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风故事(1):镪剪子嘞磨菜刀

人饥饿非因无饼,干渴非因无水,乃因不听耶和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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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家是一个偏困的小村庄。从我事儿起,老辈儿的人到过县城的不多。奶奶、姥姥都是裹脚的。村里不到二百口人,一律按份排着。也不知道,究竟这样排了多少代;但都知道,日子就是干活、吃粗、娶媳、生娃娃;“面朝黄土被朝天,老婆孩子”,周而复始,代代相传。

 

儿时的我,听到村头传来小贩儿的吆喝,就会一遛小跑出去看热闹——听那拉长了腔、拧转着调儿的叫卖声,就是一种蛮有味道的歌谣了。有时看到卖鸡仔、鸭仔、鹅仔的,就伸长了脖子,往那筐里瞧:看那鹅黄色的绒毛,红红的嘴头,挤在一起,发出嫩嫩的叫声;这心里美滋滋的,比城里的孩子逛动物园还开心。如果运气好,也能看到骑“洋车”驮着简单机械的人来,或磨刀,或车纺车的机轴。每逢这时,不等人家支开摊子,孩子们就已经围了一圈,议论着那些洋玩意到底是怎么转起来的,居然把个机轴弄得那么圆,还有槽儿!

 

长大一点儿,日子开始没有那么好过了,娘要帮着干家务,爹也开始赶着下田。我比别的孩子幸运一点:爹是村里唯一念到高小(就是小学五年级)的“文化人”,不太逼我下田,却紧紧逼着我读书。仔细想来,我从来就不是个好学生,只是因为逃避又苦又累的农活,装模作样呆在学校里,直到吃饭才回家。三四年级的时候,爹发现我学习一塌糊涂,就狠狠揍了我一顿,并且搁下重话儿:“再不好好学,就回家干活!”我害怕了。

 

曾怯怯地问过爹:“上学咋恁要紧哩?”爹只是说:“在咱这里活一辈子,没意思!”后来,还是娘跟我说:“爹是要你读书考大学,然后进城,好娶个城里人作媳妇。”我有点茫然了:“不是人人都说娘是村里最好看的媳妇吗?这城里的女人到底长的啥样儿呢?”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理解爹,这活着有没有“意思”可是件大事。

 

长话短说,父亲在我这个又懒又馋的儿子身上遂了愿。我上了大学、娶了城里人作媳妇、甚至后来还成了美国人的爹。但是,那个“意思”却一直没找到。上大学的头一年,还有些新鲜;但很快就有了危机。假期我甚至不敢回家见爹娘,城里没有他们要找的“意思”。我照旧不是个好学生,在大学校园里,常常一个人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发呆(好在那时的天还很蓝,晶莹剔透的)。我选择的专业是那时还髦的物理,不是怨教授讲的差,里面除了冷冰冰的公式和机械的定义、定律,什么意思都没有;于是,我到图书馆翻遍各种书籍、报刊,到处寻觅人活着的“意思”。

 

好不容易,我对文学、自然哲学有了一点兴趣,甚至也慢慢喜欢上自己的专业;但最终我发现,父亲说的那个“意思”实仍然难以找到。文学作品偶尔能激动、调整一下心情,但不能满足我的心灵。我依旧躺在校园的草地上发呆,想起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內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刚刚品出那么一点味道[1]——“‘兮’字显得多有诗意啊!”转念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幼稚!这“兮”不就是一语助词吗?和家乡土话里面的“哩”“啦”有什么不同?“大风起”又怎么样?“云飞扬”又怎么样?你把它们换成“镪剪子”“磨菜刀”不也一样吗?就这样,在我耳畔,“大风起兮云飞扬”和“时不利兮骓不逝”都被“翻译”成儿时听到的“歌谣”:

 

镪剪子嘞磨菜刀——

小鸡来嘞买小鸡——

小鸭来嘞买小鸭——

小鹅来嘞买小鹅——

……

 

 

我的大学,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么度过的,是在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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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耶路撒冷作王,大的儿子,道者的言

道者: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人一切的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碌,有什么益呢?

一代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

日头出来,日落下,急所出之地。

往南刮,又向北,不住的旋,而且返回行原道。

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江河从何流,仍归还

万事令人厌烦(或作万物有困乏),人不能尽。眼看,看不;耳听,听不足。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有一件事人能指着:“是新的。”那知,在我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

的世代,无人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念。

 

道者在耶路撒冷作以色列的王。

心用智慧究天下所作的一切事,乃知神叫世人所经练的,是极重的苦。

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

弯曲的不能直。缺少的不能足数。

我心里议论说:“我得了大智慧,胜过我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而且我心中多经历智慧和知的事。

我又心察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也是捕

多有智慧,就多有愁;加增知的,就加增忧伤

 



[1] 本博客《明明可知》目,文心雕虫《大歌》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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