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凤凰男孔雀女的名字风靡之后,我也觉得它们贴切,便用在自己的文字里。不过,我以为是不是凤凰男,应该看是不是思想意识贴切,而不是家境状况。有实例为证。谁让我有个凤凰男条件的老爸,和有凤凰男意识的前老公呢?
我的爷爷奶奶,是面朝土,脸朝天的农民。在我印象中,爷爷老实本分,整天不哼不哈地在地头忙活。奶奶小时的家境本不错,她的爸爸是个锁匠。凭着手艺本来也可让一家人衣食无忧。可惜染了赌瘾,为了抵债,奶奶从小就成了童养媳。由于战乱,奶奶最后没有嫁给童养媳的家庭,而是嫁给了爷爷。奶奶性格强势,又能干,是大家庭的实际掌权人。
我老爸,绝对是个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我十岁时,随着老爸回老家探亲。奶奶忙跑到副食品店买鸡蛋。我听副食品店的店员议论:“老太太在大城市的儿子回来了。她儿子就是上了重点大学的那个。”我奶奶的脸上笑成一朵花。在老家,左邻右舍还不时跟我讲,当年老爸考上名牌大学,在全村轰动的场面。那时,距离我爸考大学,二十年过去了。
老爸从小念书就门门优秀。他念书的条件很艰苦。据他说,为了省油灯,他常在坟场的灯下念书。考大学时,班主任是学中文的,就让他报中文。他也不懂,听从地考上了我家乡名牌大学的中文系。
考上了名牌大学,是件体面的事情,可惜家庭太穷,供不起。我大伯当时已经工作。大伯母嫌婆家负担重,把老爸的校徽一把从前襟上拽下来,扔到院子里,说家里这么穷,读什么书。幸好参军的二伯,支持老爸读书,将每个月参军津贴的一半拿出来,供给老爸读书,才读完了大学。
老爸大学毕业的时候,文革开始了。他算赶上了一个机遇。就是那时分配工作讲究出身。老爸的单位,从老爸的大学招人,看出身也看文字水平,从中文系和历史系各招了一个人。老爸是那个中文系的。在那个单位,老爸从一而终地干到了退休。
老妈也是苦出身。我姥姥是上海纺纱女工,又年轻守寡,在老妈考大学报志愿的时候,也没有能力指点她。十几岁的女孩子,脑袋里总是有一点浪漫的想法,想到陌生的大世界闯闯。因为一手好文字,妈妈也考到我家乡名牌大学的中文系,和老爸同班。
大学毕业时,分配留在我家乡的,班里只有老爸老妈。两个人家庭出身都贫苦,又知根知底。在同学的撺掇撮合下,两个人恋爱结婚了。
老妈是上海人,长得很漂亮,气质上总有点南方小姐的娇柔味道。老爸是农村娃,其貌不扬,觉得有我妈这样的老婆,很不易。对我妈很好。他俩都是喝过墨水的,又都是做文字工作,事业发展上旗鼓相当。所以我家是一种民主气氛十分浓郁的家庭。
我不得不赞我老爸一个。虽然是农村娃出身,但是他真的没有什么狭隘的农村观念。东北民风粗犷,大男子主义的陋习也重。但是我爸没有动过我妈一个指头。对我妈很尊重爱护。
给个实例。我和我哥出生后,为了让我妈开心,老爸让我随了老妈的姓氏和籍贯。
乖乖,这在农村观念里,可是逆天的行为。爷爷很不高兴,敲着旱烟袋说:“书念得多了,念出新花样来了。”奶奶来我家乡帮着带我和哥哥,借机和我爸商量:“你看,一对双子,姓两个姓,让人觉得是两家人,不好吧。”爸爸不为所动,说:“是啊,所以我才没让儿子也随老婆的姓。”
因为老人在大城市生活不习惯,帮了两个月便回乡下。我爸家在我们这一辈男丁稀疏,算上我哥,奶奶只有两个孙子。临行便要求把哥哥带走,放在自己身边养。老妈坚决反对。老爸显然站在老婆这一边,所以哥哥和我小时候从来没有分开过。
