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JENNY认识得偶然,我们曾同在一个公司,但不同的部门,开始并没有多少交往,也就点头之交,后来知道她的丈夫当时正在PENN STATE做博士后,而我那时的男朋友也在那里即将毕业,于是我们在周五下班后经常一起开车回去,路上三四个小时有机会敞开聊天儿,了解就多起来,一年多后她的丈夫毕业在滑雪胜地找到工作,JENNY就随他搬走了,这么短的交往,又一直一东一西隔得这么远,本应该渐渐淡忘了,来美国这么多年生活动荡,四处搬家,认识的很多人分开了就这么忘记了,但始终记着JENNY,她的样子,那么固执地时时从记忆里浮出;她是我见过的最有灵气的女子,尤其在一群从小规规矩矩读书一路从中国的大学到美国的硕士博士的男男女女里,她的艺术气息更加突出.
JENNY长相普通,性格非常温和,不要说出风头,在聚会时她的话都很少,也就很难一见而印象深刻,但这个看似普通柔弱的女孩儿一旦走近,却会让你一次次惊奇,再也不会忘记.记得上班时偶然去找她,那个跟所有办公桌没任何区别的简单的CUBE就吸引了我:桌上无非是纸笔书和文件夹,连小装饰品都几乎没有,却又显得如此与众不同,哪里不一样又很难说清.JENNY的办公桌有着别样的干净整洁,每一样东西都恰在其位,组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和谐统一, 挪一分都是破坏,又似乎很随意自在,并没有刻意的设计与心思.回去看看我的桌子,并没有乱放的东西,试图摆得象她那样,但无论如何就是出不来同样的效果.那张桌子,是典型的JENNY风格与她性情的表现:从不张扬,绝不需要用刻意的与众不同引人注意,但与生俱来的独特的气质渗透在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在别人要煞费苦心想出的,在她只是不经意的随手拈来,处处都透着艺术范儿.
JENNY是我见过的最天然地充满了艺术创造力的灵气十足的女子,柔和的外表下涌动着坦然的自信与自足,无需与任何人比较,无需用辉煌的成绩证明自己,自自然然轻轻松松就显出她的出类拔萃. JENNY毕业于南京大学英语系,我猜那会儿一定数一数二,因为我见到的JENNY英语没得说,语音优美,话语流畅,同为英语专业,我自愧不如,她的语言天份,即使在专业人群里,也非常突出.出国后她改学金融,在公司的金融部门工作,因为不在一个组,直到她要离开时我才知道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性格看似有些内向的JENNY在公司里人缘极佳,不仅做得出色,与美国同事也极能打成一片,在他们中间谈笑风生,开朗从容,应对自如,在我看,他们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没有任何隔阂和距离感,送她走的时候依依不舍;我无法想象这么一个看去传统的似乎并不好强的温和的中国女孩儿如何让自己融进另一个张扬个性,开放而好斗的文化里,我面前的JENNY,始终在人前不多语,随和而宁静,那么多次长谈,她从未提过一次工作中的是是非非,谁升了谁拿的奖金多了谁跟谁不对付了自己有什么委屈了等等的鸡毛,她只是一个认真对待自己的事情无视其它也不为其它干扰的人,远离是非,又善意待人,象她布置的办公桌一样干净简洁;平时的聚会里常常静静聆听,需要时又能完全放开,同事都很佩服她的才干,却无人对她心存妒嫉.象JENNY这样外柔内强的人才是真正有力量的能人.后来她去了家附近的公司,时而通信,她讲到的,依然与工作无关,只是说要让自己的两个孩子自然地成长,绝不从小逼着他们学着学那,象自己小时候那样去背什么唐诗宋词,她要给他们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我相信,她到哪里都会做得精彩,她注定无法平庸.
临走前一星期JENNY住在我的公寓里,又一次让我吃惊:水池下乱堆着的购物袋都被打了结整齐地摆好,开出大片空间;炉前的地上有了一块儿黄黄的小垫子,她用的浴室的水缸上出现用废旧盒子做的精致漂亮的容器,里面放着香料,她的卧室的窗台上有了一只小小的玻璃杯,杯里是几枚暗红的玫瑰的干骨朵,床上的靠枕,那个四方的枕头我怎么能忘啊,那么可爱,她说是用一条旧裙子裁了缝的,碎花的图案,四周是荷叶边,精致极了,也漂亮极了.我的原本整洁但乏味的家,就这样被JENNY点染出小小的雅致,一个个细节,制造了满是女人味儿的温馨,让我吃惊,更让我佩服她的巧手巧思.从那时到现在,买东西后我都会象她那样把塑料带打结,那个玻璃杯,她留下了,我也带着它,东挪西搬,无论搬到哪里,都会出现在水池边,有很多更美的装饰,我却执拗地留着它,留着对JENNY灵性十足的创造与想象的记忆;还有她留给我的一套盘子,亮丽土黄的底色,非洲风格的图案,让我记着想着,遥远的地方JENNY现在的家,一定充满了她的艺术的创造,那份破布碎纸到了她手里都成艺术的天赋,该有怎样的挥发,那两个小小的孩子,怎样生活在妈妈创造的美丽的家,在妈妈宽松的护爱中快乐地成长,将来大了,一定也象妈妈那样灵气吧?
前一阵心情不好,在博客里发泄,不想收到JENNY的EMAIL, 提到从前一起去爬山,提到当年的我曾那么精力充沛,积极阳光,在她的记忆里,我永远都朝气蓬勃,从未有消沉的一面,那段永远消失的激情四射的日子让我无比想念, 天知道我多想回到那段生活,回到那时的自己,但就是在梦里,都无法再让我短暂地重温;她要我不必为一时的挫折太过烦恼,一切都会好起来,为了鼓励我振作起来,她才提起:今年的二月,她生过一场重病,病毒侵袭脑子破坏神经,在生与死之间挣扎,几次病危,而今半年多过去了,她还在重新学着说话走路,恢复那些我们想当然的功能,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坚强的意志和耐心;JENNY说,在休养的这些日子里,她学会了珍惜以前被忽略的东西,学会享受小小的普通的幸福与快乐,字里行间,仍是那个记忆中没有任何怨言的平静的JENNY,让我非常难过也敬佩.是的,那些所谓的痛苦,与生死相比,算得什么?但我们却经常忽略身边庸常的幸福,使劲盯着不如意的地方,盯着盯着烦恼就变得天一般大,甚至觉得都活不下去了. 给她回信,也坚定地相信:她一定会完全好起来,象以前那样拥有一副声线优美的嗓音,还象她提到过的那样:小时候一家人常聚在一起唱歌,快乐.她提起她的弟弟歌唱得也非常好,还弹得一手好吉它,很多女孩子喜欢.JENNY来自一个幸福而艺术的家,她的将来,也定会有自己的艺术而幸福的家.
在距离朋友这么远的地方,我什么都不能做,唯有祈祷:在不久的将来,JENNY会依然是我记忆中多才多艺不断让我惊奇的一本好书,且因这磨难,更加深谙人生的真缔:放下痛苦,享受珍惜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