子全解了,把衣服褪到我的手肘处后,直接撩起裙子连前戏都没做就进来了——
  我呜咽了一声,双手紧抓着身下的床单蹙眉忍耐。
  他动作蓦地止住,起身就这么赤 裸裸的出去。
  我拉起被单遮住身体,不知道他突然出去干嘛。
  再度回到床上后,他手中多了瓶……润滑剂。
  我霎时尴尬的转过头,“你怎么跑去买这个?”
  他拽走我裹身的被单双手压制住我后,耳根也有些发红,粗声粗气道,“还不是这几天只要我一近身你就如临大敌的想赶我出去,我才……”
  我含混的嗯一声,他便分开我的腿,倒出润滑液后细细地……涂抹,“你快点……”我紧闭着眼抵着他的胸膛,哪里敢再看再想。
  他低笑,“这可是你自己说得……”
  情潮来袭时,我睁开眼……
  他手臂撑在我耳边,沐浴在情 欲中,抬起上半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半眯起眼……身体一起一伏间,略长的刘海摇荡着时断时续地遮住眼。
  线条优美的唇微张着,从鼻腔溢出甜腻而急促的喘息……
  我抬起手在冲撞中抚摸着他的脸。
  男孩氤氲着情 欲的眼看着我。
  我低声道,“……我爱你。”
  这是真的。

  第五十五章
  病历单第二天我便收起来了,之后我就一直陪着他,再也没离开。
  钟意上飞机回F市那天给我最后一条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现在的你真的还是你吗?
  收到短信后我怔忡了半天,按下删除。
  在西顾面前,我已经……没有自我了吗?
  一丝冷意渗入心底,我努力甩甩头,强迫自己忘掉这句话,面色如常的投入接下去的工作中。
  假期后和林总的见面我分外谨慎,对着穿衣镜将衣服堆了大半张床后我选了件滑缎面料的黑色高腰裙,搭配丝制衬衫,黑白经典色,不会出错。
  正式洽谈时一个得体专业的形象很重要,饶是平日再怎么不修边幅,都必须该端着就端着,能作就作。
  秘书这一次没让我等太久,半个小时后我就带着公文包登堂入室。
  林总靠在沙发上,看到我进来后也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兴致缺缺的坐着,点个头。
  我客套的打完招呼后,直接抄起事先拷好的带子装进他面前的电脑里。
  点击播放。
  我不疾不徐地道,“林总现在已经将学生街上的铺子修成现铺或准现铺了吧?”
  他点头,我继续点击图片,“也就是说,现在街上的商铺总销售面积约为1.2万平米,总共270间,商业车库有70个,占面积2千平米,利润还是不菲。但现在的问题是,这是先建成项目,然后再招商,就导致未形成极具的投资吸引力。”
  他看了我一眼,我继续道,“况且你选择的地段虽然离附近的学院很近,但问题是地段离中心城区太远,周边城市配套不完善,同时这片区之前未形成一个系统消费圈,商业气氛不浓,需要长时间来培育氛围。更何况中心城区早已固定知名的商业圈已经搜刮了大部分目标客户,该如何将自己的街区的牌子打出去,抢夺客户群体也是一个问题。”
  他半坐起来,倾过身仔细看电脑,修剪得整齐干净的食指轻点了下屏幕,“继续说吧。”
  我微微翘起嘴角,“林总若希望将手上的项目变成这片区域的商业中心,你看这些商铺面积种类繁多,自由选择性大,可以打造成‘一站式’消费和‘休闲购物主题’,其间大力宣传造势,再提高曝光度,吸引外商和周边商户投资,这些新进入的投资者,可以针对在投资股市赚到钱趁着这一波低迷,转向低风险的商业地产,或者一些手上有剩余资金的机关,事业单位的高干白领,他们最关心的是地段的发展前景,投资回报周期,因此可以利用……”
  我点击幻灯片切换资料图片,把事先在心目所有的要点一一复述,面上始终保持自信的笑容,脑中却疯狂运转思考。生怕遗落点滴,一天下来几乎要将脑袋全榨空。
  他原先只是静静听着,而后时不时和我交流两句,渐渐从我单方面的叙述几乎演变成他问我答,最后甚至在几处分歧时和我高声争执,我像一个机器,把事先需要运转的程序不管他如何干扰都一丝不苟地运行下去,两人都忘了午餐,直到秘书小于敲开房门时我才发现已经谈了近八个小时,手脚饿得发软,精神却空前亢奋。
  晚餐结束后林总要送我回去,我摇头,哪还敢再让男人送,“没事,我家就在这附近。”
  上车时脚都快打摆子,身体虽然累趴下了却有难言的满足感,终是不枉费我这段时间以来又是跑工地勘察又是厚着脸皮吃闭门羹又是拉关系走后门,几乎变成了女超人。
  西顾先一步回来,见我软绵绵的进来他上前接过沉重的公文包,“我去浴室放些热水,你等会进去泡泡,会舒服点。”
  我点头,难得他体贴,全由他伺候了。
  合同签约之后,不出所料,本季度的会议我被提为销售主管,暗暗接下周遭的眼刀,我越发谨慎,知道接下去绝不能出什么岔子。签约只是第一步,后期的利润和成效才是能不能一战成名的关键。
  我的资历不深,急需一个证明我的能力的案子,不求能一炮而红,只希望能借此打开我的知名度。
  接下去的日子就是不停在工地和林总的办公室以及各个投资者身边往返,不过一周,我的后脚跟被磨得红肿破皮穿不了鞋。我硬是忍下来,草草用纱布包扎了下,买一双长了两码的鞋子塞上软布棉花,照样跑。
  可惜被西顾发现后,他坚持以后要送我。我只得全天候开机,只要他一放学就报出我的所在地址,等他飚来接送。
  相熟的投资商每次见他过来只暧昧的多看了几眼,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前台秘书们每每在我经过时总在背后指指点点。工地的监工和老大粗们便无所顾忌,“哟!你弟弟又来了?那小子还在读书吧,对你真不错,天天放学跑来接你,你一个女人家老往这跑也危险,瞧他每次瞪我们跟防贼一样!”
  我有几分局促的期期艾艾了声,“他不是我弟弟……”
  “啊?”
  他们惊讶的目光让我浑身如针刺般难受,便默默不再开口。
  西顾每次都等在门口,没有发觉我的窘境,见我慢慢走出来后直接揽住我的腰,半托半抱的出去……
  也因此,当撞上来工地视察的林总时我的心脏几乎快停摆。
  他深深的看着西顾揽着我的腰的亲昵动作,视线在我脸上停了停,意味深长道,“郝小姐,真巧啊,在这碰见你。”
  我下意识,“嗯,真巧。”
  他朝我微一颔首,竟也没再说什么就从我身边走过。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拉着西顾忙匆匆要离开。
  “对了——”
  刚走出两步后林总叫住我们,我不敢动,西顾却回过头,只听见林总徐徐道,“郝小姐,你男朋友昨天晚上还给我电话,询问工程的进度如何呢。”
  言罢,他再不停留,径自离开。
  任西顾环在我身上的手瞬间变得僵硬,他放开我,握着我的肩低头看我,“男朋友?”
  我咬紧唇,“对不起……其实上一次我是假扮成钟意的女友,他才会那么放心的答应……”
  “够了!”他猛地一拳击在我身后停靠的轿车上,我白了脸不再说话,耳边只剩下汽车防盗器尖锐的笛声在不断盘旋。
  蓦地,他回头,快步转身离开。
  “西顾!”我叫住他。
  他头也不回,我想追上去,只急急跑了一小段路脚便疼得无法再动。
  他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西顾,西顾……”我唤着唤着,蹲下身,不觉泪流满面。
  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糕,越是不想让他生气,越是希望留住他,便越是患得患失手足无措。
  只是为什么他总是走得这么快,总是不转身看一看正在努力铺路的我?
  明明是那么喜欢我,却又让我这么难过。

  第五十六章
  那天半夜西顾离开之后,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回来后却如没事人一般,再也不提那个话题。我心有戚戚,后来每次需要出门或聚会时都会事先告诉他,但却再也没收到他的电话。
  第二个月他告诉我他打算去考证,同时在一家游戏开发公司做兼职,若情况不错,决定大四就和这家公司签合同,就这么定了。
  我顿时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欣慰,“在公司的话你的脾气也收点,人际关系很重要。”
  他皱着眉,开门出去,“我尽量。”
  林总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下半年学生街即将竣工之时,开盘阶段的SP(Sales Promotion)活动也轰轰烈烈的展开。
  在落成那天,主办方搭起了舞台,特别邀请影视明星来这做慈善义卖。
  舞台就搭建在靠近另一处路口的开阔空地上,从林总的办公楼可以清晰的看到明星的表演互动。
  我隔着蓝色半透明窗户倚着,底下涌动尖叫的人潮隔着密封的窗口只余下隐约的嗡嗡声,仿佛在看一部精心剪裁的默剧,心神有些恍惚。
  “怎么了?这副表情。”林总从办公室踱步出来,他站在我身后,和我一起俯看底下人潮攒动的盛况,“人气聚集的还是挺不错,或者说,你不满意自己的企划?”
  我醒过神,熟练地露出得体的微笑,“当然满意。”自己做的就算真不满意,面对着衣食父母也要说满意,我还指望着能从他身上多榨出点剩余价值。
  他似笑非笑地睇了我一眼,拉开窗户。
  窗外的热闹喧嚣夹杂着北风顿时扑面而来——
  我环臂不着痕迹的避开窗口,冬季来临,南方湿冷的北风吹久了,回去定会头疼得厉害。
  “郝小姐体质很弱啊。”林总偏头看我,“女孩子做AE毕竟太勉强,不过也胜在是女性,总是比男性方便许多也得益许多。”
  我装作没听懂他后半句的讽刺,随意“嗯”了声,继续看外面的义卖。
  那日和西顾在工地撞见他后,虽然隔天我亲自向他道歉,并将之前和钟意的协议坦言相告,他十有八九觉得我是个脚踏两条船的虚伪女人,只嘲弄地上下打量我,“常在路上走哪能不湿鞋,郝小姐还是自己多珍重吧。”
  原担心和他结下了梁子会不会被穿小鞋,幸好林总公私分明,撇开私人好恶外,依然很配合我的企划和宣传活动。
  “虽然不怎么喜欢你的为人,不过不妨碍我欣赏你的办事效率。”他吹了半天风后拉上窗户走回办公桌,将桌上的报纸递给我,“写的不错。”
  我补充,“是报社的编辑写的。”接过来随手意思意思的翻了翻,这些早就看得烂熟。
  之前的SP活动就包括了明星义演和数家报社一类版面同步发行广告,临近开盘期一个月开始做预热,前两期广告主打形象,从第三期开始,广告转方向转为以销售为主的功能性宣传,若人气还是糟糕也只能说不可救药了。
  林总翻弄桌上那叠报纸,食指轻扣桌面,“接下去就等着你的下一个宣传效果,若这次能完美落幕,不会少你的红包。”
  我谦逊的继续送笑脸,“给完红包记得也帮我宣传宣传,毕竟互惠互利。如果有机会,我很期待能与林总下次合作。”
  他眉峰不动,只翘起嘴角,不置可否。
  我暗暗在心中腹诽几声,端庄的继续陪他周旋。
  19点,算了算再过半个小时西顾就到楼下接我,客气的推辞了林总的饭局,他耸耸肩,“看来佳人有约。”
  我抽搐几下嘴角,何必摆出这副遗憾的样子,心下怕是不知多高兴不用和我相看两厌。
  急急去茶水间补妆,刚一推开门,迎面便是一圈端着咖啡的女职员闹哄哄的侃着。
  一见我进来,满室嬉笑怒骂声蓦地停下。
  我有些莫名其妙,这安静中透着几分诡异。
  经理室的秘书朝我点了个头,带头出去。其余几个助理文员有些不自然的朝我笑了笑,鱼贯走出。
  我下意识也回她们一个微笑,匆匆补完妆下楼时又碰上前台小姐暧昧的笑容,我再度扯开一个微笑,夹着公文包快步推门离开……
  才刚一踏出门口,寒风兜头袭来,我摸了摸嘴角,笑容竟僵硬的像画上去一般。
  未等多久,男孩穿着黑色针织长衣的身影映入眼帘,咖啡短靴搭配牛仔裤,红格子呢绒围巾衬着年轻俊美的脸越发醒目。
  “怎么在这外头吹风。”他看到我后三两步走来,接过我的公文包夹在腋下,将我的手合在掌中温着。
  我勾了勾嘴角,没吭声,一手拢紧大衣一手伸进他的口袋里,与他相携而去。
  本质上,我是个保守缺乏尝试精神的人。
  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或许就是赌上我的后半生不顾一切的选择了和他在一起。
  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没有软弱的时候。
  我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人,我也有负面情绪的困扰,也会害怕非议,偶尔也会脆弱不安得希望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年关将近,我即将28岁,年华一年年逝去,看着风华正茂的恋人,我没有开口并不代表心中就不会恐慌。
  上周梳妆时发现眼角隐隐有一丝细纹,想着工作这些年忙起来日夜颠倒,几乎没顾得上保养过,心下一凉,回家时买了两袋保养品,口服外用皆有,只是不知道这样,还来不来得及。
  和还未踏出校园的他站在一起,任谁都一眼看得出我年纪比他大许多,不是没想过装嫩,但工作了五六年,和同龄的小女孩站在一起也搭不上边。
  我只得安慰自己还是成熟御姐更有魅力,萝莉毕竟不是我的风格。
  从义卖会场到出口这段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要不要凑会热闹。”西顾道。
  我惊讶的看他,他向来不是个喜欢闹腾的人。
  他慢悠悠移开视线,“不想就回去吧。”
  我点头,随即握紧他的手,“我想凑热闹,但不想人挤人,就去看电影吧。”
  他说一声“好”。难得想浪漫一把,培养感情。
  从那次他一夜未归之后阻隔在我们之间的无形隔膜其实我们彼此都能感受得到,虽然表面上依然粉饰太平,但心知肚明的掩饰总是令人如履薄冰,更加难过。
  彼此都想挽回,却步履维艰,不知该如何踏好那一步,不至于弄巧成拙。
  西顾此刻的尝试我自然会最高效率的配合。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等到了电影院门前看到那条蜿蜒长龙,我和他都不是有耐心有情趣的人。
  面面相觑的对望片刻之后,我迟疑的道,“好像……家庭影院的效果也不错。”
  他立刻松了口气的样子,毫不犹豫地接道,“嗯,我记得前些天刚下一部片子也挺精彩。”
  于是两个注定和浪漫无缘的宅男宅女果断的回头,最后还是手勾着手回家享受家庭温暖去了。
  片子精彩不精彩不知道。到家后我进厨房煲汤,晚上可以当宵夜驱寒气,才刚洒味精,切个姜片,脚下蓦地腾空,居然被径直抱去卧室。
  我真要气煞,“任西顾!”
  他不理我,更加健步如飞。
  “你放下我,没看我正忙着。别闹……”
  手上重度危险品——菜刀,第一时间被搁到桌上,他宽衣解带的速度我想可以申报吉尼斯。
  我索性也不客气,直接将他脱下的衣服当抹布擦,擦完立刻就被扑倒。
  紧贴着的赤 裸身体热烫而富有激情爆发力。
  我勾着食指从他的后颈沿着脊梁往下滑,直滑到他窄翘结实的臀上,指下的肌肉收缩紧绷着,他喘着气按住我的手,“别动。”扳开腿儿便往内冲。
  “等下!”
  我猛一激灵,及时喊停,“你带套套了没?”
  他一怔,摇头。
  “不带套套不准做!”这是我向来坚持的观点,一脚就把这小混蛋踢下床。
  他黑着脸立刻又爬回来,将头轻轻枕在我胸前,也许是声音太低,在这个夜里显得分外温柔,,“……我想要你生我的孩子。”
  黑灯瞎火中,我摸索着他的头,找到他的脑门后用力赏他个爆栗子,“不行!现在哪里是时机。”
  他不吭声了,半天悉悉索索的撑着身子抚摸着我平坦的小腹,“萌萌,以后嫁给我吧……我想要你给我生孩子……”
  我在黑暗中默默的微笑,仰起头勾住他的脖子轻轻一吻,唇齿间泄露一个“好”字。
  我们开始抓紧机会培养感情,迫切的希望能把之前那些伤痕芥蒂都抹去。
  我们闭口不谈那些冲突,只要我一下班他一放学便腻在一起哪儿也不去,脾气竭尽可能的温和。
  像两只努力拔去自己的尖刺磨去自己棱角的刺猬,小心翼翼地试图更靠近对方而不刺伤彼此。
  翻了翻日历表,在筹备下一次宣传前一周,我和林总统计目前已经预订并认购了近4成的商铺。对此他倒是很满意,特准我放了3天假休息,回头再开工做最后一击。
  我暗暗心喜,给西顾短信报备了。
  等他兼职回来后,西顾搂着我的腰下巴抵在我肩上,边毛手毛脚的干扰我做饭,边低声问,“要不要参加我们公司同期新人办的篝火晚会。”
  我肩膀顶顶他,“哟喝,难得了,又想耍浪漫?”
  他撇撇嘴,一颗毛头在我肩膀上蹭过来蹭过去的撒娇,嘴巴倒是硬,“来不来随便你!”
  我偏头也蹭蹭他,“大爷都开口了,小的哪敢不从?”
  我以为这趟只是晚上随意奔赴的小聚会,可是隔天一大早就被西顾推醒,“走吧,车子快要到了。”
  青雾还未消散,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匆匆赶车,车到时对上楚翘和一车子年轻男女的行囊装备,才知道原来这是两天一夜的野营篝火会。
  
  第五十七章
  一行总共13人,6女7男。
  看见楚翘我心里不是没有点疙瘩,我得承认,我也确实不是个心胸宽阔的女人。
  但傻女人才会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对男友大发雷霆,男人,尤其是这个年龄的男人,最讲究在哥们跟前的脸面工程,我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让西顾难堪。
  我不动声色的剜了他一眼,跟在他后面上了车,我们俩坐在后排,上去时西顾主动拉住我的手,我回握他,两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车子惊诧的目光中坐下。
  到底是半踏出社会的学生。
  他们虽然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住这情绪,在我们之后也有两对情侣,他们高声哄笑调侃他们,但对于我和西顾这一对,他们则是礼貌尊重许多,朝我温和的笑了笑,点个头就放过了。
  当然,每个群体总会有不和谐的声音。
  虽然西顾的脾气差得一塌糊涂,但父母给的皮相好,还是能吸引小姑娘们蒙了眼将之美化成个性,实行爱得追求。
  毕竟现在也入冬,若没有爱神指引,娇嫩嫩的单身女孩儿很少能对这时节的野营提起什么兴致。女人对敌情的雷达可是很灵敏,因此我坐下没多久,就能感觉除了楚翘之外,在场两个无主女孩中的一人也对我隐隐有些敌意。
  相较于她的冷淡,楚翘可是甜甜的一口一句郝萌姐。我也笑容满面了地哎一声,理直气壮的把她当小辈,想着过会野餐时就名正言顺的支使她好了。
  “郝萌姐。”坐在我前一排的男孩突然回头。
  我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来人。不需要多费心辨认,一看到他那数十年不变的西瓜头造型我精准地开口,“泰朗?”从小到大,作为西顾唯一一个官方承认的朋友,我怎么可能没印象,虽然……他其实是被西顾从小欺负到大。
  “难得你还记得太郎。”西顾睨了我一眼。
  “……我不叫太郎,我是泰朗。”
  从市区出发,路子比较远些,大家起程得早,所以开车半个多小时后都睡了七七八八。
  西顾待大家都睡熟了,偏头附在我耳边解释。
  其实我在上车后这一个小时早就已经架起小天线全方位收集讯息了,若等着他自己悟了,发觉我的不快主动跑来解释,我早晚要给憋死。
  左边第一排的大个子就是这次野营的负责人,原本是公司内部的新人们一道联络感情,说是联络,其实大家也心知肚明这就是联谊。有什么比带着一群孤男寡女到荒山野岭更能培养感情?
  可惜西顾不上道,硬是临时拖家带口的拉上了我,于是原本的4女对5男的华丽联谊阵容就这么缺了一个大角。
  方才一路看下来,明显发现负责人和另外2个男孩对楚翘上心,频频献殷勤。若是没有我,西顾和她各自拉了串仰慕者,也算是金童玉女了。
  不过西顾的口味忒重,愣是看不上同期的小嫩草,非要和我这老牛送作堆。
  查明自家的西顾记录良好,我凤心大悦。
  下车前,负责人过来叮嘱些野营的注意事项,等上了山男孩们都像脱缰的野马,一溜儿放开话匣子侃得昏天暗地,气氛煞是活络。我混在这群半大不小的毛孩中,虽有些突兀,也只当自己是再体验一次青春期。
  大部队很快就选好一处背风口开始扎营。
  大家分工合作,女孩负责做饭,男孩则搭建营帐。
  扎营需要4人一组,男孩只有7个,这里头我最大,我拉拉西顾的衣袖本想毛遂自荐,楚翘的声音却早了一步,自告奋勇道,“我来!我来!”
  我循声望去,她朝我微微一笑,我不着痕迹的别过脸去。
  负责人小刘自然欢喜的一口答应,他们和西顾一组,分头忙活了。我也召集起女孩们,把事先在超市买的蔬菜肉类去附近的小溪洗干净,锅碗瓢盆也摆上架来。
  “郝萌姐,”几个小姑娘也跟着楚翘叫我,“人手不够,还缺人捡柴火。”
  “没事,”我给安慰了,“柴火就让男生捡去,脏活粗活不给他们还能给谁?”
  她们掩嘴笑着点头。
  午餐主要由我和一个叫晓晓的女生负责。
  其余的人各自捏着细棍烤鸡翅和羊肉串,不亦乐乎。
  我煮得是鱼汤,煮好后抬头想唤西顾,却是没找着他的人影。
  “他好像是去捡柴火了。”晓晓见我目光到处梭巡,不由怯生生道。她个子极为娇小,留着十分乖顺的齐耳短发。
  我“哦”了一声,倒有些奇怪,其他人都回来了,怎么他还没捡完。
  晓晓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手指比了比方向,“……他刚才往那边走,你可以过去找他。反正大菜也煮好了。”
  我应了声,“这鱼汤就先温着,你们自己盛。”
  她乖巧的再点头,我走出两步再回头看,便瞧见熟悉的西瓜头迅速占了我方才的位置,帮忙摆碗筷。
  我猛然会意,敢情方才我都在挡着人家的姻缘路呢,不由摇头低笑着走开。
  我没有脱离大部队漫山遍野的找,只在附近磨蹭转悠了一圈,眼尖的看见西顾正捧着柴火过来,楚翘稍落后他一步,两人一前一后才到。
  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西顾紧抿唇角,表情很是压抑,楚翘又同他低语几句,下巴朝我的方向奴了奴,西顾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快步把柴火放好,走过来拉过我的手把我带开,若无其事道,“你已经煮好了?走,我去尝尝你的手艺。”
  楚翘站在原地,她歪头朝我很是开朗活泼的笑了笑。
  我轻描淡写地掠过她,微微皱起眉。

