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们所要面对的麻烦也一天天地多了起来。让我欣慰的是,正如盘古说的那样,因为我们有着极乐之心,所以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事,我们都能坦然地面对并从容地解决。
对于我和盘古来说,只要小泥人们一切都好,不论生活有多苦、有多难,我们的心里都是喜乐的。我们吃盘古采来的果子,甜的果子吃起来香甜,不甜的果子吃起来也香甜。我们挖掘各自记忆深处的宝藏,快乐的部分让我们感动,忧伤的部分也能让我们感动。
记得刚刚回到土山的那几天,我时常执著地追问盘古,亿万年前的事儿,除了那些醉人的歌,他还记得什么。盘古总是嬉笑着反问我,我希望他记得什么。我挖空了记忆,穷尽了想象,也没能说出任何有具象的事物,就连记忆中的自己,也只是一个轮廓,朦朦胧胧、若有若无的。
盘古看着对往事痴迷不已的我,神秘地笑,神秘地说:“想不起来的,一定是不该记得的。有那些心灵之歌,有那些愉悦的心情,已经足够了。你说呢?”
“不。我想记起一些具象。”我倔强地说,“我总觉得,应该有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情节,还应该有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物件,正是它们把我们从亿万年前拉到了现在。可是,我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女娲,你告诉我,就算确实有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情节,有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物件,就算确实是它们把我们从亿万年前拉到了现在,记起它们与记不起它们,有什么不同吗?”盘古向前探着头,把鼻子顶在了我的鼻子上,滑稽地瞪着眼睛,静静地说,“不论是过去发生的事、将要发生的事,还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事件的本身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事者的感受。只要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不管是前瞻时、回望时,还是正在进行时,都能够平静怡然、满足无憾,这就已经很完美了。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盘古说得有道理,不论事物的表相如何,我们内心的感受是最重要的。而且,如果我们把一些事物的表相,错误地看作成事物的本质,那么回望时的感受往往会否定进行时的感受。也就是说,我们对事物的最终感受,常常与事物的本质密切相关。可是,就在我认同了他的看法之时,忽地感到委屈。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对盘古表述我的心情,我只是隐隐地有一点患得患失的焦虑,这焦虑使得我想努力地抓住什么,可我越努力去抓,焦虑就越发地升级。
“女娲?”见我不出声,盘古慢慢地抬起头,捧着我的脸,关切地说,“你难过了?”
“盘古,你不会离开我们吧?”我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毫无缘由地如此问道。
盘古愣了一下,猛地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却知道了,我担心的事迟早会成为现实。
那天晚上,我和盘古静静地坐在用树桩和藤条编结而成的矮榻上,仰望着苍茫的天空,还有天空中那些晶莹剔透的星星。我不知道盘古是怎样的心情,反正我不敢说话。我怕一开口,泪水就会汹涌而至。
不知道过了多久,盘古开口道:“女娲,把小泥人们带到土山已经有七八天了,一直没有下过雨。”
“嗯。”我应道。
盘古吃力地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天会一直干旱下去。”
“那又怎样呢?”我转向盘古,提高声音追问道。
我明知道,继续干旱下去,小泥人们的成长会受到影响。因为,如果再不下雨,土山里那些有着超强能量的土就要干透了,那么小泥人们就会失去温润的环境。假如真地发生这样的事,小泥人们的命运将不堪设想。可是,我不愿意多说,更不敢多想。
“不会怎样。”盘古自信地说,“我可以每天背一些能量土到冰河去,用冰河里的水把能量土和成泥后再背回来。只要能够确保小泥人们不干裂,就不会有问题。”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头,同时泪水泉涌而下。
“女娲,你这样患得患失的,不好。”盘古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地说,“你想一想,过去那漫长的时间和广阔的空间里,我们几度轮转,你不知我,我不知你。可是,我们几时孤单过?几时悲伤过?几时想过自己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过?”
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盘古。灿烂的星光下,他的目光如同月光一般,刷地照亮了我的心。我本想笑一笑,不曾想,嘴角向上翘了一下又很快地向下撇去,禁不住呜呜地哭出了声。
盘古把我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轻轻地吻着我的头发,轻轻地说:“你傻呀?怎么总是把事情往坏处想呢?别说我们还没到不得不分离的时候,就算有一天,从表象看,我们分开了,那也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遥遥相伴。这人的心啊,只想着自己的时候,确实只有方寸之大。但是,当我们抛开了自己的得失,只为大局着想的时候,这方寸之间可是能盛下十方乃至十方之外的空间呢。”
盘古说得越多,我哭得越厉害,直哭得盘古有些不安了。他站起身,指着天空的北斗星,静静地说:“你看看它们,正是因为一直遥遥相望且彼此关照,所以它们的布局和各自的功用,才能够亘古不变。而且,如果我们逆向思维的话,正是因为它们拥有着这种稳定的状态,所以才是统一的整体。你明白了吗?我们两个也是如此。”
我当然明白,可是我不愿意面对。于是,我撅起嘴巴,狡辩道:“我也没在意我们是不是要分开,我只是希望我们能更多地在一起,完成更多重要的任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