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谈时事,评议国家利弊了。轮到小齐发表高见,他总是这样开头:“讲到社会制度,美国的最好”,然后例举种种见闻、秘闻,末了作结论道:“香港人和大陆做生意,是老板碰到瘪三!台湾人和大陆做生意,是小流氓碰到大流氓!美国人和大陆做生意,是少爷碰到无赖!” 小卫闻所未闻,听进去了,将来照搬,去吓唬人!同时疑惑:这样深刻冷酷的结论,会不会是党内高层的见解,因为小齐是优秀党员,所以向他秘密传达的?好像平时的广播和电视里,不是这么说的·······他们翘着皮鞋脚,气概不凡的谈笑怒骂。他们只抽进口的美国烟,辣味呛人,女内勤不断的换烟缸、兑茶水、递热毛巾······一派主宰社会的要人派头,电视里的领导人不及他们神气! 客人总算走了。屁股酸痛的小卫吐一口长气。小齐收起笑容,揩一把脸,变成沉思的冷酷相,在屋内来回踱步。 小卫忍不住,开口道:“齐专管,我汇报一下市场的情况----” 小齐举手阻止,过一会道:“情况我清楚。西头的地摊收得不好,是因为一个女人?” 小卫一愣,知道被下了药,领导听进谗言了。 “这女人是卖兰花的?叫-----” “叫阿妹,她男人叫阿康。” “哦”,小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过房妹子这话----” “我没讲过。” “哦。” “啥人造我谣,我也晓得!我没收成,他们班可以收呀!” 小齐不语。 “这烂女人,臭女人·····” “哦,你是讨厌她的?说话、动作要注意,你身后是税务机关,有个形像问题。” “是,是。” “你不要光‘是’,出去又是老样子!出了格,没法做下去。” 小卫脸唰地白了,腿肚打抖。 “她不交,你偏要收!三天内解决,不能特殊。” “没问题,我豁出去了!” 领导脸色缓和了,他毕竟是员闯将,在西头是立过功的,一碗水要端平。 “我准备这条命不要了,搏一记!” “这倒不必,要冷静,” 乌鸦继续慷慨道:“有啥办法!只有我一人冲,别人都是旁边看看的!” 小齐问眼镜表现如何。小卫道:“他是知识分子,写写算算是可以的,吵架不会。我是气那个班,好剃的头都剃光,不好剃的不碰!担子压我一人身上!” 小齐点头,表示明白,挥手让他不必再说。又踱几个来回,问板屋固定户有无头上出角的。 “没有啊,月头税收得差不多了。” “童小娟呢?” “嗯,她固定税是交了,补的发票税没交。” “你盯过她几趟?” 小卫哑住。童小娟是个装得有点羞羞祛祛的美人,原来只卖鲜切花,后来又添了仿真花、干花,那些金枝金叶的金花和玻璃瓶装的红玫瑰片,完全西洋风味。据说她是梨园世家,她本人从女工跳成饭店领班,看到鲜花生意好,就在自家的老房子开店。花没赚钱,逢拆迁而赚一大笔钱,就上这儿开店了。她从不耍赖,按时交税的。这次因为宾馆来买,硬要打折又要开发票,她原是犹豫的,现在果然要补近千元钱(数目超过原核定的营业额),她说亏本、没钱了······小齐人严肃,不喜欢和市场个体户女人搭讪,对她却有好感,有时上那儿看看的。买花顾客错以为他俩是夫妻,叫老板、老板娘,郎才女貌,看上去很般配的。小卫甚至目睹两人调笑,连忙走远······从前遇这种事,小齐会答应减或免,这次不知为什么闹翻了,出了什么事? 小齐皱眉道:“这女人坏、刁!” “要么,我们两个班一齐压上去?老尚有三个人呢。” “人多有用?你去吧,话重一点。” “好,我一个人去!”磨拳擦掌,做出狰狞相。 “也是三天,不能拖。” “保证解决。” 小齐高兴了。才想起似的,问他吃了饭没有,说他还有大半碗面条,东西不错的,叫女内勤热了拿来。乌鸦呼赤呼赤地吃光。大家咧了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