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悄然而至。
早上,或许已经不是早上,孩子们早已经醒了,出来哗啦啦地解手,稍一答应,就接二连三地爬上我们的大床,小心翼翼地偎依在我们的臂膀下,散发着热腾腾的童香,象要出笼的包子,象呼噜噜的小猪,把梦醒时分的续曲拉得好长好长。
卧室里暗暗的,并没有这个时辰常有的光亮,又静静的,才觉察到天窗上沙沙的声音,原来在下雨啊。
把孩子们赶下去,妻子带他们都去梳洗了,自己又不觉睡了一会,好久没有下雨了,听着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持久地做成了背景音乐,有一种无始无终又极大极广的感觉,把自己化在那里面,泡了一壶浓浓郁郁的醉梦温茶。
我喜欢下雨,在西雅图的时候,人们总问我:那里老下雨烦不烦?我说:我就喜欢下雨,刚刚够。下雨令我想起江南的黄梅季节,淅淅沥沥、冷冷清清,很多很多故事发生在足不出户的雨天,如果有一点温暖的东西,就愈觉温暖,如果有一点欣赏的东西,也愈觉回味 ﹣同样,在风雨声中睡觉,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啊。
到底最后还是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前两天刚修的一段“竹篱笆”。这是我的前院围墙,靠着马路一边,尽管不长,却是一段圆弧形的围墙,是宅地的东南角,如果再往东面大门方向走,有一段爬了开满红花的藤蔓植物的铸铁栏杆,而往南面去,是实心的砖砌起来的围墙,上面修了加高的护栏,和屋顶一般高,跨过半个街区,从外面一点也看不见我的房子。但就是这一小段,是铸铁的栏杆,虽然也高过头去,又种了五棵小树,沿着栏杆尽是爬藤,这些爬藤织起一层密密的帘子,一直挂到小树上面,又撑出去,做了外面人行道的凉亭。可是这样的藤蔓终究越堆越厚,并没有自我清理的可能,外面尽管绿意盎然,可是下面藏污纳垢,特别是,这样无度的成长必定会危及树木的生长,甚至爬到院子里最靠边的一株大松树上去,把一根枝干拉扯下来,沉沉的,终于年初的时候一阵大风把它们掀下来,竟摊在院子外面的马路上,把路都封了一截。
其实我已经好几次整治这个角落了,用竹竿编织的护栏靠在铸铁栏杆上,但是因为没有下决心彻底剪除那些爬藤,它们从铸铁栏杆靠院子的一方爬上去,太厚了,使得竹编护栏不能紧贴铸铁,斜靠着不好看。前个星期,我下决心把所有的竹编护栏拆下来,再把爬藤全部剪掉了,又买了一批新的竹编护栏,一共两层十二张护栏,固定在原来的铸铁栏杆上,高度几乎和围墙等齐了,虽然没有藤蔓的遮挡,但是两层竹竿护栏同样起到了屏风的作用,尤其在这个转角上,靠着护栏和小树,看上去干干净净地出来一个小院子,以巨石搭成的天然桌子为中心,地上铺上小石子,再放置几盆翠竹,真是别有洞天的一个空间。所以这样的雨天,去看那个完工的角落,被雨水淋得潞潞的巨石,绰约的竹叶,油亮的青竹屏风,清洁的细石和青草,都恰如其分,滋润甜美。
雨中的美色当然不止这些,去看通体嫩叶的枫,那些刚刚舒展开的叶子都粘搭在一起,压在新枝上沉沉地摇曳。尤其喜欢雨水中的金(荆)枝玉叶,肥厚的叶子,浑圆的枝干,好像都喝饱了甘霖,枝和叶都更透明了。落在水池里的水打起来一层雾,却把池水搞得浊了,锦鲤游上来,以为我看不清晰它们,假山上的流水变得又大又急,哗哗地下去,把跌落在水里的细细的花絮都推到水池边,莲叶边,或者干脆打将下水去,搅浑了,却令我想起西湖边的藕粉汤来,琼浆玉露似的,上面撒了桂花糖,恰似这样的景致。
雨下得更大了,屋檐的落水打在石板上,劈劈啪啪的响,完全不是加州的音响特色。回到屋里,关起窗户,点上壁炉,妻子做了早中饭,有一盘凉菜,是简简单单的黄瓜拌海蜇皮,非常清脆可口。还有一盆菜,是天目笋干炖肉,我只吃那笋干,看上去粗粗壮壮的,其实又鲜又嫩,吃笋干和其他的鲜蔬,看着餐厅外面的雨,最后喝一杯茶,消磨了不少时间,可是下雨天,是最好的借口哪里也不去了。
昨天接到一个在芝加哥的高中同学的电话,他们一家来迪士尼玩,想顺便来聚聚,吃个饭什么。可是那里是橙县,离我家太远了,我告诉他,如果过来可能要两个小时,心里觉得还是有点勉强了﹣毕竟迪士尼更有意思,虽然把地址发给他了,并不认为他今天真的会过来。何况我本来就有规矩:不是买画的没有必要来家里,毕竟是同学,就不提这个了,但天又下雨,交通一定更拥堵,就呆在家里一声不响,免得害得人家浪费时间来看我。有句古话:“何必见戴?”最合适用在这里,春雨新至,享受享受好风景,就都可以尽兴了。
孩子们都在家里制作一张海报,他们要征集学校同学和路人的签名,去市政府要求在我们家南面的大马路上专设一个交通灯,估计这里行人太少,这个路口过去没有任何行人的标识,加上本来就是车让人的规矩,一直没有人提出来。但是我们孩子们觉得不方便,他们去学校不得不绕道很远过马路,现在既然他们自己要争取,我和妻子都支持他们。他们画了一匹斑马在过马路,呵呵,很有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