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的一辈子 （九）

一日一日，婆婆拉着板车，风雨无阻。 一分一毛，婆婆省下了点钱， 买了辆小板车， 不用借人家的板车了，婆婆也算是个体运输户了。婆婆辛苦，可是看着一家七口有了饭吃，婆婆舒心。

1963年，婆婆又怀上了。刚有了点安稳的日子经不起折腾，婆婆不想生了。 她第一次坚决地告诉大麻子奶奶，她要去医院打掉。可是，就在她去医院的路上，大麻子奶奶追了上来，当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大麻子奶奶跪在了媳妇的面前。。。

第二年，LG的弟弟出生了。七口之家变成了八口。

1966年，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全国上下一片红。革命小将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起资本主义的东西。婆婆的那辆两轮小板车让革命小将痛痛快快地砸得稀巴烂，然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婆婆不敢有半点的不满，更不敢有半点的马虎。天天上顶忠字，下踩私字， 积极地向街道委员会汇报思想。

可是，革命也要吃饭。公公在街道杂货店每月的二十一块钱是没法填饱一家八口的肚子的。

没了小板车，婆婆开始自学成才，给街坊邻里缝剪衣裳。但在那个全国一片单色调的时代，又有多少人家有多余的钱做衣裳？

为了全家，婆婆能做的都做了。 天蒙蒙亮婆婆就起来去郊外，挖荠菜，马兰头，然后用水略清洗，就到菜市去买。婆婆挑的野菜又大又嫩。

没有野菜挖的时候，婆婆就去帮人家挑水。那时不是每家都有自来水，好几个街道的居民同用一个自来水房的水。婆婆一趟趟地帮人挑水。挑完水，婆婆再帮人家打热水。

炎热的夏天，婆婆背着一个大大的木头冰棒箱子，大街小巷用一块小木条敲打着冰棒箱叫卖冰棒。每箱有二百根冰棒，能赚六毛多钱，如果是奶油冰棒，二百根便能赚九毛钱。可是，遇到大雨天，冰棒卖不出去，婆婆只有把冰棒带回家。 倒是高兴了孩子们。

文化大革命的后期，LG 的弟弟，婆婆七八岁的小儿子，也加入了放学后卖冰棒的行列。LG 的弟弟现在说起来倒并不觉着苦，告诉我，他只记得下雨天，冰棒卖不出去，姐姐便把冰棒放锅里加热了给他吃，那个好吃啊，他永远不忘。

记得我大女儿很小的时候，婆婆总喜欢用炒的青菜里的汤泡泡饭喂孩子，我纳闷，心想，那个青菜清汤能有什么营养啊？后来有一次偶然听LG 说他小时候，每天的菜大部分时间就是一盘青菜。婆婆总是让大麻子奶奶，公公，和孩子们先吃，然后婆婆自己总是把剩下的菜汤倒饭里一拌就呼啦啦地吃了，还说是好吃。日子久了，婆婆竟偏爱上了青如水的菜汤，于是也就把自己的偏爱给我女儿。女儿竟然也吃得大口大口。那时每当婆婆用青菜汤喂孩子时，我都心里不高兴。如今回想起来，我好心酸，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偏爱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