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刚结束时, 埃及的大气侯是倾向西式自由社会的, 1919年独立运动成功后, 建立了君主立宪和议会选举制度, 1923年宪法完全体现世俗化原则, 肯定男女平等与宗教共容。那时埃及不但没有排犹运动, 甚至犹太复国主义组织也公开存在, 议会第一大党Wafd(在总共211个议会席位中占有179席)的发言人Leon Castro就是犹太人。
革命成功了, 然后, 跟某负责任大国的历史类似, 十年后一个叫穆斯林兄弟会的组织开始了建党伟业。起初也是没人鸟, 十年时间吸收的会员不过800余人。走运的是, 希特勒同志为了打击英法在中东北非的势力, 开始下一盘很大的棋, 纳粹在开罗设立党支部, 除了直接援助穆兄会大笔经费、文宣、以及武装训练之外, 还向埃及政府施压, 逼它在全国开展反犹主义唱读讲传活动, 否则德国就抵制埃及的棉花; 埃及当局就范之后, 德国成为它的第2大进口商... ...这样一个个大单砸下去, 再加上被德国的经济奇迹亮花了狗眼, 埃及社会各界终于在反犹和低人权优势这两个问题上形成了广泛共识, 穆兄会入党人数激增至上百万人----纳赛尔和萨达特都是会员。
在“武装保卫德国”的爱国口号激励下, 广大穆斯林前扑后继、真抓实干, 以百倍的热情投身党卫军与盖世太保, 深入开展了严厉打击英法殖民者及其走狗(例如塞尔维亚人、更不用说犹太佬)的专项整治行动, 越战斗, 越性福, 对希特勒思想越来越信服,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回到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你就会听到大街小巷都在传唱着一首基情四射的流行歌曲---《上面是安拉, 下面是元首》。
伴随2011年初以来的阿拉伯革命进程, 屡次出现“以Sharia为立法根源”的宣言, 评论家们对此痛心疾首乃至悲观厌世我都没意见, 但怀念“过去的好时光”就比较搞笑了。即使当年中东北非那些社会主义极权政体、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凯末尔转世, 无论伊斯兰的国教地位还是“Sharia作为立法根源”、都是明文写在宪法里的。看看国会图书馆对阿尔及利亚的布迈丁(Houari Boumediene)政权的描绘:Islam became the religion of the state in the new constitution and the religion of its leaders. No laws could be enacted that would be contrary to Islamic tenets or that would in any way undermine Islamic beliefs and principles.外交关系委员会有篇详细的背景介绍, 我们从中可以得知早在太祖本贝拉同志(Ben Bella)那一朝, 就已经开始打伊斯兰牌了。
卡扎菲就不用说了, 就是搞伊斯兰革命起家的:
Before the 1969 constitution, Libya had a dual system of civil and religious courts. The new constitution established the primacy of Shari'a, or Islamic law, unifying the two systems. Civil laws now must conform to Shari'a.埃及自然也不例外, 1971年宪法的第2款就是以伊斯兰教规为立法根源:
(Article 2): Islam is the Religion of the State. Arabic is its official language, and the principal source of legislation is Islamic Jurisprudence (Sharia).穆巴拉克的统治有多“世俗化”? 外界人士通常只是走马观花, 难怪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科普特基督徒会参与反穆巴拉克的示威。看看2001年、一起极为轰动的屠杀基督徒事件的判决结果: 96名被告除四人外全部开释、而这4个凶手也仅获刑数月("Religious violence suspects cleared," BBC, February 5, 2001); 开罗大学某教授(Nasr Hamid Abu-Zaid)谴责窖藏性奴的“传统习俗”, 结果被法庭认定“叛教”罪名成立, 妻子被强制与其离婚, 本人也被迫逃往欧洲。