  第五十八章
  来时大家都有准备好垃圾袋,野餐后我们将塑料瓶和易拉罐等垃圾装进去,等明天下山统一丢去垃圾站。
  几个男生把扑克牌,麻将,棋盘往边上一列,想玩的自动凑上。女生团体中隐隐以楚翘为中心,男孩们则是由负责领队的小刘指派,我与西顾反而独立在外,自成一格。
  我对这些没有太大兴致,姑且也就凑凑热闹,下海打了两圈麻将。
  西顾有些百无聊赖的在旁边看了一会,泰朗正忙着和未来女友培养感情,把他带来的游戏机递给西顾。
  西顾只玩了片刻,又跑来闹我。
  我刚赢了一局,心里正舒坦呢,便瞧见原本正和小刘打牌的楚翘凑过来,站在我身后低声拉着西顾说话。
  我心思有些不集中,这小姑娘怎么就不懂得看眼色,还是故意装作不通人情世故?
  我也确实不待见她,结束完这场牌局后也现学现卖的热情唤了楚翘一声,“要不要打麻将?我和西顾要去北边走走,你要不要替一会?”
  她来回看了看我和西顾,笑眯眯地道,“好啊,郝萌姐你们慢慢约会去。”
  我顺理成章的把她留在牌桌上,挽着西顾走人。
  西顾噙着笑,等走出他们的视线之外,他勾勾我的腰,长长的“嗯”了声,“萌萌,醋了?”
  我老脸一红,狠狠锤了他一拳,“你自己说说,你那时候是怎么讲得,现在和她纠缠不清的又是谁。”
  “我和她真没关系,”西顾停下来,“这次是小刘想追她,她要跟来,我总不能让他给推了?先前我去捡柴火,她跟过来帮忙……”
  我冷哼一声,酸不溜丟地道,“她倒是乐于助人。”怎一个新时代的活雷锋。
  他失笑,揽住我的肩,“行了行了,难得出来散心就别为这个吵。”
  倒是没有再提起当初那套纯友谊之说了。
  我斜睨他一眼,姑且相信他的说辞,只道,“我吵了么?我可是低调得很,里子面子全都给你留着,私下才找你审问。要是其他人,指不定当场就炸毛要和那丫头PK。”
  “好,我知道。”他低头安抚地亲亲我的脸,没有再谈,大手一揽,直接抄小道二人世界了。
  事后我再想想便觉得不对劲,曾经他不是信誓旦旦说他们只是兄弟情,为什么这次我明示楚翘对他有企图,他却没有再否认?只含糊地截断了我的话题?
  诚如他所言,难得出来,我也不想追根究底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也可能只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于是思忖再三,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把这问题暂时先咽下去,等回到家后再关上门严刑逼供。
  鉴于安全问题,我们没有离营地太远,只在附近来回兜转,天一擦黑就回去。野营最精彩的时候正是在入夜时分,夜晚似乎赋予了年轻男女更多的勇气和白日所羞于启齿的情愫。
  因为山间昼夜温差比较大,大家露营时身上都有准备御寒的衣服,我回来后把自己包成一团棉花,日暮时分众人把柴火都集中起来,点燃。
  西顾没有顾忌其他人的眼光,和我一个帐子。
  两人在帐内闹了好一会才出去。
  女孩们都围在篝火边取暖聊天,男孩们跃跃欲试地埋伏在追求目标身边,随时准备攻占芳心。
  食物的香气袭来,我和西顾各取几串羊肉烧烤,味道确实不错,就是怕上火。
  “我去拿绿茶。”喉咙有些干,我起身道。
  他点个头,“快点回来。”
  我裹紧了衣服快步去另一边的饮料堆放处找绿茶,篝火的光线不是很明显,我眯着眼努力在一堆啤酒果汁中翻找。
  “郝萌姐,你在找什么?”泰朗的未来小女友小声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找绿茶,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小姑娘过来帮忙,隔了几秒,欲言又止道,“刚才楚翘有事情找你。”
  我“哎”了一声,“什么事?”
  她迟疑了下,摇头。
  我有些烦闷,拿到绿茶后匆匆离开。
  外面正闹得沸沸腾腾,吃饱喝足之后他们又吵着玩真心话大冒险,我和他们总有一层隔膜,虽然看他们玩得开心,却没什么意向加入,笑着和西顾看参加的年轻男女借着游戏,或暗示或眉目传情。
  一晚上有趣的活动不少,除了真心话大冒险,后面又闹起了杀人游戏,K歌谜语……最后以诗词接龙做结尾。
  我和西顾一路略过,只打算在旁边当看客。小刘回头瞅了瞅我们,“喂喂,知道你们俩感情好,可一晚上都腻在一起就没了集体活动的乐趣吧,这都是最后一个游戏了,西顾上!向你女朋友证明下你的学识广博嘛。”
  话都这么说了,我和西顾当然点头加入。
  接龙的规矩是任选一首诗,接下来的诗句里必须含有上一首诗的最后一个字。若是对不上诗句,则必须要诚实回答上一个人所提出的任意问题,并淘汰出局。
  “从我开始,”领队小刘道,“回首长安道,方欢宴柏梁。”
  泰朗接道,“长啸梁父吟,何日见阳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第一圈几乎都没有人落马,随着后面难度越高,我前面两个女孩被淘汰后,我无奈地看着楚翘爽快的一屁股坐在我身边。
  今晚她将平时高束的马尾放下,没有像我这样裹成一个大粽子,身上只套了件强调女性曲线的淑女针织裙,缓步走出来时,趁着摇曳的火光,平日总是假小子装扮的她这般纯女性的娇柔令人惊艳。
  西顾大概也是头一次见到她这副充满女人味的打扮,偏头看了她几秒,我微笑着抬起脚狠狠一踩——
  落空。
  他得意的朝我勾勾手,“我早有准备。”
  “……”
  你看,我的忍耐力够惊人了吧。但面对她咄咄逼人的挑衅,就是再怎么惊人的忍耐力都会爆发。
  夜风有些大,楚翘披散着长发,接龙进行到一半时,她抬起手将飘飞的头发撩到耳根后,衣袖随着动作,露出半截墨绿色的扣式腕带……
  我一怔。
  那时西顾将与楚翘有关的东西都整理扔掉后,是我跟着他一道逛商场一样样亲自挑选,一样样给他买好补齐的,腕带外围熟悉的金边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看错……这是我亲手为他挑的。
  我的脑袋纷乱成一团,但还是竭力冷静下来,克制住情绪。毕竟不分青红皂白就贸然下定论不是我的风格。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接龙还在继续。
  我垂下眼,耳边听见楚翘自信地缓缓接下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我愣住,听到她这句明显嘲嗤意有所指的话,周遭的人表情也有一些不自在。
  “郝萌姐,到你了哦。”
  西顾霍然站起,直接拉着我离席,临走前他凌厉地盯着她好半晌,“楚翘,你这次太过分了。”
  楚翘也跟着站起身,微笑着解开手上的腕带递给我。
  “那真是抱歉了郝萌姐,这个,就作为赔礼可以吗?”

  第五十九章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愤怒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西顾将我护在怀里,挥手将她手上的腕带打落在地,头一次冷冷地道,“楚翘,不要一再触犯我的底线,我的耐性向来不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绝对不可能,就算没有她也绝对不可能。你闹得越大,也只是让我越肯定这一点。”
  楚翘沉默了几秒,突然淡淡地开口,与她适才挑衅的高调言行不同,她脸上没有一丝胜利愉悦的表情,只是平静地道,“西顾,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我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很晚了,我先回去睡了。”泰朗先开口,而后晓晓也点头跟上,其余人会意,纷纷识趣的回避。一个女孩好奇的回头多看几眼,随即被同伴快步拉走了。
  我有些尴尬,更多的是难堪,心中不是不怨西顾将自己卷入这难堪的境地,却也很清楚这件事其实并不能都怪他,从小他们一起长大,西顾虽然脾性不好,却是个很重视情谊的人,虽然不待见楚翘,但她对西顾也确实很亲厚。
  正如钟意之于我,虽然西顾也不待见他,但这些年来的情谊,让我就算是发现了钟意的心意,可我也做不到和钟意彻底断交,老死不相往来。
  将心比心,五十步和百步的距离,既然是连我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我也无法去苛求西顾。更何况她还是西顾的继妹,要想彻底断绝联系也是不现实的事。
  但理解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虽然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理智客观的去看待问题,但感情上,被一个小姑娘当众踩着我的痛脚不断挑衅,先不说西顾不会容她,就算他能容,我也不会让这个小姑娘骑到我头上。
  “你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推开西顾的手,径直走到楚翘跟前,下颚微收,保持一贯的从容微笑,徐徐道,“那么你也该知道,今天你这么一闹,也只是吃力不讨好。”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讨好?”她撩起头发偏头看我,目光毫不掩饰的锐利,反正也撕破了脸,她也没跟我客气。
  我反而更放心,她这样锋芒毕露的姿态是我最熟悉的,还记得多年前第一次见面,便觉得她是女版的任西顾,后来为了迎合西顾的喜好,她故作的活泼爽朗,倒失了第一次见她时的光芒。眼尾一扫,警告地朝正要开口的任西顾瞪去,女人说话男人插什么嘴。都是你小子招来的烂桃花。
  “我不想拐弯抹角,有一些话我还是希望能摊开说。西顾平时没少在我面前提起你这个妹妹,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也当你是我的妹妹,”我宽容温厚地道,虽然严重的心口不一,但姿态我摆得是一等一的诚恳。泼妇骂街永远是次等的解决方式,我直接用我的态度告诉她,在我心目中,她从来就不是威胁,只是我和西顾的‘妹妹’罢了,“我不想伤了彼此的和气,日后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今天就当着我和西顾的面说,没道理为了一个你也想放弃的男人赌气失态,也驳了自己的脸面。”虽没有夹枪带棒,我也绵里藏针,脸上坦然的笑容一点也没落下去。
  我的姿态越是亲厚越是不在意,她的脸色便越是难看,“你怎么知道我想放弃,是你绑不住人,我为什么要放弃。”
  “你向来是个聪明谨慎的姑娘,”我直接点出来,“今天你这件事可做得一点也不聪明。”我没有被怒气冲乱了阵脚,第一时间冷静下来后,自然会发现疑点。
  当年楚翘能为了西顾的喜好隐忍住脾性,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好兄弟,今晚却突然打乱了一切,甚至还当面挑衅他的女友……若不是因为确定自己没有机会,她不会突兀地做出这番斩断后路的行为,依照西顾的性格,她今天的行为,已经彻底扼杀了他们成为恋人的最后机会。
  只是我不明白,好不容易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终于能成功接近他,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被我拆穿,她瞬间变了脸色,但很快她就恢复如常,索性不和我兜圈,忽然上前一步,用平日那般亲热的口吻贴着我耳边道,“郝萌姐,如果我告诉你,今天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西顾,是为了你呢?”
  我直接露出国际标准的八颗牙礼貌笑容,“你能这么想真好,西顾的脾气坏得一塌糊涂,是我家西顾配不上你。”无视掉某人的眼刀,我甚至还带着点调侃的玩笑道,用连公司后辈都享受不到的亲厚面对她,端住气势一路压得她死死的。
  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别看不起大婶,一棒子打死她所有出路,堵得她内伤。
  小姑娘咬了咬唇,她瞥了西顾一眼,“你对西顾倒还真是放心,”话至一半顿了顿,笑眯眯地继续道,“对了,西顾他有没有告诉你,有一天晚上他一夜未归是为什么?”
  我的心跳瞬间停了半拍,为什么她会知道那夜西顾没有回来?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地温和道,“我当然选择相信你哥,那天晚上是你帮忙照顾他的吗?那真是多谢了。你哥那臭脾气,麻烦你了。以后若他再失态,你也不用客气,让他自生自灭去。越理会他越得瑟。”
  我一口一个‘你哥’咬准了他们目前的兄妹关系,西顾和我腻了那么多年,知道我此刻已经快暴走了,他急急拉过我想解释,我指下暗暗使力甩开,再狠狠踩了他一脚让他闭嘴。
  我是个护短的性子,对我而言西顾是自家人,要打要骂等我们私底下关上门解决,明面上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楚翘虽然年轻,我看着她却也忍不住感慨后生可畏,她还是用着往日那般亲昵的口吻,“说实话,郝萌姐,虽然我欣赏你,但一直都不喜欢你……”
  真是委屈了您呐。
  “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她挨过来,缓缓凑近我,“你很完美主义。但你不觉得你太一厢情愿了点?你是不是觉得你为了西顾默默牺牲无私奉献很伟大?你只顾着自己一个劲儿的往前冲,向着你所要的方向跑,你就从来就没有发现你让身边的人太累了吗?”
  我霎时怔住。
  “你怎么就没有纡尊降贵的看一眼身边的人,你们选择在一起,感情那就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辛苦,你从来就没觉得西顾他也累了……”
  “楚翘!”西顾厉声喝住她的话,牢牢箍住我的手腕,阴着脸不发一语的拉我回营帐。
  被他紧箍着的骨节隐隐生疼,但我却没有心思关注,她最后那席话仿佛有自我意识般,不停在我的脑海中打转。
  对于我们现在勉强维系的感情他也觉得累了吗……
  是我让他觉得累了吗……
  西顾性情桀骜,若真无此言他便会直接反驳,我看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心渐渐沉了下去。

  第六十章
  女孩们的营帐被安排在帐篷区的中心位置,篝火晚会不欢而散后,在一片尴尬的氛围中,大家没有在营帐内多聊,临睡前领队检查好是否熄灭了所有火苗后,除了被安排分时段守夜的男生之外,大家都安静地睡下了。
  我将除了睡袋和枕头之外的其他零碎物品收拾整齐,把背包搁在脚边,虽然闭上眼,却始终没有睡着。
  不过片刻,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我睁开眼看向来人……
  “还没睡?”他进来时带着属于这个季节的寒气,鼻间的热气弥散在冷冽的空气中。
  我点头,“知道你会过来。”
  他抿抿嘴,高大的身子压下来,将我按在怀中,两个人包成一团球抱在一起,却没了往日的甜腻,默契十足的没有谁主动先提之前的事情,只是不着边际的拉扯着话题。
  但该面对,总是要面对的。
  我抬起头,伸手去触摸对面那张常常让我疼痛的年轻的脸,沉默了片刻后,轻轻唤了声“西顾”,又停住。
  有很多问题盘旋在脑中,但我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半阖上眼,脸慢慢蹭了蹭我的掌心,“那天晚上我一夜未归是去附近的吧台喝酒,出来后遇见了楚翘……”
  我“嗯”了一声,音调平和。
  他神色有些尴尬,“后来她对我说了……一些话,醒来时我人在花圃的凉椅上。郝萌,虽然那晚我很愤怒,但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低声接续道,“……所以今天下午捡柴火的时候,你是去当面拒绝她?”
  他微一颔首,拉下我的手轻轻吻了吻,凑过来仔细观察我的表情,“你生气了?那条腕带也不是我给她的,刚刚看到时我也很惊讶,若我事先知道,我就不会任由她——”
  “行了。”我打断他的话,顿了顿,又道,“你的腕带是何时掉的,你总该知道。”
  他生怕我不高兴,乖顺的主动道,“……是那天晚上。”
  话题越来越逼近核心,我几乎想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像往常一般不再提了。但我的嘴却不受控制的吐露最后一句话,“楚翘后来说的那些……”
  他迅速道,“只是我那晚的气话而已。”
  我看着他不欲多谈的模样,有些问题梗在我们之间太久了,为了维系这段爱情,我们都变得太过小心翼翼,不敢触及,压抑了彼此的性情去妥协。但回避,并不表示问题就会消失,反而让我们背负得越发辛苦。
  “……这段感情是不是让你觉得很累。”
  他凝眉,沉默了片刻后别开目光,“我们以后会好的,现在别问那么多……”
  他没有否认。
  我从小照拂他,十年了,我是那么熟悉他的性子,怎么会不知道他便是默认了。
  我想也许自己真的是一厢情愿了。当初两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坚持要在一起?
  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更努力点,再努力点,迟早可以走到我们所期望的幸福结局。这些日子我常常在想,若是西顾来不及做的,我便先弥补好了,若是西顾赶不上距离了,我便先铺路好了,若是怕西顾委屈了,我便先委屈自己好了……
  我从来没想过,若是西顾累了……我又该如何是好了?
  如果爱情让两人都身心俱疲,那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也许是彼此都太过小心翼翼了吧,我也竟没发觉他一直以来也在压抑着性情,和我一般在爱情中失去了原貌。我在忍耐他,未尝他就没有用他自己的方式妥协过。但这些是不够的,当最初的激情过去,问题一个又一个出现,我们都努力不看不想,努力想维持两个人的世界,虽然彼此都深深感觉到了难耐的重负,却捂住双眼,如何也不肯去正视……
  终于,问题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等到我们想解决时,却发现两人之间不知何时被划下一条深深的鸿沟,我与他各占一端,想抵达对方的身边,却发现自己如何也越不过去了。
  “西顾,”我犹豫了很久,慢慢地道,“如果你也觉得累了的话,我们是不是……是不是该……”这是我第一次谈及这个问题,几次张嘴,几次艰难的开口,却如何也说不出那个词。
  西顾蓦地变了脸色,起身攫住我的手,“你想说这些话已经很久了吧。”他眉眼压得极低,眼中充斥着骤燃的怒气,沉冷地道,“其实你早就已经忍耐不住,早就存了这个念头了对吗。”
  “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觉得不能这样……”
  “那么你想怎么样?”他咄咄逼人。
  我在他压抑而愠怒的目光下沉默了几秒,道,“我想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好吗?”
  他没有接话,气氛却在同一时刻被推到压抑的最高点。
  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瞪着我,盛怒之下他忘了还攫着我的手,被他攫住的手腕几乎要被捏碎了,我痛得忍不住吸了口气,他蓦地松开我的手,俯首盯着我久久,突然猛地起身撩开帐篷,冷漠地丢下一句,“随便你!”
  转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怔怔瘫软在原地,冬夜的寒气从大开的帐门外渗入,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反应过来,身体冻得有些僵硬,我起身去拉上帐篷时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
  扶着额闭上眼等那一波熟悉的晕眩过去,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不是都错了?
  从头到尾,是不是我太执拗太一厢情愿了?
  我也同样很累了,每一次出现问题,争吵,妥协,而后再一次出现问题,又一次争吵,再次妥协,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索性就通通妥协,或者视而不见。
  每个人都说我们会分开。
  当初用了那么大的勇气,才和他走到一起。我不想分开,我怕回不了头,我怕若离开了他,日后再遇不到让我这么深爱的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做了许多计划,我正在朝着那个目标努力往前走……
  刚开始还有激情支撑着,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却应接不暇,我怕他会后悔,却也慢慢开始焦虑,彷徨,怀疑,不安……心生怨意。
  我最怕的是,有一天连自己也后悔了,却找不到来时的路。
  没有在最好的时间遇见的两个人,却想着永远携手走下去,总是让人分外难过。
  第二天一群人打算下山后到附近的室内温泉馆小憩一天再回去,我原本有3天假期,刚好可以再陪他一天。
  但隔天西顾便一个人走在前面,他的速度很快,态度也极为冷淡,几个凑上去的同僚都讪讪吃了闭门羹,不敢再唤他。
  我平时坐久了办公室,不习惯走山路,远远被甩在后面。对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也融不进他们的团体。我头还有些发晕,被孤立在一边的感觉很糟糕,此时我甚至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再跟着他们去温泉馆,下山后直接打车回去好了……
  因此突如其来的电话对我而言简直是及时雨。
  林总紧急打来索命连环call,山上收讯不好,费了好大劲儿才听清,原来是之前筹备的拍卖会流程出了岔子,我是策划人,必须亲自去现场。
  合上手机跟领队说了一遍,我转头看向西顾,迟疑了下,走到他跟前把原委说了一遍。
  他淡淡地道,“是不是挺开心,终于有借口能离开?”
  我竟有几分心虚地窒了下。
  他背过身,不再看我。
  坐上计程车离开时,我回头眺望他的方向,车子往相反方向驶去。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自己,也曾经痛哭失声,一路驱着计程车在他的校门前不住徘徊,最后踏上前往上海的列车。
  那时候的自己忍痛斩断了两人的牵绊,原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却是如何也想不到数年后,自己又再度将故事写下续集。
  和当时不同的是,那时候的我是被动离开,今天的我,却是不堪重负主动求去。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爱情会变成这样,是什么让我们变成这样?
  我找不到答案

