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爹

没有绚丽的字语,没有惊人的照片。但是我愿意用我的笔和镜头记下我的世界,在时间的长河中漫漫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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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是苏州话里对爷爷的叫法。而我的阿爹是我的外公。阿爹过世快十年了。自从在他过世不久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后我就再也没有写过任何关于阿爹的东西。很多时候想写点什么,又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

在记忆里阿爹一直叫我囡囡。我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每每想起阿爹就是他推着自行车在小学门口中午接我下课的情形。父母为了我上一个好的小学,通过关系让我进了一个离家离户口很远的小学。从二年级开始每天早上我要6点起,6点半出门。走1520分钟,挤上一部101号的公共汽车,下来再走上15 20分钟到学校。所以中午回家吃饭是不可能的事情。自从父亲去了深圳,阿爹就肩负起中午接我去阿爹阿婆家吃饭的任务。在小学里我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阎老虎,本身就姓阎,时不时稍不顺心就罚我们坐着一动不动。所谓的罚坐就是在放学前全班不能走,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坐得好了,腰杆儿直了,好学生先走,坏学生继续。虽然当时是阎老虎的红人但是想放学就走人是不可能的,总是要这么坐上十几分钟才让走。所以我走到学校门口见到的总是阿爹左盼右顾的身影。那时候阿爹也要60多岁了。骑着自行车还在附近的银行上班。中午接了我后,要我带在自行车后面踩上15分钟才能到家。稍微大一点后,我就不愿意先坐在自行车后面然后阿爹启动的步骤。当时流行的“跳车”。就是在自行车开始转了后,我“跳”上后面的位置。现在想起来自己太不懂事了。阿爹60多岁的人本来要在自行车上带我已经不简单,还要“忍受”我跳上去的危险。但是阿爹从来没有说不,总是呵呵说“好了”后,颤颤嗦嗦的让我跳了上去后在众多的自行车里穿梭。再后来我学会了骑自行车,而自己还没有。就老是要先骑一段阿爹的自行车。阿爹就在后面走着。有时候我要骑上好长一段路才过瘾。阿爹就一直在后面走着,毫无怨言。 

阿爹最喜欢问的问题是“洗手了没有”。每次从外面回家,刚进家就让我洗手。这个习惯到现在我还一直照做着。最喜欢说的两个字是“稍微”。问他热不热,回答稍微;问他饿不饿,回答稍微;吃多少,稍微; 累不累,稍微。。。有时候我笑他,问了阿爹什么问题后,不等到回到就抢着说稍微。阿爹总是乐呵呵的,自己再说上几个稍微。

阿爹最开兴的事就是见到我。自从搬离苏州后,每年就在过年的时候回到苏州。手里也有几个小钱的我会去苏州食品商店买阿爹喜欢的淡菜饼,然后每天去看阿爹。那时候阿爹退休了。每天早上跟阿婆去大公园打太极拳锻炼。我一般中午前到,跟他们吃完中饭后聊聊再走。那时候阿爹是最开心的。脸上总是微笑着。

每次我从阿爹家离开,阿爹总是在阳台上看我离开。不管我回了多少次头,阿爹总是在那里。我想他要看到我拐了那个弯看不到我了才进屋。因为每次回头阿爹的身影总是在那里,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屋的。记忆中每次都是这样。没有一次离开阿爹的住处他不在阳台上看着我走的。越长越大的时候,特别是过完年要回深圳了去看阿爹的最后一次,那个阳台变成了依依不舍,渐远渐长的无奈。多么的无奈啊。下次再见到阿爹最疼爱的外孙女要一年后。阿爹的眼光似乎穿透了空间一直跟随着我。

后来我出国了。阿爹要见我更成了一种奢侈。我出国后四年才第一次回去。那次母亲带着我和阿爹去了一次杭州。那次的旅行阿爹应该非常开心。还有什么比跟自己最爱的女儿和女儿的女儿同住一间屋,同吃一锅饭,一天24小时在一起更快乐的事情呢?有这么一张我和阿爹的留影:我和阿爹各自坐在一个石狮子上。我的姿势是骑马,而阿爹是侧坐然后手靠在狮子头上。那一年我21岁,阿爹79岁。相聚总是短暂的。杭州的结束就表明我和阿爹的分离。我还清楚地记得当火车开进上海站,我和母亲离开火车就剩阿爹一个人继续做火车到苏州的情形。阿爹心里有多少不舍但是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很快他就跟邻座的人聊了起来,似乎要我们放心。火车开动起来,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不愿意让母亲见到所以很快就被我擦掉了。

最后一次见到阿爹又是三年后。那次我回国过年。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我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顶头上司一个女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又因为工作签证而不能换工作。两重压力下我看起了心理医生希望得到解脱。那次回国在母亲的怀了哭了一场。还是天天去看望阿爹,但是阿爹明显的比三年前消瘦了很多。在离开苏州的前一天。我们一家人在一个饭店相聚吃午饭。吃完午饭就在饭店分开了。第二天我回深圳,然后美国。离开阿爹是多么的不舍。还是老规矩,虽然不是在阳台上,阿爹还是站在原地看我走了老远。我越走越远,不停得招手让他们回去,可是我知道只有我在阿爹的视野里消失后他才会走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爹。我没有想到那是永别。老人家在一年后就过世了。

现在我的钱包里有这么一张照片。阿爹带着一顶他一直带着的帽子,围了一条我在美国买的山寨版羊绒围巾,一副高深度眼镜。脸上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微笑。我站在阿爹的后面,手放在他的肩上。照片是我最后那一年见到阿爹时年夜饭上照的。自从阿爹过世后,这张照片就一直在我的钱包里。有时候我出差或旅游会换上一个简洁的钱包,也会把“阿爹”带上。有时候我会对着照片跟阿爹说上一些话。可是我最想说的就是亲口对阿爹说“阿爹,我很想你!”,再看一眼阿爹乐呵呵的笑脸。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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