再一个是某些人念念不忘的“世俗卫士反恐卫星”萨达姆, 事实上在他当政时, 自1991年以来至少有4000多名女性死于“荣誉谋杀(Honor Killing)”(UN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Report of the Special Rapporteur on Violence Against Women, 31 January 2002, E/CN.4/2002/83, page 12), 并且这是有法律依据的(Article 128, 见国务院1999年度人权报告):
Men who kill female family members for " immoral deeds" may receive immunity from prosecution for such " honor crimes" under a 1990 law(see Section 1.e.).自1990s早期开始, 萨达姆加速了他已推行多年的文化改造运动, 明确将Shari'a引入刑法("Saddam made clear that whenever laws clashed with the divine Shari'a, the former must always give way."): 具体政策包括砍掉小偷右手、禁止公共场所(包括餐厅旅馆)饮酒、卖淫女子与同性恋一概用刀剑砍死(Saddam Hussein of Iraq: A Political Psychology Profile)! 伊战打响之前, 华盛顿邮报记者Anthony Shadid报道了巴格达大学政治学教授Wamid Nadhmi的哀鸣:
Most striking to him was a televised meeting two months ago of the Federation of Iraqi Women, once a symbol of the rights the secular Baath Party bestowed on women. He said virtually all the women in attendance were veiled.(Iraq's Rising Forces of Faith Create Fears for Future; As Secular Identity Gives Way to Islam, Tolerance in Question)
接着说说穆斯林世界的“民主灾难”
这种论调基本是说, 穆斯林群众绝大多数主张回到中世纪、以传统的伊斯兰教规取代世俗法律, 所以有个独裁者镇着是非常必要的、萨达姆这类杀人狂是最适当的人选, 千万不能民主, 否则一定会把极端势力选上台(由此可推断出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一定早已血流成河、不可收拾了, 因为美军自1991年起就禁止萨达姆进去维稳了- 该区自倒萨战争以来的安全形势参见October 30, 2011 Quarterly Report by Special Inspector General for Iraq Reconstruction)。论椐通常是: 伊朗1979, 还有哈马斯2006。
2011年又增加了埃及这个绝佳的例子: 在议会下院选举中, 穆斯林兄弟会拿到近半数的选票, 更赤果果的恐怖主义势力Salafist Movement也令人吃惊的获得20%多的支持。
事实上埃及这种选举结果不是通例、而是很反常的, 我是说, 在这次阿拉伯之春中也很反常。
突尼斯也是伊斯兰主义党Ennahda获胜, 但这个整合了一切伊斯兰势力的党团得票率是41%, 也就意味着接近6成民众还是认同世俗化----注意这跟埃及的差别不仅是表面数字上的, 事实上埃及还有10%的基督教人口, 而突尼斯则99%是逊尼派穆斯林。另外很重要的一点: 国内选民比海外的更拥护世俗文明。
清晰的主流民意迫使Ennahda党极力标榜自己的“温和”, 选战前后都是如此。该党领袖承诺不会禁止酒精和比基尼。
摩洛哥的选举结果就更乐观了, 伊斯兰主义者拿到107席, 而议会席位总数是395, 也就是说不愿跟伊斯兰势力混的民众占了绝大多数。
无论科威特还是约旦, 在统治者的宽仁程度上都远胜萨达姆, 并且早已开放人大代表直选, 按照某些人的逻辑, 早该自取灭亡了。我们先看看科威特09年的选举结果, 注意一下Salafi Alliance和兄弟会的表现即可。
约旦1989年第一次开放立委选举, 穆斯林兄弟会的政党IAF(Islamic Action Front)在80个议席中得到22席, 成为第一大党(加上其它伊斯兰党派, 共获36席); 下一次选举(1993), 就丧失了一大半席位(Washington Institute, PolicyWatch #1098)。此后穆兄会就以玩“抵制”为主了, 07年那次在投票已经开始之后又玩罢赛, 当然还是指责政府舞弊---且不论有无舞弊, 我们只要关注一下International Republican Institute and the Jordanian Center for Social Research所做的出口民调就好了, 报告是这么说的:
Exit poll runs taken at 10:00 am and 1:00 pm on Election Day show that most IAF candidates were losing by a wide margin to their independent/tribal competitors, particularly in cities like Madaba, Rusaifeh and Irbid where a greater IAF presence is supposedly felt. This poor showing could have been a contributing factor in the IAF’s decision to boycott half way through the elections under the pretext of rigging by the government. The results could also be interpreted as an indication of a declining “Islamist” support in places where the IAF traditionally has been strong.从以上例子中可以找出3个要点: (1)并非每次选举都导致极端势力上位, 在科威特(还有印尼与伊拉克)等国, 打伊斯兰牌的党派常常输得很惨: 参考一个2010年的民调, 伊拉克什叶派半数以上对伊朗政权有负面印象, 对它有好感的不到20%; 逊尼派的变化趋势也相仿, 2010年大选, 穆斯林兄弟会(Iraqi Islamic Party - IIP)所得席位从05年的44席减至6席(Global Muslim Brotherhood Daily Report) (2)即使伊斯兰主义者选举获胜, 得票率也从未过半(哈马斯获胜那次得普选票44%) (3)伊斯兰党连选连胜几乎是不可能的。哈马斯在加沙的支持率已经很难看, 所以没必要再换届选举了, 现在全靠枪杆子。土耳其的“正义与发展党(AKP)”则是靠马英九那一套, 媒体收归国有、政敌关进大牢(Global Media Journal - Australian Edition - Volume 3 Issue 2 2009)。
上述第3条可以翻译成另一种表述: 凡是被极端伊斯兰势力统治过的没有不厌烦的, 无论它们是靠选举上台(如穆兄会在约旦、以及哈马斯在加沙, 埃及穆兄会也不会例外)、还是靠武力夺权(塔利班在阿富汗、基地组织在伊拉克Anbar省)。
回到埃及。如前所述, 穆斯林兄弟会的意识形态源于纳粹, 埃及军方跟它是天然的盟友(虽然同时也存在争斗), 这次的大选结果一看就水分很大, 军委会拿着公款补贴兄弟会和更极端的伊斯兰派别、供它们宣传和贿选, 事后用这种吓人的结果来维持自身的独裁地位。当然伊斯兰主义者也会获得回报, 即社会规章进一步向教规靠拢, 其实这个过程在穆巴拉克时代早就开始了----见下方两张照片, 场景均为开罗大学毕业典礼, 时间分别是1978年和2004年, 请看女生在装扮上的剧变:
去年埃及的街头运动其实无关民主诉求, 基本是瞄着经济问题去的, 因为人民要工作、要生存。很左是吧? 跟占领华尔街的脑残一样是吧? 你这么想就naive了。
埃及没有现代意义上的“经济”可言, 只有拼爹, 能不能做买卖或找到工作, 完全不取决于你有啥能力, 只看你有啥血缘关系。工作岗位光政府部门就占了600万, 另有960万人则在打黑工。黑市占整个经济体的60%, “法外资产”的数额是开罗证交所公司市值总和的30倍还多, 9成埃及人拥有的房地产不受法律承认。(Institute for Liberty and Democracy, 2004)
如果靠着拼爹得到了一份合法工作, 那就意味着你今后都不用工作了。如果进不了体制, 你早晚会向那个突尼斯小贩看齐的。(Institute for Liberty and Democracy, Country Diagnoses)
前面提到穆斯林兄弟会在约旦的首次大选中获胜、4年之后马上惨败的例子, 原因是他们拿不出好的经济政策, 只知道强调男女大防(例如立法禁止父亲观看女儿的体操比赛), 事实证明民众不吃这一套。现在埃及穆兄会拿到议会控制权, 除了前面提过的党产和舞弊(例如蒙面大娘重复投票、复制身分多次投票)因素之外, 主要是大众急于找个有“执行力”的组织来扭转溃烂的经济局势。
前政权的专制和恐怖方针导致一切民间社团都失去发展空间, 清真寺成了唯一合法的社交场所, 兄弟会这种伊斯兰主义黑帮也成为唯一有机会从事社会服务、间接拉票的政治团体。现在前执政党被唾弃, 新组建的党派没有工作履历, 穆兄会成了很多人仅有的选择。但随着经济继续恶化下去, 穆斯林兄弟会的社会政策又只会使之雪上加霜(例如《衣着法》打击旅游业, 伊斯兰银行伤害金融服务), 更何况当前急务是取消军队在各行业的专营权(Diplomatic Cable 08CAIRO2091), 而穆兄会是依靠军方配合才掌控立法权的, 自然不会去触动这个体制, 所以说它的民主皮是披不了多久的。