  第六十一章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哎?”我皱着眉正在筛选商家名单,头也不抬地道。
  林总倒是有闲情和我磕牙,“是因为和男友约会到一半被叫来,心情不佳?”
  我暗暗苦笑,没有搭话。
  他也识趣,见我不欲多谈便安生的继续和我一道筛选名单。
  学生街从内部认购开始到项目开盘,借着铺天盖地的报纸媒体宣传和明星义卖,此前已掀起两波小高 潮。在高峰之时若不悉心维持市场热度和关注率,那么将后继无力,极易形成冷淡期。
  广告炒作这东西,就是在一段时间之内,不断豁出钱狂轰滥炸,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前期投入不能轻待。趁着这波热潮还未退,同时为开盘积聚人气,做铺垫,借着东风,我们最后一波攻势便是旺铺拍卖。
  在房地产价格指数日趋走高的形势下,投资小商铺相对收益大于风险。我们的主攻便是这部分的中小型投资者。
  趁热打铁,拍卖会定于隔日早上9点,于拍卖会第三天隆重开盘。
  在拍卖会之前的嘘头做得够足,只是筹备工作着实让人头疼,晚餐叫了外卖,继续加班加点到九点才回去。
  不想,才刚出公司没多久就被罗莉截住了。
  “冷死了,我等你等得都快成化石了。”
  我惊讶道,“这么冷的天气你还不回家让你老公给你暖床,跑来找我做什么?”
  “别提他。”罗莉皱着眉,一张美艳的小脸难得板得一塌糊涂。
  于是我知道这小两口闹别扭了,“你们俩平日好得蜜里调油,他不是什么都依你么,这次是什么地方犯着你了?”结婚后罗莉那口子叫人大跌眼镜,简直媲美二十四孝男人,婚后没半年她就辞了工作,安心在家被好生伺候着。
  “别光顾着说我,” 罗莉撅着嘴,上下打量我一番,不答反问,“你家的小鬼是怎么养你的,怎么一次见你比一次瘦。”
  “没,”我摇头,“是最近忙案子,他待我挺好的。”
  “挺好?挺好?”罗莉的小手在我腰上脸上戳来戳去,仗着比我高些猛一下来个熊抱,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一把将我的头塞进她越发雄伟的E罩杯前,“我们是不是好姐妹?是好姐妹对我嘴硬什么,你那脾气我还不清楚。”
  我努力挣扎着在她的E罩杯前抬头,“罗莉,最近你男人把你养得不错……”胸前更加波澜壮阔了……
  她脸一红,一把拉住我的手,“别想扯开话题!走,我给你好好补补,咱们边补边逼供。”
  被一路拖回罗莉家中,她男人出差,但冰箱里乌鸡啊炖品啊,应有尽有。
  罗莉围着围裙霸住厨房不准我进去,坚持要亲自下厨为我补身。
  盛情难却,我只得无奈地笑看她笨拙的挥舞着锅铲,一展身手……
  “唔,味道竟然不错。”我翻动着烂成一团的鸡肉,虽然卖相不佳,但还是挺入味的。
  “那是。”罗莉翘起尾巴,坐在我身边看我吃,突然疑惑道,“奇怪,怎么大半天了都没听到你男人的来电?”
  “你以为我们是你,恋爱那会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一天到晚电话就没停过。”我不易察觉的顿了下,放下筷子淡淡的道。
  “这样也好,”罗莉并不知道我和西顾已经住在一起,开心道,“没有他来碍事,等会吃完饭你就别回去了。”
  我犹豫了下,转念想想西顾现在该正和同事泡温泉,就算回去家里也只有我一人,倒不如陪罗莉唠嗑一晚,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就像少女时期的卧铺谈心,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拉上灯——
  黑暗赋予了内心软弱和倾吐欲。
  我一点点开解她,也一点点被挖开心底的迷惑。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罗莉道,“他有考虑过将来么?”
  “嗯……大概有想过。”
  “什么叫大概?”她蓦地翻身而起,“郝萌,你该不会也跟着那小屁孩犯傻吧?”
  “……”我背过身,“你别瞎嚷嚷。”
  罗莉在背后急得哇哇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你别想太多。”
  罗莉背后灵一般趴在我身后,“你对我说实话,别以为对我装自闭就能混过去,你们最近是不是出问题了,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不对。”
  我无奈,被她闹得受不了,半晌只得转身面对她,斟酌着轻描淡写道,“……是有些不愉快。”
  “究竟出什么事情?”她见我应了,却是更担忧,也对,依我的性子,若不是问题真难以收拾,我也不会开口应和。
  我沉默了下,淡淡道,“没什么。”并非不想谈,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还想再说什么,突然电话又响起,加上晚上被按掉的五通来电,罗莉拿乔是一等一的狠。
  模糊记得婚礼当天,新郎似乎是一个冷峻霸道的男人,联系电话那头此刻正在温言低哄着的男人,对比西顾,不禁让人有些失落。
  罗莉捂着话筒让她男人又哄又宠了大半天,挂上电话后还不住嘟囔着“烦人”。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有一天他不“烦人”了,就该轮到她烦了。
  我见她眼尾眉梢春情荡漾,打趣道,“不生气了?”
  她合了手机,皱皱鼻子不好意思道,“他订了明早的机票,都说我已经不生气了,他还是打定主意要赶回来。”
  “看来他很宠你,我该放心了。”当年他的”前科“,可让我忌讳了很久。
  罗莉还在拿乔,“他惹我生气,哄我不是理所当然的,再说,男人不是本就该宠着女人么。”
  我心中却是有几分酸涩。
  “怎么了?”
  我摇头,面对罗莉的疑问,我不敢回答。我习惯了先哄着他,委屈自己,两人在一起,也多是我宠他让他。但,既然当初选择了他,我便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曾经我以为自己能承受,但一次次的争吵,妥协和退让,却让我日益疲惫……
  当看到她的甜蜜,同样是争吵,想起那个男孩冷漠离去的背影,我忍不住有几分心酸。
  “萌萌,”罗莉在黑暗中轻轻抚摸我的脸,“你已经有很久没有和我谈心事,每次问到他……你总是微笑着说‘很好’。你现在,真的很好吗?”
  我默默的将脸贴在她手心。
  “……是不是真的很辛苦?”
  我半晌,轻轻点头。
  罗莉低声道,“……我真的很担心你,不要总是勉强自己,谁都有示弱疲倦的时候。萌萌,如果……真的不行,真的很辛苦的话……”
  我没有答话。
  “萌萌,你不是老妈子,女人都希望有一个能放心依靠,知冷知热的丈夫,而不是一个还需要你照顾迁就的小屁孩。”罗莉道,“当初你说要选择他,我以为若只是年龄的差距倒也就罢了,他小归小,但若是能体谅你,懂得照顾你,那么年龄也不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阻碍。但现在……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这一年,你很拼,每次找你你不是在开会就是跑工地,”罗莉拉住我的手,“你没发现你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什么模样,去年你身上还有几两肉,现在和你躺在一起,不小心碰到时都咯得慌,对着我们,你的笑容也越来越勉强……这些他都没发现吗?萌萌,爱情不是这样……现在这个女强人,这个老妈子,究竟是你想做的,还是他让你成为的?或许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情人,压根就是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而你就随他起舞,任劳任怨的做他的老妈子,爱情哪里是这样?你就等着他顿悟,等着他成长,你就从没想过哪天他顿悟了,发现真爱了呢?你这些耗在他身上的年华岁月又该怎么办?”
  爱情不是这样……
  钟意也曾说过一样的话,郝萌,现在的你真的还是你吗。
  我闭上眼,“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冷静的思考一下……”
  我想起少女时期,我曾在那个灿烂美好的年华憧憬过一段爱情。
  那时候的我是那么执拗的相信,爱情就是和最期望携手的人,在一起。
  如今年华已逝,我睁开双眼想去看期盼着携手的另一个人,才发现,我连原本的自己都找不到了……

  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的旺铺拍卖我一早便到场。
  许多人被电视剧偶像剧忽悠了,以为策划一场活动仅仅只是把设计方案一公布,其余人按部就班就行了,但现实并非如此。任何一场活动都存在着意外和变数,同时人员协调,细节上的资料准备都教人头大。
  好不容易熬到了拍卖会结束,中国人都是在饭桌上谈生意,其后的觥筹交错还有庆功宴更是折磨人的耐性。
  拍卖会后的酒席上我前后跑了三四趟洗手间,随身带着的帕子上满是酒味,宴席后期喝酒时我都是口里含一半,边找机会,不着痕迹的将另一半吐入帕子中,等帕子都吸满了再去洗手间冲洗拧干。
  今天一整天都在跑,难得坐下时,空腹和各个投资商拼酒,身体实在吃不消……
  林总看了我一眼,后面几乎都由他来挑大梁,等酒席散场后,林总让司机开车,送我回去。
  我胸前一直在翻腾,难受的弓起身靠在椅背上不想动。
  “我还是送你上去吧。”车停了,林总看我半天没动,径自搀了我的腰,推门下车。
  我脑中正晕乎着呢,迷迷糊糊的靠在他肩上往外走。
  蓦地,右手突然被大力一拉,身子震颤了下,跌入一个紧绷冷硬的怀中。
  耳边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是她男友,麻烦你送她回来。”
  听清了声音,我顿时僵直了身子,他用力环住我的肩将我带上楼梯。他的动作毫不温柔,脚步极快,行走颠簸间,我胃里翻腾地更厉害,终于忍不住在楼道上推开他,俯身半跪在垃圾桶前吐出来……
  身后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西顾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慰,站在一边等我吐完后递给我一包纸巾。
  我接过来擦干净,脚下虚软得几乎快站不起来。
  “这是第二次了。”
  他的声音从身后冷冷响起,“每次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深夜被别的男人送回家,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我抬起头看着他,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倦意,‘对不起’这三个字无法像往常那般吐出口。
  “这次又是为什么。”他道。
  “工作上的酒宴应酬,”我扶着额,“西顾,我现在很累了,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争吵了。”
  他如困兽般盯着我,“萌萌,我从不想跟你吵,但你能不能也给我相应的安全感?”
  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吗?
  “那么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他扬起声打断我,“想说这句话的是我,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可以从今以后不再看别的女人,我也想尽快去工作,我不想再看到我的女人像今天这样……”
  “这只是工作!”我皱起眉,眼前摇晃得厉害。
  “好的,工作,你总是有很多工作,你什么时候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而不是总是开口工作闭口工作。”
  “以为我喜欢这样?”我忽然觉得一阵悲凉,我已经宠坏了他,让他看不到我的牺牲,将我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借着酒劲我忍不住冲口而出,“如果你能给我安全感,你以为我拼命工作又是为了谁!”
  话出口的刹那,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真说了出来。西顾的自尊心极强,听到我的话他脸色一白,定定看了我片刻,不发一语的转身下楼。
  我下意识想追上去,“西顾——”
  情绪激烈起伏之下,眼前霍然被黑暗主宰。
  “……郝萌,萌萌……”
  我是被罗莉的唠叨和哭骂声吵醒的。
  见我醒来,她惊喜交加,“萌萌,你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有一刻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慢慢,鼻间充斥而来的消毒水的味道让我回过神,环视周遭,不自觉地道,“……他呢?”
  “你是说任西顾?”罗莉愤愤道,“要不是昨晚我想想还是不放心,临睡前给你打了电话,还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竟然糟糕成这样。他人在外面,我倒是想问问他,我家萌萌好端端的交给他,还不到一年,贫血,神经衰弱这些毛病是怎么来的?”
  我抿着唇,“……都是些小毛病。”
  罗莉狠狠瞪了我一眼,“积小成大,这些都是累出来的。你这种情况持续好一段时间了吧,像今天这样突然晕倒不是第一次,你还想玩命的话你就继续拿身体拼,以后也别再认我这个朋友了。”
  我垂下眼,没有再作声。
  “萌萌……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这样多难受。”罗莉道,“这次你听我的,先跟西顾分开一段时间……如果他真的是你的良人,真能照顾你,到那时……”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我和她都知道,就算西顾真的有成长那一天,我也等不起,我怕我等不到那时候。
  我隔天出院,原本下午就可以走了,但罗莉不放心,这次她真被我吓坏了,硬是要求医生把我全身都检查一遍。
  出院那天我在医院大堂又见到他,这两天他没有回家,身上还穿着那天晚上的衣服,唇上的青须薄薄地覆了一层。
  罗莉拉着我的手像躲瘟疫般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看到他拿着我的病历单,他低着头,没有看我。
  我们就这样,匆匆走过了。
  后来?
  后来直至隔年春,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从未料到我们之前会以这样惨烈而无声的方式收场。
  我有时会想起他,不同阶段的他。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从一个霸道嚣张的孩子渐渐走向了成熟,他所有青涩的岁月都是我陪伴着他度过。我曾经爱过这个少年,遗憾的是,我看不到他为了另一个女子成熟的时候了。
  真可惜,他永远也感受不到这对于我的意义。
  18岁的我觉得爱情就是一生一世,28岁的我发现,一生一世的并不一定就是爱情。
  于我而言,与他这短短一年,就已经我的是一生一世了。

  第六十三章
  我很想忘记你,却又害怕真的忘了你。
  当初多么勇敢才爱上你……
  多么勇敢,才放弃你。
  也许当真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春节后借着林总的光,我再接两宗案子,算是在业界站住了脚跟,四月中旬Beata也回台湾结婚了,在她的强力保荐下,交接半个月后我顶替了她的职位,升为分公司的销售经理。
  升职当天我豪气万千,请整个销售部下馆子。席间,刚进公司的小姑娘们也借酒壮胆,三八兮兮地问,“Beata姐也结婚了,不知道经理什么时候好事将近?”
  我不动声色的呷一口酒,避重就轻,“别担心,到时候不会忘了通知你们。”
  这些年,身边的朋友同事结婚的结婚,离职的离职,部门里只剩下我一个大龄未婚的女高管了。
  回家后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了一会,算了算存款,想了想未来,我告诉自己,这世上,谁没了谁,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情情爱爱这东西,我尝过了,也尝够了,该老老实实的去过柴米油盐的生活了。
  罗莉的情绪很高昂,从年前她就开始兴致勃勃的拉着她男人打听身边所有单身雄性生物的资料,热心的三姑六婆更是不会缺。
  爸妈心急火燎,春节后电话频率从三天一通,上升到几乎一天三通,恨不得把我打包快递回去结婚,再不就把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给邮寄来上海。
  我漫不经心地扒拉扒拉手上几页男方的资料信息,罗莉客串我的狗头军师,恨不得我给我挑一个旷世好男人,迅速点燃我的第二春。
  “你认真点,仔细挑挑,千万别错过了好对象!”她用高喊着“跳楼价!清仓大拍卖”的热情促销口吻整天在我身边打转。
  我只得苦笑了,当然不会真的那般挑挑拣拣,我有自知之明,又不是八点档的肥皂剧,先不提那些青年才俊三高男人真的会去相亲,还能看得上我,我把心态端平,已经做好被挑选的准备,顺其自然就好。
  “不要这么消极,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搞不好你会遇上真正的Mr Right。”
  我无奈的戳戳她的E罩杯, “我不是消极。”
  我只是很清楚,我的热情已经被耗光了。不是不想再付出爱情,只是丧失了再次制造爱情的能力,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再去爱一个人了。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虽然只是空弹一曲,与他之后我不会再有完整的爱情了。就算现在再喜欢一个人,我也会有诸多保留,小心得不让自己受伤,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奋不顾身。
  我只想寻找一个能和我平静渡过下半生的人,我会和他结婚,或许会生两个孩子,一起奋斗着买一座房子,如果经济条件允许的话,我希望能快点存够钱换一个薪水没有这么高,但是更轻松点的工作……
  对于罗莉所说的爱情,在我看来并不太重要。
  罗莉沉默了片刻,挨着我的肩,“萌萌,你是不是还在等他?他已经蹉跎了你十年,现在还风华正茂着呢,早把你当昨日黄花,你别再那么傻了……”
  我摇头打断她,“我知道的,我等不起。”
  钟意在知道我恢复单身后半年内飞来上海两次,每次停留时间一周左右,对于我们现在的职位身份而言,已经非常难得了,每一次休假的前提是连续加班近一个月,把工作全交代安排好了,才能出行。
  一开始,我并非没有考虑和他尝试着去交往。
  但不知为什么,等到真的面对他,把他当做未来的孩子他爸来看待,却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和罪恶感。
  长久以来,他总是以一种蓝颜知己的形象出现在我的身边,温和而不带攻击性,我习惯将他当做吐露心事的好姐妹,他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男女之间因为差异和朦胧才有了好奇与追逐,也许在他面前我太透彻了,所以我始终无法和他成为情人。
  钟意第二次走时似有所悟,他认真的懊恼道,“当初就该保留点神秘感,到底是距离产生美啊。”
  我低笑不语。
  他俯首看我,搓着下巴,“反正你还没结婚,再让我尝试几次,指不定哪天你就突然来电了?”
  我点头,“不只是电,还有九天玄雷呢。”
  他握了握我的手腕,“女人还是丰腴点漂亮,成日像男人一样上山下海的奔波,倒不如跟我回F市?我部门底下还缺个主管,你就先委屈一年,你是老资历,有股拼劲儿也够勤快,一年后表现不错,我给你保驾升职了。”
  我抽回手,笑道,“您这是挖墙脚啊?”
  “对,挖的就是你了。”
  我认真考虑了下,摇头。
  在职场上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什么机会都要上,要量力而为。你在原来这个熟悉的位置呆久了,别人看到的是能力,贸贸然换了一个陌生的位置,看出的常常是无能,结果连退回原来的定位都不可能。
  当然,若是靠钟意一路护航保驾,并非不可行,但若要这样的话,我宁愿自己再度从底层做起,也不想失了我的本心。
  空降兵和关系户是我最反感的,己所不欲,我也不愿施于人。
  钟意见我的态度坚决,吁口气,“算了,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会勉强,也勉强不来,不过你若是累了,就别再逞强,女人偶尔示弱并不一定就是认输,男人总归喜欢温柔点的女性。”
  我充分配合他服软,“好吧好吧,我不会再亏待自己,大爷你就少啰嗦吧。”
  他很是受用,这才拉着行李满意的回去。

  第六十四章
  很快,第一次相亲的时间敲定在周五晚上。
  我难得利用职权提前下班,去洗手间补妆。
  相亲看的是眼缘,工作家境这些外在条件双方一开始就筛选好了,因此经营的便是内部交流。
  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并期待着能有进一步的发展,第一眼的印象非常重要,然后便是看双方是否有共同话题,性情能否合得来。退一步说,就算我本身并不期望爱情,但慎重的对待细心装扮也是给予对方的尊重。
  化好淡妆,换上刚买的鹅黄色暖色系短裙,松下挽了一天的长发,用啫喱定好型。虽然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类型的女性,但相亲的最终目的就是结婚,因此打扮往端庄淑女的方向走总是不会错。
  我和罗莉到场时才发现对方也带了女眷。他比我大三岁,事业单位,有车有房,肤色偏黑,看上去挺老实稳重。
  我们互报了姓名之后他就沉默下来,不知道是个性偏内向还是对我不太满意。
  反而跟着他来的妹妹很热情,在包厢冷场的时候努力炒热气氛。
  “郝萌姐,”一知道我是广告公司的,她立刻45度仰望状,“你们工资又高,每天光鲜亮丽的去上班,还能经常和那些经理老总们一起参加酒会,好羡慕哦……”
  闻言我只能默默的太阳了,国内的偶像编剧们是要活生生逼死我们啊。每次和公司同僚看到电视上那些男女主角们牛气哄哄的把策划方案一提交,就没他们的事了,更离谱的就是剧情里常常出现女主们珠光宝气美艳动人的策划完活动,转身还能邂逅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
  要知道每次做完活动我们都是一副完美的灰头土脸打杂状,双眼通红,手握两部手机几乎没停下过,一整场喊下来完全声音嘶哑,若不是胸前挂着那块工作人员的牌子,怕是直接被丢出会场了。
  “工作这块……只能说甘苦自知。”对着小姑娘的星星眼,为了维持住形象,我还是含蓄的道。
  “你们跟客户都是在宴会上打交道的吗,平时除了谈客户写策划之外,你们就可以自由的HAPPY了?”
  为了不把相亲会搞成生意经,我只得避重就轻道,“差不多吧,在谈客户前我们还要收集资料,谈完后再总结方案。”奋斗一夜第二天去提案时,通宵的上烟熏妆,上不了的带墨镜,客户部的要多OL有多OL,创作部的要多艺术有多艺术,怎么装Bility怎么来,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些被电视剧荼毒的大众们的期待呢。
  上菜后,小姑娘照样叽叽喳喳,虽然她哥哥闷不吭声,但她一个人也能把气氛炒得热火朝天。
  我拾起筷子,菜色还算丰盛,但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的手吸引了,他两手的小拇指指甲都留得极长,吃田螺的时候捻着个兰花指……我霎时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翘起的兰花指上,食不知味。
  罗莉在吃完饭后朝另一个小姑娘使了个眼色,两人很快退场,包厢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不开口,我只得尝试主动挑起话题。
  他三两句匆匆敷衍完,结账后开车带着我随便在附近兜了一圈,不到2个小时就各自回家了。
  虽然事先做了心理准备,但老实说,对于这一次的相亲我实在很难违心说满意。
  周末他发来短信约我出去,我想了想便答应了,也许那天彼此状态都不好,还是再尝试一次吧。
  结果等到我打扮好了,临出门前半个小时,他突然打来电话说家中有急事,我只得无奈应和了,把时间推到周三,可等到周三这天,他又说公司要加班,没有办法。于是时间又被推到了下周末……
  周末这天他终于到了,但迟到了大半个小时,吃完饭不到一个小时便送我回去了。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后我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坐在车内心平气和的问他是不是对我不满意?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直接摊开来说。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对我吐实了,“你是个好女人,是我的问题。”
  原来他本身已经有了女友,但家里不喜欢,逼他去相亲换人,他拗不过,所以几次刻意刁难,希望我知难而退。
  我听后只是静静的问一句,“那她知道你出来相亲吗?”
  他有些尴尬的道,“……知道。”
  我淡淡道,“既然你喜欢她就不要让她伤心,为什么不拒绝相亲?”
  他有几分讪讪的没答话,我直接推门下车。
  其实我愠怒得并非是他欺骗了我,而是他的态度让我不齿。
  一个有车有房可以自主的成年男人不比其他情况,若是真心想拒绝不会没有办法。或许随时寻找备胎是男人们所谓的精明,但我对这种精明敬谢不敏,唯一庆幸的是,我并非是他的备胎人选,没有在不知情下伤害到另一个女人。
  下半年我陆陆续续又相了数个人选。
  不是没遇上条件形象好的,但对方没看上我,剔除掉不停抱怨当代大学生素质每况愈下 ,大谈黑格尔的大学教授,撇开不管我是不是在忙一拿起话筒至少要哈拉两个钟头以上的部门主管,剩下的男人我明白他们的心思,虽然我的条件可以算优渥,但与高职位高资薪对应的是我的年龄。
  现在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到处都是,条件比我好的男人到了这个份上也不一定想委屈自己找个大龄女强人来管着。比我条件稍逊的,则是觉得女强男弱让他们倍觉压力。
  最后剩下近日交往的居家型男人陆纡,机关单位,性格很温和,互换了手机号码和QQ之后,大概一周见一次面。
  仔细总结了一下,发现从小到大,除了西顾之外,我所交往的男性都是倾向于温和不带攻击性的类型。
  虽然少了点激情,但生活还要多跌宕起伏?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正是我所期望的,那些曾经的惊涛骇浪我不敢去想……
  又怎么敢去想?
  我努力让自己忙起来,把工作和相亲塞进脑袋,让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去想念,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从一开始的心如刀割,到最后的渐渐麻木。
  分开近一年,他全无音讯,像是从未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搅乱过一池春水。
  就这样断了联络未尝不好。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着那么糟糕的个性的少年,竟诠释了我对于爱情的全部期待。
  “郝萌,”陆纡接过我手上的包,难得在看完电影后约我去压马路。
  他是个生活规律得近乎古板的人,每周固定在周六晚上七点约我吃饭,看完电影后开车送我回家。
  罗莉旁侧敲击几次我们的约会模式后摇头直叹我们俩无趣。
  无趣不无趣我倒是没有太多观感,我最满意的就是他不会在吃饭时大谈工作炒股或者是学术之类来影响食欲,同时也不会太紧迫盯人,一周4,5通的电话让我觉得很放松,不会像上一个男人那般频繁得令人困扰。
  出了商场上天桥时人潮十分拥挤,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不让我被人流冲散。
  我怔忡了下,反握住他,忽然毫无预警的想起另一个蛮横的扣住我的手腕的温度。
  霎时百般酸涩苦楚涌入胸臆,我措手不及,热意熏红了眼眶,
  他凶蛮霸道的眉眼,凌厉却热烈的眼神,微笑时翘起的嘴角,害羞时低垂的长睫……夜里翻身抱住我的温暖。
  我努力压抑住汹涌的思念,却突然被一个闯入视野中的背影打破。
  那熟悉的微驼的背,双手插在口袋里的角度,胡乱翘着怎么也梳理不齐的头发……
  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重逢,也许那时候彼此身边都陪伴着另一个人,我会平静的露出笑容打个招呼。
  就像遇见多年不见的友人那样,熟悉又疏远。
  而后最好能迅速的擦肩而过。
  因为我害怕,怕你将来遇上比我更好的女人,你不会再怀念我。
  怕你察觉我的笑容是那样勉强,会发现我其实是那么的难过……

