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不是真想喝酒,而是想找个小酒吧略作休息。酒吧环境没得说;小巧的马蹄铁酒吧间、折射在冷冷窗户玻璃上的灯光、哨兵般严阵以待的啤酒泵、以及一尘不染的地板(似乎在静等第一滴溢落的啤酒)。木地板、玻璃窗以及低矮的天花板交相辉映,烘托出近似禅宗的愉悦感,让我陶醉不已,要知道我却还没开始举杯畅饮呢!
我此时正就坐于泥瓦匠工具酒吧(Bricklayer’s Arms),它毗邻伦敦西南部普特尼(Putney)的泰晤士河畔。距离泥瓦匠工具酒吧约100码的地方,是另一家名为Duke’s Head的酒吧。我曾在此打工十年,尽管刚开始的工作是打扫厕所。这段打工经历让我真正喜欢上了伦敦酒吧,这似乎与多数外国游客的感受颇为相似。酒吧以及令人费解的店名(如砖匠、铁匠、木匠、国王、王后、贵族以及动物)属于伦敦酒吧的典型特色,与大笨钟(Big Ben)与伦敦塔(Tower of London)一样,都是游客的必看景点。据Visit England旅行社统计,2011年,约有1380万外国游客光顾了英国酒吧,而绝大多数酒吧坐落于伦敦。但外国游客喜欢眷顾何种酒吧?
来自Visit London旅行社的杰罗米•布林克沃思(Jeremy Brinkworth)对我说:“最理想的酒吧是历史积淀与好地段兼而有之,销售的啤酒质量上乘,店内没有嘈杂的机器声,顾客能在此惬意地交谈。”
如今大量游客涌入伦敦城,圈出此类酒吧似乎正逢其时。这就是为何我又点了今天第二大杯啤酒的原因所在。本人花了一周时间向专家及伦敦本地居民讨教后,决定去寻访伦敦城最纯正的酒吧。
从某种程度说,本人努力找寻的是普特尼的纯正酒吧。早些时候,我走进泼尼希斯(Putney Heath)的电报酒吧(Telegraph,见右图),里面是村舍式花园布局,放着玫瑰凉亭与乡村风格的凳子。品味着乡土风味的啤酒,我感受到了英国文化中田园牧歌的巨大影响力,即便这儿距离伦敦大都市市中心只有几英里之遥。甚至可以说:英国文化本身就肇始于伦敦的酒吧。乔叟(Geoffrey Chaucer)一开始就是在索思沃克(Southwark)的战袍酒吧(The Tabard Inn)收集到《坎特伯雷故事集》(Canterbury Tales)中骑士、富兰克林、公爵夫人以及巴斯妇(Knight, Franklin, Duchess, Wife of Bath)以及其他香客的素材。济慈(John Keats,有人誉其为最杰出的诗人)甚至就出生于英国的酒吧(当时位于摩盖特的天鹅与圆环酒吧(The Swan and Hoop in Moorgate),如今改成了环球济慈酒吧(Keats at the Globe)),他写下了最真挚的讴歌酒吧的诗句“离开人世的诗人/极乐世界在何方,/是幸福的原野,抑或是长满青苔的岩洞/不,它就在我的美人鱼酒馆(Mermaid Tavern)。”
甚至电报酒吧也曾在英国历史及文学中占有一席之地。1809年,内阁首相乔治•坎宁(George Canning)与大臣卡索瑞勋爵(Lord Castlereagh)曾在酒吧门前用手枪进行决斗,在赫伯特•乔治•威尔斯(HG Wells)1898年出版的《星际战争》(The War of the Worlds)中,火星入侵者乘坐三角架飞行器第一次飞抵伦敦西南部的地方就在此处。
三角架飞行器当然属于虚构,但近年来,伦敦酒吧濒临消亡,上世纪90年代,许多伦敦年轻人本末倒置济慈的忠言,不再眷顾美人鱼酒馆,而是转投旷野与长满苔藓的岩洞去寻芳探幽,他们还沉醉于锐舞文化(rave culture),对美酒与静坐冥想置若罔闻。与此同时,楼市飚升意味着许许多多的酒吧作为房产的价值已经远超其卖酒收入。这对酒吧近乎灭顶之灾,弘扬传统啤酒运动(Campaign for Real Ale)全国负责人克里斯汀•克莱恩(Christine Cryne)对我说。“单单St John’s Wood地区,就有80%的酒吧关门了事。目前全英国每周约有12家酒吧消亡,但伦敦地区酒吧关门的速度似乎慢下来了,主要原因是楼市价格出现了大幅下跌。”