最后说说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民主”
它今天是“多数暴政”么? 我不讨论伊朗平民如果享受民主制度会不会搞出多数暴政, 问题在于当前不是多数人说了算。
人大代表侯选人先要经过“宪法监护委员会(Guardian Council)”的筛选, 这个Guardian Council由12位成员组成, 他们是“民选”的么? 事实上其中6人由最高领袖直接指定, 另外6名由议会(前面说过这是阉割版的议会)选出, 准确的说, 是对“司法总监(Head of Judiciary)”提名的人选进行表决----不用说这个司法总监也是由最高领袖直接任命的。
至于最高领袖本人, 据称是由85人的“专家会议(Assembly of Experts)”选举产生的, 专家会议成员据称也是由各省人民定期选出的, 问题在于参选的侯选人必须经过宗教知识考试, 而决定录取名单的权力机构则是“确定国家利益委员会(Expediency Council)”---该委员会是最高领袖的顾问机构, 成员全部由最高领袖直接指定。
顺便说说巴列维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掉的。他仅仅在学凯末尔移风易俗、压制毛拉?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事实上他剥夺宗教势力的土地分给农民, 支持率是大幅攀升的, 问题是这些土地不到4年就收归国有了, 因为他的目的是社会主义工商业改造, 模仿苏联的五年计划实施七年计划(Grace E. Goodell, How the Shah De-Stabilized Himself, Policy Review, Spring 1981); 辅佐他的则是一群热衷苏联模式的名校海归, 人称“麻省理工死宅男(Massachuseti)”。
这个过程在经济灾难之外、还得罪了广大农家子弟(军队里的主要成分), 为自己挖了第一个大坑。此外, 他的大跃进一期比一期砸钱狠, 于是只好制造通账; 钱印多了就诱发投机, 所以又要开展运动打击经济犯罪---大学生们被武装起来, 屡屡对“投机商”施加法外暴力, 终有一天, 这些养成嗜血习性的大学生调转枪口向国王本人亮贱了。
巴列维最大的问题是既要搞计划经济和社会工程, 到了紧要关头又不忍杀200,000保240个月平安, 最后只能为霍梅尼作嫁衣了。国王去国之后, 霍梅尼先杀旧军官, 伊朗共惨党(Tudeh Party)不是旧军官所以不说话; 再杀不服霍梅尼的那些阿亚图拉(例如Mahmoud Taleqani与Kazem Shariat-Madari), 共惨党不信教所以还是不说话; 又杀少数民族(犹太人/库尔德人), 共惨党不是少数民族所以仍不说话; 接着杀社民党人, 伊共继续不说话... ...所以最后没人为共惨党说话了。
关于1979年伊斯兰革命的性质, 一般都被归为“原教旨主义”运动, 而霍梅尼就是那种食古不化的形象。进而整个什叶派也跟霍梅尼体制划了等号, 例如芦笛同志声称“什叶派比逊尼派更反动”。
这种搞笑结论没必要细评了, 什么瓦哈比派、塔利班、基地组织都是逊尼派, 就算什叶派只有霍梅尼政权那一种形式, 我也可以说伊朗女人是蒙住头发即可, 如果跟瓦哈比派要求从头到脚都罩住只留俩眼比一比, 难道就此可以证明“逊尼派比什叶派更反动”?(另一个指标是现存犹太人的数量和处境, 把伊朗和伊拉克一比, 又会得出霍梅尼比萨达姆更“温和”的结论); 至于萨达姆不沾染伊斯兰恐怖主义就更是神话, 90年代的苏丹政权跟伊朗一样热衷于伊斯兰革命输出, 无论基地组织、真主党还是伊朗革命卫队都在那儿有场子, 而萨达姆跟伊朗之间的“对抗”关系就体现在对这个“伊斯兰阵线(National Islamic Front)”政权的争相讨好上:伊朗1991年就援助它3亿美元的军火、萨达姆则派去上百名专家帮它研制化学武器。
把战后伊拉克频发的恐怖袭击作为“萨达姆反恐有功”的证据也很可笑, 且不说恐怖组织的核心力量(Jaysh Muhammad)就是复兴党的残余势力(JRTN), 单说基地组织, 现在公认的结论是它们一直在寻求萨达姆的合作, 而前政权也确实同意了拉登的部分要求、例如在国家电视台播放沙特极端教士的布道, 并且双方商定“leave the door open to further develop the relationship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both sides”, 再加上苏丹这个大金主的面子, 显然基地组织在这段时期是没理由对伊拉克搞恐怖袭击的。芦笛说萨达姆仅仅在反美上做做样子, 这也是一厢情愿, 萨达姆对国家的伊斯兰化改造是明摆着的事, 伊斯兰原教旨势力得到了切实的优待, 否则苏丹议长Hassan al-Turabi哪能满意?
