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和儿子

白熊,达拉斯人。干科研的,是个爱运动的基督徒,也爱唱歌,热爱生活,愿我的博客能交很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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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从小就跟着我。我的脾气好,儿子也爱说爱笑。记得他刚带上红领巾,就配上了两道杠。没过几天,就变成了一道杠,可能是太爱说爱笑了。记得那时电脑用的是DOS 和 window3.1,文字处理系统是WPS。 我用电脑写我的东西,有了电脑写东西飞快,不论是学术论文,还是杂文笔记。儿子用电脑玩他的电子游戏,从大航海到三国演义,很快就周游了世界并当上皇帝。 90年代,电脑发展得很快,从386 升级到486,我都是带着儿子去中关村,采购配件,自己升级。

 
我爱跑步,是北京长跑俱乐部的成员,儿子自然也成了成员了。星期六去玉渊潭公园,我跑5000米,他也跟着跑5000米。春节环城跑,我报了跑万米,他跑5000米,尽管那时他只有小学五年级。去北戴河度假,他跟着我,在海边,在晚霞中留下了很多父子俩愉快的记忆。

  后来,我申请到一个Postdoc位置,以访问学者的身份来美国一家研究机构工作。在机场与送行的爱人和儿子告别的时候,儿子塞给我一样东西,说上飞机后再看。我嘱咐他要听妈妈的话,给我写信。飞机起飞了,我打开他给的小包,原来是一个祝福平安的符,我笑了,眼眶里满是幸福的泪。

  5 个月后爱人来到我的身边,却没有带来儿子。为什么?原来儿子说了,他们老师讲:虽然美国是世界上科技最发达的国家,但充满了腐朽和暴力。持枪率和犯罪率也是世界第一。不是有个辛普森犯罪案吗?罪犯驾车在High way 上跑,警察还得开着直升机在天上追。我不去!我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嘿,这小子真有主意,我们还拿他没有办法。

  10个月后,儿子和他姥姥来美国了。原来,一家人都在做他的工作。姥姥用软的办法说,看,你爸爸、妈妈都去美国了,就你一个留在国内他们也不放心啊,走,跟我去美国旅游,你觉得不好,咱们再回来。舅舅用硬的办法,你不去就揍你,不带你出去玩了。学校的老师这会儿 也严肃地说,爸爸妈妈想你,你应该去,看多少人想去还没有机会呢。不管他愿不愿意,班上给他开了欢送会。就这样,他说,去试试看吧!

  凡是从国内来的孩子,数学你不用担心,比美国的中学超前了一大块。但是英语是一大难题,上课听不懂,看不懂,课下没有朋友,没人和你玩。在加上有的老墨还欺负人,来点恶作剧。有时晚上回到家,我看他气鼓鼓的,问明原因,总要鼓励一番,还得给他把课重新上一遍。慢慢地一天天地,我发现他的笑脸多起来了,课能听懂的也比以前多了,考试成绩也不错,还有朋友了。儿子的努力没白费,老子在辛苦也值得。那个时候,我开车把他送到学校时才七点钟,学校的门一开,他就第一个走进去,找个地方坐下复习旧课,预习新课,一个多小时后同学们才来了上课。我则要去试验室做我的试验,一天要干近十个小时。有时星期天还要加班。为的是能早点办绿卡,还不是为了孩子。看到他的进步,为了让他安心在美国呆下来,我和爱人商量,买了台新电脑,既能用来做功课,又能玩游戏。

  一来美国后,朋友就带我去了教会。教会是神的殿堂,教会的歌声和圣经如春风,把我像“冰”一样坚硬的内心融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不知不觉地和那些基督徒走近了,受洗成了基督徒。儿子吗,和我一起去教会,和我一起读圣经。刚去教会时,到我肩膀高,现在超过我一头。教会的成员流动性很大,老的成员走了,新的来了,在流动中无形地让儿子也成了元老,他自豪地说,咱这是萝卜不大长在背(辈)上,人不大辈大。哈哈!就是这个小萝卜 ,在他人生重大转折的时候,也受洗成了基督徒。

  海二代的孩子大都经历过打工。我儿子的打工也是受我的影响。从J1  转成H1后,要交税了。周六我就去一家超市去打工。儿子看着也坐不住了,嚷着要去打工。先是到一家中餐馆刷碗,他说我从来没有刷过这么多的碗碟,真是把我下辈子的碗都刷了。有一次晚上去接他,还没有干完。我去了一看,心里大为不快。老板心真黑呀,让一个孩子干这么多!这或许是两个大人的工作量。儿子不怕吃苦,10岁时就跟着我在雪地天跑5000米,今天,我所见的,这哪是锻炼呀,简直是摧残。可儿子说,我受得了!你们不是常跟我讲……无论如何,我打电话把这份工给辞了。紧接着,又在我打工的超市旁的餐馆,给他找到一个Waiter 的工作。此刻我想,如果不出国,儿子会在干什么?就说和他在国内的同学们比吧,他们有要打工的愿望吗?为什么我打工,儿子和我一样也要这么干呢?