  第六十五章
  “怎么了?”身边的男人疑惑道。
  “没有,”我有一瞬间失神,而后低下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慢慢地重复一次,“没事。”
  陆纡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他的背影在前方,速度不快,也不慢,在人潮中若隐若现。
  明明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却不得不各安天涯了。
  路并不长。
  每一瞬间的时间却都被无限的延长。
  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冲入脑海,过往一幕幕片断像一出不受控制的默剧,反复上演。
  他走下天桥,转个弯,站在路口开始等待红绿灯。
  我想我还不够坚强,这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我而言皆是煎熬。
  红灯开始闪烁……
  陆纡牵着我从他身后走过。
  绿灯亮起。
  他同时迈动脚步,走向对面街道……
  在距离无限接近的那一刻, 我忍不住想,如果在这一秒,他回过头,会不会看见我?
  但他没有回头。
  就像从前每一次我凝望着他的背影一般。
  他双手插在口袋中,径直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穿过马路,匆匆汇入车流人流中,我快要看不见他,努力让自己不看他,找回失控的理性。
  在眼角余光最后一次扫过时,我蓦地一僵,竟依稀看到他停下来,心有灵犀般的回过头——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只能用最快的速度低下头,背过身,迅速隐没在穿梭不息的人海中……
  夜很宁静。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想起他,想起当初说的那些撕心裂肺的情话。
  想起那场不顾一切的勇敢。
  我被熟悉的软弱侵袭,却也知道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沉湎下去……是时候整理心情。
  当初是为什么分离,我并没有忘记,对于我而言,我宁愿分隔两处各自缅怀,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美好的爱情在生活和时间的摧折中一点点死去……
  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滋味实在太痛了。
  就算彼此愿意忍耐、妥协,勉强又在一起了,问题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当最初的爱意和耐心都挥霍完后,我们还剩下什么?
  于我而言,这是最大的悲哀。
  人这一生中,总会遇到很多流星与恒星。
  那些流星刹那璀璨,固然美丽得令人难以放手,但也正因为刹那,才永恒。
  因此就算此刻的我再疼,我也不会伸出手。
  若是敌不过心中执念,死死抓住不放,最后这瞬间的美丽终会酿成苦酒,鸩杀自己罢了。
  ……生活还是要继续。
  我依然平静地往返于住房公司之间,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入工作,闲暇没事就敲打敲打蠢蠢欲动的小辈,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和陆纡交往的第三个月,他带我回家吃了一顿饭,虽然没有在席上看见他的父母,但也算是进了一步。
  虽然没有太多欣喜,但我还是很欣慰。
  年底风闻总部高层开始有大变动,我左右寻思了下,主动在年前包揽下工作,春节没有回去。
  老妈闻言在电话那头狠狠将我从头到脚都数落了一通,八成是又偷偷背着我接下了无数相亲宴,这下计划全泡汤了。
  “我不是说过,我现在已经有男友了,你就别再给我张罗了。”
  “……反正我不满意。”老妈别扭了很久,才不甘情愿的吐出这句。
  爸接过了电话,“哎,丫头啊,你妈这是想你了,不希望你嫁得那么远。”
  我闭口不语。
  “其实就在本地找一个本分人结婚也挺好,离家又近,以后你妈还可以帮忙带带孩子,眼看都29了,邻居家的闺女生得孩子都能去打酱油了……”
  我有些尴尬的叫停,“……爸!”
  妈又一把抢了电话,“你还知道叫妈叫爸,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情况,早耽误得不能再耽误了,再拖下去,到生孩子时……人家叫那个什么什么大龄产妇来着!哎哟,你说我们两老急不急,就你这一个闺女了。”
  我被他们臊得慌,支支吾吾几声,挂上了电话。
  年关将近,电话没安静几分钟又响了。
  钟意一听我没回去,声音陡降好几度,“你什么时候变成工作狂人了?回来回来,今年开同学会,我们几个老同学聚聚。”
  我摇头,“算了吧,你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他们拖家带口成双成对啊。”
  钟意道,“我不是也单着,又不是独你一个。”
  我摇头,“没劲儿,那场合我不去瞎凑和,闹心。”到时候频频被问起,彼此都尴尬。
  钟意顿了下,“哎,再不你就带着那个陆什么来着,做男伴也好。”
  “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不太合适。”
  “什么没多久,我记得有4个多月了吧。”钟意吐槽。
  “还不行,”我犹豫了几秒道,“我们还没到那个程度。”两人平日更像是君子之交,他不疾不徐,比我还温吞。就算去他家里吃过饭,他也卡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钟意在电话那头思索了片刻,“你不回来也行,年后我过去找你吧。”
  我叹口气,还没来得及多说,钟意就直接道,“其他话你别提,你不接受我,我看看你总行了吧。”而后缓了口气,甜腻道,“亲爱的,你真要这么狠心?”
  “行了行了,”我抚平被他肉麻出的一身鸡皮疙瘩,“你爱来就来吧,我不拦你。”
  工作狂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的。
  大年初一还在奔波的不只我一人。
  林总挑起眉看着我提着公文包上门后微微一笑,一起合作了两年,老默契了,爽快地将手上的提案递给我。
  虽然我没有三头六臂,但经营数年的人脉也不是干放着当蜘蛛网,年后的考察总结虽然我并非排头,但交出的成绩也不可谓不漂亮。
  新上任的BOSS踌躇满志地想为总公司内部注入新血,考察过后的第二个月,在分公司打拼的第六年,我终于挤进总部,成为男权意识极为浓重的总部里唯一一个女性经理。
  新官上任三把火。
  我到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干劲满满连开通宵,吸收前任留下的交接资料,同时将手下员工的信息过滤一遍。
  偶然翻到今年新进公司的应届实习生候选名单,我手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六十六章
  已经多久了?
  那个男孩终于进入应届毕业生的行列。但我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选择跟我进同一家公司,我原以为,原以为……
  原以为什么?我却说不清楚。
  他在我的27岁,给我带来最寒冷的冬天。却在我29岁这年的春天,毫无预警的再次进入我的视野。
  任西顾……
  名单前排那刺眼的三个字反复灼烧着我的眼,我定定看了几秒,反手合上名录。
  隔天晨会提到这一届实习生将会在本月中旬报到,培训两周后按专业范畴和培训期间的侧重方向,再分配到各个部门。
  晨会结束后我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带进办公室,对着电脑怔怔发了一会呆,而后猛然起身打开窗深吸口气,让脑袋清醒清醒。
  我告诉自己,就当做没有这回事一般,照常工作去。但心下却总有几分似有若无的牵念,随着月中将近,越发开始心神不宁。
  “经理……”
  “有事?”我放下手中的笔,抬起眼。
  企划Ada小声道,“刚才大家商量了一下,这周的聚餐能不能推迟到下周?我们打算在实习生进部门那天聚餐,到时候也方便和新人混个熟脸。”
  公司内部的老规矩,为增进员工的感情,通常我们每月会有两三次聚餐。Ada也是新人,常常被其他老员工指使着做通传和打杂小妹。
  我食指轻敲了下桌面,慢条斯理地道,“就这件事?”
  她小脸一白,“……嗯。”
  我拿起手边的文件,淡淡道,“我希望以后不要在工作时间讨论非公事,有其他问题可以下班后再来找我。”
  “……对,对不起,经理。”小姑娘慌慌张张道,绞着手紧张得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等门一被关上,我忍不住低笑出声,面瘫脸破功。
  罗莉说的没错,我就是恶趣味,喜欢面无表情地拉长着脸吓新人……尤其当心情不好的时候。
  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窗看着Ada一回到座位就被左右包围盘问的景象,哎,年轻人就是这么生气勃勃啊。我拢了拢衣领端庄的收了收腿,开始批文件。
  我终于能体会当年的主管为什么常常不苟言笑,打扮严谨。先忏悔下当年初出茅庐时曾腹诽过她是‘老处女’……如今的自己俨然也是个翻版。
  在这个男权意识高涨的总部,若想最快收复底下的人心,除了工作能力要出彩,同时我也必须努力树立起无性别身份,端出威严,不让那些老油子见我年轻可欺,钻了空子。
  虽然才刚刚到任,但这个季度总结我希望能尽快把业绩带上去,就算输给其他男性主管,我也不想输得太多,至少经理这个位置我还想坐得久一点。
  听钟意说去年她终于嫁出去了,依然单身的我唏嘘感慨,没有爱情我就拼事业,游移在这两头,怎么着也不会太吃亏。
  很快就到了实习生报到的日子。
  培训地点在八楼,部门里女同胞们春心萌动了很久,午休后三三两两往八楼跑。
  我一整天没有出办公室,早上进公司时下意识往门口扫了一眼,没有看见那个身影后不自觉吁了口气,加快脚步进了电梯。
  这天早上的工作效率明显狂飙,为了把脑袋塞满,我没让眼睛离开文档一秒过。
  午休我叫了外卖,直接在办公室解决,我承认我还不够坚强,我害怕自己在重逢时做不到想象中那么坦然。
  食堂在一楼,我吃完饭站在窗前往下看,距离那么远,其实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我依然怔怔的看着,压抑住思绪却发现自己原来还是那么的难过。
  爱情真是太伤人了。
  你说为什么女人就是那么傻,怎么这世上就没有记忆洗涤剂呢,明知不可能还梗在脑袋里使劲儿折腾自己。
  临近下班时几个主管朝我打了个招呼,一道去培训室挑新人。
  我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推开后门走进去。
  这批新人态度挺不错,开门时没有一个人回头,依然聚精会神的看着投影器上的PPT。
  我坐下后媒介部经理递给我一叠卷子,“刚刚给实习生做了个临时抽考,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我接过来细细翻了翻,当翻到倒数第二张卷子时我停了停,上面的字迹在收尾时高高上扬着,和下一个字的首划张牙舞爪的连在一起,不用看署名,这个熟悉的笔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也觉得他不错?”一旁的经理见我的目光久久停在这张卷子上,开口道。
  我含糊的“唔”了一声,没有多说。
  他倒是兴致高昂的道,“你还别说,他是我负责面试的,本来还想收到自己组里,可惜他在面试时就指明要去你这部门,等下我叫他过来见见你。”
  我忙摇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他笑道,“你紧张什么,反正等培训结束后他就去你的部门报到,横竖都要见的。”
  我没吭声,面上还是一贯的沉着冷静状,心里已乱做一团。
  PPT几分钟后放完了,指导师上台做完总结后,实习生们陆陆续续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我僵在原地,耳边只听见一旁的经理扬声朝前方喊道,“任西顾,过来一下。”
  未等多久,一个身影大步走来,重新站在我面前。
  “你们先认识一下,”经理完全没察觉到什么异状,继续道,“他叫任西顾,挺有干劲儿的小伙子,”而后再对着西顾道,“这位就是销售部的经理,你以后的上司……”
  后面他还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
  我全部的心神都在抵御着一个人的入侵,他站在我面前,定定地望着我,他变得那么瘦,隔着衣服还能看到明显隆起的肩胛骨,空气难言地压抑,他缓缓向我伸出手,微笑着说一声,“你好。”
  我顿了下,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干涩地回应,“你好。”
  双手交握的一刹那两人都微微震颤,我迅速收回手,不着痕迹的转头对身边的经理敷衍两句,而后再向其他部门主管抱歉的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周二我没有再见到他,周三、周四也一样。
  其实不想见面一点也不难。只要我不特意上八楼,他也不刻意下来寻找……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若是双方都想断掉,其实真的很简单。
  周五晚上就是例行的部门聚餐,这次的聚餐也可以叫做新人见面会。这些我事先都知道,临到门口,我却忍不住想打退堂鼓。
  辗转踟蹰了半晌,我最后还是提着包包,走进包厢。
  玻璃门只是虚掩着,我毫不费力的看到早已端坐在席上的他,部门里女性员工比较少,但这次齐刷刷都围在他身边。
  我第一次迟到,站在门外尴尬地停了停,还未想好说辞,包厢内Ada透过玻璃门眼尖的看到我,急忙招手唤我进来。
  一旁的男员工估计心怀怨念已久,当他们看到我进来时纷纷揶揄的对着西顾起哄道,“这就是我们的部门之花——经理!还不快自我介绍一下,试试能不能色诱她。”
  我心下暗咒一声,回头我要扣他们的工资!
  面对众人的揶揄,西顾却是破天荒好脾气地没有当场发作,他侧身,迎着我的方向,仿如初见,轻轻道:
  “我叫任西顾……‘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的西顾。”
  记忆中第一次相遇时那个小小的任西顾和眼前的男子在这一瞬间重叠……
  时光太匆匆啊,这十数年的光阴也只是他的一个侧身,我的无奈回首。
  就算美人如花,到底也敌不过,这似水流年。

  第六十七章
  酒过三巡,最初的局促褪去后,气氛融洽许多。
  包厢内,沙发座呈半圆形排列,绕着中心的圆桌,我最晚才到,因此座位是在最左边,而对面的最右端,却是任西顾。由于这半圆形的排位,虽然是一左一右两个极端,却是距离最接近的位置,相差还不到两米。
  一开始忌惮着我在,大家话题都有所保留,等到放开之后,周遭的嗡嗡声闹得人头疼,不由让我有些怀念第一次聚餐时,一群人和我面面相觑,气氛从头冷到北极的默然景象。
  和我同辈的老人拉帮结派,开始家里长短邻里八卦,提及自家孩子更是眉飞色舞,一嘴儿女经。可惜我没有共通话题,只能郁郁的将目光投向新近员工。他们男女俨然已经分工,女性围在西顾身边开始磨刀霍霍,男性们则在外围边拼酒边虎视眈眈,等着哪个英明的MM在暮然回首时能发现他的存在,毅然投奔向他们的胸怀……
  看来不论面对新人老人,我都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奈何在场我最大,他们还没有尽兴,我自个儿先走未免太失礼了。于是也只好忍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们闲侃,边痛苦的偷看表杀时间。
  无意间抬头扫过对面那人,他视线闪避不及,明显又停在我身上。
  我没有说话,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他目光似喜似悲,像一团压抑而燃烧的冰下火焰,若不能融冰,便就此熄灭。
  一直包围着他的小姑娘们自然也发现他频频朝我投影,但她们未曾多想,在美男诱惑下甚至还大着胆儿调侃,“西顾,你一直看经理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话虽是这么说,语气却是明显的不以为然。
  也是,我与他相差太悬殊了,谁会将我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任西顾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自然的道,“嗯,我确实喜欢年长的女性。”
  言罢,其他人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哇哦,你的口味真重。以前曾经遇上这么一位姐姐?”
  他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没有再看他,耳边的八卦热潮借着酒劲释放。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这话问得,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西顾捏起酒杯,仰头喝下,“我从前……错过很多事,也做错很多事,我希望她能回来。”
  我手一紧,放下杯子。
  接下去不管其他人怎么盘问,西顾也再不开口了。他们颇有几分无趣,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运气不好,还没玩儿了几局就被逮住。第一次的问题很刁钻,Ada很有求知欲地道,“经理,你最难忘的恋情是什么?”
  我迟疑了几秒,也罢,既坦白也隐晦的道,“……开始一段被所有人反对的感情吧。”
  话落,迎来了一片尖叫声,“经理,看不出来你曾经那么青春啊。”
  “好浪漫哦!”
  我苦笑,但是亲爱的,生活并不是只有浪漫就可以。
  “那结局呢,结局怎么样?”
  对上一片星星眼,我垂下眼,对着任西顾,也对着自己再复述了结局,“结局就是他们说的对,勉强在一起确实让彼此痛苦。”说罢,对着他黯淡下来的眸光我失去继续待下去的兴致,站起身,扬了扬手机,“好了,现在已经晚了,我们该散会各自回家了。女生由男生送回去,夜路不安全……”
  对面的西顾跟着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低声道,“我送你。”
  我摇头,疏远地道,“有人会来接我。”
  他沉默下来,跟着我一路下楼,安置好其他人后陆纡的车子也到了,我转头看向他,“再见。”
  他不说再见,只朝我点了点头,瘦高的身子依稀透着昔日的倔强,却柔和了棱角。
  我低头一弯身进了车,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身影。
  接下去最后一周的培训,听说西顾做得很出色,已经吸引了上头不少高管的注意。
  负责培训新人的指导师道,“你部门的新人好好打磨一下,是个人才。做事有股狠劲儿也勤快好学,现在娇生惯养的年轻人倒是难得有这么肯学能吃苦的了。”
  我点头,公归公私归私,我自然不会因为对方是西顾而故意冷藏他,心里也计划好一个培养他的方案。
  培训结束后紧跟着五一,但即便是五一黄金周,陆纡也只打算照常在周六晚约我出去例行压马路。在我的暗示下,又多了一次踏青。和他交往了半年,他依然不温不火,没有主动拉近两人距离的打算,但行事还是很稳妥体贴。
  等五一结束,连着培训那周和五一假期,大概有半个月没见到西顾。我修完假上工的第一天精神总是特别饱满,甚至还特别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去公司整理资料。
  在打完卡推开销售部门前,我还想着我应该是第一个到,但看到站在飘飞的窗纱下听到推门声后,静静回身看着我的任西顾时,我突然忘了言语。
  他倚在半开的窗前,简单的白衬衫,扣子严谨得扣到领口,打着黑色的领带,淡红的薄唇微抿着,晨光从他身后渗进来,隐隐勾勒出他削瘦的肩胛骨,他专注的凝视着我,眼神安静而痛楚。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我从不知道原本一直肆意张扬的男孩沉静下来竟会让人觉得……那般疼。
  距离那么近,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驱除脑中的记忆。
  他打破迷咒,向我缓缓走近了一步。
  我迅速收回视线,急急走进我的办公室,带上门。
  坐在座位前打开电脑,手颤抖着,几次都按不上开机键。我咬着唇再打开一旁的文件强令自己转移注意力,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猛然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挥落在地。
  我闭上眼深深的重重的呼吸,胸口郁积多年的郁气却依然纠结不散,半晌,终究怔怔落下泪来。
  为什么就无法放下?
  耳边仿佛又听见钟意轻轻的叹息,“郝萌,你真是个傻女人……”

  第六十八章
  任西顾进部门一周后,我吩咐底下的人,慢慢开始让他接手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案子。就一个新人而言,虽然谦逊不足,但几次验收成果,他的表现还是很优秀的。
  我便安排小组长先带他一阵,等他能上手了再撒手。于是每天他便跟着组长上山下海,学会觥筹交错,磨练磨练脾性。
  两个月下来,虽然我和西顾同在一个部门,但碰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平日我只要负责维系手头上几个大头的老客户,不需要像从前那般必须事必躬亲。任西顾则从底层做起,因此一天内能留在公司内歇脚的机会并不多,加班更是常有的事。
  除了每日早间的晨会,我需要短暂出席,偶尔上台演示PPT,那时我总能感觉有一道视线紧紧跟随着。
  我面上不动声色,极力将所有与任西顾有关的痕迹都排除出我的世界,努力想要将自己平静的生活继续维持下去。
  又到了每周的周五,下班后我打电话给陆纡,“明天晚上我们去哪里吃饭。”
  他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下,“明天晚上我有事,后天见吧。”
  我很惊讶,他向来是个守规矩守得近乎古板的人,这倒是他第一次临时变卦,另立时间。
  “没关系,有要紧事你就先忙吧,不急。”
  他说好,接着两人便捏着手机各自沉默下来。
  我和他都不是外放的类型,两人的工作内容也截然不同,我不习惯向他诉苦,他也不会对我倾诉。
  我努力搜索着话题不冷场,他也配合的浅谈近日一些有趣的事……
  十五分钟后,双方愉快的互道再见。
  挂上电话时,我觉得我像连开了三天的报告会,脑袋已经挤不出其他东西了。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半个小时,我出了办公室,看见还有一个组员小刘留在公司加班。
  “经理,”他看到我后犹豫了下,叫住我。
  我走过去,疑惑道,“怎么了?”
  小刘迟疑着,递给我一张名录,我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的赵老板是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开发商,去年底我在林总的庆功宴上曾经见过他,为人极爱占便宜,胃口大心眼小,谈到利润分成口沫横飞,提到出资出力便百般打压推脱。
  “我们连找了好几次,他说我还不够格跟他谈……”他微微涨红了脸,声音越发低了,“他指明要经理出面才肯谈。”
  我微微皱了眉,他的言下之意我很清楚,便是打算让我替单。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通常一个单子如果快要死了,业务员常常要找熟识的前辈帮忙救场,若单子能成,最后的利润还是他自己的。不过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这个单子被上头收回,另外指派一个人接手,到时这单子成或不成,也与他无关了。
  我看了看微微有些局促的小刘,虽然面上憨厚腼腆,但心底看来也有一些小九九,不等我发话就打着“求助”的旗子直接找上我了。这样一来,就算最后单子由我谈成,也依然是他的订单……就不怕我狠狠心干脆中饱私囊了?
  也罢,我想起当年初进公司时若不是Beata一路罩着,我恐怕要吃更多苦头。偶尔客串一下和蔼可亲的热心上司也不错。
  于是拍拍他的肩,“没事,把赵总的电话给我,我和他谈谈。”
  他顿时松了口气,面上惊喜交加,大概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好说话,没让他有机会发挥一下口才。
  我暗自叹息一声,原来我长着一张剥削阶级的脸吗。
  这年头,员工的剩余价值被压榨又压榨,就算经理也只是一高级打工仔,哪里有真正意义上的周休。
  赵老板估计也等着我的电话许久,拨通后包括开场白的两句寒暄恭维,五句话内就进入正题,周六晚直接到酒楼面谈。
  我倒不会自恋到以为他仰慕我已久,难道是过去我曾经得罪过他?
  回家把去年底到今年初接的几个单子的资料从头查到尾,最后发现原来是在去年底结的梁子,赵老板人称赵六,早年靠带着一帮子地痞流氓收保护费起家,后来上岸漂了白,摇身一变做了房地产开发商,去年底林总投资开娱乐城,广告宣传依然由我负责,赵六原本想分一杯羹,但那时我更属意另一家熟识的开发商,便暗中为他和林总搭桥,事成之后,赚足两份钱。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现在人家指明要我现身,没法,得罪人也不能得罪钱,我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时间很紧迫,赵六这个单子是小刘和他的拍档一起负责,周六早上和下午我都窝在电脑前恶补资料,5点打电话给小刘约见面地点,不料,接到我的电话时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实在对不住啊经理……我昨天晚上就开始闹肚子,已经跑了二十几趟厕所了,真不行了……现在在医院挂水……”
  在这节骨眼上出事,这么巧?
  不管怎样,我只得好言先安慰一番,顺便再“温柔”地问起他是哪家医院,我明天去看他。
  对方窒了下,而后道,“小毛病,小毛病,我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
  我挑起眉,诈他,“也好,那你周一就把病历单带到公司,你这也算工伤,我去财务商量下能不能报销。”
  那边支吾了下,“……好。”
  之前的单子并不是我负责,就算我临时恶补资料,也没有小刘他们熟悉,况且我还不知道他们先前的进度拿捏如何,所以身边必须跟着上个负责人。现在小刘不行,他的拍档就要顶上。
  我按着小刘给我的电话号码拨给他的拍档。
  “喂。”
  当电话那头意外的传来任西顾的声音后,我一愣,差点失手按掉电话。
  怎么会是他?
  “是谁?”他未等到我的回应,冷了声道。
  我紧了紧捏着电话的手,用最平静的声音道,“是我。”
  那头仿佛瞬间失语般,也跟着沉默了下来,良久,他缓缓道,“是你。”
  我嗯了一声,用平日谈公事的口吻,冷淡的道,“你之前是和小刘负责赵六的单子吗。”
  他答,“是。”
  我便将情形简略的大致说了一遍,时间不超过三分钟,末了,就要挂上电话。
  “等等!”他似乎也察觉了我的意图,临挂断前叫住我,“萌萌……”
  我淡淡的打断他,纠正,“叫我经理。”我现在和你已没有任何关系。
  西顾的自尊心很强,若是从前我这样讽刺,他必定会发怒。
  但他成长得是那样迅速,时隔一年半,他的脾气收敛了许多,在短暂沉默之后,他轻轻道,“对不起。”
  我眼中却是一热,这句“对不起”似乎是对从前的我所说,勾起当初所有痛楚挣扎的回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一遍遍重复,喉中竟微微梗咽。
  我紧闭上眼,不回答,鼻尖越发酸涩,握着电话的手似有千钧之重。
  他哑了声,“……这些年,你又瘦了。”
  我咬着唇。
  “你过得……好不好?”
  我深吸口气,“我过得很好,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而后静静地挂上电话。
  女人大抵都爱在旧情人面前逞强。
  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
  在那样的疼痛之后,我怎么会过得好呢?
  当初不顾所有人反对坚持的爱情终败在现实之下,那时我的崩溃是否让他们觉得愚蠢?
  最愚蠢的是,我不后悔。
  看吧,不听我们的忠告一意孤行,落到这个下场,你能怨谁呢?
  是的,我不能怨谁,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会有多大的风险,这是我的选择,所以结局我也必须承受。

