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清复明?(原创)------------------林起立
晚饭后路上走走总会有点收获的。
我,刚刚参加完一个初中同学的聚。也是在工作后,又偶尔有机会,走在初中时候,
经常会走的那条街道,营房街。
营房街,顾名思义,是部队驻扎所在。
我,并没有喝太多酒,倒是聚会时的吵杂声,依然在耳边,仿佛倒让我醉了一般,昏
昏沉沉。还有腹中的食物,还没有消化掉,也影响了脑供血的不足。
营房街变化并不大,起码是在我记忆里。它依旧在余晖中,显得那样懒散,那样怀
旧,那样灰黄,那样可爱。
我走着,依然喜欢看路边的一些小摊位。这跟我初中时爱好一样。喜欢这边看看,
那边凑凑。好在,这里的小摊位,依旧是那样在生存。几个简单的架子,或者是几
个木板,甚至是几张报纸在地上。三三两两的人经过,偶尔像那个方向看一下,又
匆匆走了。
我脑子里依然是聚会是的那位考上了上海同济大学的那位小胖子。他现在已经挑高,
略微有点胖,但已不是初中记忆里那个矮矮胖胖的小男生了。他跟我讲了他在大学里,
到毒贩子那里当卧底的经验。我满脑子里是香港警匪片的影子。那些怀旧的影片,跟
现在这怀旧的情景一样,是对初中,抹不掉的回忆。
记得走的时候,我充满了对他的惊讶跟崇敬。不过,我记忆里依然是他初中时候爱
说大话的印象。"你快毕业了吧?"我问。他沉稳而自信的回答:"今年就毕业了。就要
开始找工作了。"
我边走,边回忆他说的故事。他说的他为了逃跑而跳下三楼的故事。怎么那么像看
过的警匪片,难道又被涮了?
我,走过了初中时候经常路过的勘探队宿舍。忘了,看那门口的牌子是否依然是勘
探队。我也懒得再走回几步。就让这个问号在脑子里留一辈子,可能。不过那大门,
那白色的栏杆,依旧是那样子。那栏杆还是不是很白,那门卫还是一位老头,可惜
我已经无从判断,那是否还是我以前见过的那位看门老头。
路过勘探队宿舍,依然是那个熟悉的小门市部。不过门虚掩着,好像已经不再营业。
门口也没了日常百货,什么家居用品的牌子。
门口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个架子。我走近看,既然是一些做工很粗糙的部队衣服跟军
官帽子。"这些可以卖吗?"我疑惑道。
仔细看那些衣帽,显然是私人加工的。选材很便宜,尤其是那些大沿帽,做的相当
粗糙,像是万圣节用来化装的衣服。我正在疑惑时候,一个人走了出来。他身上也穿
着这些便宜加工的军服。
"你想买点什么?"那个人说话是本地口音,有点做小生意久了后的油气。
"只是看看" 这是我一贯的说法,初中到现在,依旧没变。
"这些军服,可以拿来卖吗?"我问。
"可以,可以。这些不是真的军服,是仿冒品,一看就不一样。"他解释道。说完,
一指路边正好有个军官领着家眷在路上走。"看那帽子做的,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我们这些都是颜色画上去的,走近一看,就不一样。"
我也没搞懂这些军服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或许是为了满足一些军事迷的需要,那为
什么又摆在这不起眼的街道?或许因为这是营房街,有军事迷会慕名而来,也会由此
买些跟军事有关的东西留念?或许我的猜测有了那么一点靠谱,所有脑子里也不再追
究答案。
这时候,从门里走出了另外一个人。他,依旧是那样懒散的潇洒。
"栗子,我在里面看着就像你,原来就是你。"说话的是宇,初中时候同学,毕业后
就再没联系。
"是你呀,好久没见了。你?"我本来想说,你怎么还在这边混。但是觉得不妥,不
过这一个你字后面可以接无数的答案,也没让我显得尴尬。
"我一直就在附近,没走。你怎么来这里了?"宇及时接过了我的话,他依旧是那种
无所谓,无所事事的表情。
"我,就是到处走走。"我撒谎了。我没说初中同学聚会的事情。或许这不太好,他
或许迟早会知道。不过,我觉得这种事情有点尴尬。因为,聚会时候,多数是现在
混的不错的同学,说出来这些,恐怕会把气氛弄尴尬。
"进来,进来,我让你看几个人。"宇对我招招手,推开了门。
我走进去,看到几个穿便服的人。准确地来说是五个人。俩个坐在这个小屋子靠墙
的床上,三个人坐在椅子上。为着一个冬天用来取暖的炉子。当然,现在还不是烧炉
子的季节。他们正在闲聊。
"看,还认得他们吗?"宇指了一下这些人。
要说认识,其实我一进门就看他们眼熟。但看年龄来看,跟我是同龄人。所以,他
们应该是我见过的同学。但是,我还是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是同学?"我试探道。