我和哥哥十七岁回到老家看爷爷奶奶。那是我对奶奶农村老观念印象最深的一次。以前因为小,许多东西不懂。我们家一到爷爷奶奶家,早就接到消息的亲戚们便把酒菜都摆在炕上。奶奶特别高兴,让我哥和我,一边一个,陪在她身边吃饭。我一抬头,注意到堂姐们都在炕下,也要下来。因为奶奶的规矩,除了她,任何女性,不得在炕上吃饭,都得在炕下或者厨房吃。姐姐们忙按住我,说听奶奶的就是。我看着炕下的老妈,心里特佩服老爸。如果不是老爸处处护着老妈,凭奶奶这样浓厚的重男轻女观念,没有矛盾才怪呢。
在老家,我哥被叮嘱不能叫我的名字,叫乳名,因为爷爷奶奶不喜欢我的姓氏。他们在我和哥哥十九岁的时候前后半个月内谢世。墓碑上敬立者处,我的名字,是辈分名加乳名,为了让九泉之下的老人高兴,生生地从无到有地造个名字出来。
我因为老爸的关系,在我自己谈恋爱的时候,真的是没有什么门当户对的观念存在。因此,和我前公婆的关系,竟然是我们这个小家难以维系的一个重大原因,那是始料未及的。
我前夫的家庭,是工人家庭,在一个闭塞的小城市。按理说,比我老爸的农村家庭条件强多了。毕竟又过了一代,许多陋习都不应该存在。而且,公婆的出身,可比老爸老妈条件好太多。公公的爸爸,是成功的买卖人。他小时看过家里的金子。他考上的,是音乐学校的钢琴系,后来因为家道衰落而辍学。婆婆的父亲,是私塾出身,解放前的文化人,按成分是地主。也因为成分问题,婆婆年轻的时候教育程度不高。
我有时纳闷,到底是什么原因,在这两个自身家庭条件都不错的人身上,看不到一点书香之气。如果说,当时讲求成份的年代给他们的磨难多于机遇,修身养性总归和学历不那么紧密。所以,总把自己的不足,归于时代,也并不是一种负责和担当。
婆婆是个强势的人。她没有女儿,是家中唯一的女性。她对家庭是全心全意地付出,在自己家里,都是她说了算。她做儿媳时,和自己的婆家也是矛盾不断,称不上良媳。等到角色变换后,她对于儿媳妇的要求,倒沿了自己都没有做到的老式的观念,并且把这个观念灌输给儿子们。和儿媳们没有处得好的。
我那凤凰男的前夫,告诉我,在他家,一定要做出贤良的样子,才能让公婆满意。比如说,在公婆家里,前夫洗完澡,婆婆会要我去收拾浴缸和厕所。在公婆家,公婆和儿子们都躺下了,我得干完活才能歇下。如果觉得我还有没干完的活,小叔子会把我从床上叫起来,接着干。前夫就在床上当爷给家里人看。
这倒没什么,反正又不是在公婆家久住。短期内,做做样子,还是行的。
但有个问题,我是难以接受。对于婆婆,我最大的意见就是一句不合,就动手打人。
我们关系破裂的那一次,我把被她打得青紫的手臂,伸到前夫眼皮底下让他看。我前夫眼中,是深深的的伤痛。婆婆还在吼叫,让前夫”休”了我,并且把孩子抢到手,因为“孩子是我家的”。前夫哀求说:“妈,您就别闹了。这个孩子,是美国人。她妈妈有工作,孩子这么小,又是女孩,法院会优先把孩子判给她妈的。”婆婆急了,大骂北美。
之后,我和公婆都很疏远。什么话也不说。婆婆一次在网上跟前夫抱怨,说我不理她是给她脸色看,前夫痛苦地跟她说:“您打也打了,闹也闹了。你弄得我们俩都不一定走下去。您就别闹了。”婆婆才消停了一段。
我爸妈听说我被婆婆打的事情,爸爸特别生气,妈妈直哭:说:“你又不是没有娘家。挨了打,回家里来啊。”担心我再一次被婆家打,爸妈实在放心不下,我回国时陪着我去看公婆。
在饭桌上,婆婆说了一通话,当然主要目的是要修补关系。但那话,怎么听着都不是那么一回事。说了我以后该怎么做以后,再次强调,我的孩子是夫家的。我已经学会怎么处理这个情况。眼睛看着饭碗,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吃完饭,我爸找公公谈了次话。意思是孩子们在国外不容易,大人们帮不上孩子,最好也少让孩子为难。我爸也强调了。我是孩子的妈。再怎么样,我的公婆也要尊重这一点。离开婆家后,我妈说,没有亲眼亲耳,真的以为我对婆家的事情是渲染和杜撰。我妈说,什么年代了,还能当着亲家面,训人家的孩子。和和气气,客客气气相处,不好吗?我乐了,告诉我妈,这已经是婆婆温和的方式了。在以前,婆婆训我,她坐着,我站着,拿着毛线针,或者手指,冲我戳戳点点。一训就是一晚上。
