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與真實﹣ 再看現時代正簡體文字之爭

人類細緻深刻的感情思想意識，要靠文字承載，所以各大文明的建立，都以其文字出現開始。

不過文字因電子媒體普及，已被擠到傳意流程的一隅，聲光影嘩啦嘩啦湧上來，文字似乎可有可無。文字像不再那麼有用了，文字的角色在文化中漸遭淡化。這是所有文字的問題，非光一漢字問題。

借助科技，文字與語音、圖象、視頻，其實應有更好的協作和融合，而不是弱化或消亡。漢字經過了二千年漢字圈裡的中日韓越多民族不同實驗實踐，證明足以完成歷史使命，接受了時代挑戰，其優點更加的明顯。漢字主要是形入義得的文字，成念快速，與現代通訊機器的視象原理完全能吻合。以輸入之方式論，如倉頡之法，快過英文打字，正體字筆劃較多這最為人詬病的問題，已迎刃而解。所以計算機的圖符音像，不當視為文字的威脅，其實全是良助，漢字處境，尤其是這樣。

聽人說要大舉變動文字的理由，是要適應科技時代，分秒必爭，只要能把意思傳出去便成。其實這裡有一極大的誤區，因為把文字的功能首先縮小了，給它一頂小帽，下面就為它製作一雙小鞋。文字不只傳意，更可賦義，產生人未說或說出隨聲又沉寂的意義，義生義，新義迭出！文字不只是為在當下的溝通，更在我們使用時不知不覺間，默默承載著了過去，還指向新的未來。文字的文明功能，歷史之明證，沒有文字，文明停在初階難前，有了文字，才有各大宗教和民族和國家。文字是心靈、族裔、社會的信息集成束，並且為人心、民族、國家的精神家園，廢之或亂之，必會帶來文明災難。

不過文字既是精神的家園，同時也是精神的牢獄，文字形成語障，甚至因文害義，束縛思想與想象。故圖象符號音聲光影，有其更直接的感染感悟，它們做到的文字未必做到，這是電子媒體較印刷媒體更優秀的地方。只是文字做到的，無論昔在書面，今在屏幕，其又成就聲音圖符也未能做到的，對于意義的明確化固定化，其他媒介，難望文字項背。

文字重要，但又絕非萬能，這是認識文字的另一面。它需要互補，故現代電子媒體既是威脅，也正是助力，這要看人類在將來能否于此洞悉危機，好好把握科技的契機！

至于漢字本身，又是另一問題，漢字有與其他文字共同的時代命运，也有它自己將由傳統迎向現代的新道路要走出來。有了機器，漢字簡不簡已成相對很小的問題，因為讀寫，有機器幫忙，無論學習，還是普通日常到專業學術的應用，都容易很多。今有兩套文字，一繁一簡，須作出抉擇，何者舉體完整，考慮周延，顧往瞻來？應當慎重考慮。雖然現在可能或已到積非成是，有人說要改太遲的地步了，但如由民族文化的長遠計，痛改簡化之非，還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事在人為。

我早也已說過，簡化我並不全盤否定，我說的重心，是問這些簡體字，是簡好了還是簡壞了？如屍尸不分，根本亂套。《簡體字的荒謬與真實》十八例，其實只是這普遍現象很少的一部分而已，最嚴重的是漢字內在邏輯關係的破裂，漢字體系的瓦解，這個我們必須有清楚的認知和警覺！

更早在談到「簡化字」和「文字改革」二文中，已說得很清楚，絕對可以簡化，也該簡化。但不能把文字史的過去扭曲，給說成了只有簡化，沒有繁化。事實上到隸定為止，漢字一直在走邊簡邊繁的道路，而又以繁化為主要，因社會在繁化，過去的字不足以應付新需要。由隸而楷，漢字整體穩定下來，現行的文字基本夠用，可以用組詞去表述新觀念。到了引進佛教，看到應付裕如，要添新字的必要不多。再到引入西學，更遇上了大挑戰，然結果證明，這二千年的正體，完全可以一而再承擔時代的使命。

文字的一般交流表達，用拼音也大致可以，甚至不必簡體字。只是到時細緻一點的東西便難好好呈現了。正簡二體，看似都能交流表達，只懂簡用簡，必以為如此。但繁簡都懂都充份掌握了，用慣了，當知方便之一面，二者當沒有差別，然遇細膩的東西，要說清楚，讀清楚，則很有分別！如從一般的表達，再上溯古典，並付之永遠之未來，那正體之字，更加重要了，任重道遠！

文字除了日用的交流表達外，還有更多政治法律經濟文藝宗教等社會功能，更是一民族文化之載體，它需要與時俱進演化，但不是輕改亂改。所以我要質疑簡體字的第二點，是這簡化的文字改革，違反文字發展規律。

有朋友說，龟字比龜好，众字比眾好。龜真不好嗎？為何要寫成這樣？因有其必要。當然龜字筆繁，真不太好記好寫，有必要簡化，可是上千年來民間都無法簡省，難寫仍予保留，沒有驟改，官方也都沒敢隨便去動。這是更多人沒同意改，不是不想改，只是更好更可靠的議案還沒有共識，時機未到。龟無足，造型又不穩，非不存在問題，驟看好，細思不盡然，故有人說不好，也並不一定無理。

众是好字，我們現在對眾的了解就是很多人。但眾本義要比多人豐富，奧妙在人上有罒。甲文從日，不存在只三個人的甲骨文众。甲文基本有日，有日下平等之大眾義，比人多義豐。偶見從目，多人在一目下，有天自我民視的意味。漢以後皆從目再橫放成罒，不寫作日了，但無論如何，眾字有比众還更多的含意在。語言文字，尤其漢字，是可看見的觀念，乃文化載體，造字之本的東西若沒考慮周到瞎動了，將是文明的損失。

簡體孙是小子，天啊，凡小子都變孫，那小百姓都要叫毛爺爺了。毛新宇自己可以叫個夠，咱絕不想給佔這個便宜！孫是子是系，一系之子，乃為孫。子孫各有自己的祖，認祖歸宗，就算小子，也不是亂叫爺爺的！

从是人加人，人道兩人相從，但造字時和已有一字「並」，二人相並形相近。如造字只放兩人，是相並立呢還是相從呢？意思很模糊，所以從是从辵，人跟人走，隸定楷化，字作從。從字彳和龰是辵的異寫，字義很清楚，字歸其類，從辵之字都有道上走之義，形成義系，一部之字，彼此存在邏輯關係。

幾乎簡化之字，舉一個有理，其實也就是文字學上半桶水之有理。民間俗用貪便，一時湊乎，還可以算了，但一國之字，全都各以有理便成，那文字表義功能便淆亂了。尤其漢字，本已是成熟有驚人內在邏輯之文字體系，就這麼給自以為理的胡搞亂改破壞掉了。文字改革，推行簡體，是文字的文化大革命啊！這個不可不知道！

文字原總是約定俗成的，只能由民間和學者互動漸漸凝成並演化，用指令的方式急就是不行的。簡體之字存在太多荒謬！我前文題目沒用全稱，故無全體否定義，而內文集中十八字解說，就是那十八字的荒謬，十八字的真實！如要討論，就請先討論那十八字的荒謬說錯了甚麼，而十八字裡的真實怎樣並非今日國之真實。筆者說的，都是具體現象，批評的，也盡是有憑之事實，歡迎大家討論，有請都來就事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