"你忘性还真大,再想想?想不起来,他们要生气了!"宇笑着。
我这才从他们眼神里看出来,他们的眼神分明是那种上级看下级的眼神。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既然是我初中军训时候的教官。我惊讶的眼神。我的惊讶不
是因为我想起了他们,而是他们的样子,依然是我记忆里的样子。这十几年来,岁月
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军训教官?"我其实记忆已经慢慢打开了阀门。其实我跟这些教官一直就不熟。尽
管初中时候,很多同学跟教官建立了很深的友谊,以至于他们回部队以后一直有联
系。但我至始至终都没有跟他们有过交集。不过,他们的面孔,我依然记得。
我在宇这种热情的介绍下,显得有点无话。
"拿根烟抽抽!"其中一个教官说,依然是当教官对待初中生的口吻。
"好好"我也仿佛又回到了军训时候,慌慌张张翻遍了口袋,才想起来已经抽掉了所
有的烟。只在上衣口袋里找到了一根自己卷的香烟,本来是打算在走回家的路上对
付抽的。我把烟取出来,尴尬的说,就一根了。也不好意思让他们看那烟草已经稀
松,被蹂躏的不完整的香烟。
其中一个教官居然接了过去,点上,毫不在意的抽上了。
我再仔细观察他们,才又一次惊讶了。他们依旧是那副面孔,其中一位看上去还是
像十年前一眼有点稚嫩,甚至皮肤还有点少年的羞红。其他几个也基本那样。要算年
龄,这几个现在都是三十要四十的人了。或许部队的训练,和单调的生活,让他们
躲避了岁月的无情。
我们几个站在那里尴尬了一会儿。宇打破了僵局。"立子,还记得朱涛吗?"
我当然记得朱涛,那个胖胖壮壮的男孩,走路八字的样子。
"他现在怎么样了,好久没见了?"
"他现在搞装修了,就住在里面宿舍,走,去看看。"宇奇迹般的在屋子里,几乎是
不可能的,打开了一扇后门。
我们通过后门进入了后面的宿舍区。
我们走入了一处平房。依然是我记忆中的那种砖瓦房,门口种着些草花,堆放着杂
物。就像是过去农村的那种房子。
推开门,居然就是厨房。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正在准备饭菜。
"姨。做什么好吃的呢?"宇看来和这位妇女很熟,语气很油条。
"家里一会儿有人来吃饭。先准备几个菜。"妇女在一口大锅里翻炒着,我没有细看
里面是什么,估计是因为我刚刚吃过饭。
"这位是朱涛的同学,跟我们一起的。"宇介绍了我。
我也笑笑,打招呼。
"进去坐吧,朱涛不在。"
我打算要说什么,下次再来的什么话,但宇已经进了内屋。我也只好跟了进去。还
有我们的一个教官。看来,他们对这里都很熟悉。
家里的摆设基本是十几年前的样子,组合柜,屋子中央一张桌子,上面那些红红绿
绿的塑料花。旁边有脸盆架子,上门依旧是那种大红喜字的脸盆,和肥皂盒,挂着毛
巾。再往进就是睡房。宇已经毫不客气的进了睡房。
我也跟了进去。睡房里,依旧是我记忆中的那种该有的摆设。床,一个大的衣箱子,
紫红色。墙上挂着各种黑白照片的镜框。我也惊讶于时间在这里的停止前进。
这时候,妇女走了进来。
"正好朱涛这几天忙,估计回不来了。"妇女把炒好的一盆子菜放到桌子上,搓着手,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尴尬。
"他总不回来吗?"宇依然是初中时候那个样子,到处走来走去,就好像自己家一样。
"一个礼拜几次吧。这里他哥哥和嫂子也住着,都在家还真有点挤"
她说完,我开始想象一家四口在一间屋子里的情形,或许不止四口人。有人睡睡房,
有人就要睡在客厅了。
"朱涛现在搞装修了。还不错,赚不少钱。"宇对我说。
"没多少钱,就养家糊口罢了。"妇女接过话。说完,又走进厨房忙去了。她似乎也
习惯了宇和那位教官的来临,看样子,他们经常来这里闲逛。
"饿了吗?"宇看了我一眼。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就夹了口菜,填在嘴里说,不错。
我是不太好意思吃别人家的菜,而且是别人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再说,我也吃过了。
宇也并没有要我的回答,继续吃了几口菜。嘴里还说,真的饿了,看看还有没有其
他东西可吃。他还是那个样子,每天不正经回自己家吃饭,就在外面东一口西一口过
日子。那个教官也吃了几口菜,说,味道还行,手艺可以。那盆菜量倒是很大,被
这俩人吃了几口,也不见少了多少。
妇女走进来又放了一盆菜,也不理会我们,走进内屋收拾东西。
我们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到处走走,到处看看。宇当然也毫不留情又吃了几口
