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国庆(远去的记忆2)

1966年文化革命如火如荼地开始了,全国红卫兵开始了革命大串联,不花钱坐火车全国各地跑。当时的中国,坐过火车的人都不多,有这种机会当然是要争先恐后了。红卫兵最向往的地方自然是首都北京,更有一种要见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强烈愿望。

我当时还是小学生,记得学校已经停课,我上学的东城府学胡同小学里住满了全国各地的红卫兵,教室里腾空了铺上干草和席子,学生们都有国家发的新被子和新军大衣,吃饭也不要钱,可想而知人会多到什么程度,乱到什么程度。

红卫兵是一批一批的,呆几天就会动员他们回去,不然就太多住不下了。记得国庆节前夕,外地红卫兵都不肯走,等着参加国庆游行去见毛主席。天安门前正式的游行是不能让外地学生参加的,只能是正式庆祝游行后再组织他们走过天安门。

那个年代国庆节游行北京的学生都有机会参加。无论是小学,中学,大学都有各自的任务。文革前每年能去参加庆祝活动都是很荣幸的事,因为是要挑好学生,练队需要占用上课时间,学习不好的学生基本没份儿。但文革开始以后,学校不上课了,在学校里折腾的就是出身比较好的红卫兵,所以庆祝任务自然就是这些红五类了(出身是革命军人,革命干部,革命烈士,工人,贫下中农这五类)。1966年国庆节我参加了庆祝活动,虽然之前之后这类活动参加过几次,但这次却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我们的任务是在天安门广场组字,就是上万学生在纪念碑前正对着天安门那一大片组成有变化的字符。(现在的庆祝活动仍然有组字)经过一阵子练习以后,930号晚12点以前,我们最早进入天安门广场(场内队伍必须最先进入广场)。九月底的北京夜晚已经很冷了,我们的服装是白衬衣花裙子,记得我还被选中护旗,在组字队伍最前面是一排少先队队旗,旗手是一个高个的男孩。另外有两个小姑娘护旗。当时还挺得意的,因为我的服装是发的,白上衣和红色的背带裙,更重要的是站在前面可以见到毛主席又可以无遮挡地“检阅”游行队伍,那是多大的荣幸啊。那天晚上好像不让我们穿大衣,因为没地方放。我们这一群十来岁的小学生,在广场中央又冷又困,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冻得哆哆嗦嗦,真是难过。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凌晨更冷了,我们都挤作一团,什么都顾不上了,更可怜的是没吃没喝。记得我还不错,爸爸为我带了从“合义斋”买的肉包子,但天气太冷,冰冷冷的包子很硬,里面的油都凝住了,很难下咽。从天亮到9点庆祝活动开始真是很漫长,仿佛时间静止了,每一分钟都在煎熬中。

好不容易熬到毛主席登上天安门城楼,可我们的热情已经被这寒冷的夜晚淹没了。更难忍的是找不到厕所,就是找到了我们这些小孩儿也挤不进去,有的孩子实在憋不住就随便找个地儿方便了。真不知道那时候的国庆组委会是怎样组织安排的。

本来想的好事,可以在最前面看游行彩车,但一夜没睡觉饥寒交迫的我们早已没了这种心情。快到中午时又是烈日当头,广场上无遮无掩,快把我们晒干儿了,哪还顾得上组什么字,看什么热闹,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睡觉。我想毛主席和中央领导一定会发现纪念碑前的组字队伍一片混乱,完全不听指挥没有秩序了。孩子们的头脑里没有什么政治内容,没办法,别人都睡了一宿,而我们这群孩子在这冻了一夜,已经累得拿不起个儿了。

中午12点,好容易盼到游行队伍过完了,谁承想后面还有大批全国串联来的红卫兵。也不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是不是还在城楼上坚持着,反正我们是坚持不住了。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一直到下午三点串联队伍才过完,最后是场内队伍拥向天安门,我们这群残兵败将似的孩子,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互相拉着拽着往天安门前拥,广场上到处是垃圾,踩掉的鞋子,一片狼藉。

在一片混乱中了,我挣扎着离开了广场,可却没有力气走回家了。十一那天北京基本没有公共汽车,只能从天安门走回家。我家住在北京城北边离天安门8站地,我感觉自己已是半昏迷状态,包子也吃完了,走几步就得坐在马路牙子上歇一歇,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到天黑才到了家,感觉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漫长最艰难的路程。

爸爸妈妈在家里等得非常着急,以为我走丢了。三点多散场,7点多才到家。到家后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一头栽到床上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下午,这是我生命中最长的一觉。这次经历使我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感受到明白了什么是吃苦受累,什么是饥寒交迫,什么是不能睡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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