  过圣诞节时和国内通电话。问候了爷爷、姥爷,舅舅之后,就是问爸爸妈妈小时候过年的情况。我和爱人时常回忆起年轻时的经历,我去插队,她去当兵。就如同红灯记中,李铁梅听奶奶诉说革命家史一般。儿子庆幸没有遇到那么动荡的年代,在美国功课也不像国内那么多,课外活动丰富多彩,又有那么多电脑游戏,朋友也多起来了,他开始喜欢美国。

  终于拿到了绿卡,儿子也可以办社会安全号了。几年功夫,他长得比我都高。上高中了,打工也打了好几年。儿子大了,变得沉稳,似乎不像小时候那么爱说爱笑。记得我们父子间有一段对话,谁先问谁的记不清了,意思是:“爸爸,你18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我答道, “我去插队了”,他又问,“那我爷爷在18岁时呢”?我告诉他,“爷爷去延安了,因为日本鬼子打来了”。我反问他,18岁时你将干什么呢?你想过吗?儿子说,我该是在上大学吧!我说,是呀,你赶上好时候了。那段对话之后,我又谈起我这一生一个很大的遗憾是没有军旅生涯,你妈妈当过12年兵,我真羡慕有当兵的经历。还好,我上大学时,有军训的经历。但军训怎么也比不了当兵啊!瞧你,上大学时,还不选门军训课?有吗?

  儿子小时候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特别爱舞刀弄棒,家里的武器玩具应有尽有。每个月的“军费”开支真大,好不容易把他的爱好转移到电子游戏上来,我又出国了。他妈妈管他生得那个气啊,有一段时候为了玩电子游戏和他妈妈都不说话了。我爱人来美后,这下可好了,电子游戏都玩疯了。要不怎么不愿意来美国呢?没人管啊,多自由!

  儿子上大学后,功课再多,也不忘玩电子游戏。有一天,突然跟我和我爱 人郑重宣布:我要加入Army!这个时候伊拉克局势阴云密布,战争随时都能爆发。他已经上完大学一年级。他说,我已经决定了。问过学校,可以为我保留学籍。我们虽然觉得震惊,但也不能阻拦他。以前说得那么多,总不能是空话吧?看来平时父母说的话,不知不觉之中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没等我问他为什么要去 Army, 他到先说起来了,你不是想当兵,没有机会吗? 我来替你实现!就这样在布什总统发布战争令的第二天,他和Army正式签了字。于是就集中到Virginia 的一个基地训练,半年后被派往伊拉克前线。在这半年的训练中,艰苦不艰苦咱不说,就这个要上前钱,让不少人打了退堂鼓,理由很简单,血压高了不能去,体检不合格不能去。没人强迫你去呀。都是自愿的。在此期间,我听到不少朋友的质疑,你疯了,让儿子去当兵?又不是没有绿卡。我跟他们讲,有绿卡是能当兵先决条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朋友说,你这个当爹的是干什么吃的?你就不会阻拦啊?哎 !人各有志呀!后来跟儿子提起这些事,他说,我明白他们的意思,是要我当逃兵,当逃兵,那我就不是你的儿子。

  有意思的是,在伊拉克前线的一年中,凡外国人能为美国战斗的,都能很快地入籍。他的很多战友都宣誓入籍,就像中国军人的“火钱入党”一样,他反而没有申请。这会儿到是他的战友们奇怪了,为什么?“我就是为了要有这样的经历”。

  在记录这样的经历的许多照片中,有两张照片值得一提。一张是在巴格达郊外广阔的沙漠上,有一片废弃的坦克和战车的堆放场。儿子和其他几个美国大兵高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Happy Father’s Day ! 哦,要不是见到 email 中的照片,我还真忘了过两天就是“父亲节”了,他们在问候远在万里之外的父亲们。看着他和其他几人的脸庞,不再是充满稚气,已经被沙漠夏日的骄阳晒得油亮亮的。战争让他一下子长大。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和感觉。据说这些报废了的坦克是两伊战争留下的,而且都是Made in China 。一张是他手提着一个大的圆盘温度计,温度指数是 160°F ,他做了个鬼脸指着这个温度计 。由此可见,那个地方真是个火炉,他就是在这个火炉里“烧烤锻炼 ”了一年。

  在伊拉克服役一年后,儿子回到美国继续他的学业。 在这一年里可想而知,我和我爱人多为他担心呢。我的当兵的梦想,在儿子身上实现了。不过,不是当了解放军,而是当了美国兵。我们全家就一直瞒着他爷爷,那个老布尔什维克。在他活着时候,不曾知道他的孙子当了美国兵。

  在今天的海二代的故事满是当“医生”和“律师”的旋律中,从军是一种不同的声调吧。我是干生物医学研究的,他妈妈在国内也是医生。也希望让他从事科学有关的事业。可他对医学生物学不感兴趣,爱玩电子游戏,就学了电脑。想想看,我们来美国,不就是追求个自由吗?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么,你想要的,能强加给别人吗?也不对吧。让孩子追求自己的理想,才是可取的态度,也符合我们来美国的初衷呀!这个故事还没有完呢。他毕业后找工作。工作要求有 Citizenship , 他跟公司HR的人说,我有参加伊拉克战争的经历,只要我申请就能很快得到。不信?你看吧!果然,他的工作先得到,Citizenship随后就到。而我的 Citizenship 从申请,到拿到等了4个月。

  从军的经历是一种财富,现在儿子自觉地锻炼。由Active 转入 Army Reserve后 ,每个月只有一次在周末的两天训练,基本上都是体能测试和实弹射击。他总能和那些人高马大的白人、黑人、墨西哥人战友一争高下,还时不时地得个体能测试第一。可以想见,这个时候儿子心中一定升腾起一种自豪,我是中国军人的后代!

  这么多年了,我们父子一直是朋友,今天更是相互促进。看着他狠练体能的劲,我也增加了长跑的距离。16岁时我跑过2万米,现在没费多大劲就恢复到同样的水平,并参加了半程马拉松的比赛。可是跑马拉松,以前没有想过。这会儿,心中却燃起一种希望。儿子看出我的心思,鼓励我是不是能跑马拉松? 我笑了,2012年我果然跑了我的第一个马拉松,Big-D马拉松 。从他小学时起,我带他跑5000米,到今天儿子鼓励我跑马拉松。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浪浪不停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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