我问克莱恩最喜欢哪家酒吧,她脱口而出:“查林十字街的哈泼酒吧(The Harp at Charing Cross)。这是一家数一数二的酒吧,员工对啤酒如数家珍。”下午4点左右,我来到哈泼酒吧,实地检验员工对啤酒的熟悉程度。面积狭小的哈泼酒吧距离特拉法尔加广场(Trafalgar Square)只有几分钟路程,墙上挂着一排排名人照片——詹姆斯•梅森(James Mason)、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WC菲尔兹(WC Fields)——他们与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贵族及文学作品人物照片并排张挂,俯瞰着芸芸众生。酒吧女郎如数家珍地向我介绍上乘的英国啤酒与苹果酒(它们的口感获得顾客的交口称赞),本人端着点好的啤酒,在詹姆斯•梅森照片下方的凳子坐下来。整个酒吧只有三张桌子,看到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位英国人,正在进行布林克沃思式的会话测试,一本正经地探讨在活动式导弹发射器与坦克的斗法中,谁会最终胜出。
两人的会谈气氛融洽,我实际上被这怪异聊天深深吸引住了,纯正的伦敦酒吧是否就是这模样?没有多少年前,伦敦还是全球城市中的老大,酒吧就应该体现其显赫地位。大英博物馆(the Museum of London)首席策展人阿列克斯•沃纳(Alex Werner)解释说,英国酒吧在维多利亚时代(Victorian Era)盛极一时。“19世纪是英国酒吧飞速发展的时期,”他说。“在那之前,它们只是小客栈,但到了19世纪30年代及40年代,新的建筑模式横空出世——煤气灯、玻璃、镀金以及亮丽的颜色。在我看来,正宗的伦敦酒吧定会保留那些风格与摆设,置身酒吧,仿佛能触摸到维多利亚时代的脉搏。”
从哈泼酒吧出来后,沿着圣马丁巷(St Martin’s Lane)往上走一点,就会看到一家19世纪酒吧装修奢华的典范——索尔兹伯里酒吧(The Salisbury,见右图),1892年风格的室内装修给人以震撼感:玻璃镜子、半月形切斯特菲尔德(Chesterfield)雅间、以及裸女形状的新艺术风格灯具——甚至窗户上还刻蚀着狮子与花神的图案。但这是伦敦西区(West End),许多游客如今在这儿看到的酒吧已是今非昔比,全然没有昔日的神韵。
我对此感到大失所望,于是穿过索尔兹伯里大街(Shaftesbury Avenue),到苏荷酒吧(Soho)去寻求慰藉,本人并非捷足先登者;这儿的酒吧早已接待过一波波的革命者、持不同政见者、诗人以及哲学家。最著名的或许当属卡尔•马克思(Karl Marx)。1847年12月,共产主义者联盟(Communist League)秘密委员会的成员在大风车街(Great Windmill Street)的红狮子酒吧(Red Lion)进行了为期两天的狂饮暨辩论后,授权马克思与恩格斯(Frederic Engels)起草《共产党宣言》(Communist Manifesto)。如今,红狮子酒吧已化作历史的烟云,曾诞生了“你们失去的只是锁链”豪言壮语的酒吧如今成了鸡尾酒吧集团的连锁会员。
幸运的是,本人得到了熟悉内情者的指点,告知我进入The John Snow大街舒适酒吧的诀窍是在木隔墙下急低头,这种怪异动作算是酒吧行内认可的重要“套路”。
酒吧名字也勾人兴趣。1854年,约翰•斯诺(John Snow)确认霍乱的罪魁祸首是公共给水泵后,成功扑灭了它的流行。走进酒吧,值得注意的是全无水的踪迹;一大群年轻人正在吆五喝六地畅饮啤酒与白葡萄酒,看来气定神闲地在此享用美酒真是可欲不可求。
伦敦有相当好的做法:就是用那些对公共健康有突出贡献者的名字来给酒吧冠名,以示纪念(伦敦的滑铁卢(Waterloo)曾有一家名叫南丁格尔(Florence Nightingale)的酒吧,遗憾的是,该酒吧于2005年关门)。从约翰•斯诺酒吧步行至位于布鲁姆斯伯里(Bloomsbury) Lambs Conduit Street街上的兰姆酒吧(The Lamb),只需20分钟,这段路让人走得神清气爽。酒吧名字取自威廉•兰姆(William Lamb),原因是他于1577年兴修了引清洁饮用水至伦敦城的管网。内部装修包罗万象,皮革、黄铜以及木料各种材质随处可见,我一会儿觉得它象“避难所”,一会儿又觉得象“极乐世界”,但畅饮(可能)第五大杯啤酒时,问题涌上心头——伦敦本地的饮酒客肯定能感受到城市的文化脉搏,那么他们知道所发生的那些大事吗?
