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讲故事 (二)


那个人出现在,她原本不该接触到的范围之内。而且,他不按拍理出牌。在一次意外的酒醉之后,他们的关系意外的升级了。
K收到她的信时,还不知道她是否爱上了他,就被告知她怀孕了。K的心里也是乱成一团麻,直觉上觉得她还没有交付自己的感情,可是过程突然被结果替代了。那时候,她正好在换工作的档口,行踪不定,于是K只好把回信寄到了她的家里。

妈妈从来没有拆过她的信,多少年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是那次,鬼使神差的,竟然拆看了K寄来的给她的回信-----妈妈大哭,不止。

她被姐姐强行叫回了家。

妈妈在厨房里炖鸡汤,疲倦萎顿,一向习惯于用语言在第一时间里表达愤怒的女人,突然的,无话可说。把汤盛好,给她。

姐姐的到来,打破了僵局。问题像竹筒倒豆子那样,滚滚而来。姐姐和妈妈,眼神中一闪一闪的惊诧,无不在说,你疯了吗,你怎么会和这样一个人搅在一起?

离开他。姐姐坚定的表态。那样的时候,男女间的这种关系,还是算是一件事情的。至少,当事的双方,若不以婚姻为目的,在这样的关系上是,其实是慎之又慎的。谈到最后,姐姐也沉默,牙齿在薄薄的嘴唇上一遍遍咬着,上下唇间一阵泛红一阵泛白。三个女人坐在窄小的客厅里,各自抱着各自的沉默。时间,一分一秒的走,又仿佛是凝固了。还是姐姐先站起来,下定决心的说:“就算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人总有不走运的时候。"

这话让她心里涌出一阵阵酸痛。那件事虽是意外,却并不是强迫。那个人不见容于她的家庭,也早在预想当中。姐姐一向是个开明的人,并不逾腐。姐姐的立场,说明了她和他之间的这段关系,不仅被妈妈轻慢也被姐姐不看好。

还有一句话,虽然没有人说出来,却是一个欲盖弥彰的事实:你怎么那么糊涂呢?你不知道你要一份怎样的生活吗?

姐姐和妈妈都让她回房间去休息。几周前流产的痛苦,撑着也就过去了。现在被人关心着,等于又重来了一遍。有些痛苦,是最经不得重温的。它们会像细菌一样的发酵,成倍的胀大,原来的面目已分不清了。

她突然有一丝憎恨,有一丝清醒。于她而言,那种关系突升的意外,于他而言,却是一种导向必然的纽带。拴住了她心里的游弋和动摇。----其实,长久以来,她只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却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爱他吗?似乎不是。除了小说,她没有那种疯狂的、炙热的爱情的经验。她没有恋过谁,想要为他付出,搏他高兴的经历。在遇到男人时,她仿佛长了第三只眼睛,可以看到所有光鲜的门当户对背后的,后巷当里的污垢和凌乱。就像舅妈介绍的那个军官,年轻、潇洒、温文尔雅,对她也是充满了热望。但是,在他毕业分配尚不明朗之前,在她职业有可能变化的当儿,彬彬有礼的保守着,甚至是语言上的得体度。他也许在乎这个人,但同时也在乎与之匹配的,所有条件。

他们曾经旁敲侧击,互相探底。看似虚怀入谷的接纳,却没有一句”实言相告”的坦诚。渐渐的,那段关系就无疾而终了。

金童玉女,曾经人人看着他们都是那么的般配。


而这个人,这个令她现在陷入无比被动状态的人。似乎在见到她时,就没有了自尊和身份。

他无视于自己的条件,也不考虑她有可能连一份体面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都没有。

他说话有点结巴。拉她到那种,她先前怎么也不肯去的歌厅里,唱歌给她听。当她在心里对此举森然冷笑时,眼睛却不争气的拼命的湿润潮热,口干舌燥。

90年代初的南京还是个青涩的地带,苏锡常一代的乡镇工业已十分发达,南京只有刚刚起步的“私营业”,业主们还不至于直接把“秘书”当“生活秘书”,但是用你的“红颜”换别人的微笑,却是屡见不鲜了。她不幸也有这样一个老板。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方很远,几乎要穿越大半个城。

他在酒桌上替她挡酒,不顾她老板的脸拉得越来越长。他把市中心一小套居室的钥匙给她,自己骑车去父母家混。他没有什么文化,浅薄粗俗直爽大气,哥们义气,有一帮死缠烂打的所谓“战友”。

他把她当女人。你高贵也好,低贱也罢,他是男人,往你跟前一站,他就觉得他配。

市中心那套小小的公寓,在顶楼。北风呼啸的夜晚,她至少可以一头扎进去躲避。一级一级拾阶而上,有一种朦胧的希望和安慰在上头。温暖,霎那间从头至脚,像触电般过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想着就睡了。醒了又继续想。忽然,她意识到有人在近前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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