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苦思甜
我小时候,是被教育着要做好人的。周围的大人们齐心协力,要把这件事做成。这件事从本质上讲,是令人痛苦的。它违背了平衡原理。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好人只是一种理想。
但有人把这种理想当成了理论和不久即将实现的现实。
我母亲本着这个信念,不惜当着众多的邻居,在一片劝说声中,对我进行严厉的惩罚,惩罚的原因,无非是吃饭慢,或者其他小事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做。现在,我理解,她当时是借题发挥。但当时,她忽略了自省,把这种借题发挥当成了刘胡兰英勇就义或者江姐高呼万岁。她觉得自己有胆有识。
被这么教育几次之后,天生胆小的我,变得更加胆小。大人们在觉得孩子老实是好事的时候就夸我好,在觉得孩子不应该胆小的时候就怒斥这孩子胆小,没用。
后来我去姥姥家生活,待遇好多了。我也极端听话,因为胆小,也因为受过惩罚。听话其实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我听话的事例包括所有课堂包括全校大会之类的场合,我能双手背后,一动不动,自始至终。像一个苦行僧。
但我终究没能成为一个好人,庸俗不堪地长大了。
当我长大之后,之前的大人们也并不计较我未能如他们所愿成为好人。他们只是对我很客气。很多时候,倒是我对他们不是好人耿耿于怀。他们的成功之处,仅仅是把呼唤好人的理想传给了我。我坚定地认为,做好人是一个绝对正确的理想。如果有人近似好人,我一定会感动,会认可。
直到某天一个朋友在电话里说,世界上这么多良家妇女,太可怕了。我哈哈大笑。我知道她不是抱怨好人太多。
过后想起她的话,我也还是会笑笑,自娱。
但真的颠覆我的,还得是自家的小妖精。
那天哥哥向她介绍高年级的老师,说到某个老师不错,某个老师很好的时候,妖精问:是好老师,还是好人?哥哥想了想说:是好老师。
说到另一个老师,哥哥说:你不一定会喜欢,但他是个好人。妖精脱口而出:我恨那些好人。
她没有提高音量,没有玩世不恭地转换音调,她只是快速清楚地表达了她的观点。
幸好我当时躺在床上,眩晕被自然地掩盖了。可以确信的是,她生活在自由之中,没有被我严厉点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