为一探究竟,我得朝伦敦东部走。今年是奥运年,不仅仅伦敦的文化及运动中心发生了变化,喝酒也是如此。2006年,位于旺兹沃思(Wandsworth)的阳斯酿酒厂(Young’s)正式停产后,只有位于奇西克(Chiswick)的Fullers酿酒厂还留存至今,它目前是伦敦最大的啤酒生产厂;但过去五年里,市场留下的“缺口”被斯图尔特•拉塞尔斯(Stuart Lascelles)这些新一代名不见经传的酿酒师所填补,斯图尔特本人放弃了自己化学研究员的职业,把全部积蓄(以及他妻子一部分积蓄)投到东伦敦酿造公司(East London Brewing Company)中去。“我认为自己捕捉到了这个市场缺口,”他告诉我。“如今光我这个片区,就有另外五家啤酒酿酒厂。哥伦比亚路(Columbia Road)的皇家橡树酒吧(The Royal Oak)大量定购了我生产的啤酒,眼见为实嘛。”
我一边欣赏着杯中拉塞尔斯用啤酒花酿制的淡啤酒,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雨点拍打着酒吧窗户。酒味与酒吧的环境一样沁人心脾:和暖的灯光、颇具情调的装饰墙板以及聪明伶俐、彬彬有礼的员工。但皇家橡树酒吧太过“浓妆艳抹”了——它缺少那种陈旧感。
喝完杯中酒后,我想起了另一家皇家橡树酒吧的事。我的一位朋友曾在那度过了美妙的一晚,但再去那儿时,发现它已踪迹全无,似乎与Land of Green Ginger酒吧一样,每晚都会“飘浮至”另一处 “安营扎寨”。然而,我在塔巴德街(Tabard Street)上找到了另一家皇家橡树酒吧,从这儿步行至乔叟笔下各路香客齐聚一堂的战袍酒吧非常近。它是绕着门廊而建的拐角酒吧,面积不大,称一间房实在勉强,但作为门廊又显得过大,酒吧播放着流行榜音乐,但其两溜的啤酒生意异常红火,喝酒人也是谈兴正欢。猛然间意识到:这不就是我苦苦寻觅的酒吧吗?我驻足拐角处,透过玻璃窗注视着抽烟者的身影,在街灯的照射下,他们似乎不断发生变形变异。拟或他们就是骑士、富兰克林还是公爵夫人?时间过得实在太慢,也许正适合喝上一杯。
迈克尔•霍奇斯是《Time Out》高级编辑
经作者同意,本文略作修正与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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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瓦匠工具酒吧位于伦敦普特尼沃特曼街(Waterman Street)32号,邮编:SW15 1DD,最近的地铁站是普特尼桥(Putney Bridge)。
●电报酒吧位于泼尼希斯电报路(Telegraph Road),邮编:SW15 3TU,最近的地铁站是东普特尼站(East Putney)。
●环球济慈酒吧位于摩盖特85号,邮编EC2M 6SA:最近的地铁站是摩盖特。
●哈泼酒吧位于Chandos Place 47号,邮编:WC2N 4HS,最近的地铁站是莱斯特广场(Leicester Square)。
●索尔兹伯里酒吧位于圣马丁巷90号,邮编:WC2N 4AP,最近的地铁站是莱斯特广场。
●约翰斯诺酒吧位于苏荷区布罗德维克街39号,邮编:W17 9QJ,最近的地铁站是皮卡迪利广场(Piccadilly Circus)或牛津广场(Oxford Circus)。
●兰姆酒吧位于布鲁姆斯伯里区Lambs Conduit Street街94号,邮编:WC1N 3LZ,最近的地铁站是拉塞尔广场(Russell Square)。
●皇家橡树酒吧位于哥伦比亚路73号,邮编:E2 7RG,最近的地铁站是Old Street。
●另一家皇家橡树酒吧位于博罗(Borough)塔巴德街44号,邮编:SE1 4JU,最近的地铁站是博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