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bis)

一座城不是一天就能建起来的。更何况是两座城。一座城兴了。另一座亡了。总是这样。那么当初我们为什么要建两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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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15年4月20日,暨大宋庆历三年三月廿三,在东京汴梁的大街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人,冲我说了一句普通话。

在我有限的穿越生涯中,这个情形还是第一次遇到。

从人民路穿越来的形形色色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后来大家做着这件事情已经弄得很专业,除了参加各种各样的穿越培训班,还可以买团体票搭伙一块儿走。有一次我穿到清朝的一个花园里,看见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围着一个皇子打扮的人,七嘴八舌地吟诵纳兰性德: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她们身上穿的是从珠市口买来的戏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我也经常到那里去买道具。可怜她们踩着花盆底的格格鞋,站都站不稳,不得不紧紧拽着那孩子的衣襟,把小阿哥拽得东倒西歪,惆怅得真要小泪纵横。

还有一次我掉到唐代,不小心看见一个老皇帝正跟他的三宫六院在池子里洗澡。透过蒸腾的水汽,我都能看出那些女人至少有一半是穿越来的,有几个身上还纹着3D的流氓兔。老皇帝在水里快乐地扑腾着,不知道是不是被喂了摇头丸。如今满街的穿越商店里,什么都能买得到。

我回来以后查了查历史书,才明白我们过去的那些年代,人家日子本来都过得好好的,却总是被一帮穿越回去的嫔妃,最终搞乱了朝政。至于她们自己是不在乎的,只要傍着皇上,改朝换代又有什么关系。

总的来说,女人的遭遇往往比男人会好一些。我见过那些穿越的男人,不是被秦始皇抓去修长城,就是被蒙古王爷当成汉族俘虏捆作一处准备卖奴隶。过得锦衣玉食,成天和女人在一起的当然也不是没有,可他们伺候的是娘娘,这肯定不是他们的初衷。万一碰上娘娘还是穿越来的女同事,那干脆去跳井好了。

我们这一行的信条是,男人里面没几个好东西。他们在属于自己的现实里不好好呆着努力工作找女朋友,非要跑到古时候去受苦,这是活该。所以我见到他们,从来都是立刻消失,断不能让他们有识破我的机会。

这次到汴梁,刚换好衣服,这个男人就冒了出来。我第一个反应是扭头就跑,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让我停住了脚步。

我转过身,对他露出职业的微笑,“对不起先生,我不认识你。”

回到2015年,在我们这一行,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先生,我对你不感兴趣;或者,我的价你出不起。

如果这个男人懂行,他应该能猜到我的身份,并且预计到下一句话多半就是,先生你再不放手我叫保安了。

显然这个男人并不懂行。他竟然咧开嘴安慰我,“没关系。我从前也没见过你。”

他皱了皱眉,又更正自己说,”不对,应该说我在未来也没见过你。见鬼,这事儿还真说不清楚。你知道吗来了以后我有好多事情都想不通。越想越糊涂。后来干脆就不去想它。没准就是个梦,你说呢?对了你来多久了?”

我说,“刚到。”

“哦。我到了有三个多月了。那边应该是四月了吧,几号来着?这里今儿是三月廿三。那个,北宋,庆历三年。知道这是哪儿?东京汴梁。开封府。包公知道吧,你等着能见到他。知道国家领导人是谁了吧?宋仁宗。来了那么久,我才刚把情况摸清楚。也没张报纸什么的看。最近网上有什么新闻?”

我没说话。实际上还没等我开口,他又接着往下说了,

“你别嫌我话多啊。哎哟憋死我了。其实我原来是个特内向的人,不喜欢说话的。”

我盯着他,努力把眼前这个唠唠叨叨的男人和内向这个词联系起来。

“刚来的时候,我一句话都不敢说。人说话我也不明白。现在好多了,能说两句了,听着啊 -”

他侧过身,朝空气鞠了个躬,伸出手,用一种奇怪的方言说道,“大人,给两个赏钱吧。”

我笑了,虽然听懂了,但这个跟电视里教的宋朝国家标准话,还是不大一样。

他也笑了,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没办法,在这儿我只能干这个。我也不怕你笑话,你知道我原来是干什么的?”

我摇摇头。我才不在乎他原来干什么。我一直在想他身上到底什么东西老让我觉得心神不宁。

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其实我是个钢琴家。”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一个钢琴家!一个钢琴家跑到宋朝来了。他能干什么?举办个人演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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