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水一方 （上）

她和他是师生恋。

她上大一的时候，他是她的老师。那时她是少女暗恋，他是青年才俊。她知道暗恋他的不是她一个人，却也不怎么在乎，她喜欢听人谈起他，也会挑起谈论他的话题。常常在宿舍楼熄灯之后，女孩子们躺在黑的夜里，七嘴八舌，窃喜窃笑地评说着他的点点滴滴。

少女情窦初开时的暗恋，宛如一朵含苞的花蕾，往往尚未绽放就已凋谢，她的暗恋却恰逢花开。在她上大三的那一年，在一个月朗星疏的秋夜里，在校园的一条林荫小道上，他悄悄地走近了她，走进了她的生活。

“为什么这么巧，那晚我们会单独相遇？”她偎在他的怀里，问他。

“无巧不成书。”他打着哈哈逗她，她不依，握着小拳头捶他。

“巧是因为有心，”他忙说：“嗯，是我有心。”

“为什么是我？”他吻她的时候，她问。

“因为你的眼睛。”他说，把吻印在了她的眼睛上。

她知道他懂她的问题，他总是能懂她，可是她常常不懂他，有时候她觉得他很深很远。她想，师生恋就是这样子的吧？学生崇拜老师嘛，不是说女人因崇拜而爱，因崇拜而快乐吗？她崇拜他，她爱他，她是一个快乐的女人。

学校不允许师生恋，他们悄悄地恋爱着，似乎没人知道，但她却瞒不了妈妈的眼睛，她只得将他带回家去。他走进她的家门，皎如玉树临风前。

“为什么是现在？”妈妈问他。

“因为要等她长大。”他回答，又含笑加上一句：“又怕等得太久，我要失去机会的。”

妈妈笑了，妈妈喜欢他。

爸爸不喜欢女儿有男朋友，但是他没有理由不喜欢他，他有才又稳健，是个无可挑剔的理想女婿。

下个周末，他带她回他的家。

“你会做菜吗？”他的妈妈问她。

“不会。”她老老实实地回答，　又腼腆地加了一句：“但我会包馄饨，做蛋炒饭。”

他妈妈笑了：“来，帮我拣菜剥豆吧。”　她是个医生，那天她做了一桌菜，每一个都比餐馆里的好吃。

“早点嫁过来，天天有好吃的。”他妈妈笑吟吟地看着她大剁快颐。他长得像他妈妈，笑起来尤其像，她喜欢。她想，她以后也要做一桌好菜请她吃，当然更是为他做。嗯，为他做好吃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心里便有点甜滋滋的。

她是快乐的，她的爱情一帆风顺，她没有理由不快乐。有时她会觉得少点什么，却想不出那是什么。女伴们为了爱情，哭哭笑笑，爱爱怨怨，分分合合，反反复复，轰轰烈烈，她没有这些烦恼。他总是那么温和细致地爱护她，将一切安排得妥贴稳当，一如他的为人师表和他的学术研究。就连和她亲热，他也是那么地有分有寸，也是为了爱护她。

他们一起走过了秋冬春天，暑假来临了，他要去东北的大连市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他想带她一起去。

“大连有山有海有海鲜，夏天凉爽又美丽，我去过好几次了，每次都玩不够。”他说。

她想去，可是他白天要开会，她一个人干什么呢？妈妈顾虑的是，她会住在哪里呢？

“我的阿姨住在大连，你可以住阿姨家。我有个表弟也刚上完大三，白天他可以带你去玩，晚上会议一结束，我就过来陪你。”

这样的安排听着合适又妥当，于是她高高兴兴跟着他坐海轮去了大连。他的阿姨将她住的房间拾掇的整齐又漂亮，窗帘是嫩嫩的粉色，床铺也是嫩嫩的粉色，枕头上有一只俄罗斯洋娃娃，瞪着大眼睛对她静静地望着。

那晚阿姨做了满满一桌诱人的海鲜，海蛎子，清蒸鱼，炒扇贝，烤大虾，葱姜梭子蟹。

“今天吃海鲜，过两天你想家了，我给你做上海菜。”阿姨说。

她给阿姨带去的是一箱子在三阳南货店买来的干货零食，有香肠火腿板鸭，绿豆酥蛋黄酥苔条梗，松子糖牛轧糖豆酥糖，香榧子小核桃五香豆，奶油话梅檀香橄榄盐津枣， 还有猪肉脯鸭肫肝牛肉干。阿姨见了笑得合不拢嘴，女人不管芳龄几何，也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儿时的吃食永远是她们欲说还休的一抹乡愁。

