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藏之旅(五)

(继续接上文)

      从大昭寺出来,我就打电话给叶农,告诉今天的活动结束了,他说好,你向左拐,约走一百米,会看到群艺馆,站在那里等我,我开车接你。

      他把车停在我的面前,车的右前座还坐着一个长相干净的女人,叶农介绍说是他太太。届时已经下午6点多钟,但天还是通亮的,阳光颜色转浓,仍然明恍,微微一眯眼,眼前金光万丈。 我问这么晚了,公墓还开放吗?叶农说没事;又说想买把鲜花,答不需那种形式。他掏出一包香烟,转头给我晃了晃,说是田文喜欢的。

      拉萨市没有多大,车开到烈士公墓只用了二十分钟。下车后,我才看清楚叶农的全貌。他个头不高,穿着随意,眼神简单坚定,且澹然,想必年轻时一定独特,否则田文怎会为他而舍弃一切?

      公墓大门已锁,叶农去敲,半晌无人应,门依然死死地闭着。我开始沮丧,心想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难道最终还见不到她?突然,远处传来喊叫声,转头去看,见阳光下跑来一藏族女人,叶妻顿时兴奋,用藏文大声对她回喊。女人疾速地跑,细细的发辫在胸前跳动,手里拎着一串哗哗啦啦的钥匙。叶农瞥了我一眼,说:“守门人的老婆”。

      公墓很大,静寂无人,清楚听见各种鸟儿的鸣叫。我跟随叶农在半人高的茅草丛中行走,脚深脚浅,顿生荒凉之感。叶农手里拿着把笤帚,左右挥舞,走出条路来,我们终于来到了田文的墓前。遥遥当年把墓地拍照得仔细,贴在了7778人大同学网,我都看过,所以现在亲眼再看,并没有情绪激动。碑前有枯萎的花,经日夜风雨吹打变了颜色的哈达,还有飘零的落叶。叶妻子把残花收拾到一旁,用笤帚把墓地的尘土清扫干净,叶农则点燃了一支烟,压在碑文的上面。我在一旁默默地看。。。

      “你们怎么认识的?”叶农看似不经意地问我。

      我一怔,怎么认识的?轻轻地摇了下头,真是想不起来了。当年大学里同学众多,为何认识张三不认识李四?认识田文不认识骆小元?认识蔡晓鹏国治兄而不认识大帅哥大青和秦朗?真想不懂,按理秦朗当年与我同是田径队屈指可数的跳远队员,每天在同一沙坑里蹦来蹦去,居然从未见过。看来,人与人之间是有缘份的。我真有点儿希望不曾认识田文,如果那样,当听到她死亡的噩耗时,更多的只会是惋惜,而不是震惊和揪心的疼痛。

      78级中文系我只认识田文和顾晓阳。每次去中文系听课,顾晓阳会拉开椅子,招呼我坐他的座位,自己则一溜烟儿逃学了。然后田文走过来,倚着对面的课桌和我聊一会儿。她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边说边仰头爽朗地笑,甩动漆黑的娃娃短发。那时的田文是红润的,健康的,眼睛里跳跃着两朵小火苗,与之相比,我显得苍白颓废和营养不良。大学毕业前,我们有次长谈,她说毕业后要去西藏,我诧异,极力劝阻,虽然我也精神色彩浓厚,但深知在必然面前,理想主义是谎言。

      “田文完全是为了爱才来西藏的”,我抬起眼睛,直视叶农。

      叶农看着我,眼神复杂脆弱,轻轻地点了一下儿头。

      “那你为何从北京来西藏呢?”

      叶农说:“我是自愿到西藏来插队的”。

      “哪一年?”

      “76年。”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我中学时就已经入党,觉得要带头到最艰苦的地方和祖国最需的地方去。”他诚实坦然地微笑着说。

      我看着他,若有所思。

      叶农和我同年出生,76年我已经在农村插队两年,返城工作了。记得插队时很多知青表态要扎根农村一辈子,其实那只是口头上表态积极。记得深冬的一天,我发高烧,被送到老乡家的热炕上,队长来看望,问道:“桦树,你愿意扎根这里吗?”

      我摇摇头,说不愿意,觉悟不够。撇去吃苦享乐不谈,在农村我根本无用,顶多就是个刨土的弱劳力,而生命的价值不该仅仅如此。

      然而,就在那个年轻人已经觉醒,社会风潮变为知识救国的年代里,叶农却默默地独自来到了西藏。

      “实际上”,叶农突然说:“你们同学间传说的田文和事实差距很大,她很保守,一点儿也不前卫,何砚平写的那篇文章才最准确。田文来拉萨后,我们住在筒子楼里,有一条公共的走廊,她每天擦地,从走廊的这头擦到那一头。”

      呵呵,我乐了,问他听说过坊间流传的黑裤衩逸事吗?他看着我没说话。我就简述了一下儿。当年78级新闻系有位帅哥叫张伟光,风流倜傥,行事大胆,他和田文是好友。一天,二人打赌,张说,如果田文敢裸泳,他就敢光着屁股跑一圈儿。田文二话没说,脱光衣服就跳进了运河,伟光瞠目结舌。不能食言,伟光只好脱掉裤子,用墨汁在光着的屁股上画了一条黑裤衩。冷嗖嗖的夜里,他围着海淀镇跑了一大圈。

(未完待续)
今天有点儿累,明天接着写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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