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墨馨提着小包袱离家的那一刻起,家珍就一直琢磨准备着把她从远得没边儿的西双版纳调回来。搁以前,那是动动小指头就能做的事儿。当然要搁以前,墨馨就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可是现而如今眼目下,以她家的背景出身,墨馨没给下放到更远的地方,还多亏了县长大人。解放以后,作为积极促成昆明和平解放的民主人士,县长大人被安置在了文史馆写写历史考考古籍,领领薪水开开小会。基本上除了写文章,啥也不干。用家珍的话说,县长大人从此变了歌德,专司歌功颂德。到了真要使劲儿的时候,就好比没了老虎的武松,功夫全废,空有一身好武艺唉。想了许多办法,墨馨回昆明的事儿还是一线希望也没有。眼见着一天拖似一天,转眼墨馨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家珍估摸着,以墨馨的眼光,寻常人决计不会放在眼里,轻易不会瞅谁太顺眼。怕就怕呢,她万一在那儿遇上什么可心的,或者别人瞧着墨馨太顺眼,要把她留在那里,那就没啥想头了。墨馨她娘这么横冲出来插一杠子,虽是莽撞,时机倒刚好,至少堂而皇之得推了不能得罪的军代表。就是不知道她娘给找的这个是什么货色。家珍对河南没概念,只知道那个地方穷的厉害。不知根知底,脾气啥的都不知道,要是就这么把含在口里养大的闺女嫁过去,不是跟黑天走夜路一样么?再说,这个人现在不也是有问题被下放着么?那么多家庭出身好历史清白的人不找,非找个前途未卜的?她娘这是安的什么心啊?不是自己养大的就不哓得不心疼么?家珍对墨馨她娘的怨恨这次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兼之恨上了从未见过面的二孬。面对怒气冲天的县长大人和家珍,墨馨表达了要结婚的意愿之后就异常沉默,只把手中的那几封信摆在了云石桌面上,回到了厢房,看弟弟墨璋写作业。之后的几天,墨馨近乎执拗的坚持让家珍几近崩溃。家珍恨得牙痒痒之余,深深後悔自己下手太慢, 给墨馨她娘这麽快准狠的一搅,眼瞅着这闺女就掉火坑了。早知道是这结局,倒不如当年早早定下王家那孩子,至少人才模样错不了的。家珍生平第一次怀念起包办婚姻得好处来,完全忘了,自己曾经对这种多数情况下是残害女人的制度有多深恶痛绝。话说当年家珍未出嫁的时候,曾随舅父四处游历,最后常驻越南海防。因为是法属殖民地,便学了一口流利的法语越南语和广东话,来往的皆是外国人或当地财雄势大的华侨之流,过得是咖啡面包黄油的生活。因为倾城的绝色,在当地非常出名。一个英俊专情且富有的法国华侨子弟爱上了这个美丽伶俐的女子,立誓非卿不娶。如若照此发展下去,那墨馨就应该出生在法国,不对,应该说就没墨馨啥事了。因为她爹都不知道哪儿投胎去呢。然而,白雪公主有个巫婆,家珍有个舅妈。舅妈一早接了县长大人家的聘礼,正在准备家珍的婚事。舅舅虽然觉着可惜,但是也基本赞成。毕竟只有官商勾结,呃,官商联姻方才是长久立世之策。家珍难过但也反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