晚饭后他和表弟松泉一起看着地图，策划带她游玩的行程，第二天松泉便按计划带她去了星海公园。

她觉得他们表兄弟俩长得有点像，都有英挺的鼻梁，浓黑的眉毛。也许是因为他年长了几岁，或者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显得文质彬彬的，松泉则有点落拓不羁。尤其是松泉笑起来厚厚的憨憨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和松泉在一起，她老想要跟他耍耍顽皮，她不时地去惹惹他，他也不生气，只是扰扰头憨憨地一笑，好像是在抱歉，又好像是在迁就她。这时候，她便觉得有一股细细的暖流，缓缓潜入了她的心田。

接下来的几天，松泉带她去了棒棰岛金石滩博物馆动物园旅顺港等景点，当他们披着晚霞的余辉，脸色红扑扑地尽兴而归时，阿姨已经做好一桌佳肴等着他们来享用。这时候他也赶来了，他吃着阿姨的菜，陪姨夫聊聊天，再和松泉闲谈几句，又去她的房间和她温存一番，才告辞回他的住处休息。

这天松泉为她借来一辆女式自行车，他一大早就把车子擦得锃锃亮，朝她嘀铃铃按着车铃，笑呵呵说：“今天我们骑车去逛大街，俄罗斯风情街，日本风情街，骑车方便也更爽。”

“喔，怪不得昨天你问我会不会骑车，我会但是平时不怎么骑，我怕，会摔跤的．．．．．．”

“不要怕，这里不比上海，没那么多车水马龙 。”他朝她笑着，扬了扬眉毛，果敢地说： “没事，有我呢，我不会让你摔跤的。”

他把车送到她手里，她只好跨上了自行车。他在前面带着路，不时回过头来看她，骑到宽街大道上时他和她肩并肩一起骑。他时不时玩起了双脱手，将手臂伸展着做 出飞翔的姿势，他骑车的样子是多么矫健潇洒啊，渐渐地她也豁朗起来，风起的时候她的一卷长发盈空，人也似在临风飞舞，一路车轮滚滚，血脉飞驰。

他们停下来去饮食店吃东西，他让她坐下，自己去柜台买票。她看见有几个年轻人围着他说说笑笑的，他们的目光还不时向她扫来。

他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这里的座位是一排排的车箱座，有人称作情人座。

“他们是谁？”她问他。

“同学。”他答，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们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嗳呀，要是让你女朋友知道了，她会生气吧？”

“我没有女朋友。”

“我不信，你这么帅，怎么会？”

“我真的没有。”她夸他帅，他心里高兴，便又告诉她说：“其实有过一个女生，我喜欢她，但她和我们的老师好上了。”

“她没和你好过吗？”

“没有，她不知道我喜欢她。你们女生总是喜欢成熟的男人吧，就像你一样，表哥不也是你的老师。”

她红了脸，低下头连连喝了几口冰果汁，才说： “那也不一定，大多数女生还是和同学好的。再说，你又没有告诉她你喜欢她。”

“我那是暗恋，还没敢呢。哎，我也认了，老师是比我们好，不然怎么会是老师呢？”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她和老师好了呢?　是瞎猜的吧？”

“不是瞎猜，是真的。你和表哥好，一定也有人知道的，譬如喜欢你的人，或者是喜欢表哥的人。”

她沉默了，忽觉气闷，鼻子一酸便流起了眼泪。

“哎，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吗？”松泉慌了起来，手忙脚乱地递纸巾给她。

她汪着一眶泪：“你，你欺负我。”

“啊，我没有，怎么会呢？”他放柔了声音：“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吗？哎，我的意思是，哎，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的，我．．．．．．”他急得额头冒汗，祈求似地看着她，她真是好看啊，生起气来也这么美，梨花带雨的模样，他不禁看得愣住了。

她见他这么急赤白脸的，忍不住噗哧一笑，又为自己的失态难为情起来，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使性子了。她看他一眼，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得心头一漾，连忙羞赧地低下头去，将脸掩在轻轻泻下的长发里。

（含嫣作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