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似乎在抢着欣赏秋色,总觉得向晚乍起的一阵风之后,那些斑斓的叶子也许就不复在了; 今夜潇潇的一场雨后,秋色也许就面目全非了。我于默默的把玩中想起以前看过的两篇《闲秋漫笔》,竟是写尽秋色,写尽苍凉。 特收存于此。
作者 / 归去来辞
正如春总在冬日某一个无意的回眸中灿烂展露笑靥般,秋意也在夏的浓艳里淡然踱近,仿佛只是一场浅睡,一声清歌,一卷好书读到佳处时轻轻击节,再转眼,便已是霁色满空碧,爽气正横秋了。
我本是个麻木的人,不解四时节气不知年华更替,向来混混噩噩度日,把日子过成线装书里相同的每一页,同样的浓墨淡笔,不同的只是内容罢了,所以当秋于青青水荇间缓步而来,纤指轻扣,击打我薄弱而凌乱的梦境时,我正因夏的燥热,尚自恼恨无眠。
转侧间,突听雨声不请自来,碎珠溅玉般击打在屋檐窗下,清脆而琳琅,随即凉意突生薄覃冷,忍不住拢紧夏被,于是恍然,这一刻,秋的裙裾必已拂过我廊下,带一抹黄花赤叶的暗香,于薄绡丝绢相望般的朦胧里,迤逦而去。
我欲追起,以奔月的果敢,挽握我深爱的季节,这个季节,写满了意境,深情,别离与宽厚,以月的高凉,风的清冷,烟的缥缈,归雁的身姿,写一行行满溢诗情与沧桑的文字,转折连横多愁思,一撇一捺总关情,然而在敏感而忧愁的行吟里,不忘了来此一场的使命,于无声处孕育,沉默里成熟,不必开出奇葩与异果,却必定捧出那一垄丰满的给予,给斑斓的底色,添一抹绝不突兀的耀目金黄。
秋若有魂,必是一个现实的诗人,烟笼寒水,碧云苍芦的漫游里,犹记柴米油盐的凡俗幸福,以入世而出世,沉厚着笑看南山,一朵菊花于指间静静开放,娇嫩的黄,明朗的绿,一个俯首的风姿,便是一生里最美的瞬间。
我这一生想必做不成那般清远的诗人,以其明净,以其疏朗,以其博大与深厚,行路时便是光明彼岸,坍塌的废墟里也可萌发莹润的青苗,我在无意中抹乱了某一处重要的线条,于是人生的图画便成了稚童的涂鸦,不过这不妨碍我学会欣赏,比如每一季的秋,在东坡的疏桐残月,寂寞沙洲里,在易安的罗裳轻解,兰舟欸乃里,在晏殊的碧树西风,高楼望断里,眼波流眄,一回眸便是一阙佳词,厚重史书里也许其身影苍白而淡弱,文人骚客的春风词笔却从不吝惜浅抹深描,于是月光裁词残叶赋诗,铺开的长卷墨迹深处,可以听见无数精华的灵魂午夜歌咏般的低吟。
这样的季节里我以沉默居多,因为需要聆听,喧嚣里是不能把握住秋的细弱脉搏的,它总是掩藏在夏的浓荫繁盛和冬的寒意逼人里,稍不在意就翩跹而去,轻易滑落了柔软的衣角,难觅芳踪,于是沉默里我渐至回忆,想起清瘦的故人,是否依然瘦成冷月半弯,即使在这个丰腴是女子噩梦,衣带当风的纤弱盛行的年代,她的纤细依然令人惊叹,秋风里她总是早早穿上冬衣,在冰冷的指掌间呵着热气,温暖的室内是她唯一合适生存的地方,以至于她从来不记得夏之后还有什么好的节气,因为过于瘦弱而畏寒,她失去近距离触摸秋的明光灿烂容颜的机会,生命因弱质而单薄,那是另一种不可估量的损失,我哀悼她不够完美的生存质量,并同时庆幸我足够壮实。
又或者,我会在某一季的秋里,淡淡想起那少年,想起在同一株叶落的树下的相见与别离,彼时天蓝水绿云淡风清,彼时天苍水冷草衰花残,同样的季节衍生出不同的观感,不过是心境的自由投射所致,一支秃笔无法同时写出两种字体,一双眼却迟早能看透这薄凉的世情,穿破琉璃光彩,得证澄澈心境,最终在如歌行板的岁月里,描红人生的字帖,或有腕力不稳而墨迹逸出,然亦应感谢那般丰厚而饱满的赐予,因为,来过,爱过,在彼此的笑容里真心的活过,即已足够。
江南的秋其实是很短的,转瞬匆匆,因此烂漫里总带了几分萧瑟,以惋叹别离的伤感,我却只愿卷轻帘,试新秋,一醉共一笑,于华年流光里将自己细细叮嘱:不老诗心,可向青天语,秋水万顷,来去自鸥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