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孩子他爸终于觉得我们攒足了钱,可以开始房屋装修和加建的工程了。
这个宏伟工程从水房(就是洗手间,在北京时学的词儿)开始。先是加建了一个新水房并装修了两个旧水房。水房新了,厨房看着就不顺眼了。于是工程进一步扩大到了厨房。等厨房好了,就觉得地板不配套,于是从厨房开始往四面八方,整个房子的地板掀了个底朝天。地板一换,杂物已经是三五一堆四六一群的狼藉一片,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一步到位,地覆天翻——您猜对了,换屋顶!
还在加建水房的时候,我就对先生说,新建的水房面积小,我想利用一下空间,在墙上按个吊柜。
“吊柜?干什么用?”他问。
“装东西啊。”我回答。
“装什么东西?”他又问,好像很不理解。
“装,装 ……毛巾、浴巾、手纸什么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解释,把我弄得口齿不灵。
“你那不是有个柜子吗?也没见你整理。” 先生竟然将了我一军。
“那里头都塞满了,不够用。” 我抵挡。
“不会整理,多少柜子都不够用。”
“你给我做了,我就会好好整理的。” 我这是在由衷应承。
“水房那么小,吊个柜子在那里很难看。” 他终于道出天机,原来他是嫌难看。
“东西堆外头才难看呢。” 我据理力争。
“好了,” 他一摆手,“要装很容易,等快完工时再说吧。”
我信以为真——我不信以为真都不行,因为先生不由我分说。
我满怀期待。然而,从水房装修,到厨房装修,到换地板,最后到换屋顶,中间我敦促了好几回,那个吊柜却始终没有安上去。
如我预期,现在,大包装的手纸,大件的浴巾等等,就那么在水房里裸露着。我是失望加郁闷!
事不单行,因为事不偶然。 原来的老水房有个装进墙壁的小暖气炉。我怕冷,每次洗澡前都要先打开那个暖气炉,等水房暖和了才冲水。装修前我再三请求先生保留那个暖气炉。先生说,那个暖气炉很老式,不好看。水房里会安个高灯。高灯一亮,温度会上去。
结果是,高灯怎比电炉,灯是亮了,可我还冷!
两事加一起,着实让我伤心。
让一个女人高兴,让她有种受关顾和由此而来的幸福感,其实不难。就像我先生自己说的,装一个吊柜,是举手之劳。这么举手劳一下,我就会很高兴,从内往外的高兴和欢喜。同样的道理,让一个女人感到难过,感到她一文不值,也是一样的容易。
然而思路不能到这里打住,因为这个家不只有我。先生花了大部份的心血时间在孩子们身上,对我上心不够也可理解;再说,他对孩子们的爱护照顾本身就是我的一个福气。更不用讲日常生活里他为我做的点点滴滴:买衣服,换汽车雨刷子,做饭,清洗……不管我对那个吊柜内涵的意味能做多少联想,先生为我做的许多,已经超过了那些意味。
说穿了,这就是生活。生活的常态之一就是不完美。生活的本性之一就是多元和妥协。 作为生活中人,虽然带着些无奈,我却是情愿接受了生活的这种不完美,作出了相应的妥协。
也许看到这一点仍然不够全面,因为它还太消极了点。也许作为生活中人,还应该学会欣赏多元,尊重并欣赏他人的选择。最后,人生路越走越宽的真谛之一,在于从自我中心转入自我的淡化。
想到了这些,就有点悟出道了。
说是容易,实践起来却难。每次进水房,看着那扇本来意愿里该有个吊柜的墙,和墙脚的一堆杂物,我心里还是会犯别扭。人际关系的脚步,人生的脚步,就这么走一步退半步的蹒跚往前……
文革中篇:南闸口--- 阿葱寻妹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