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我天天带着手机,平时一直放在口袋里,睡觉时候放在枕头边上,铃声和振动同时开着,连充电时候都不关机,生怕错过了电话。但是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我仍然没有等到班主任的电话。
郁兴仍然经常来找我,他能明显感到我的心不在焉,半调侃半认真说,我要是去了抢救队,你也会这样坐立不安么?我无言以对,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如果郁兴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也会很着急,很尽力地帮助他,但是如果班主任出什么事情,我会情愿出事的那个人是自己,孰高孰低,孰轻孰重,已然明了。我想,郁兴也看到了我的心思,他不再说什么,却仍然不时和我一起吃个饭。我很感激他对我的包容,这个时候,我确实很需要一个朋友。
心脏科主任回来上班了,可是我仍然没有看到班主任,他的手机平时总是关机。我很想问问主任他的去向,却总是开不了口,每天都在一种焦灼的情绪中度过。
一天休息在家,手机充着电,家里的灯光突然一下子黑了。我们的楼因为年数长了,难以承受楼里居民越来越多的电器产品的电耗,经常突然停电,我赶紧拿过手机,却发现手机因为瞬间强烈的电流变化被烧毁了。
我穿了衣服就想冲到家对面的电器市场去买新的手机。爸爸妈妈拦住我说,这么晚了,哪里还会开门,我这才颓然坐下来。妈妈看着我说,遥遥,你最近心事重重,天天看着个手机发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捂着脸,所有的担心和焦灼,都不可遏制地化作泪水淌在脸上。班主任老师,他还没有回来,还在SARS抢救队,都过了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回来。他说他一回来,就会给我打电话的,我不能没有电话。我语无伦次地哭诉着。
爸爸妈妈互相看看说,这么晚了,你们老师就算回来了,也肯定要到明天才会打电话给你了,你先睡觉,明天去买手机。我何尝不明白班主任并不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可是守着手机,我总觉得有一份寄托。妈妈替我倒了热水洗脸,我躺在床上,在焦灼反侧中,终于慢慢地睡去。
星期一心脏科照例开全科例会,主任通报了这次SARS的工作成绩,我的精神一下子凝聚起来,仔细听着,然后我听到班主任的名字,主任说他不幸感染SARS,目前还在治疗中。仿佛一声响雷,轰然在我头上划过。
例会结束后,我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自尊,拦住主任,问他班主任的情况。
原来班主任本来已经准备撤回来了,但是又临时收了两个新发病例,那时候医生已经大部分撤离了,因为情况危重,他亲自替病人插了管,虽然采取了防护措施,却仍然不幸感染了。
他现在怎么样?我强忍着眼泪问道。
上个星期已经拔管了,情况很乐观,毕竟是年轻,底子好。我准备让他出院以后回老家休养一段时间。
我重重地舒了口气。
主任奇怪地看着我的表情,说道,成医生,你和他很熟么?
我掩饰地说,他是我们以前的班主任,我们大家都很关心老师的健康。
主任点点头,颇以为然地说,哦,是这样。告诉你的同学们,他已经解除隔离了,大家可以去探望他,就是不要让他太累了。
过了几天,我终于看到了班主任。距离我们在隔离小楼隔街相望,已经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一进病房,就看见他躺在病床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我大步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清清楚楚确确实实是班主任,但是却好像另外一个人。他的脸因为使用大量激素,浮肿变形,四肢却消瘦见骨,神色间,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憔悴,可是眼睛却依然明亮,那微微笑着的样子,始终没有变,我才确认,这真的是班主任。
慢慢地坐在他床边,我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隔阂和计较,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说,老师,你没事了。
班主任点点头,握住我流连在他脸颊上的手,然后,我看到,他的泪水一点点流下来,沾湿了我的手指。
我再也忍不住,把自己的脸,紧紧地靠在他的手上,两个人的泪水,热滚滚地交融在一起。
几天后班主任出院回了老家疗养,医院出动了专门的车辆送他,因为兴师动众,我没有去送他,但是我想,他早已明白了我的祝福。
我开始每天在纸上写下一句给班主任的话,都是一些随便想到的话,比如,今天医院的玉兰树开花了。或者今天看了一个很有趣的病例。然后我把这些纸片叠成纸鹤,放进一只藤盒里,我想等到班主任回来的时候,就送给他,让他知道,想念他的时光里,我的生活点滴。
时间,一天天过去,但是因为有了幸福的憧憬,变得如此安静美好。
爱上一朵花
就陪她去绽放
爱上一个人就伴着她成长
每个人都是会绽放凋零的花
请留下最美霎那
爱上一个人就陪她去流浪
爱上一朵花就伴着她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