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80年代所经历的两次“闹事”(上)

圆圆笨笨,所以说话原原本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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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作为高一新生那年,跟语文课文学的“请愿”】


 


中秋节,团圆节。不能回家于是住校新生都过得有些悲悲切切。过后不久,天很快就冷下来了。早晨洗脸刷牙,水龙头里的水半天才淌满一茶缸,冰凉的。我倒也没觉得有啥不对。


那天中午在食堂吃完饭,看篮球场上没人,算了,就回宿舍吧。路过梅她们班的女生宿舍,里面很多人,议论得热闹,就凑进去。


原来是说学校锅炉房大修未完成,冬天严寒已到,暖气没有。


“学校考虑过让我们放假两周的,被否决了,因为这样要损害到学校和整个地区的面子。。。”


“二班的谁谁,都冻病了,”


“五班的谁谁,还有谁谁谁,月经都不调了。。。”


“本地生走读的当然不在乎,他们守家在地的,不少就是学校老师和局领导的孩子。。。”


“没人管咱们的,都跟没有这回事一样,冻死拉倒”


。。。


。。。


嘿~!听得我心里火冒三丈。问:“你们说这些有用么?既然这么严重为啥不跟老师和学校反映呢?”


“反映过了,” 梅的同班康同学说,“听说有老师提议放假,校长没同意。”


15岁的我,不懂得该问问听谁说的,哪个老师提议的。15岁的我,那是相当地喜怒为用!


腾地站起来,我对大家说:校长不是要面子么?咱把他面子撕下来!住校生的健康死活比他们的面子重要,走咱去局党委大楼请愿去!(“请愿” 这个事,基本确定是从语文课文上学来的)


于是,就地成立了总前委。派各班代表分别回各自的宿舍动员和布置。派出两名同志去男生宿舍那边去联络,一名同学去各班教室里在黑板上写个简短通知,欢迎走读生的理解和支持。


 


下午课快要开始的时候,我们的队伍在教学楼下集合完毕,缓缓地向没有门的校门口开拔。规模和声势看起来那是相当地大~!(请用白云大妈的语气在心里默读)


全部的住校生都动员起来了,队伍从教学楼前的书本腾飞雕塑一直蜿蜒到校外公路上!


我和康同学等几个前委同志走在队伍的边上,她们几个脸上比较豪迈,我心里有点儿打小鼓:这也太容易了吧?局党委在哪儿俺是不知道,不过有几个当地走读生支持带路,是没问题的。可是到了之后找谁,咋说,路上要打好腹稿。。。


正在这时候,校长骑着一辆自行车,面色紧张地追来了!他到我们跟前下车,问:“你们几个是领头的?”


大家看到校长来了,也都停下不走了,我身边的几位战友,这时候刷地向后退,退进人堆里。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看她们,没时间整理当时心里比较复杂的感觉。


我原地没动,抬头看了校长一眼,说:是我。


校长说:“啊,那我找你就行了?”


我没明白就点头说:行。


校长让同学们都散了上课去,已经迟到了。大家就听话地转头往教学楼走,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有几个关切地看我一下,大多数都低头走过去了。我就傻站在那里,看来容易组织的队伍也是容易散的呀。


校长说:“走,我带你去锅炉房看看,你听我说说是咋回事。”


在一个刚从边远农村考入省重点的高一新生看来,“校长” 这个形象必然是遥远而威严的。我因此心里很忐忑地走在老头身旁,一时难以消化到底在发生什么。


到了锅炉房之后,校长很耐心地给我讲这已经在“冷磨” (磨,发第二声,动词,大概是磨合运行的意思吧)。需要三天,然后试验开烧,一切正常就能供暖了。


校长说:“你给我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之后如果还是没有暖气,我给你们放假。”


我当时也是听了个稀里糊涂,冷磨热磨的反正不懂。就觉得校长挺慈祥的嘛,也许不该撕他的面子。这样想了之后,放不放假的就不重要了。


我当场表示:谢谢校长,我回去会跟同学们解释这个。


校长继续慈祥地说:“你回去上课吧”


 


我从正在冷磨的锅炉房跑回教室里的时候,正在上的就是历史课,敲门后老师说:进来。


我从讲台前经过,历史老师就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我,并不接着讲他的课。


我本来已经走过了,半路上改了主意,站住,转头对他说:“徐老师,能占用2分钟时间么?”


他继续保持着戏谑的表情,大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走上教室的讲台,站在黑板前,对班级里的同学说了刚刚校长带我去看了锅炉在冷磨,承诺了一周之内供暖,请同学们配合学校克服困难等等,最后感谢了走读同学们的支持。


其实说到后来我明确地知道,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个结果了,但是我这么做,算是有个交待。


(当天下午放学后,回到宿舍里也是这样完成交待的,至少对自己吧)


历史课下课之后,我们班主任,一个年轻的干部子弟女英语老师就气急败坏地找到我,欲述无言欲哭无泪地谴责我“上了别的班的当了!” 还有,那个班的班主任是背后的坏银(碰巧是我很喜欢的语文老师,唉!)我虽然懵懂但也能明确感觉到班主任老师对我的怨恨之情,她觉得她班级里的学生莫名其妙地让她在校长心目里丢了很多分,积极上进也没希望了。 (期中考试我考了个全班第一,班主任酸溜溜地说:“你蹿得挺快的嘛” 我问:为什么说是我蹿得呢?就因为我是农村考来的?您没看看我入学分数么?她就不吱声了,恨意依旧。 她高一学年没结束之前就跳槽去了地级市的企业,不做老师了,我长出了口气,放松下来。)


 


后来就是学校进了一批电阻线比较便宜地卖给住校同学,物理实验老师指导大家把线来回地缝在床单布上,行距有要求,然后连好插头,就是电热毯了,很好用。我缝制电热毯成功之后通电,感慨万千地看我的床铺被褥雾气蒸腾原来是这么潮湿阴冷的啊。


自己动手做电器的成就感之后,也没有去数到底是多少天之后才有的暖气。


 


这次革命闹事事件,在我家里被批判了很多回唉,悔不该放假回去什么都说啊!父母凭他们的人生经验告诉我:枪打出头鸟!幸亏校长是个大度的长者,好人呐!不然,你被退学回来咋办?


 


多少年之后,我已经不再是个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也抛弃了英雄史观。回头看,知道不可以喜怒为用,要谨慎被人煽动情绪。


但是,我对自己的认真是无悔的。


另外还可以总结两点:


1.       革命这个事,如果是为自己,其实是不划算的。(反过来说,真正可歌可泣的革命者们,是要抛弃了私利私心的,致敬!)


2.       乌合之众,是没有情谊可言的,是不足以依靠的。(儿子在旁边嗤之以鼻曰:“我拜托啊,妈妈,你没看过十八路诸侯伐董卓么?!为什么非得要以身试法才知道这个道理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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