  第六十九章
  和赵老板见面的小酒楼是日式装潢,我和任西顾并肩进来时,赵老板和另外两个中年男子正谈笑风生,等我入座后,他才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哟!郝经理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张老板,这是我们公司的王副理。”
  我勾起热情的笑容伸出手,“张老板,王副理,幸会幸会。”
  他们也抬手跟我一握,一番你好,幸会的相互恭维完,赵总拿起菜单递给我,豪气的道,“郝经理想吃什么自己点,今天我请客。”
  女服务员们都似模似样的穿着简易和服,拉开推拉门,踩着小碎步恭谨的上菜。
  席间他闭口不谈单子,只一个劲儿敬酒,我暗暗挡了两次,张老板和王副理也跟着端起酒杯敬酒,
  三人轮番上阵,好在我早有准备,奔赴这场鸿门宴之前便吃了半斤葡萄,以防醉酒失态。
  保持笑容接过酒杯,我连喝三杯后一只手却轻挡在我的酒杯前,任西顾微笑而不失礼仪地朝他们三人道,“我们经理最近肠胃不好,我代她敬你们一杯。”
  说完就径直倒酒自干三杯。
  赵老板这才第一次正眼看他,“他是?”
  我暗瞪了任西顾一眼,道,“他是刚来不久的新人,不知天高地厚,您可得替我多敲打敲打。”心下暗恼,肠胃不好的人是西顾自己吧。他以为赵六是什么人,今晚他特地又招了两个人,不把我灌趴下让我出了丑是不会罢休的,他出来蹚什么浑水。
  “哎,年纪轻轻胆量倒是不错,”赵六给西顾添了一杯酒,“我们这些老头子该退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我端起酒杯,迎合道,“哪里,我们还要仰仗着您吃饭呢。”暗暗将场内的注意力又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酒过四巡后,我试探着开始提单子的事,赵六哈哈一笑,终于开始松了口。可惜几乎是每谈一句就被敬上一杯,虽然葡萄确实有预防醉酒的效果,但这毕竟不是万灵丹,喝到晚上将近十点时,我的头开始发晕,酒气上冲,只觉脸上火辣辣一片,渐渐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偏头看向西顾,他的脸不像大多数人一般酒后涨红,而是青白青白的,左手藏在桌下状似无意般,停在胃部。
  我假装手中不稳,任由酒杯摔在地上,还剩一半的酒液泼到我的裙子上,我急惶惶拿桌上的湿巾去擦,结果摸了几次,都摸不着位置,好不容易拿到,抓的却又是旁边的酒杯。
  “不行了,赵老板……我,我现在醉得厉害,不能奉陪了。”我大着舌头道。
  任西顾刚想说话,我脚下暗撞了他一下,他便会意的闭上嘴,任我发挥。
  赵六也想跟我继续谈生意,毕竟这边不论是价格还是名声都比别家好,有钱不赚是傻子,他也不会把事情做绝,见我酒后终于出了丑态,他也满意的拍拍我的肩,定下周二谈提案,终于能就此散场。
  “我送你回去。”下了楼,西顾道。
  我拒绝,“不用了,谢谢。”
  由于两人都喝醉酒,今晚陆纡又有事要忙,打的是必然选择。
  停车处呈环状,绕在酒楼外围一圈,出去时借着酒店门前明亮的白炽灯,我突然发现前面有一辆车子外型和陆纡的很像。
  我走过去,仔细看那辆车的车牌……果然是他的。
  我在盯着车牌看了许久,从包里掏出手机,“喂,陆纡。”
  他的背景隐隐有音乐声,“郝萌,有什么事吗?”
  我分外柔和的道,“你现在在哪里?”
  他不善于说谎,甚至还磕巴了下,“我,我在朋友家里,你有什么事吗。”
  我面无表情的道,“没有,只是突然有点想你了。”
  他是个聪明人,虽然在人际交往中呆板了一些,这次也很快听出不对,“郝萌?”
  “没事,”我口中依然温柔地道,“明天的约会先取消,下周见面时我们再谈吧。”
  我终于明白,其实我长得不是剥削阶级的脸,而是一张炮灰脸。
  临走前我顺便用手机拍下陆纡的车号,而后施施然出去,拦下一辆计程车。
  打开车门坐进去后正要关上,突然车门被一只手强硬的卡住,我酒醉后四肢酸软,敌不过他的力气,让他坐了进来。
  我惊怒地指着车门,“你出去。”
  他坚持,却也放软了声,“我送你回家,晚上一个女人不安全。”
  司机把我们当成吵架的情侣,直接踩了油门边语重心长道,“床头吵架床尾和,女人别太犟,否则吃亏的也是自己啊。”
  我气闷的侧了身子背对着他,回去的路虽不长,但也不短,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翻动声,而后隔着我一尺的距离任西顾小心不碰到我,其后便再无声音。
  下车时他的动作有些缓慢,微弓着腰,稍嫌凉意的夜,额上竟覆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我跟在他身后下车,目光在他背后停了下,而后疾走几步越过他,“今晚谢谢你送我,我回去了。”
  他却是再度叫住我,“你从前的应酬,都是这样的吗?”
  我转过头看他,“大部分。”问这个并没有意义。
  忽然想起我和他的最后一次争吵,那时我醉酒被林总送回来,被他粗鲁的拖上楼梯,终于抑不住在楼道便吐了,那时的他只是站在我身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慰,我的心在那一刻发凉,后来控制不住,各说了伤人的话,再后来……
  “先不要急着走好吗,”他扬高声在我身后道,“我只说三句话。”
  我没有给予回应。
  他语中有丝沙哑,苦笑着重复,“只有三句。”
  
  番外篇 爱错(上)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样做。
  从来没爱过……所以爱错。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你好……”
  又是无人接听。
  他烦躁的将手机塞进口袋,拿起钥匙重重甩上门出去。
  虽然两个人如今在一起了,但有时候,他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接近,反而越来越远。
  这种说法或许矛盾而奇怪,但他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更准确的来形容他们之间的相处。
  他搬来与她同住的初衷是希望两人能更亲密些,但同住之后,她有什么事情,从不会主动告诉他,每次他拨过去的电话,十有八九都是那句机械僵硬的女音:“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次数多了,他越发不满。
  她总是包容的看着年轻的恋人,像对待一个任性胡闹的孩子一般,敷衍而无奈,“西顾,我很忙。真的很抱歉。”
  他知道她忙,她常常早出晚归,两个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每每他想亲近她时,她总是皱着眉,“西顾,不行,别闹。”
  “西顾,我现在没空,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西顾,你去隔壁房间好吗,待在这里会吵到我……”
  两人之间的精神交流越来越少。于是,他只能更用力攫取她的肉体,在她身上刻下自己的印记。
  但只有身体的微薄联系是那么脆弱。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有了疑心。
  他不懂她究竟在忌讳什么,他们两人能走在一起不容易,她一人就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了。
  更何况他认识楚翘那么多年,他若是对她有什么心思,也早该动了。说老实话,他压根就没把楚翘当女人看过。
  她在家时间不多,大学的课比较少,他是个男人,不可能像怨夫一样天天一个人待在家里空等她回来。大学期间他加入校篮球队打打篮球,楚翘是他的继妹也是他的幼时玩伴,虽然是女人,但球技不错,闲暇时一群人篮球斗牛,玩得是比较好一些,但除了闲暇时打打篮球,他们平日并没有什么交集。
  说到球服,他曾经问过她周末有没有空闲时间,她那时头也不抬的继续盯着手中的资料,稍嫌不耐道,“西顾,我最近比较忙……”
  他便也不好说出口。
  楚翘知道后,主动拉着他去买衣服,店里在做促销,两件六五折,球服系列有男款和女款,他和楚翘便各买一件。但她却大为光火,虽然面上故作平静,但每次见他穿上球服便不准他靠近她,洗衣服时也总是漏洗这一件。
  她在他面前一直是理性成熟的模样,这样罕见的带着点幼稚劲儿的小脾气让他很是喜欢,至少能让他确认,他不是在唱独角戏。
  其他人的恋爱方式是什么样子,他不清楚,但最起码,他希望她能够平等的看待他,而不是总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包容隐忍来对待他。
  他是男人,他是她的男人。
  他更希望能够成为让她放心倚靠的男人。
  是,他确实还太年轻,有很多事情他并不懂,但他不懂的,她可以教他。至少,她究竟希望他怎么做?他要怎么做她才能满意?他希望她能告诉他。
  她失望的眼神……
  其实比什么都更令他难过。
  就像长久追逐的珍宝,你原以为希望微乎其微,但却在不意间落入怀中,你受宠若惊,在短暂的欢愉兴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比以往更甚的不安惶恐。究竟该如何长久维护这珍宝?不让她被觊觎,不让她被抢走。
  楚翘一事之后,他们之间的问题终于露出冰山一角。
  他原本就是个独占欲比较强的人,面对着围绕在她身边,比他占据了她更多时间的其他男人,就算是普通男人也很难忍下。
  更令他觉得不平的是,她对于他的双重标准。
  她不喜欢他和楚翘打篮球,他便尽量回避和她见面;她不喜欢他和楚翘穿同一种款式的球服,他便整理下所有与她相关的物品打包扔掉;她不喜欢他和别的女人走得太近,他就尽量不和其他女性接触……
  他把自己给刮干净了,但轮到她身边的男人时,她却总是推三阻四。
  比如她的前男友钟意。
  同样是男人,他自然能感觉得出,他对她依然还余情未了。
  萌萌平日得闲的时间已经少之又少,难得遇上黄金周,他原本想跟她享受二人世界,结果钟意却横空出世。
  “不准去!”他气闷道,黄金周第一天她就跑去给别的男人接机。
  “别任性,西顾,”她依然是那副困扰又无奈的模样,“我的生活不可能只绕着你一个人转,我不干涉你的社交圈,但我也有我的社交圈。”
  他急了,“我没那个意思,但他是你的前男友,他在上海难道只认识你一个人,就非要你接机?”这摆明是对她有企图,她却甩下他,巴巴去迎接那个觊觎她的男人。
  她有些不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前男友只是挂名,我们彼此都没当真过?”
  他锁住她的双眼,认真道,“是,我知道你不当真,但不代表他也是这么想。”
  她霎时变了脸色,怒道,“就算他真这么想,那也比你的楚翘光明正大的多,我都没对你们交往多做限制,你就不要来对我指手画脚!”
  他心中霎时凉了大半。
  胸前激烈的起伏着,他努力按捺住脾气背过身不看她,“好,行,你去,你尽管去。你有你的前意中人,前男友,前结婚对象,我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放心,还要我怎么做。”
  如果能剖出心让她看清他对她的忠诚也好。
  她身边来去的男人成熟而优秀,对比他们,他深深懊恼自己的年轻稚嫩,不能够保护她,不能够让她放心去依靠。
  甚至……他的存在,令她感觉到羞耻。
  她不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在父母亲人面前羞于承认他,拒绝他在外界亲近她。
  所有人都说他们会分开,所有人都说他们没有未来。
  但是他不想放弃,他是认真的,他从没有这么认真的爱过一个人。
  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有坚持,坚持下去努力去怀抱一个可以互相携手的期望。
  所以,郝萌……
  在我长大之前,能不能再等等我?
  “任西顾!”
  校篮球队的队长隔着操场朝他喊话,“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他摇头,“你先走吧,我回去了。”
  没多久,楚翘就从篮球场跑出来追上他,队长远远朝他投了个艳羡的眼神,便俯身潇洒的抄起篮球回球场去了。
  “西顾,”楚翘冲过来爽朗的握拳在他肩上一捶,“怎么,难得五一出来,玩到一半就想走啦。”
  “没,我现在有事。”他道,有些心烦意乱。
  “急着回家看郝萌姐?”她促狭道。
  他不着痕迹的侧身避开她过于挨近的身体,模棱两可的“唔”了声,径直前行。
  心中其实很哀怨,难得的黄金周就要这么浪费了,第一天她要去给钟意接机,隔三天又要和罗莉去参加聚会。除了嘱咐一句“记得别太晚回来”,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等着她了。
  可当他回到家里,掐着秒针挨到十点后,她依然没回来。
  皱眉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他开始发短信:萌萌,你什么时候回来?
  结果如石沉大海,她半天没有回应。
  他有些烦躁的起身又连发几条,但她依然没有回应。
  难道出什么事了?
  他有些忧心,偏头再拨她的电话……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你好……”
  还是无人接听。
  任西顾定定看着手机几秒,而后起身拿起钥匙下楼。倚在冰凉的围墙上,他侧头看着小区门口的方向,等她回家。
  半个小时过去……
  一个小时过去……
  当指针指向午夜时,他关上了手机,双手环胸仰头呼出一口郁气。
  终于,远远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震动声。他动了动微微有些僵硬的身体,风中飘来男人的声音:“我送你进去。”
  他怔住了。
  稍嫌慌张的熟悉女音随后响起,“不用了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那我就站在这看你进去。”男人坚持。
  他冷冷的站在原地听着,面如寒霜,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她骗了他。
  他盯着小碎步跑来,看到他后惊愕地停下脚步的女子,目光转向她身后的计程车,站在车前的男人不是钟意又会是谁?
  她骗他只是参加女人间的聚会。
  她说她会尽快回来。
  她整晚不接他的电话。
  她和钟意两个人一直待到半夜才回家……
  任西顾觉得脑袋都快要炸开,他愤怒的想要将眼前的男人当场撕碎。
  “西顾,你别这样!”她从后牢牢抱住他的腰阻止他,“西顾,西顾我们回家吧,你要听什么我都跟你解释。今晚他只是为我和客户穿针引线,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撞见她深夜由其他男人送回家。
  对此她的解释是,她找钟意是为了让他帮她和客户穿针引线,欺骗他,是因为怕他会生气反对。
  那么……他拿着她的手机,看着上面的十几通来电未接,“又是静音?”
  她讷讷不语。
  他心中不无悲哀,“萌萌,这是第几次了?以后再单独出去时能不能别把我的来电静音,发现自己的来电被心爱的人静音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她愧疚的缓缓握住他的手。
  最后他只能叹息,“是,我知道我太年轻,在很多事情上确实不能让你放心,但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会努力达到你的要求,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携手走下去……”
  她总是以不平等的眼光看待他,他渴望她能将他看成是自己的伴侣,而不是一个累赘和羞处。
  但最后的结局却难如人意,随着她瞒着他扮作钟意的女友的事情曝光,随着两个人争吵冷战的频率加剧,随着她的晚归时间渐渐增多,随着她面对他时笑容越来越稀少苦涩……
  他觉得累。
  这无处安放的爱情令两人筋疲力尽却又舍不得放手,那是断骨连心的疼,怎么忍心放开?

  番外篇 爱错(下)

  矛盾冲突一日日加剧……
  他们怀抱着伤痕,却捂住双眼,以为视而不见就可以维持住两人的世界。但问题一直都还在,并且一日比日堆积得更高,渐渐凝成了三尺坚冰,再难化开。
  到最后,她说,“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觉得不能这样……”
  她说,“我想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好吗?”
  不好。
  其实他不愿意分开,他害怕分开了,若有更优秀的男人乘虚而入,她再也不会回来。
  他离不了她。
  他不能失去她。
  她对于他而言,不仅仅只是一个单薄的情人身份。她是他的伴侣,是他的姐姐,是他的母亲,是他的支柱……她占有了他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位置,他怎么可能割舍得了她?
  但她却已经不想再继续等待他了。
  两人再次冷战后,看着她找到离开的理由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淡淡地道,“是不是挺开心,终于有借口能离开?”
  她竟有几分心虚地窒了下。
  他背过身,阖上眼,不再看她。
  其实很多事情当时都无法看清楚,很多事情后来都走向事与愿违的路。
  当她再次在深夜被其他男人送回来,甚至于那个男人还当着他的面搂着她的腰时,等候了大半夜原本想示好的他终于压抑不住爆发了怒气。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他有些厌倦的道,“这次又是为什么。”
  “工作上的酒宴应酬,”她扶着额,“西顾,我现在很累了,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争吵了。”
  他如困兽般盯着她,“萌萌,我从不想跟你吵,但你能不能也给我相应的安全感?”
  她受不了的道,“那么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他扬起声,“想说这句话的是我,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可以从今以后不再看别的女人,我也想尽快去工作,我不想再看到我的女人像今天这样……”
  “这只是工作!”
  “好的,工作,你总是有很多工作,你什么时候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而不是总是开口工作闭口工作。”
  他不想说这样任性的话,但人在气头上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其实每次看到她醉醺醺地被送回来的模样,他很心疼却又只能无能为力的懊恼愤怒。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她冲口而出,终于吐露了真心话,“如果你能给我安全感,你以为我拼命工作又是为了谁!”
  她双唇开开合合,在他眼中尽是嘲耻的弧度。
  她看不起他……她首次直白的说出口。
  是,他知道她一直就没有平等看待过他,她如今已经是事业有成的成熟女性,他只是一个还没有踏出社会不能谋生的学生,她一直在屈就他……
  他还太年轻,自尊心强烈而脆弱,闻言白了脸,定定看了她片刻,不发一语的转身下楼。
  她在身后喊了一句,“西顾——”
  当时他没有回头,不去理会……
  等到察觉不对时,他才发现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天晚上他一定不会再先走,他会紧紧抱着她,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想跟她在一起。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分开。
  无论如何,他都会努力让她幸福。
  但一切不可能重来。
  “请你不要再拖累她了。”
  当罗莉将她的病历单递给他时,他霎时失了言语。
  “当初你说你会好好的照顾她,你说你不会辜负他,你会证明给我看……”罗莉指着那张病历单,“这就是你给我的证明?”
  她气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手再一指此刻躺在病床上苍白瘦弱的女人,“当初好端端的将她交给你,不到一年时间,她的身体竟然糟糕成这样,你不是说你很爱她,你不是说你会照顾她,这就是你照顾的成果?像这样突然晕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之前一点都没有发觉?你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了,她脸色一日比一日差,身体越来越瘦,平日忙着工作加班就算了,还要处处让着你,宠着你,你不体谅就罢了,还总是跟她吵架,让她伤心……”她眼圈红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被你活活累死。”
  他张了张嘴,脑中嗡嗡成一片,喉头酸涩的梗着,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今天我就当一次坏人,你不心疼她,我心疼她!”罗莉咬着唇,语中难掩怨愤,“请你不要再纠缠她了,算我求你了,你害她还害得不够吗?”
  她字字锥心,他捏紧病历单,半晌,低声从齿缝挤出话来,“我……不想离开她。”
  “你还有脸继续说这种话?”罗莉听罢恨不得抓起手中的包包丢过去,“那你告诉我,你要拿什么来爱?不要总是大言不惭的说着空口白话。当初你们找我坦白时你说了什么?也是你亲口答应,若是日后没有照顾好她,负了她,你甘愿离开。你们在一起这段时间,你究竟做了什么?你做了哪些努力,解决了哪些问题?”
  他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这么失败,无能。
  她质问,“这些问题一日没有解决,她再跟你纠缠,也依然会重复这些伤害,你当真不毁了萌萌一辈子就不甘心吗!”
  他咬紧牙关,心如刀绞,却也只能哑口无言。
  她暗叹口气,“萌萌的心肠很软,如果你现在认错执意纠缠,她不一定还是会原谅你,但也请你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还要不要再继续拖着她,如果你真的心疼她,真的还爱着她的话,请你离开。算我求你了,请你离开……”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近乎卑微的道,“能不能……再让我多看她一眼?”
  手指仔细而小心地沿着她的轮廓轻轻勾画他的脸……
  每一秒在这一刻被无限延长,每一根线条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他牢牢将指下的轮廓深深印入心底。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爱他,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比他更爱她。
  可是他现在却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
  他不想,也不能再拉着她受罪了。
  她出院的那一天,罗莉拉着她的手,像躲避瘟疫一般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等到高跟鞋的清脆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回过头定定看着她单薄纤细的背影,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几乎快将自己站成一座墓碑。
  求你别忘了我。
  其实他不想放手,其实他不愿意离开。心太疼了,甚至连指尖都失去了动弹的力气,他几乎无法再忍耐……
  我会尽快成长,请你不要忘了我。
  请你别走得太快……
  请你等我回来。
  在接下去一年半的岁月,他专攻课业,重点关注郝萌的公司在校内设下的实习生考核。
  闲暇时间,他常常乘着公交车,在她楼下徘徊。
  她窗口橘黄的灯光常常彻夜通明,他有时便怔怔仰头看着,努力捕捉她偶尔划过窗前的纤细身影,不觉一夜过去。
  9个月后,她和她的相亲对象正式确认了关系。
  他焦心如焚,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将那个男人从她身边赶走。
  第11个月,他终于按捺不住,摸清他们的交往时间后,故作不经意的从他们眼前经过,努力让她发现他的存在,希望能唤醒她的记忆……
  他心跳如擂鼓,当她注意到他时,他的手甚至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请你别忘记我。
  我一直都爱着你,请你等我回来。
  分开的时间漫长得令他难以忍耐。
  终于,第17个月,他终于能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强忍住心酸,微笑着说一声,“你好。”
  仿如初见。
  “我叫任西顾……‘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的西顾。”
  我们能不能从头再来?
  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白首的。
  我想要你嫁给我,我们会生两个孩子。
  我希望他们都是女孩。
  她们最好全部都像你,有着跟你一样的眼睛和嘴唇,我想那是世上最幸福的家。

