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的第三个月,便寄来了赴美探亲的邀请函。几乎在同时,水华也收到了小楼从日本发出的信。我和水华期盼的团聚梦想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我拿着资料去行里的人事处找处长吴仁爱,希望他能开一份单位证明,我可以去公安局办理护照。
记得那天下午,我敲门进去。吴仁爱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正捧着一大杯浓茶,舒服地翘着二郎腿,边看报纸边和其他人聊得起劲。见我进来和他说话,他把二郎腿放下来,却不用正眼看我,只把眼皮稍微抬了抬,又用手指随便翻弄了两三下,不过一两分钟,就把我递给他的文件袋原样扔回到桌上,官腔官调地说:“夫妻分居不够半年不予以办理任何手续。你过几个月再来吧。”
我大惑不解,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规定。吴仁爱这才从上到下正眼打量我,一字一句地说:“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知道了吧。”我无趣地从他办公室退了出来。心也从炎热的夏天跌进冰冷的寒冬。
自从分配进这家银行,我就一直对这个吴处长有一丝惧怕心理。他和单位的几位打字员混得火热,开起玩笑没大没小,可转身对我,就一幅公事公办的嘴脸。我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他。他这样的人,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得罪得起吗?想来想去,也只能猜想是他对我心生不满和嫉妒。光凭我一个普通大学生,连一点够分量的家庭背景都没有,轻易就分配进了银行这样的抢破头的铁饭碗单位,不给我吃点苦头心里实在无法平衡。
后来,我在工作中屡次遇见所谓的领导给新人穿小鞋。明明举手之劳就可以办成的事,却偏偏要刁难,给人难堪。后来和我办公桌面对面的何萍一语道破天机:“他们这辈人从下面混上来,不知道扒了几层皮。现在终于媳妇熬成了婆婆,干嘛好事都让你赶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让你也常常受折磨的味儿,他们心理上才会平衡。”
这不由让我想起刚来报道的第一天,就吃了吴仁爱的闭门羹。我按照日期准时去新分配的银行报道,刚进门,才介绍完我自己是谁,就被吴仁爱三言两语,很漠然地打发走了。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理由没有,只说了句“你过几天再来。”最后,害得我无缘无故连跑了好几趟,才终于落户进这家坐落在最繁华地段的银行。虽然工作算是稳妥安排了,但是,从此以后,我便没有入过他的法眼。后来,我听同事何萍大姐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吴仁爱,就是“没人爱”的意思。他喜欢玩弄权术,谁找他办事,都好像欠了他三吊钱,办事都要低下他三等。我惹不起但是躲得起。在行里,我尽量提醒自己不在他视线范围内出现。
他打越洋电话来询问我办理的情况,我只好把吴仁爱的原话重复了一遍,叫他耐心等待。他气愤地在话筒那头骂娘。骂归骂,但是必须耐心等待。中国的事情,急不得。要想达成目标,必须磨练耐心,直到没脾气。
后来,单位里发生了一件事。
行政处的南京姑娘小曹悄悄办理了去澳大利亚留学的手续。听说那边学校已经给她寄来了录取通知书。她去找吴仁爱,要求出具证明办理护照。吴仁爱告诉她,办理护照可以,必须先辞职,否则免谈。后几经交涉不成,眼看澳大利亚那边就要开学。小曹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公职。后来,我听说她办理了护照,却被领事馆拒签,原因是学校没有给她提供全额奖学金,她有打工和移民的倾向。有一次傍晚,我下班骑车路过金贸大厦楼下的歌舞厅,看见小曹正在人群里等退票。我好奇她怎么还没有出国。此时,她也正好抬头不经意之间看见我,便默默地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与此同时,水华办理出国的事宜也出现了不顺。去日本留学需要反签证,手续冗长而繁琐;而且,最主要的,留学日本需要日本方面提供担保人所有资料和邀请函。不知道什么原因,小楼出国时的担保人这次不愿意为水华作担保。于是,找担保人成了一件非常棘手的困难。
我和水华的留守生活只能在等待中一天度过一天。好在我们有彼此的深厚友谊,好像两个相亲相爱的姐妹,互相在精神上照顾和鼓励。那些个日子,我们在泪水中欢笑,也在欢笑中不知流下多少眼泪。。。
虽然生活如常进行,但是单位里的同事,还有认识不认识的熟人,都知道我要出国且不顺利这件事。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
有一个并不熟识的信贷部门的同事,告诉我说,他和吴仁爱关系很不错,可以帮助我通融,条件是我能不能出一些“打点费”。我说我没钱,如果你办成了事我请你去大三元吃饭。
有一个被我尊称为“老师”的南大校友,当时在省政府部门的组织部做秘书,听说了我的事后,热情地打电话过来说要帮助我。我们见过两次面。他说好要办理的事,总是拖了又拖,让我怀疑他在给我“挂萝卜”-吊我胃口。后来有一天下午,他打电话到办公室,让我晚上去他家面谈。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水华,水华愿意陪我去。晚上我俩去了,果然他家就他一个人。三个人在他家寒暄了一番,他敷衍了几句事情有些棘手等等。此后再无下文。
办理出国这件事不顺利,但是我却因为这样的事情洞察了人心。我决定等下去,和水华陪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