前夫为了弥补我和公婆的关系,不停地做工作。因为观念不同,很难。
前夫这么劝我:“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小时,我妈还打我呢。”我不买账:“你是你妈养的,她对你付出的多。打你你不记恨,正常。她对我没有养育之恩。动手我接受不了。”
前夫急了:“你不就是从小没挨过打吗?打得少,才这么娇气。”我说:“我爸妈打不打我,和你妈应不应该打我,没有关系。”
我提出离婚时,家暴是第一原因。前夫说:“我看网上,对于家暴,大家的意见也不一样,有人也说没什么。”我已经是满心疲惫:“我是再也接受不了。你可以去找一个能够接受的老婆。”
我慢慢地意识到,前夫虽然在条件上,做凤凰男的条件还不如老爸,但是观念比老爸可凤凰男得多。为了满足他父母的心理需要,他会不停地要求小家庭做出的牺牲。其实我前夫不懂,他父母终究是疼他的。如果他能让父母意识到,他的老婆对他的重要,他父母会对我少很多的刁难。
另外,也许是大男子主义,也许是虚荣心,他很多实情没有讲给父母听。以致于父母一直以为他们的儿子特别出色,而我是靠着他们的儿子,才能生存。所以他的父母才敢叫板,要他和我离婚,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儿子条件这么好,有的是女人跟。
我有时想,我的奶奶,和我的婆婆,都是那么强势的女人,对儿媳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的爷爷奶奶,一辈子就在他们那一亩三分地旁生活。即使大儿子成了一方富户,二儿子三儿子都移居到了大城市,他们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儿子住。对孩子的事情,会说说,不听也不管,知道也管不了。因为没有那么锲入孩子的生活,即使和小辈有点疙疙瘩瘩,也不大。晚辈们也都很孝敬。我是他们孙女,没有听他们抱怨过哪个晚辈不好。即使我大伯母当年因为不愿意帮着大伯照顾弟妹,闹着分了家,婆媳间也没有弄得不相往来。前几年,我带女儿回老家,给我爷爷奶奶上坟磕头,我大伯母,还给老人摆了香,磕头致敬。
我的公婆,对孩子则太强势。强势到他们一定要介入小家庭的生活和观念中。他们对孩子的控制欲太强,即使孩子在他们完全指导不了的程度,在他们完全不了解的世界生活,他们仍然在顽强地,要求孩子和孩子的家庭,符合他们的思想生活观念。 在国外,那些打骂,彻底让我和他们疏离;而国内,他们和小儿子一起住。经常把儿媳和她的家庭,数落来去,弄得小家庭鸡犬不宁。前年我看他们去,他们和另一个儿媳在一个门里生活,彼此视若空气,连吃饭都要各自起火。我看得身上凉飕飕的,觉得气氛特别压抑。
我的前夫,没有和他的原生家庭真正分开。尽管他也认为自己父母难以相处,但他没有独立和强大到能够过好自己的日子,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做了夹板中的凤凰男。
离开我的凤凰男前夫后,一次给我的老爸打电话,聊了聊,最后感叹,没有运气,嫁到他这样好的男人。老爸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把他美得,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