桌子上的新菜。
"走,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宇拉了我一把。我就莫名其妙跟他去了厨房。
宇在厨房里翻找着锅子,寻找着任何可能遗留的食物。
我也有机会好好审视一下厨房。厨房算大的,是旧式的那种锅灶。锅台围了厨房一
圈,有的是锅灶,有的是切菜的台子,有的是摆放过各种炊具的地方。没有任何橱柜
一类的东西,锅碗瓢盆堆的到处都是。这也让宇有机会挨个翻每个锅子里面的东西。
"有面条,有面条"宇兴奋的发现了一锅不知道是炒面还是烩面,他吃了一筷子,说
不错,好吃,好吃。
我没有一点食欲。倒是有点想离开。这样无聊的在别人家里寻找食物,让我觉得很
尴尬。
"你过来,吃一口"宇挑了一筷子面条给我。
我当然不能拒绝别人已经放到我嘴边的食物,配合的吃下去,味道还不错。不过,
我已经饱了。
妇女正好走进来,看到我们吃面条,就热情的说,你们喜欢吃就盛一碗,锅里多的
是。又好像害怕我们不好意思,拿了两个碗递了过来。
宇接过一个碗,另一个递给了我。我要拒绝已经太晚,碗里已经满满的填满。然后
递给了我一个勺子。
我看已经没办法拒绝了,只好慢慢往嘴里填,生怕吃的太快,又被填上一碗。
我和宇就在厨房里吃了起来。妇女又去忙了。
"你知道吗?朱涛家是反清复明的?"宇悄声说。
"什么?反清复明?什么年代了?还有清朝吗?"我吃了一惊。在我脑子里,觉得这一家
可能是神经病。
"真的,别告诉别人。他们家祖传的遗志就是反清复明。"宇说。
"可是,现在没清朝了,怎么反呀?"我问。
这不管,祖上的教导就是这样,没有了清朝,也要让他在建立起来,然后再反掉,
建立明朝。"宇神秘的眼睛里,生怕这样的秘密被我说出去。
"怎么建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有人还可能想回到明朝吗?"我开始觉得这家人在
我一进来时候,就有的一种反常。
"这些都不管,他们就是尽力而为罢了。就好像现在,结交天下朋友。"宇指了下面
条,继续说,"面条,管够吃,就是为了结交你这个朋友。"
我差点笑出来,用面条结交天下朋友,这也够厉害的。
"我知道听起来荒唐,可能他们也觉得荒唐,不过祖训是很厉害的,他们必须遵从,即
便没法实现,也要努力。"宇吃面条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似乎说明了这碗面条对朱
涛一家来说,是被人吃了,才觉得对得起祖先了。
宇吃完了一碗,又填了一碗,没等我说话,给我也上了一筷子面条。
"吃吧,管够,你不吃,他们反而觉得对不起祖先。"
我端着那碗面条,胃里实在是没有空间了。可是又不好意思放下来说不吃了。也不
能说我已经吃过了。毕竟,我已经对宇隐瞒了初中聚会的事情。
"我想我该回去了。我站起来,期待着宇说,面条我帮你吃了。
但是宇既然说,这碗面条你带在路上吃,碗和勺子你有时间带过来就行了。 话到
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是真的想离开这里了。
我迫不及待的端了碗走出去。我当然没有勇气把面条倒掉,当然也没有勇气把面条
带回家,跟父母说,我从别人家里拿回碗面条,当然还有那些关于朱涛家反清复明的
神经病般的故事。
况且,这碗面条味道着实不错。我只好硬着头皮三下五除二的把面条塞进肚子。手
里拿了个空碗,也没心思再回味这条老街,匆匆往家走去。
其实距离我家已经不远了。走出营房街,才又感受到一点时代的气息,跟时间快车
的向前行使。
穿过马路,就是家的宿舍楼了。
走到隔离带,居然看到了一个磨刀人在兜揽生意。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磨刀?更
讽刺的是,我妈跟我哥也站在那里等待磨刀。我妈看见我说,现在找个磨刀的可不容
易了,家里刀都钝了就扔了。大家今天看见有人磨刀,就都跑出来找他磨了。我看
那个磨刀人,居然是个小伙子,难得现在还有年轻人干这个营生。
回到家,我自然是把碗悄悄洗干净,垛在自己家碗上,虽然有点不太一样,但总算
是没让家里人看见我拿个空碗回来。父亲在做饭,好像是蒸馒头,跟我初中时候的情
形一样。
我问父亲,"爸,你相信有的人十几年都不老吗?‘
"不相信,人不可能不老的!"父亲用力撤着面,揉着面团。
"我真的今天看到了,我初中的教官,十几年,都没变过。"
"可能是部队生活让他们没有改变吧,毕竟部队的训练是很好的运动。"父亲说。
"可能吧,部队的单调生活让岁月在这些人身上没有留下痕迹。或许现代人想太多
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