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夏天,我去了一趟巴哈马。
那不是个人少鱼多的地方,那里鱼多游人也多。海滩上的细沙白而耀眼,天空清澈纯净的蓝色让人眩晕。我带着黝黑的肤色回到办公室,像是被上了一层彩釉。麦克见到我打趣说,“你看上去跟刚出炉一样新鲜,嘿嘿,健康多了。”可是奇怪的是,度假回来我感觉更疲惫了,心老是定不下来,办公室里的日常循环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我隐隐感觉到一种冲动,一种渴望,可又想不明白我渴望什么,想要什么。
一天中午,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太足,我加了件半袖开襟衫还是感觉冷,就索性走到大门外面去晒太阳。安静的中午,烈日烧烤着大地,我站在大门外的回廊下,身体被热浪包裹着渐渐暖和起来。纽约的夏天总让我感觉缺少一点热情,热得短暂并且安静。早晚的凉爽气温下,有微风流动,可是正午的热浪里,一切就都失去了生气。一个人牵着一条黄毛大狗在回廊的另一头静悄悄地坐着,那条狗也伏在地上乘凉,他们坐了一会儿,主人就把狗牵进停车场,钻进一辆小卡车里开走了。
就在那一刻, 我突然想起了巴哈马海岛上热切的蝉鸣,那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蝉鸣。纽约夏天所缺少的正是枝头这样热烈响亮的声音。我在巴哈马海岛上听到连绵不绝的蝉鸣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夏天。应该午睡的中午,几个小女孩却在一棵大树底下不知疲倦地跳橡皮筋。炙热的中午,大人们都在午睡,只有蝉和小女孩们醒着。
那天下午,我放下准备了一半的基金申请材料,决定提前下班回家。没什么是非完成不可的。
我拿了一瓶水,换上短裤软底鞋来到我的菜园。太阳已经偏西,番茄,黄瓜,青椒,小番瓜和豆角热热闹闹地点缀在草地边缘的一小片地里。摘下来几只熟透的番茄和黄瓜,拔了地里的杂草,我坐到菜地对面的一棵樱桃树下面乘凉。树荫下面的草地厚密柔软,草坪后面隔着一排松树连着另一片草坪和另一幢房子。那幢房子换过一次主人,新搬来的人家并不常住,只是每过两三个周末,就会不知从什么地方开来老少一大家人,小孩子们在后院的草坪上踢球,大人们在晒台上面烧烤,烤肉的香气于是就常常在周末的下午弥散在温热的空气里。
在这个宁静的社区,人们井然有序地过着日子。到了秋天末期,空气开始变得清冽的时候,有人会在后院把干枯的落叶堆积在一起放火烧,所以时而会在一些下午,远远就能嗅到有点微微刺鼻的烟火气味。那种气味有意无意地提醒人回想到农耕年代那种纯朴的生活,慢吞吞的,牛羊已经归圈,人们燃着粗糙的木柴,在黄昏里生火做饭。那天,我一直在樱桃树下坐到小区里的车开始多起来的时候才回家煮饭。
第二天我跟花农说,真的,你也许是对的,日出然后日落,瓜果都在正常地生长,生活真的没什么不好。一切过多的欲望都是多余而不道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