  第七十章
  我停了脚步。
  三句话?
  他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
  回过头,路灯将任西顾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手紧捂着左腹,见我的目光移来,他慌忙将手放开。
  “你要说什么?”我口气和缓了些,“说完就快点回去吧。”
  其实我原意是他的胃病比较严重,今晚被灌了大半夜的酒,该早点回家休息。但他显然以为我是在赶他走,脸上更白了几分,低垂了眼,“我这样总是纠缠着你是不是让你觉得很厌烦。”
  我沉默了几秒,摇头。
  “从前我说过要娶你,我只是想问,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说‘好’。”他看着我,“你答应嫁给我,我说过要娶你……我一直没有忘记我的诺言,我们,能不能不食言?”
  我哽住呼吸,只是不答。
  “最后一句话很简单,”他轻轻地说,“我依然爱你。”
  我依然爱你……
  我转身上楼,高跟鞋急促的敲亮寂静的楼道。
  沿途的感应灯一一亮起,我的心思像被一团无形的烟雾侵袭,搅乱了分寸。
  我严格控制住思绪,在进门前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回屋后没有开灯,褪了外套便径直往床上躺。
  也许是因为酒精,安静下来后我没有办法立刻入睡。高速运转了一夜的大脑似乎不知疲倦,明明身体已经快到达极限了,睡意却迟迟不来。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不知道发呆了多久,霍然起身开灯。
  进厨房冲了一杯解酒药,我觉得有些心烦气躁,便端着解酒药靠在窗前,打开窗透口气,冷静一下。
  不料,当窗口大开,视线漫无目的的往下移时,我蓦地愣住——
  任西顾?
  他怎么还没有走?
  此刻他正仰着头,双眼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我的方向,对上我的目光,他措手不及,脸上浮现出错愕与狼狈之色……
  面面相觑了片刻,我没来由有几分尴尬,砰得一声关上窗。
  胸中有些气闷,便想干脆就当做没发现这回事,他爱站到什么时候就站到什么时候,与我无关。
  可总有些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搅了我大半夜不得安眠。
  再次从床上爬起时,指针已经走到快4点。
  几个小时了,他也该走了吧。我起身撩起窗帘,隔着玻璃往下看……
  那人却还在。
  我皱起眉,犹豫了几秒,到底披上外套走下楼。
  铁门“咿呀”一声被打开。
  我淡淡的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看到我出现时绽开的惊喜之色顿时僵住,表情有些受伤,“我现在就走。”
  我看着他独自一人快走到小区门口时才叫住他,“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我去叫车。”
  “这个时间你去哪里叫车。”况且这个地段比较偏,要步行好一段路才能到大路上。
  他有些语塞,回头看着我没说话。
  我忍耐地闭了闭眼,没好气的退开身拉开门,“进来吧。”
  他一路很安静的跟在我身后,进入玄关之前弯身将鞋子摆好,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没动。
  “怎么了?”
  他难得不好意思,“我脚没洗,很脏。”
  “没事,难不成你就在那站一晚上,”我再去冲一杯解酒药,“拖鞋你自己去拿,穿好了到厨房。”
  当他重新站在两个人生活过的小屋,彼此都开始有些局促。
  他呆站在餐桌前,白着脸,手不着痕迹的掩着左腹,等我示意他坐下时才依言坐下,原本桀骜的性子在这一刻乖巧得吓人。
  我无意跟他多说,只将解酒药放在他面前,他接过水杯的手有些不稳,怕是胃疼得厉害。我忙翻找常备的医药包,意外发现当初他走之后,还剩下几包胃药没丢。查看了保质期是36个月,我便放心将胃药也推到他面前,示意他一道吃了。
  他看了我一眼,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乖吃了药。
  “冰箱里还有一些食物,想吃就自己拿去热,”接着顿了顿,“你以前的房间还有一床被子,等会你就在那边睡。”
  他低声说,“谢谢。”
  我潦草的点个头,关上房间的门。
  第二天醒来得意外的早。
  门外依稀有一些动静,我没有起来,等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后,玄关处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我松了口气,总算是要走了。
  不想,那脚步声忽然一转,径直来到我门前。我心一提,但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着,静静在我门前停驻许久,最后转身离开,大门被轻轻关上……
  咔哒一声。
  心底漫开难言的惆怅,胸口空荡得厉害。
  我把被子拉过头,用力闭上眼,倒头再睡。
  周末这天就这样被我睡过大半,西顾走之前煮了碗皮蛋粥放在电饭煲里,桌上的荷包蛋已经冷了。
  我放进微波炉热好了试了试味道,稍微咸了点,难得能入口。
  周一上班后,这段小插曲我们双方都很有默契的选择了遗忘,但任西顾从这之后就开始勤快的跑办公室,两人见面的机会增加许多。
  我不假颜色,对他们一视同仁。
  周六和陆纡见面之前我已经好好想清楚了,这周的约会地点是我定的,就在上次和赵老板见面的小酒楼。
  他听到我约在这个地方时便已经明白了,见面这天,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其实你是个好女人。”
  很好,我收到好人卡了。
  我扬起眉,“我只想知道是在我们交往前,还是交往后。”
  “都没有。”他眼中透出罕见的温存之色,“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只是我自己一相情愿而已。”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诡异的是心中也没有太多怨愤,平静得异常。
  大家都是成年人,在公众场合,这当头也抹不开脸激动得质问‘为什么你心里有人还相亲,相亲了还纠缠不清’等等,其实……我自己也何尝有立场责问。我没有付出相应的感情,那么无法索取到对方同等的感情后,无法恼羞成怒的去指责对方。
  当然,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揭过,反正陆纡跟对方并没有开始过。依陆纡这么古板的个性,若要另起一段感情,该会先来找我了断。
  现在就看我怎么取舍。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道,“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愿意点头,你就会第一时间回到她身边。”
  他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最后无奈答,“……是。”
  “那么我的答案你已经知道了。”我不可能把一颗不定时炸弹放在身边。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
  “如果只是单纯心里有人其实并没有关系,”人到这个年岁不可能如一张白纸,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无可厚非,“但要是依你所言,不管任何时候只要对方点头,你就会抽身回到她身边,我不建议你继续再相亲。”
  他闻言怔了下,“……我明白了。”
  两人就像普通友人一般边用餐边谈心,晚餐结束后,这段感情便就此划下休止符。
  罗莉收到我再次单身的消息后,焦急的又开始给我张罗相亲。
  “不用了,目前先暂时等等,让我歇口气。”
  其实我开始厌倦了。
  相亲的对象来来去去,看了这么多人,与我同龄的男人大多已经把自己杀死了,他们脑中除了计算着这个女人的家世和自己配不配,带出去后会不会丢自己的面子,个性够不够温柔能不能服侍自己,还有床上的功夫好不好。
  常常一个女人怕不保险,同时暧昧上两三个当备胎……
  我突然很想回到纯真的年代。
  多么希望在下一秒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里,就算教导主任正站在我跟前,拿着教鞭敲打我的桌子也没关系。
  我不需要再努力坚强,我可以放心的软弱,也许我可以不那么勇敢。

  第七十一章
  对于我而言,重新恢复单身贵族的身份并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当然,我知道我已经29了,这段空窗期需要尽早结束。
  我平日行事并不高调,除了罗莉和钟意,我并未对其他人提过与陆纡分手的事。但任西顾不知从哪知道这个消息,在与陆纡分手的第二周,周末大清早他就守在我家门前,我穿着睡衣晕沉沉地出门扔垃圾时差点被他吓了一跳。
  “你有什么事?”
  他穿着一丝不苟,衬衫和西裤烫得笔挺,领带打得很漂亮,看得出是仔细打点过,只是头发老气得全梳在脑后,那张年轻的脸衬着这身刻意成熟的打扮,透出几分诡异的违和感。
  他问,“你现在已经有其他人选了吗。”
  我有一瞬间发懵,待反应过来,迅速关上门——
  他一愣,却没有按门铃,隔着门唤我的名字。
  我有些头大,心下打定主意不出去了。
  敌不动,我不动。
  耳畔久久没等到他离开的脚步声,隔着一扇门,双方无声的角力。
  这样表白的场景实在有些糟糕。
  男方年少翩翩精心打扮,而我手上还提着垃圾袋一身邋遢的睡衣毫无准备,头发乱糟糟的没来得及打理,更要命的是左眼角还有一颗眼屎没擦……
  继续对着他光鲜亮丽的模样,这样的场面我想对任何女性而言都是噩梦吧。
  他的来意我已经很清楚,究竟要不要再接受他?
  要不要跟他再从头开始?
  说实在话,我心底隐隐有些抗拒。
  更准确的说,我还是害怕。
  下午难得的闲暇时间,生平第一次上论坛发匿名帖,我在标签‘求助’和‘树洞’里,选择了树洞。
  憋屈太久了,我只是在找一个可以自由宣泄的地方。
  我字打得很慢,一边回忆一边梳理这十余年的过往,底下的跟帖从开始一面倒的狂热呼喊着‘正太!扑倒!正太!扑倒!’到后面众说纷纭。
  大部分的人很难理解。
  ‘楼主,你心里不是还放不下他吗,他也打算回头了,你干脆就从了他啊。’
  ‘楼主,既然你现在已经和相亲对象分手了,那不就可以跟小正太在一起了,还端着干什么?’
  ‘楼主,别矫情了,我很羡慕你!好浪漫啊,如果有人能这么爱我就好了……’
  我逐条仔细的浏览回帖,突然一个ID叫过客的回帖映入眼帘:
  姐弟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隔岸观景时总是把对岸的景色想象得很美好,哪有那么轻松惬意啊。
  我咀嚼着这句话,心有戚戚。
  确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承认我在爱情里就是个输家,只要认定了,不撞南墙就不回头。但我又做不到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于是只能反复拉锯着,摇摆而惊惶。
  与西顾,那时我并非不努力,他并非不爱我,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第一次失败我还能爬起来继续振作,但若是让我再尝试一次,这次又失败的话……我知道我完了,我会再也站不起来。
  其实我很怕疼,我害怕再受伤了,我输不起。
  请允许我自私一次。
  傍晚下楼倒垃圾时,我顺便去超市添购一些日用品。
  下楼时我特地留意周遭,确定无碍后我便在超市多停留一阵子,把冰箱里的存粮也给补齐了。
  走出超市时手中大包小包,没一会两手便酸麻得抬不起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会空前怀念男人的存在,他们的剩余价值就体现在做个合格的搬运工。
  超市和我那栋楼相距不远,从侧门抄近路拐了个弯,眼看大门就在不远处,我手酸得要命,便把东西搁在地上,扶着墙休息一下。谁料,冷不丁竟看到已有多年未见的任叔叔从楼道里出来,随后,任西顾从他身后追出。
  我下意识往边上一躲,暗自庆幸好在今天是抄近路从背面绕回来,要是走正门就跟他们迎面撞上了。
  任西顾和任叔叔长得很像,加上任叔叔保养得不错,和以前没有太大变化。因此虽然有几年没有来往,但我还是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此刻他们两人似乎在激烈的争吵。
  任叔叔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们为什么会在我家楼下争吵?
  好在他们没多做停留,边吵边大步出了小区,转眼就失了身影。
  不是什么事都要探个究竟,该装傻时就装傻,该较真时再较真。
  这一幕我只做不知,平日对西顾越发疏远。
  他小心翼翼的接近几次,见我回避,他便缓下攻势,重新恢复往日的相处模式。
  办公室内开始有人察觉不对,每次西顾跑完业务回公司后,若我还在办公室,他们便如闻腥而来的猫,明里暗里投来视线,
  “经理,”月底聚餐的时候,旁人故作不经意道,“你对西顾好像特别冷淡啊。”
  闻言西顾周遭的人会意的看向他。
  “哦?”我转头看他,似笑非笑的道,“观察得可真仔细。”
  他讪讪的没接话。
  “看来平日给你的事情太少了,才会尽想写有的没的,”我盯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再听见类似的话,扣你工资哦!”
  “……”
  周遭的围观群众哀怨而迅速地收回目光,正襟危坐。这是赤 裸裸的公器私用啊!
  任西顾依然自斟自饮,配合得未向我这边投注目光,这件绯闻表面上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我原以为事情可以就这样告一段落,但下个月开始没几天,中午忽然接到老妈的来电。
  “萌萌啊,有空你回来看看,家里出事了!”
  我一惊,急问,“出了什么事?”
  电话突然被老爸接过去,他粗声道,“别听你妈胡说,家里一切都好,你在外面工作也要注意身体,爸这边没事……”
  通话时间很短,爸没说两句就匆匆收线了,但隔着电话,我隐隐听见那边传来‘咣咣’的砸门声。
  我心神不宁,一整个下午坐立难安,耳边总想起那阵砸门声。
  下班前我到底按捺不住向公司请了假,隔天搭火车直奔回家。

  第七十二章
  我事先没告诉爸妈我回去了,打算突击检查。
  驱车先去爸妈住的小套房,地上一片狼藉,里面空无一人。
  我心下一沉,立刻又返车回家。
  到家时妈正在给爸的手上红药水,听到开门声后两人面上一紧,发现走进来的是我,老爸吹胡子瞪眼,“臭丫头,不是叫你别回来吗,跑回家干什么。”
  “怎么可能不回来?”我看见爸从手肘到肩膀一片青紫,还有几处关节破皮流血了,鼻子一酸,我依上去抢过妈手里的红药水,“平时催我回家催得那么紧,突然反常叫我别回来,我当然会起疑心,亏你们还瞒着我。”
  “你回来干什么,你爸会解决。”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拉着我,大半年没见了,明明想我想得紧,还嘴硬。
  看老爸打定主意不松口,我转而去老妈那找突破口,“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你别瞒我。”
  老爸瞪了妈一眼,“别对女儿瞎说。”
  “我这都回来了,你们不说,我明天就上街坊那打听打听,你们想瞒也瞒不住。”
  妈没法,在老爸气急败坏的喝声下,一五一十都跟我说了。
  原来问题就出在几年前买的小套房上。
  当初我可以工作后,爸妈两人就买了个二手小套房,搬出去二人世界。房子的位置比较偏,但二老都好清静,他们还是比较满意的。
  但十天前有一伙人操着外地口音警告这附近的住户要他们搬走。
  爸虽然年过半百,但脾气比较硬,由于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收到有关拆迁的任何文件,因此被警告了两次也没有搬走。
  从三天前开始,每到中午就有人在外面砸门,昨天爸妈在房里做饭,结果外面的人又在‘咣咣’砸门。
  爸年轻时也是个爆脾气,忍不住喝问外头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回答是物业。
  结果开门后,门外的大汉就堵住门口,什么也不说,招手就让后头的人进屋搬东西。
  爸气不过,跟他们起了冲突,妈吓得赶紧打110,回头就和爸搬回家了。
  我气闷,“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老爸道,“那房子当初我已经买下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搬。”
  老妈捏住爸的耳朵斥道,“老头子你犟什么,咱们小家小户的,你一把老骨头到时候被拆了叫老娘怎么办呐。”
  我抱着妈,“打了110之后,他们该会消停点吧。”
  “得!”爸横眉竖目,“上周隔壁的老陈也打了110,早上他给我电话,那伙人今天又上门了。楼上的小年轻前几天也被人堵在巷口打过……”
  我心中一阵后怕,“爸,不然我们就破财消灾……”我人在外地工作,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东西比家人的健康更重要了。
  爸还在气头上,咬死了,“不搬,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房子也是我掏钱买的,哪里有白送给人的道理。”
  我坳不过他,口中只得安抚下,打算改天去小套房了解情况,想想有没有地方可以跑路子。
  晚餐时最难熬。
  饭吃到一半,妈开始发难,“对了,你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可以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有没有把握把他给定下来啊?你都快30了,我们二老年纪大了,心里就只挂念着你了。女人最重要的是能找到个好的归宿,你再拖着,我们怎么会安心?”
  我迟疑着,如果我直言已经和陆纡分手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老妈当场宰掉。
  俗话说的好,子女莫若母。老妈看我没吱声,骤然脸色大变,“这事该不会又黄了?”
  我清了清喉咙,“……那个,我上个月跟他分手了。”
  老妈食指指着我抖啊抖,“你……你……”
  我忙扑上去,“错了错了,都是我的错,您别激动,您千万别激动。”
  老妈恨恨得一把甩开我的手,“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贫!你这周给我乖乖的待在家相亲,没相好就不用去上海了。”
  我苦着脸,“妈……”
  她眼一瞪,“还知道叫妈就给我乖乖听话!”
  我有气无力的拉长着声,“是……”
  接下来一晚上老妈都在打电话,敲定了明天的相亲地点和人选
  我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对老妈是千依百顺的卖乖。
  “你呀!”她食指一戳我的脑门,到底是没再数落了。
  二老睡得比较早,我便也提早熄灯,睡倒是没怎么睡,我拿着MP4坐在阳台上乘凉。
  选一本侦探小说做消遣,不觉时间过得飞快,近午夜时,我隐约听见隔壁房间传来钥匙开门声。
  我以为是我的错觉,西顾此刻正在上海呢,怎么会回来。
  不想,下一刻对面房间的灯当真亮了起来,光线透出阳台。
  我不觉有些紧张,直起身,捏紧MP4想回屋。
  隔壁阳台的门却是霍然打开,任西顾走出阳台,甚至连身上的公司制服也没有换,隔着两排铁栏我与他匆匆一瞥。
  “郝萌。”他叫住我,风尘仆仆,面有淡淡疲色。
  我垂下眼,“你怎么也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没回话。
  我不赞同的道,“你现在还是实习生,这样冒冒然请假,等月底如果业绩不佳,上头想开你,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他这才微微露出笑容,“没关系。”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既然你不在意我也没有什么好说。”
  他道,“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偏过脸,没有接他这句话,侧了身,低头进屋去。
  第二天一早就被老妈叫起来梳妆打扮,嫌我带来的衣服颜色不够鲜丽,母上大人又一刻不停的提溜着我去买衣服。
  出门时在楼梯口和提着豆浆油条的任西顾不期而遇,老妈霍然变色,暗暗瞪了我一眼。
  我心有惴惴,不敢迎视她的目光。
  “阿姨好。”西顾先问好。
  老妈拉紧我的手,朝他匆匆露出个僵硬的笑容,脸色不太好的抓着我下楼。
  “你现在还在跟他纠缠?”这声音很危险,雷区遍布。
  我急忙摇头,“没有呢,怎么可能。”
  “真的?”老妈威胁地扬起眉。
  我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不骗你。”
  她将信将疑,中午和晚上两次相亲皆全场作陪,就怕我故意把事情搞砸。
  我以实际行动和出色表现打消了她的疑心,晚餐结束后,她终于放心的挥舞着小手绢离开,让我和二号相亲对象单独留下来培养感情。
  虽然我不想辜负她的期待,但对方听到我的年龄后不自然的表情让我也知道这次十有八九是没戏了。
  不咸不淡的花一个小时闲聊,我先一步告辞,对方礼貌地提出要送我回去。
  我摇头,“我家就在这附近,不用送了。”
  他便叫服务员过来结帐,两人直至道别都没有问过对方的电话号码,大家心知肚明,彼此无意。
  分道扬镳后我不禁呼出一口气,心下轻松了许多。
  时候尚早,我没有搭车,选择步行去爸妈的小套房看看情况。
  沿途望着在闪烁的霓虹中日渐繁荣的故乡,耳边的乡音也近乎天籁,心底说不出的感慨。人终究还是要落叶归根,走在熟悉的街道,心底此刻的宁静安逸是再繁华的城市也换不来的。
  路灯下前后奔跑的影子由一个,渐渐拉长成一对……
  我终于叹息了,“西顾。”
  他从我身后,慢慢走到身旁。高大的身影覆在我的影子上,纠缠成团。

