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的女人(3):一叶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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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一叶知秋


我姓叶,我叫叶知秋。我先祖是叶开,就是小李飞刀的弟子叶开。我父亲是武当派的叶落,哦,是武当派的弃徒叶落。我母亲是东瀛女子,名叫佐佐木良子。我也有个东瀛名字,叫佐佐木枫。

以上这段话,是叶知秋第一次见到迟暮时说的。

她就像一条聪明的蛇,一上来就把七寸主动暴露给了对方,好让对方再也没有寻找七寸的机会。

其实迟暮压根就没想找她的七寸。迟暮在她身上有更有趣的东西可找。

而且迟暮要找的东西就一定能找得到,就算没有黄金帮忙也能找到。

当一个女人赤裸着躺在你身边时,你在她身上找任何东西都是很容易的。

就算这女人像条蛇一样不停扭来扭去也没问题。

黄金很识趣地等到天大亮了才来挠门。黄金向来是一条很识趣的狗,它挠门,一定是因为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

叶知秋轻盈地离开了迟暮的怀抱,披着一件薄衫到窗前梳头。她美好的胴体在薄纱下轻轻扭动,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知道迟暮一直在盯着她。

她慢慢梳着乌黑的长发,突然喃喃道:

闲寂古池旁,
青蛙跳进水中央,
扑通一声响。

迟暮在床上欠起身子,问:“你说的是什么?这样好听。”

叶知秋出神地望着窗外,半晌不语,突然回过头来嫣然笑道:“这是松尾芭蕉的俳句。你们中原人不知道,本不足为奇。”

叶知秋是个天生的诗人。无论何种情况下,她总是能随口诵出几句诗来。

比如迟暮把一朵带刺的月季插在她鬓边,她立刻会说:

故乡呀,
挨着碰着,
都是带刺的花。

又比如看到雁阵飞过,她会幽幽地道:

雁别叫了,
从今天起,
我也是漂泊者。

她用一招“满天花雨”杀了“连心堂”的五大高手之后,一边擦拭着弯刀上的鲜血,一边说:

树下肉丝、
菜汤上,
飘落樱花瓣。

听她那凄恻柔婉的语声,若不是亲眼见到她出手的迅捷、准确与狠辣,谁又能想到这娇滴滴的斯文姑娘竟然就是江湖中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叶知秋一诵诗,迟暮就鼓掌。

一边鼓掌一边说:“好诗。只一句就写尽千头万绪,敌过千军万马。”

其实迟暮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诗好不好,更何况有时候叶知秋嘴里说的完全就是倭语。

可是迟暮还是身不由己地鼓掌。

最要命的是,到了后来,迟暮自己跟人对招时,也会有一边打一边吟诗的冲动。

叶知秋和她的诗,就像致命的毒液,能不声不响地渗透人身体的每个角落,包括本能,包括记忆。


迟暮的船在黄河壶口被炸成碎片前,他正与叶知秋在船舱里吟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迟暮说。

叶知秋吃吃笑道:“李太白真是高才,这句子此刻读来再应景不过了。只是下一句就未免凄恻。”

迟暮笑而不语。青丝成雪,韶华瞬逝,这是多少女子都惧怕的事。其实惧怕的又何止女子?

迟暮想到自己比现在年轻很多岁的时候,曾经在雁门关外中了东瀛忍者朝山目四郎的埋伏,那一战真是惊天动地。

那时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千万中原武士。那时的他也不是赤手空拳,他使剑。

那些血气方刚的日子……还有孟鸣筝、江瀚、柳闻莺那一帮好朋友……迟暮想起他们来,仍然心头温暖、热血沸腾。

他还想起了大侠宇如风。宇倜珲那时大概才十二三岁罢,跟父亲一起出来见客,明亮的眼光在他身上滴溜溜一转,立刻移开,匆匆一施礼,低头挽着仆妇的手进内室去了。

那天花厅上那么多人,难怪她害羞。

谁会想到那个害羞的小姑娘长大后,竟然变得天不怕地不怕?迟暮想到这里,眼中笑意更深。

岁月如飞刀。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孤独?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手中再无武器?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离开陆地,在一条船上漂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一个东瀛女子交往,心里竟然没有芥蒂?

叶知秋似乎看到了他的心,于是依偎到他怀里,把一杯酒送到他唇边,柔声道:

“来,迟暮,我与你同销万古愁。”

迟暮握住她的手腕,酒未入口,已自醉了。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他说。

“肠”字一出口,他突然反手一掌在舱壁上拍出个大洞。

然后他揽住叶知秋的腰,纵身从那大洞中跃了出去,在空中转身时,还没忘打了个唿哨。

黄金正在船头声嘶力竭地狂吠,一听唿哨声,立刻箭一般往迟暮的方向窜出,全然不顾落足处就是湍急的激流。


(未完待续。下一章,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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