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到了,老鼐又处心积虑地想把我往北方领。这回我立场坚定,说:坚决不去北方。我要去西班牙,咱们还没去过西班牙呢。
老鼐说:去西班牙……咱们语言不通啊,要不还是去德国吧。
我说:去西班牙。语言我来负责。
老鼐说:难道你不想重游维也纳吗?
我说:下回再说。这次去西班牙。
老鼐说:美丽清洁的瑞士,我们就这样背叛它吗?
我说:去西班牙。对不起瑞士我也认了。
老鼐被我的坚毅眼神震慑,只得让步。但他毕竟狡猾,利用我的地理盲的特点,争得了去马德里而不是巴塞罗那的权利。从马德里回来我才知道他为啥要带我去马德里:那里有博物馆,却没有热热闹闹的地方风情。老鼐喜欢前者,不喜欢后者。
这回的旅行有个四年不遇的特点:我们没带托小猫,把她丢给了爷爷奶奶,为时三天两晚。正因为这样,我们没敢缺席更多时间。因为两个晚上已经是史无前例。我们赶在新年前就把旅行结束,新年就可以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了。
我们坐ryanair的飞机去西班牙。以前我坐过easyjet,但ryanair还是头一回坐。之前听过对这个lowcost的大鳄的许多负面报道,所以这回高度警惕,做了周密的准备,包括不带行李。怕我们的登机箱超标,我们甚至连小拉杆箱都没带。把睡衣和换洗内衣塞在一个小双肩包里就出发了。我把两天两人用的牙膏装满半边隐形眼镜盒,把我自己用的面霜装满另外半边。整架飞机我们俩是最轻装的。之后到了旅馆,老板娘看我们“no luggage”,都大为惊奇。事实证明我们在行李上的担心有点过头,但这也让我们能体验一下好久没体验过的轻装前进的滋味:只带必需品,一件废物都没有,带去的所有东西都用上了。
我出发前突击学习了两天西班牙语,到了地头上才发现基本无用,主要是听不懂别人说话。老鼐半猜半蒙的听力还比我强些。他有拉丁文作底子,听这些拉丁语系的语言毕竟要比我有先天优势。我的临时抱佛脚学到的西班牙语主要的用处在于某些单词:比如dos(我们只有两个人,所以我只学到了数“二”,连“三”都没学。),又比如café solo (老鼐第一次听我说,以为是“小份咖啡”,我得意地告诉他,是“不加奶的咖啡,黑咖啡”)。我们说法语的人,看到白纸黑字的西班牙语倒比较容易懂(虽然不如意大利语那么明显),我偶尔不懂的地方,老鼐祭起拉丁文法宝,也就看懂了。可是关系到听和说,因为有口音的隔阂,毕竟困难许多。回来时在机场咖啡厅,老鼐给我要杯绿茶,拿腔作势地说un té verde,我觉得语法是正确的。人家去了半天,给我们拿来一杯啤酒。我们面面相觑,深感挫折。
在马德里两天半,走马观花看了王宫外观(入口的队伍实在排得太长,我们没勇气也没时间进去),大广场,几座教堂,步行穿越整个城市。最主要是看了三个博物馆,腿都几乎走断。博物馆一级棒,Prado尤其。我最喜欢的是这些博物馆都是纯美术馆,没有考古部等乱七八糟的、我不喜欢的东西来充数。看画看得眼都花了,主要当然是冲着西班牙画家们来的。委拉斯盖兹,戈亚,全是佳作,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委拉斯盖兹的《宫娥》。Prado就像卢浮宫,要一幅幅细看的话,两三天都不够。我们看了六个小时,一分钟都不歇,还是只能走马观花,挑着重要的仔细看。我们这度假其实是很辛苦的,费体力,更费脑力。老鼐也承认,不是休息,而是“文化旅行”。如果要休息,又有什么比得上在家里大吃大喝睡大觉?
西班牙最大的特点是时间全部推后。中午十二点之前都只算是早餐时间。餐馆下午1:30—4:30供应午餐。晚餐8:30之前是吃不上的,但是半夜12点也还能吃晚餐。这是因为夏天太热,人们习惯了昼伏夜出,于是冬天也不例外。但我们这些外地人就非常不适应。我们俩常常急不可耐地等着餐馆开门,掐着时间,第一个冲进空荡荡的餐馆去,对于自己不符合西班牙作息时间而满怀惭愧。
说到吃饭,马德里吃饭真便宜,我非常惊奇。同样是一国之都,马德里吃顿饭的价钱几乎是巴黎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中午一个menu,有头盘有主菜有甜点,还包括酒水,才10欧元出头。这个价钱简直低得匪夷所思,我在法国外省都看不到。但是吃多了就发现问题了:菜又便宜量又大,吃饱绝对没问题,可是若论烹调的精美和细致,就远远算不上美食。不过对于两个吃完饭要去博物馆里狂走六个小时的人来说,这样一顿饭还是非常给力的。我常常是中午吃了饭,一整个下午都消耗很大,到了晚上却还是不饿。红酒味道低劣,不要说老鼐的法国味蕾,就连我的中国味蕾都很看不上,喝了还容易上头。但是啤酒很好,比欧洲北方啤酒淡得多,接近中国啤酒。喝两三大杯一点问题都没有。值得一提的是西班牙人习惯吃的churros蘸浓巧克力,感觉真像油条蘸豆浆啊。
服务员们也很善良,看我们是外国人也不试图宰客。一听我们努力说西班牙语,更是高兴。吃饭如此便宜,以至于我这个向来一毛不拔的铁母鸡都兴高采烈地留了两回小费——虽然在西班牙,小费完全是不必须的。
去西班牙之前老鼐很抵触。到了马德里之后,他紧锁的眉头倒是越来越松开了,面对我的逼问,也心甘情愿地说:还好,挺好的。
倒数第二天出了点意外。我们的信用卡在任何一台提款机上都取不出钱来。我们很是紧张了一下,因为两人吃吃喝喝逛逛博物馆,只剩下60欧元现金了。这钱要管吃三顿饭,第二天早上的索非亚美术馆门票,还有去机场的巴士票。我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旅馆里关起门来把所有钞票和硬币都铺在床上,精心计划了预算。好在信用卡虽然提不出现款,但后来好几次直接刷卡消费都没问题。算是虚惊一场。如果刷卡也有问题,那我们连旅馆的帐都结不了,我就只有在旅馆里抵押着,等丈夫拿钱来赎。
话说出发去西班牙前老鼐有一次被我的胡搅蛮缠搞得烦不胜烦,说:“我这次去西班牙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把你忘在那里!”
我们在旅馆里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数钱做预算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这句话来。于是满怀狐疑地看着老鼐说:那些取不出钱来的提款机是不是你设的局?你是不是在信用卡上做了手脚,让我们结不了旅馆的帐,这样你就可以得偿所愿,把我扔在马德里了?我可告诉你啊,你别搞鬼。你打什么算盘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不是那么容易被摆布的!
老鼐一定是被最后这句话吓破了胆,所以只好偷偷地把信用卡又正常化,让我们刷卡无碍,顺利地离开了西班牙,无可奈何地把这个烦人的老婆又带回法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