  第七十三章
  我和他谁也没再出声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两个人肩并着肩往前走,步行至小套房的时间大概是40分钟,他也憋得住,见我都绕到社区背后了才开始问,“你要去哪里?”
  “去看我爸妈前些年买的房子。”
  他皱起眉,“这附近比较偏僻,你一个女人家晚上孤身来这里也太莽撞了。”
  “我又不是一个人。”就是知道他在身后,我才会这么大胆地去看房子。
  他有些尴尬,“你早就发现了?”
  我轻轻哼了哼。忽觉气氛有些暧昧起来,便又抬头瞪了他一眼,冷下脸加快速度走在前面。
  他一脸莫名,紧追上来,“怎么了?”
  我再不理会。
  套房位于社区背后的另一座小区内,三楼。
  刚刚踏进小区,我便发觉这里异样的安静,拾阶而上,走到二楼时我隐约听到门锁被撬的刺耳嘎吱声,和西顾对望一眼,我急急往上跑。
  ——“你们在干什么!”
  果然,看到两个大汉正蹲在我家门前撬锁,我怒意骤然飙升。
  他们停下动作,穿红衣的男人回头,“你们是户主?”
  “户主是我爸妈。”我怒道,“你们又是谁,晚上鬼鬼祟祟地撬我们家的门!”
  “哟,这话说的。”另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道,“回去跟你爸妈说,最好在15号之前搬出这里,否则我们就直接开锁把家俱全丢到大街上,到时候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这房子是我爸妈买的,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红衣大汉不耐烦的道,“啰嗦这么多干什么,总之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大家各退一步,你们尽快搬,我们也不想跟老人过不去。”
  “你们有什么证件请出示,要搬可以,到时候你们摆出证件给我们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们可以搬。不要什么话都说绝了!”
  “你这老娘们怎么一直啰嗦个没完!叫你们搬你们就得搬,到时候就别怪我们下狠手。”
  老,老娘们……
  我额上青筋爆了一根,“下手是吧,我们也不会忍气吞声,到时大家一起进派出所好好说。”
  “娘的,我好声好气跟你讲,你还就抖了。”红衣大汉蒲扇大的巴掌用力挥下来,“别以为我不会打女人!”
  ——手在半路被截住。
  “嘴巴放干净点,别碰我女人。”任西顾攫住他的手倏地捏紧,凶狠得道。
  “啧,小白脸力气还挺大!”红衣大汉忍着痛嘴硬。
  一旁花衬衫的男人一声不吭地抓过身边的铁棍迎头挥下来!
  肉体和金属的沉闷撞击声绽开!任西顾受伤后表情越发凶暴,他左手直接坳住男人的铁棍,右手一记拐子狠狠砸向他的下颚,男人唇角喷出血沫,他毫不留情的揪住男人的领口用力往下压,同时抬起膝盖猛然向他的腹部撞上去——
  男人剧烈的咳呛,口出喷出血丝,如死狗一般软软地滑到地上。
  任西顾拽住他无力的后颈拉起他的头,接着一拳打中他的脸,拳拳到肉,动作狠戾地教人心惊。
  楼道很狭小,在一片呜咽惨呼中,红衣男人拾起掉在地上的铁棍从旁扑来。
  我惊叫,“西顾小心!”
  任西顾头也不回,侧身拉起手上的男人往身前一挡!
  “砰——”
  那人哀号一声,西顾随手丢开他,整个人如炮弹般猛然撞入红衣大汉胸口,死死将他顶在铁门和墙壁的夹角,抡起拳头一拳打断他脆弱的鼻子,而后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将他的头砸向一边的墙!
  没几下,男人就头破血流,虽然他也在拼命挣扎推打,但抵不过西顾的蛮力,几分钟后如烂泥一般摊在地上。
  我被这种纯雄性的暴力震住,努力压抑住尖叫,呼吸被狠狠掐住。
  直到任西顾走过来拉过我的手,我才猛然恢复了知觉,紧张得问道,“你刚才受伤了,痛不痛?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西顾在黑暗中对我微笑。
  我心下微微一松,但依然紧握着他的手。我后悔自己托大,不敢想象若刚才他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他回握住我,指尖有些冰凉。
  我后怕的不得了,目光毫不放松的盯着他的脸,“你真的没有受伤吗?我刚才看到铁棍打中你了,我们还是去医院好不好?”
  他轻笑,没有回答,挥手叫一辆出租车回去。
  车内,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我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敢放开。
  快到目的地时,他忽然开口,“萌萌,不要怕。”
  我有些不明白。
  他没有再回答我,只抬头朝司机大哥说一声,“……麻烦调头到市医院。”语调竟还是很平稳的。
  我蓦地会意,瞪大眼,才发觉并非是我的心理因素,掌中那只手,越发冰凉了……
  无预警的,心中的恐惧排山倒海而来。
  我倏地想起先前那两人用螺丝和刀具撬门时被我们打断,那些东西还嵌在锁上,西顾在和那个红衣男人厮打时,那男人挣扎推打间,曾经两次将他重重撞在那个开裂的门锁上……
  我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轻颤着探向他一直不让我碰触的后腰,他的眼神很柔和,甚至还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不要怕,我没事……”
  当我的掌心和他身后湿透的衣服接触时,他双眼微微阖上,我微颤着收回手,对着路灯,掌心赫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我霎时无法呼吸,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那片血色在眼前不断放大,扭曲。
  他抬手轻抚我的脸,再次低声重复,“萌萌,不要怕……”
  我的眼泪在刹那间崩溃。
  “不要怕,”他笨拙的去擦我的眼泪,说话渐渐开始有些艰难,“萌萌……别怕……”
  “你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啊!“我尖叫,终于被他逼得无路可退,“我不值得啊,你听到没有!”
  “你值得。”他留恋的抚摸着我的头发,眷恋而怜惜。
  “萌萌,我可以为你死……”
  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是认真的。
  我摇头,心头像被人剜去一块肉,“我不要!我不稀罕!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听不清了,慢慢闭上眼睛,鲜血浸透了他的衣服,从他身下的座位蔓延开来,他握住我的长发,最后执拗地轻轻问我,“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爱我一次?一点点也可以……”
  我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泪流满面,“我能,我能,我能……”
  我认命了……
  就这么缠绵致死也好,就算我这辈子都栽在他手上,我也认了。
  
  第七十四章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
  这一夜,我握着从西顾口袋里掏出的手机,坐在急诊室外冰凉的长凳上,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怔怔发呆。
  从未感觉时间是这般难熬。
  我有片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
  所有的语言都失效了,我无法用精确地词汇来表达我此刻的感觉。
  什么精明理智全抛到一边,我就像所有普通的女人那样,蜷缩着身子,痛哭,失态,心脏被紧紧揪着,喘不过气来,除了不断祈祷那人没事,我脑中只剩下空白……
  我很害怕。
  我觉得我撑不住。
  我甚至不敢再去回想那片怵目惊心的血色,就这么提着心木然的呆坐着,等着那人出来。
  交握在掌心的手机外壳很滑腻,键盘凹槽内渗着还未干透的暗红血渍,屏幕和边角被摔得开裂了,我无知无觉的愣了好半晌,才猛然反应回来……
  必须打电话通知任叔叔和任阿姨。
  我调出通讯录一个个查找他们的电话,手一直在发抖,停不下来。勉强按了拨出键,才发现西顾的手机估计在之前的打斗中摔坏了,打不出去。
  我鼻间又一酸,慌乱的打开包翻出自己的手机,还没拿稳,又掉到地上去。
  我的状态太糟糕了,这辈子从没一刻像现在这么失态过。
  对照号码拨过去,“你好,任叔叔在吗?”一开口,才发现声音都是梗咽颤抖的,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竭力镇定下来,平复住情绪,继续道,“我是郝萌。”
  “我是,”那边的声音陡然冷淡下来,“你有什么事吗?”
  我下意识捏紧手机,“是西顾,任叔叔,西顾他……出事了。”
  ……
  通知完西顾的父母,我将西顾坏掉的手机小心地放进包里,任叔叔的态度是隐怒而冷漠,阿姨的态度便是毫不掩饰的咄咄逼人了。
  想来,她也知道我和西顾这些年的纠葛了。
  我怔怔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知前方等着的是不是一条绝路。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蓦然回神,看着来电提醒那一栏是家里的电话,不禁低叹一声,越发头疼难忍。
  “丫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老妈絮絮叨叨地开始数落,“就算再满意那个相亲的小伙子也要懂得矜持,第一次见面就跟他玩儿到深夜,人家暗地里会觉得你太轻浮……”
  我越发蹙紧眉,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该不该对她吐实。
  都说母女连心,也兴许是今早出门前撞上西顾,让她起了疑心。在我沉默了数秒没有吭声后,她霍然道,“不对,你现在是不是跟西顾在一起?你立刻给我回来!”
  我哑然片刻,本是想再镇定地对家人把事情复述一遍,不想,张开嘴却是不自觉呜咽出声,“妈……今晚我必须陪他,西顾为了我出事了,现在还在急诊室里,我不能不管……我得留下来陪他……”
  “急诊室?!”她大惊,“你们出了什么事?怎么被送到急诊室了?你呢,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伤着哪了?”
  一旁的爸闻言也惊动了,抢过话筒,叠声急问,“什么医院?好端端的去相亲,怎么会在医院,你们现在在哪家医院……”
  “在市中心医院……”爸妈担心的连连追问成了催泪剂,原本紧绷着的心弦不自觉一松,鼻腔越发酸涩,我握着电话梗咽着声把今晚的事对他们说了。
  爸连声嘱咐,“你就在那等着,我们马上过去!”
  我含泪应了,起身到楼下等他们。
  夜渐深,大门正对着风口,我环臂抱住自己,一时茫茫,但有一点十分确定——
  我要陪着他,从今往后,我要陪他一起走下去。
  也曾经挣扎彷徨过,原以为两人的结局终逃不过: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那个惯常任性的男孩却是豁出命来留我……
  我无法再拒绝。
  爱情这杯鸩酒的滋味太美好,我情愿一口饮尽,就算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接下去的一切恍然如梦一般,爸妈到了医院之后气急败坏的责问我,只是责问了几句见我一身狼狈血渍斑斑到底还是绷不住脸,妈心疼地拉住我的手,“老头子别骂了,丫头都受伤了,萌萌,伤在哪了?伤口疼不疼……”
  “我没受伤,”摇摇头,我抿着唇,“这些血都是西顾的……我没事。”
  妈一把搂着我担心得反复重申,“以后别背着我们做这些危险的事儿,你说……要没有西顾,要没有西顾……”她也红了眼睛。
  爸沉默久久,“……他也算是为了我们家受伤,他爸妈都不在F市,这几天由我们两老轮流照看就好,萌萌你回去,以后你也不准再踏进来。”
  “爸!”
  爸背对着我,不容争辩地重复一次,“你回去。”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下来,站在原地跟他无声对峙。
  “哟,这是什么阵仗?”
  高跟鞋响亮的叩叩声从楼道的方向传来,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美妇,她戴着无框眼镜,头发挽得很整齐,眼型与西顾有八分相似,目光犀利,显得很是精明干练。
  “你是郝萌?”她脚步未停的直接走到我跟前,虽是这么问,但她的语气是肯定句。
  我点头,“你是?”
  “我是西顾的姑姑,”她淡淡地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继续道,“刚刚他爸爸打电话通知我西顾受伤了,他最快要明早才能赶到,所以托我今晚先来照顾他。”
  她说话言简意赅,但已然有几分逐客令的味道,“这么晚了,既然我已经到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爸歉疚地道,“说到底,西顾也是为了我们家的事受伤,我们照看他也是应该的,现在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我们也不安心回去。”
  “不用了,现在我在这里照看就够了,伯父伯母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明早再来,”她的目光最后停在我身上,意味深长道,“这三更半夜的,让伯父伯母在医院吹一晚冷风对身体多不好,做人最重要的还是孝道,得为自个的家人多想想。你说对吧,郝小姐?”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转头对爸妈道,“爸,妈,你们先回去吧。”
  “那你呢。”
  我看向西顾的姑姑,眼带恳求,“我……还想在这多待一会,等西顾手术好了再走。”
  “伯父伯母年纪也不小了,大半夜你就那么放心让他们两老摸黑回去?”
  向来不服老追时尚的妈闻言登时黑了脸,“老?你这是……”
  我忙岔开话,继续道,“我打算送爸妈回去后再过来看西顾……”
  “不必了,西顾手术后也需要休息,”她直接道,“你,不方便。”
  “我……”
  “好了!你还要再丢人到什么时候!”爸蓦地低喝一声,紧紧攥住我的手往外走,“你现在跟我立刻回家去。”
  “我不……”
  值班室的护士探出头,朝我们这边道,语气有些不耐,“各位,这里是医院,麻烦安静一点好吗。”
  老妈拽住我另一只手,对值班护士道,“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
  我垂下眼,被推推搡搡地,拉出了医院。
  ——孤立无援。
  回家后我将自己关进房内,把所有责问都锁在门外。
  空前觉得自己是这样无助,急切想找人倾泻心中的苦楚,再不宣泄,我觉得自己都要憋疯了。罗莉是不能找了,现在她也好歹是有家有口的人,仔细算来,身边也只剩下钟意了。
  犹豫着按下他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让我愣了下。
  仔细对比下电话号码,没错,是钟意的,我没打错。电话那头的女音却是很快就会意过来,“你找钟意有事吗?我去叫醒他。”
  “没事,”我忙道,“不用叫他了,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钟意也有他的生活,我这样屡次打扰,也会让他的女伴(们?)不舒服吧。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来熬粥打算给西顾送去。
  在厨房乒乒乓乓了一阵,我用保温杯小心地将粥盛好了,匆匆换了衣服就要出去。
  主卧门猛地被打开。“你不准去!”
  爸睡衣都没整好,便怒意勃然的冲出来,“你还嫌贴不够人家的冷屁股,早上我跟你妈两人去,你就给我在家呆着!”
  我没有大声犟嘴,只平静地缓缓道,“爸,真的不行,我必须去看他。”
  说完,我便再不管其他,径直开了门走出去。
  “你给我站住!”爸怒喝,“你再走一步,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第七十五章
  爸的话一出口,我再也迈不动脚步。
  老妈立马扑上去死死按住爸的嘴,“老头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转过身,对上爸骤然亮起的双眼后,蓦然跪下。
  “哎!你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啊?”妈惊叫一声,过来想扶我。
  我恭恭敬敬地对着他们深深一鞠,表明了我的态度。哽了声,“爸,妈……对不起。”
  两人一僵。
  我再次深深一鞠,垂首起身,咬牙走出家门。
  “不好意思,西顾现在在休息,不方便见客。”
  西顾的姑姑挡在门前,客气而冷淡的道。
  我艰涩地道,“那……能不能让我看他一眼,我保证我不会吵到他的。”
  她双手环胸,依然挡着门不放行,“郝小姐,你不是只是西顾从前的邻居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只想看看他……”我恳切地道,“只站在门边远远看一眼就好了,我保证不吵他。”
  她不发一语,静静地看了我半晌后,突然“啧”地一声,退开身轻轻推开门……
  眼眶一团酸涩的热气蓦然冲上,我努力稳住心神,诚挚地低低对她说一声“谢谢……”,而后悄无声息地站在病房玄关上。
  门没有关,我远远看着那人趴在病床上的背影,他伤在后腰,翻身时不知会不会疼得厉害?他还在昏睡,醒来后发现我不在会不会很难过?他胃口很大,但肠胃又不好,不知道这么久没吃饭,醒来后会不会又开始胃疼?
  “好了,看完了吧。”西顾的姑姑压低声催促道。
  我忙轻轻退出来,再一次道谢,“谢谢你。”
  她这次没接话,久久道,“你这么委曲求全,也未必会有结果。”
  “没关系的,”我静静道,“没有结果也没关系。”
  她又啧了一声,眼中的敌意稍减,“你本人不像我想象中那样,本来还以为是个狐媚有手段的女人,结果……还真是挺意外的。”
  我只勉强扯了扯嘴角,无心谈其他,继续追问道,“西顾的伤怎么样?严不严重?”
  提到这个,她脸上放松了一些,“医生说没事,他的伤只是看起来吓人,除了腰部肌肉撕裂,并没有其他明显外伤。昨晚他腰后缝了二十多针,以后记得按时换药,伤愈之前别再乱来就可以了。”
  我顿时长舒一口气,喃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任叔叔风尘仆仆的进医院时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他便已当做没看见我,径直进了房,关上门。
  手中捧着保温杯,我一个人被关在门外。我振作起精神,不去想其他,只专心等西顾醒来。
  难熬得度过每一分每一秒,西顾醒来时已将近11点了。
  他醒来后他姑姑急忙去叫医生,听着里面乱哄哄成一片,我坐立不安,心中鼓噪着想见他。鼓起勇气,我走到门前轻轻敲门……
  “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静默了片刻,蓦地,从房内突然传来任叔叔的怒吼,“她把你害成这样,这次还只是皮肉伤,下次呢!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尤停在门板的手彷如触电般收回来,定定站在门外,几分钟后西顾的姑姑开了门,抱歉的对我说,“不好意思,你不能见西顾,这是他爸爸的意思……”
  我也只能苦涩地道,“没关系,我能理解……”
  抱着凉透了的粥在长廊外那排椅子上重新坐下,除了等,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嘭!”
  突然,玻璃瓶碎裂声伴随着护士的尖叫从西顾的病房传来。
  我倏地起身,出了什么事?
  很快,房门被粗鲁的从内用力拉开,重重的“哐当”一声撞在墙壁上。
  西顾腰后的纱布红了大半,右手手背上的针孔正沁出血珠,他的脸色极为苍白,乱糟糟的头发下,布满血丝的眼第一时间定格在我身上,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脸上原本的狂乱之色也安静的收拢起来……
  他张了张嘴,声音极为沙哑,语气却无疑是极为高兴的,“……怎么就光看着我,不说话?”
  我蓦地扬起嘴角,泪却在同时掉了下来。
  他霍然将我揽入怀中,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也不需要再说。
  我们的态度很明确。
  任叔叔当场拂袖而去,他姑姑了迟疑了下,我按住西顾的手,认真的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任西顾则头也不抬的道,“辛苦你了姑姑,早点回去休息吧。”赤 裸裸的赶电灯泡走。
  她一掐西顾的耳朵,“混小子,有了女人就忘亲人了。”
  奇的是向来桀骜的西顾也没有抗拒,乖乖让她掐。
  “爸妈离婚后,她是唯一一个还会时不时接济我,念着我的亲戚。”他脸上没太多表情,平铺直抒。
  我顿时明白了,拍了拍他的手。
  我坐在床沿,他趴着也不安分,横过一只手勾住我的腰,一会说伤口痒,让我隔着纱布给他吹吹,一会又抱怨背酸,让我伸出爪子给他捏捏
  我一样样满足这个病号,“支使得舒服满意了吗?”
  他略施力,将我往他的方向又拉过一点点。“……你会不会后悔?”
  我毫不犹豫,“不会。”
  他闻言一笑,低头在我的手心虔诚的一吻。

  第七十六章
  “你想吃什么。”
  “草莓蛋糕。”
  “昨天是草莓布丁,前天是草莓慕斯,”我猛地给他一记爆栗子,“今天又是草莓蛋糕,吃那么多甜食小心以后没牙。”
  他瞥了我一眼,“你虐待伤患。”
  我眼一白,“你又不是伤在头上。”
  复合之后西顾终于不再装乖不再扮忧郁,于是便轮到我开始忧郁了。
  西顾嫌闷在医院无聊,天天闹着要我过去陪他,两人常常腻在一块,一待就是一天。
  我索性就这么豁出去了,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分分合合了这些年,重新确定关系后,两人黏糊得要命。
  医院来来去去的病患医护那么多,非议的目光不少,但这一次,或许我是破罐子破摔了,这些目光虽然依旧令人刺痛,那些窃窃私语虽然依然令人难堪,但我选择了不看,不听,不管。而任西顾的方式则是更直接,当发现有几个小姑娘正看着我们交头接耳时,他便直接走到人家跟前,高大的身子极有压迫力的笼罩住她们,“我想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与你们无关,请闭嘴,谢谢。”
  我忍不住皱眉,“西顾。”别这么有攻击性。
  他转头看向我,勾起嘴角,“我只是觉得我们是最般配最相爱的一对。”
  我失笑,再赏给他一颗爆栗子。
  “我说错什么了吗?”他不满地嘟囔。
  我才不理会他。
  家里早闹翻了天。
  打从西顾醒来,我去医院看西顾几天,他们就跟我闹了几天。
  妈偷偷打电话要我回家给爸服个软,我看着西顾,咬紧唇,“除了让我们分开,其他要我认什么都可以。”
  “你,你个不孝女!”妈拔高声一喝,蓦地又反应过来,怕被爸发现,又重新压低声道,“你先回来,不管你要说什么,通通回来了再跟你爸说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嘴硬心软,你就别跟你爸犟,服个软成不?”
  我应下了,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回家去。
  “叮咚——”
  门铃响后,开门的是爸。
  “你还回来干什么!”他一看是我,愤愤道,“上次你不是执意要找他,就是跟我断了父女关系也要去,你现在还晓得回来!”话是这么说,但爸还是边骂边给我开了门。
  虽然语意还是那般愤恨,但爸见我回家,眼中泄露出的那分掩饰不住的喜悦,令我心中愧疚不已。
  “老头子哟,”老妈忙急急去捂爸的嘴,“是谁整天在家念叨着,现在女儿回来了,你又想把她逼出去才甘心啊……”
  爸吹胡子瞪眼,用力拨开妈的手,“去去去,你别尽拆我的台!”
  我卡在门口进退两难,祈求的看向他,“爸……”
  他张了张嘴还要再训斥什么,被老妈用力踩了一脚,最终还是咽下去,只恨声道,“反正西顾那小子就是不行!”
  妈伸手安抚的拍着老爸的背,给他顺气,“急什么,我又没说行。等等我们就去看西顾吧。”
  爸愕然转头,“你难不成也要跟着女儿一起疯?”
  “老头子你又开始说胡话了不是,”老妈眼一瞪,道,“只是吧,我们做长辈的,好歹也是从小看着西顾长大,现在他也是为了我们家那套房子进医院,再怎么着,于情于理,他醒来两天了,我们也得去医院看看人家不是?到时候我们再当面跟他谈谈?闺女现在是魔怔了,谁的话也不会听进去,我瞧西顾也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我们好好再去跟他谈一次……”
  原来妈思考两天,打得是这个主意。
  闻言我暗暗惭愧。
  西顾可是比我还死犟的脾气,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既然家中二老都要去探望,妈特意下厨去煲了几道补汤,再去花店买一篮花,捎带上几袋水果……这一磨蹭就从早上磨到了中午,三人终于出发了。
  可惜没赶巧,西顾他爸前一脚赶来看他,此刻就在他的病房里。
  “我看今天时机不对……要不就这么先算了?”老妈道,毕竟这事没法大大方方的当着人家爸的面说。
  “不行,来都来了,东西也煮好备好了,哪能空手而归!”爸这厢是磨刀霍霍,义正言辞。
  夹在他们中间,我只得无奈的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等西顾的爸爸回去后再开始谈。
  好在西顾是单人病房,等会就算吵起来,也不至于闹笑话。
  结果不用等会了,我的屁股才刚挨上椅子,病房内蓦地传来一句吼声,“不可能!我绝对不答应!”
  我和爸妈面面相觑一会,从病房内接二连三传来的对吼让他们知道任父今天的来意跟他们一致。
  我暗暗叹口气,便知道任叔叔不会轻易放弃,果然,没两天他又找回来了。
  “我不管,就算你娶了她,这个媳妇我也不承认!”
  任西顾字正腔圆的开口,“我不需要你承认。”
  任叔叔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逆子!你这个,这个不孝子非气死我你才甘心!养了这么多年,我就养了头白眼狼。”
  “是吗?怎么在我的印象里,这些年几乎都没看见你教养过我。”任西顾道,“若不是她,如今我就是一个混混,是她把我拉上正途,你们离婚以后,也是她一日三餐照拂我,监督我的课业,嘘寒问暖,而那个时候的你呢?你还醉在你的温柔乡里,难得回来时你有正眼看过我吗?那时候的你没有资格,如今的你更没有资格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
  西顾话中透出积蓄了十数年的浓浓怨意,这些话其实他早就想说了吧,当年幼小的他渴爱又害怕被拒绝,因此拒绝所有人的关心,何其有幸,我走进他的心里。何其不幸,种下了如是纠缠。
  任父的声音低了下来,“是我负了你们母子。当初我没有对这个家尽责,忽略了你,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要补偿你。儿子啊,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不能看你走上岔路,你以后会后悔的……”
  他冷嗤,“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后悔,你怎么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感情。”
  任叔叔缓了口气,“年轻人常常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这我能理解,但是郝萌她毕竟是成年人了,不是不知道事情的轻重,怎么也跟着你胡闹。婚姻受创对她的杀伤力更大,上次我其实是想心平气和的跟她好好谈谈,你那时急吼吼的过来赶我走,不是也证明其实你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坚定,怕我会动摇她?”他语重心长,“儿子,不要跟我们赌气,也不要逞强,爸其实是为了你们好,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怎么也不会去害你……”
  “你听听,你听听,”老爸点头,“人家说的在理。”
  我没接话,原来上次在我家楼下看到任爸爸是因为这事。
  西顾的声音稍后传来,“这些道理我都知道,这些年我听得多了,她也说过一样的话……”
  “既然道理你都明白……”
  “但我没办法了。我就是喜欢她,我就认定她了,除了她,谁都不行。”他毫无回转,认真地道,“我不想这样,但也真没办法了……”
  任父沉默了久久,“那以后呢,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来?”
  “我已经做好打算了,虽然头两年会比较辛苦,但我是男人,再怎么辛苦,也会努力让自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
  “现在的你也只是个孩子,能懂什么!才出来工作还不到一年就想养家糊口,你以为这样的日子很容易么?女人你想要什么样的,再过几年,等你扎好了根基,见多识广了再找,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急惶惶结婚这是——”
  任西顾打断他,“我知道我要什么,我一直都很明确我要的是什么,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改变心意。”
  任叔叔磨破了嘴皮子见西顾也依然无动于衷,知道他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再做无用功,疲累的道,“行,你这么大了,我也管不了你,既然你这么笃定,可以,只希望以后你不会后悔……”
  我和爸妈竖着耳朵在门外正偷听着呢,冷不伶仃的,任叔叔就把门扭开——