Mr. Turabi said that, while in Baghdad, President Hussein had promised to release Islamic militants detained for their perceived opposition to his regime - apparently a further attempt to court Islamic sentiment.萨达姆何止释放几个本土的极端伊斯兰领袖, 1993年袭击世贸中心的主要参与者Abdul Rahman Yasin被他收藏了多少年啊, 甚至911之后都还在睁眼说瞎话、以便避免把他移交美国。
Turabi另一次为萨达姆的伊斯兰复兴运动作证, 这是在1994年:
He describes his budding relationship with the Iraqi President, Saddam Hussein, as "very close," while excoriating President Hosni Mubarak of Egypt.除了以上说的公共场所禁止饮酒(也就意味着酒吧全数取缔), 萨达姆的“回归信仰运动(Return to Faith Campaign)”举措还包括唱红歌赢大奖、背毛诗得减刑(“prisoners can get their sentences reduced by memorizing passages of the Koran”); 每个省至少要新建四座清真寺, 在巴格达的数字则是30座, 包括中东地区最大的“萨达姆清真寺”(US News & World Report, September 3, 2000)。也难怪萨达姆挂了之后, 穆斯林兄弟会的金牌主播Yousuf Al-Qaradhawi会声泪俱下了(视频)。
"Saddam is gradually reintroducing Islam," he said. "He has restricted liquor. Koranic studies are mandatory for all students, all teachers and all Baathist Party members. He knows the society is returning to Islam. The only one who is doing everything against Islam is Hosni Mubarak. "
回头讲霍梅尼, 这么一个追求教士专制并且取消Gay权的家伙, 当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欧美白左为他作吹鼓手呢? Socialist Review上有篇东西提供了一个线索:
Many regarded and still regard Khomeini as a "fundamentalist". This isn't so. Fundamentalism refers to the literal interpretation of religious scriptures, whereas Khomeini fashioned a radical reinterpretation of Shia Islam, under influence from the popular Shia theologian Ali Shariati who had attempted to incorporate the ideas of Frantz Fanon and Karl Marx into Islam.上面提到霍梅尼追随的这位Ali Shariati出身巴黎索邦大学, 后现代马克斯主义流的, 研究方向是“殖民化受害心理学”; 他翻译的法左天书不仅包括法农(Frantz Fanon)的The Wretched of the Earth, 还有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什么福柯、德里达(Jacques Derrida)也都是霍梅尼的粉丝, 在他们眼中, 美帝为代表的资本主义体制带来的“异化”是头号敌人, 谁反美谁就代表进步和社会主义, 霍梅尼公开发表过的著作明确主张教士专政, 结果被说成是CIA为了抹黑而伪造的, 人家要赛车哪有空写书嘛。
1999年国务院出版的Cuba in the Middle East: A Brief Chronology告诉我们, 古巴从伊斯兰革命开头就力挺霍梅尼政权, 这些年也一直在生物技术领域支援伊朗, 并且两者在社会主义追求上没啥区别嘛:
A recent agreement (1999) was signed, establishing Cuba's assistance in setting up social security/social assistance networks in Iran.所以毫不奇怪, 哈梅内伊会声援“占领华尔街”运动, 虽然据说无神论和反私产的革命左派应该跟它是死对头。今天伊朗当局跟几乎每个马列团都合作愉快:津巴布韦帮它种蘑菇, 委内瑞拉给真主党开场子, 再就是伊朗革命卫队-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FARC)-基地组织之间的三角关系, 如今贩毒活动与伊斯兰恐怖主义早就混业经营了。
霍梅尼改造了什叶派传统神学的哪些部分? 我们先回顾一下历史。
穆罕默德死后, 头三个继承人是整个穆斯林群体都接受的, 但是第3位遇刺身亡后, 继位问题引发了分裂, 长话短说, 什叶派认为只有跟穆大叔有血缘关系的才有资格, 逊尼派则主张有德者(实为势力最强者)得之。
什叶派战败, 成为随时可能被屠杀的一方, 他们的历代领袖多属“殉难者”, 并且除了第一位伊玛目(Imam)阿里(穆罕默德的女婿)、以及其子侯赛因(在卡尔巴拉兵败被杀)之外, 继任的Imam都没有掌握过世俗权力。“伊玛目”在逊尼派里只是通指教师, 但什叶派的概念体系中, 这个名号是特指从阿里开始的12任最高领袖(与逊尼派的哈里发相对), 他们被认为是像穆罕默德那样得授神启、一贯正确的, 第12位Imam被上帝隐藏起来, 长命万岁, 会在历史终点的审判日重新出现, 接管这个世界, 他被称为迈赫迪。
既然后代的凡人已经不可能成为伊玛目, 因此在所谓迈赫迪回来之前, 没人能身兼教俗两权。传统上什叶派主流(以霍梅尼同时代的Supreme Marja'为代表)被称为“寂静主义者(political quietists)”, 今天伊拉克什叶派最具权威的Grand Ayatollah西斯塔尼(Ali Sistani)就是该派的代表人物。所以我们就知道霍梅尼体制(宗教法学家监国-velayat-e faqih)是不是“复古守旧”的产物了。
前面说过, 历史上什叶派属于被迫害和被杀戮的一方, 于是他们搞出一种应急的伦理观, 即为了避免丧命或连累集体, 可以(甚至是有义务)向敌人说谎、掩盖自己作为什叶派的身分; 为了给这种隐瞒行为提供神学上的合法性, 进而声称上帝自己也在古兰经中“隐藏”了很多重要信息, 因此光知道经文的字面意思是不够的, 必须通过学者神职人员的解释工作来阐发这些隐藏的真义, 以便得知在新时代和具体的处境下如何应用这些原则。
需要解释一下什叶派神职体系特有的多中心等级制(见国会图书馆的一篇简介-Religious Hierarchy)。一个学生先要跟随导师学习古兰经、传统和教规(Sharia)内容, 当这一阶段结业后, 他还无权解释经文和发布宗教逾令(fatwa), 这时只有资格作乡村毛拉; 接下来他要在解释和论证的技能上接受训练, 这一阶段如果成功毕业, 才能成为Ayatollah, 有权发布fatwa了---但这仍非最高等级---只有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得到学术共同体的认可之后, 才能成为精神导师, 有权被粉丝们追随并接受他们的捐税(要做谁的粉丝是歌迷自己选的,不受国界限制,理论上夫妻双方可以各选各的导师), 用这些钱可以继续研发和出书, 并且招收学生---所以一位导师(marja-e taqlid)的地位影响从他钱多钱少就能看出来。当今伊朗的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同志要靠公款补贴才能支付学生的奖学金, 多数伊朗人宁可把伍一税(Khums)交给伊拉克的marja, 也不认哈梅内伊这个马甲, 由此就知道霍梅尼体制在伊朗本土得不得人心了, 内贾德任命的媒体管制负责人、大屠杀辟谣总顾问Mohammad Ali Ramin也承认伊朗近年来清真寺上座率大幅下滑(mosque attendance has thinned out), 官方已焦头烂额。
顺便说说霍梅尼在79年的“98%支持率”吧。巴列维流亡后, 伊朗名义上由一个临时政府主导宪政转型的过程, 其时这个政府连控制一个工厂的能力也没有, 各种“人民武装”割据中; 霍梅尼一伙组建了伊斯兰革命卫队、随意逮捕处决的“革命法庭”、还有旗号是没收王室产业的“爷就代表99%”基金会(Foundation for the Disinherited), 收着收着就把银行、土地和私企也给国有了。后来就是霍梅尼的宪法版本提交公投, 98%的支持率很惊人吧, 只不过投票过程采用实名制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