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肩疼,想起李伯伯的那锅膏药。
一时好奇,输入"李增树"google 了一下,搜出这段文字:
刘云樵引军入陕, 遇天津旧识灌云人李增树于西安, 时任西北农民银行保镖。增树久居山西, 形意功纯, 擅大枪, 求一较。鏖战移时, 而终屈于刘氏绝技左把枪下。
曾听西安体育场张桐老师说,李的辈份比他自己高。后又在网上读到其弟子的回忆,说李伯伯形意师从尚云详,太极师从杨澄甫,八卦师从孙锡堃,少林师从金警钟。读罢不禁感慨,原来这些威名赫赫的武林名宿,一下子离自己近了许多。更感叹曾在身边的慈祥的老人,竟是融会几大门派武功的高人。真是大隐隐于市。
六六年部队大调防,21军离晋入陕。临别时父亲的老战友告知,有姐姐姐夫一家在西安。到西安后两家就联系上,你来我往甚是亲密。李伯伯一家住在西安开通巷内的一个大杂院里,他曾任西北农民银行保镖队长,那是银行的房产。此时他自己在东大街有个门面,一块竖匾写着"正骨大夫李增树"。
那小屋我太熟悉了。进门一个小火炉,炉上支着一口大锅,里面咕噜噜地熬着一大锅沥青似的膏药,炉边一个脸盆架,上置一大盆清水。墙边一溜椅凳,坐着几个就诊者。李伯伯的几个徒弟正用一木棒搅着锅里的药,挑出一团,放进盆中稍加冷却,揉成一个厚厚的饼,给患者敷上,取下的冷药再回锅熬。屋子一角总有些拆碎的石膏绷带,李伯伯说石膏是凉性的,不利于骨头愈合。凡来就诊者,见一个拆一个。李伯伯除了亲自给刚进门的病人摸诊接正骨位,其余时间总蹲在屋里边,用粉笔在砖地上写字。记得写过"手打三,脚打七,胜人全在脚下......"现在明白那是八卦掌拳谚。
老人中等身才,面目清癯,除了两道长长垂下的菩萨眉,别无异相。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头儿,却是手刃过日本鬼子的武林高手。这段经历老人未详述,只偶尔一提,"一刀一个!"长眉高挑,眼冒寒光。慈眉善目的老人一霎间成了怒目金刚。
老人的功夫只见识过两次。一次说起武术,父亲说冷兵器时代过去了,功夫难敌枪炮。李伯伯让父亲抓住桌上的一串钥匙,说你只要举起来就算我输了。李三根手轻轻指搭在父亲左手腕上,父亲右手就是抬不起来。后来父亲说右半身酸麻,根本使不上劲。
还有一次和其婿论拳,说着就出了门在东大街上比划起来。没看清李伯怎么一下钻到其婿身下,两手一拉一撑,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便横卧当街。
"小老二有点骺骺腰,我教你练形意拳,身板就挺了。"我那时才七八岁,没想当尚云祥的徒孙还要吃这么多苦,撅着屁股站了一会儿桩就受不了啦,就缠着他教我几招打架能用的。记得学了一招“补贴”,摔跤时等对方先出脚使拌,一脚离地后,再后发制人紧跟着扫腿。还有一招,对方出直拳,我侧身让过,左手牵其碗,上步别腿,右肘顶其胸而摔之。都是简单的招数,可没经千百次实练根本上不了手。后来和小伙伴们打架,都是王八拳一通乱招呼。
老人嗜酒,常让徒弟去沽酒买菜。掀开小床上的褥子,铺满一层十元五元的票子,银行都得让老人保护,他自己的钱自然放在身边最放心。抽出一张递过去,不用嘱咐,一会儿酒菜就摆上了小桌。每顿必有的是梅林牌的四鲜烤麸罐头,"小老二,这个罐头要翻过来开,黄花木耳蘑菇都在底下。"至今吃四鲜烤麸罐头必从罐底开,每次都想起李伯伯说话的摸样。
我离家上学之后,见到李伯伯的次数少了。后来出国,就没再见过面。
如今老人驾鹤仙去已多年,母亲常在阴雨天摩着膝盖,说要是有块李老头儿的膏药就好了。很高兴看到网上开始有关于他的文字。希望他亲手教出的弟子们不但能将他的武功传承下去,更要传播他的故事,弘扬他于国难之际挺身杀敌的侠骨武魂,别让李增树一世英名像那锅药香一样,随着时光而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