  第七十七章
  四目相对间,场面有些尴尬。
  我干笑两声,先打招呼,“任叔叔好。”
  他犀利的目光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冲我和爸妈点个头,没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萌萌?”西顾在病房内不满地唤我。
  “来了来了。”我提着一篮子食物走进来,他眼一亮,正要扑上,冷不防见我身后还跟着爸妈,立刻面上一整,斯文有礼的朝我爸妈露出笑容,“叔叔好,阿姨好。”
  我:“……”
  二老面上也有些不自在,将花篮水果往桌上一摆后便也不知该怎么开场。
  西顾殷勤地一咕噜从床上爬下来摆椅子,“叔叔阿姨别站着,先坐吧。”
  “哎,快躺着,快躺着!下来干什么,我们自己来。”老妈赶紧将他搀上去。
  西顾捂着腰,面上微露痛楚之色,口中仍强作笑颜,“没事的,阿姨,你别担心。”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又开始了,不知道昨天下午那个满屋子转悠的人是谁。
  爸和妈都不是心肠冷硬的人,看到人家这虚弱的小模样就先有些于心难安,况且西顾这样为的还是自家的事。再者,前脚任叔叔就已经劝过了,旁听了这大半天,他们要说的内容和任叔叔也是大同小异,这任叔叔还是西顾的父亲,他把他们要说的都说完了,却还是劝不住西顾,这接下来……
  西顾没等爸妈找回阵脚,便主动出击。
  “郝叔叔,郝阿姨,”他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被子,再度下床,郑重地单膝跪下,“有件事我不想瞒您。”
  爸妈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快起来快起来。”
  我心中一虚。跪得还真是麻利,这一招实在是眼熟得紧 = =!
  他没有起来,径直单刀直入,大声道,“叔叔,阿姨,我对萌萌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要娶她,请你们放心将她交给我。”
  我也被他这阵仗吓住,“西顾……”
  他不看我,只对着我爸妈再度重申,“我真的爱她,这些年从没有变过,我保证会对她好,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阿姨,你从小看着我长大,你也清楚我的性子,我不是那种轻浮不负责任的人,请你们放心将萌萌交给我。”
  “就像你爸说的,”老爸开口了,“你太年轻,现在你确实是信誓旦旦,但五年呢,七年呢,十年呢?到时候萌萌不再年轻了,你若厌倦了她,你有没有想过她到时候该如何自处?而且你又拿什么来照顾我女儿?你现在才刚出社会吧,还没经受过各种诱惑的考验,论工资论资历,你甚至还比不上我女儿,拿什么来养家?”
  “那么如您所说的,经历过社会诱惑的考验,等五年十年后萌萌不再年轻了,这些依靠相亲结婚的男人就不会厌倦吗?我和她有这十几年的感情基础,我也是你们知根知底的人,若是连我也信不过的话,难道你们还相信那些短暂认识的男人吗。没错,我现在才刚出社会,我的薪资资历都不如萌萌……”
  我下意识插口,“没事,我的钱够养家……”
  爸回头一瞪,“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子就往外拐?”
  西顾笑睨了我一眼,继续道,“我确实没法保证现在就能让萌萌过上优渥的生活,但是两个人维系日常的普通生活还是足够的,也正如您所说,我还年轻,我的未来有无限可能,我现在不能,但不代表我以后都不能让萌萌过上好日子。除了这一点,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地方输给其他人。”
  老爸没有接话,皱着眉沉吟久久。
  该说的都说了,其实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词,你来我往的对招前后也都对遍了。
  西顾趁热打铁,更加诚挚道,“萌萌她比我的命还重要,爸,我会爱她,疼她……”
  老爸立刻横眉竖目的瞪圆了眼,“爸什么爸!八字还没一撇!”
  毕竟也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又受了伤,见西顾还跪在地上,他语意多少还是软了些,“你先起来,这些等等我会考虑,现在身体要紧。”
  西顾听话的起身,两人接下来又继续商讨交锋,妈捏着我的手,让爸去厮杀,她的双眼始终停驻在西顾年轻却坚定的脸上。
  谈判最后,以西顾的再退步下了定局。
  西顾答应,在我爬上3字辈这最后一年,不阻止我继续相亲,让我去寻找合适的对象,甘愿当备胎。若到时我人老珠黄,还是找不到其他人选,最后便花落他家。
  这个结果彼此都很满意。
  我看着爸妈舒展许多的眉眼,还是不告诉他们依西顾的性子,嘴巴说不阻止相亲,明里暗里不把事情搅黄绝对不甘心。
  二老没有待太久,一个小时后就双双回去了。
  下午我陪西顾去换药,他割地赔款后臭着张脸,冷峻的模样很有杀伤力,再加上腰后一看就是打架斗殴造成的撕裂伤,当他压下戾气满满的眉眼时,吓得附近的小孩嚎啕大哭。
  护士小姐在他的强大气场下越发紧张,战战兢兢地盖上无菌纱布时手一抖,不知碰到他伤口什么地方,任西顾眼一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护士小姐先声夺人,她“哇”地一声扑出去搬救兵了。
  我狠狠赏西顾后脑勺一个锅贴,“你这么凶干什么!”
  西顾还有几分委屈,“我这不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吗。”
  我忍俊不禁,摸摸他的头让他先走,我要向医师询问他伤势的恢复情况。
  等我回去后发现西顾已经把病房里的私人用品都打包好了,正坐在椅子上等我。
  “你怎么突然整理东西?”
  他提起打包袋,拉着我的手,“回去吧。”
  我皱眉,“不行,你还没检查完呢。”
  “检查什么,我好的很,再躺下去我非发霉了不可。”他咕哝着,像头大猫,拉不走我就绕到后面推我,一直把我顶出了房门。
  “西顾……”
  他堵在门口不让我再进去,我又不敢使力推撞他,只得再狠狠甩他几个白眼。
  他突然搂住我的腰,侧过脸依在我耳边,呼出的热气吹拂着敏感的耳窝,低声道,“我知道你疼我,可我真没事了,”强健的手臂一用力,猛然把我抱离地面,“你瞧,我现在是一尾活龙……”
  说着说着,他低头就要亲下来……
  “啊!”
  对面病房霍然打开,两个年轻女子捂住嘴轻呼了一声。
  我大窘,“西顾!”
  “好啦好啦。”西顾冷目扫了她们一眼,这才放我下来,继续软磨硬蹭。
  我到底坳不过他,只得叹口气,顺了他的心意出院了。
  出院这天晚上钟意特地打来电话。
  我之前有大略告诉他这次的事,言辞中虽然没有谈及西顾,但显然他敏锐的发觉了。
  “本来想约你早点出来逛逛,”他笑着,却是不疾不徐地继续道,“但他……怕是不肯吧?我也要照顾下人家的想法。”
  我有点不自在,没有接话。
  钟意也知趣,很快就转了话题,“你爸妈买的房子在哪个区?那几个拆迁公司的,你知道名字吗?”
  “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嗯,”钟意又接连问了那附近的人员店面的情况,“行了,你别担心太多,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西顾好好养伤。”
  我“唔”了一声,隔壁阳台,西顾正走出来朝我比比手机。
  很快,一条短信过来:你在跟谁打电话?
  我看了他一眼,坦白的敲回去:钟意。
  那边安静了一会,才回了个:‘哦’字。
  小样,又开始不爽了吧。
  正犹豫过会要不要去安抚他,顺顺毛,隔了片刻,那边又趾高气昂地再发来一条:
  横竖你心里只有我,他没戏了。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电话这头钟意曼声道,“是不是过分了一点?太刺激我这孤家寡人了吧。”
  “得了,从认识你开始,你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还不少?”
  钟意静了下,慢悠悠地叹,“是啊,确实是不少……”
  
  第七十八章
  我和西顾休的假期都是一周,由于西顾受伤,我事先又打电话回公司再多请了三天假。
  原本想订动车回上海,但临头西顾又坚持要改成普通火车的卧铺,我拧不过他,只好随他去。
  下午上火车前妈硬塞给我一个三层保温盒,爸杵在车厢门口旁不太满意的瞥了眼提着行李的西顾,半晌,粗声粗气道,“你伤还没大好,到站后就直接打的回去,别跟人挤。”
  西顾恭敬的应下了。
  妈拉着爸下车,走了两步,扭头欲言又止了下,看见我和西顾手牵手站在一起时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不过到底也憋出一句,“萌萌工作很辛苦,平时你也多体谅她。”
  西顾和我交握的手紧了紧,郑重道,“爸,妈,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老爸眉毛一竖,本来就乌压压的脸色更沉,“爸什么爸!我还都没答应呢!回头萌萌你给我好好相,我就不信这大半年就碰不到一个中意的……”
  “哎哟老头子,声音轻点,轻点……回去吧回去吧。”
  “慢走啊,爸……”
  “你这混小子!不准叫爸!我跟你……哎,老太婆你别拦我……”
  我默默的扭过头去。
  我们的车厢位置比较靠后,西顾在我的对面床。
  干躺在火车上十几个小时太无聊,我上车前也买了几本杂志打发时间。我们的上铺是个皮肤苍白的女孩,戴着一副大得夸张的黑框眼镜,抱着一台小巧的笔记本一直敲敲打打。
  不同与沿途的其他乘客,她虽然也频频投注目光,但视线偶尔相交时她很坦然的回视,顺带附送一个善意的笑容。
  我的心情顿时舒坦许多。
  西顾拿着一本笑话锦集已经五分钟没听到翻页声了,我抬眼看去,他正把下巴抵在书顶上巴巴的看着我。
  之前一进入车厢后他就开始粘着我毛手毛脚,被我敲了个爆栗子才老实下来。我再手一指对面床,他只得乖乖的回自己床位上坐下。
  见他眼巴巴的望着我,我一挑眉,“怎么了?”
  “……饿了。”
  我一哂,打开保温盒,不论是荤素还是煲汤,应有尽有。
  西顾推开保温盒,蓦地起身又往我身边挤,低头俯下脸在我耳边咬耳朵,“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我老脸一红,忙不迭推开他,“混说什么啊你。”
  再说,再说上铺还有人,他不要脸我还要脸面。
  西顾不满的咕哝一声,一头就倒在我身后的软卧上,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就把窄小的床位填得满满的,“那我就睡在你这,总可以了吧。”
  我被挤得一晃,腰间猛然又一收,被一双铁臂牢牢箍住才不至于掉下去,顿时生怒,我把手上的杂志卷成一圈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自己的床位好好的不躺,非跟我挤什么。”
  他倒还继续卖乖,“我觉得你的床比较好睡……”
  “那您就慢慢躺着。”我抬脚就要去对面床,他不撒手,还屈起身,把毛茸茸的脑袋抵在我的后腰上,蹭啊蹭,“别走,我的背又开始有些痒了,你给我揉揉,揉一揉就好……”
  缝合的伤口慢慢长好,他有时痒得想挠,都被我喝斥住了。
  我一低头,他就掀起衣服,把还包着纱布的腰眼指给我看。
  我替他脸红,羞也不羞,都开始工作了还这么爱撒娇。
  不过腹诽归腹诽,我还是伸出手按在他指的地方,轻轻揉弄着给他止痒。刘海有些时日没剪,俯首时总会掉下来遮住眼睛。我一皱眉,西顾先我一步,抬起手将过长的刘海轻轻撩到耳后……
  他的手指很烫,帮我理好头发后手指还是没移开,感觉到微微粗糙的指腹划过耳轮,煽情的抚弄着我颈后细嫩的皮肤,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我,修长炙热的手冷不防捻住敏感的耳垂,摩挲了下,微哑着声道,“以后在这戴一对珍珠耳钉,很衬肤色……我送给你,你不要拒绝。”
  一团热气刹时涌上双颊,我含糊的唔了一声,便想收回手转过身去。
  他按住我的手,硬是逼着我正对他,“你别动,让我再多看一会,快两年没有好好看你了。”
  在他炽热的目光下,我心有些慌,冷不伶仃又想到早上出门时好像忘了上遮瑕膏。
  再过几个月就三十了,常年东奔西跑,皮肤自然不比年轻的女孩……嘴上说着不介意,哪个女人在心爱的人面前真能完全不介意,我不由微微侧过脸,轻咬着唇。
  他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思,依然紧扣住我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支起身子忽然抬头轻轻吻了吻我的眼角,“慌什么,我还怕你嫌弃我没阅历呢。”
  这一吻只是蜻蜓点水,极短,却也极是温情。
  我伸出手抱住他的头,两人相视而笑,我俯首,也在他额上温存的一吻。
  他怔了下,越发用力的箍紧我的腰……
  这该死的爱情,我又痛苦又快乐。
  只怨时间太慢,恨不得两人一夜之间都白了头,永不分离。
  入夜后,车厢内很安静。
  我闭上眼,耳边是火车低低的呜鸣,在车身微微的震荡中,有一种奇异的静谧。
  对面床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西顾又翻了个身,这是他今天晚上第八次翻身了。
  好半晌,传来一个欲求不满的声音,“……萌萌,你睡了吗。”
  我差点没憋住笑,努力拉下嘴角一动不动的做熟睡状,不理他。
  西顾躁动失眠的理由我怎么可能会不清楚,算起来,两人复合后,今晚算是两人第一次一同过夜……好吧,还要再加上上铺的电灯泡一枚。
  不过上铺的女孩从我们进车厢起,就没见她下来过,因此常常被西顾选择性无视掉。
  西顾见我没有回应,郁郁地翻了第九个身……
  年轻人嘛,咳,真是血气方刚精力旺盛啊……
  心中正暗暗感慨,忽然隔壁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没几秒,软卧一沉,一个高大的黑影熊熊压了下来——
  任——西——顾!
  我额上青筋暴跳,飞快伸出手一掌挡在他直接依过来的脑门上。
  他倒还理直气壮的诧异道,“你没睡?”
  我黑着脸,压低声边用力推他,“大半夜又跑来干什么,还不给我回……”
  话没说话,黑暗中嘴巴便被一个濡湿温软的东西堵住了。
  他这两年皮粗肉厚了许多,这般近距离面对面,我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服感受到他宽阔的背部肌肉坚实而有力,被我好奇的一摸,肌理蓄势待发的战栗着,霎时紧绷得向一块块壁垒分明的石头。我沿着微微凹陷的背脊往下摸索,掌心下腾腾的热气从结实的肌肉上蒸腾而出,几乎要烫了我的手……
  “别乱摸……”西顾气息有些不稳,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重重的大口呼吸着,“我忍得很辛苦,真经不起一点撩拨了……”
  我的脸瞬间爆红,讪讪地迅速收回手,“那个……你就继续忍吧。”
  他闻言默默的从我的颈窝里抬起头,幽怨的看着我,撅起嘴做了个索吻的姿势。
  我噎住了,半天,强忍着PAI飞他的冲动敷衍的亲亲他撅起的嘴,正要开口让他回自己床上去时,冷不防,他单手按住我的后脑勺,全力贴了过来。
  ……男人就是种蹬鼻子就上脸的生物。

  第七十九章
  我脑袋乱成一团,无处着力的手扣紧身下的床沿。
  太久没和人亲昵,每一次抚摸,碰触,仿佛能将彼此都融化一般的高热,什么也没有办法思考,所有的思绪都专注的集中在对方身上,只能够全心的感受对方。
  衣服的下摆被一点点撩起,一只热烫的大手探进去……
  我微锁着眉,仰起头,努力压抑住喘息和呻吟,脖颈反复被用力舔舐,感觉到胸衣被笨拙的拉动着,一点点解开……
  他在我耳边反复的喃喃着令人脸红耳热的情话,动作急切而稍嫌粗鲁。
  对于长久分离的无尽相思,男人似乎更愿意身体力行的用“行动”来表明,耳边他压抑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身体似乎已经不是我的,在他热情的抚触揉捏下软成一团,使不出力来。
  他的唇轻咬着我的锁骨,另一只手从我的肩膀沿着手臂往下摸,刚想到手臂有什么好摸的,蓦地,我的手便被他牢牢抓住,摁在他结实的腹肌上。
  “摸我……你也摸摸我。”他含糊不清的叼念。
  我大汗。
  小心的沿着他腹肌边缘的轮廓一点点摸索。
  他似乎不甚满意,下一刻又捉住我战战兢兢的手,沿着结实紧绷的腹肌缓缓往下拉……
  你还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点!
  我用力想挣脱,但紧攥住我的手如钢筋一般,我低叫,“放手啊,我不要摸……”
  他的声音飘忽的传来,“……出门前我洗过澡了。”
  死小鬼,原来是早有预谋!
  我的手被他摁在某处来回摩挲,我才刚低呼了声,嘴唇便再次被含住,他的舌头撬开牙关探进来,凶猛的在口中到处肆虐……
  我觉得我被当成一块高级床垫,他在上面又滚又蹭,也不考虑下自己的吨位,快把我给压岔了气。
  他的吐息越来越急,越来越重,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他便已经迅速拉开我的手,口中压抑地低“啊”了一声,颤了下身子便瘫在我身上了……
  世界在这一瞬间安静了。
  我也不是不知人世的小女孩,很快就反应过来,尴尬的僵成一块石头。
  他却比我更羞愧,捣着脸把头埋在我肩上,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对不起。”
  为,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我窘得要命,“”
  “这次是因为太久没碰你了,没憋住……下次我一定可以表现得更好……”
  “没,没关系,你表现得挺好,我一点也不介意……”神啊,我到底在说什么!
  他依然赖在我身上不下来,死也不抬头,“对不起,下次我会好好表现的……今晚是失误……”
  我双手合抱着他宽大的背,给他顺毛,抚慰他的男性自尊,“没关系,我真的不介意……”
  他乖乖的“嗯”了一声,脑袋还是埋在我颈窝。
  我尴尬的默了片刻,点点他毛茸茸的脑袋,期期艾艾道,“那个……那个你这次有没有带换洗的内衣裤。”
  他在我肩上闷闷的点头。
  我……我囧然的推推他,“那,那你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吧。”
  他再点头,脸也是一样的烫。做都做了,这时候还害羞什么。
  等他处理完……咳,身体之后,再次爬上我的床时明显老实许多,虽然还有小小的亲亲摸摸,却也没有再更进一步,只是他口中依然不停的在我耳边絮絮喃念着恶俗的情话,整整聒噪了我一个晚上。
  汗,问我情话的内容?
  就……就比如是用什么‘宝贝’‘心肝’‘心头肉’……这一类肉麻又恶俗的名字叫我,以上还是我有勇气说的,至于让我鼓不起勇气说的……大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第二天清晨火车到站时,上铺的女孩背着笔记本慢吞吞的下来,大大的黑框眼镜下夹带诡异笑意的眼神来回在我和西顾身上扫来扫去。
  我做贼心虚的避开她的视线,狠狠掐了西顾的手臂一把,平日我哪里会这么豪放。
  我的一世英名,都毁在他手上了。
  西顾卖乖的捉住我的手,低头亲了亲,牵着我的手就要下车,经过床位时我眼尖的发现上铺的被单上落下一本书。
  “哎,你的书忘了拿。”我扬声叫住她。
  西顾仗着身高,轻松的拿下书递给她,看了眼封面,“什么什么爬树的鱼……”西顾撇撇嘴,咕哝,“好没品位的名字。”
  她:“……”
  重回公司上班,再回想这短短十天的休假,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虽然年终奖金和全勤被扣掉,但每当我走出办公室看见那道熟悉的颀长身影时,心中隐隐漫上来的愉悦令我没有时间可惜。
  不过西顾毕竟还是在实习期,顶头上司对此颇为不满,幸而西顾呈上了病历单,随后又连续接了两个案子挽回了点分数,虽然他仍颇有微词,但好歹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在回来后第三天,钟意将F市的日报快递给我。
  我摊开来,发现被特地用红笔圈住的新闻是有关不法拆迁公司近日被查处的消息,我合上报纸,心中百感交集。
  我不知道这件事钟意亦或是其他人在背后出过多少力,任叔叔早年在F市有些根基,而钟意在F市这些年也混得风生水起,我没有去追问幕后是谁插手,不论是谁,我所能给的只有感激……
  生活一点点被导回正轨,西顾带着行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重新搬进来了。
  我抬起头,大把阳光透过敞开的门,奢侈的全落在他一人身上。
  西顾露出灿烂的笑容,猛然拦腰抱起我,走向卧室……
  “今晚我会好好表现的……”
  ……你还在介意这个啊。
  红尘里我遇到了这个人,他一点也不完美,他有着无数糟糕透顶的缺点,也许将来还会出现更多比他更好的人,可也只有这个人,让我愿意舍下所有更好的,做一个执拗的傻瓜。
  只等着他这一个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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