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全的教育(三)

教育,自我教育,学中文,用中文,教中文,编著中文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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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

《礼记·学记》

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 ──苏格拉底

 

人类文化得以传承的一个主要途径是教育,那是一场由施教者和受教者共同参与的社会活动。后者需要在前者的悉心教导之下,付出无以计算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对前人的知识、思想、经验、技术等有一知半解的了解和掌握。从呱呱坠地,人就接受来自家庭成员的教育。几年之后要去一个一边学习,一边互相校量,简称“学校”的地方,接受来自政府或民间团体的教育达十多年之久。这就是所谓的学校教育,其最大特点之一是传授规矩、统一思维、考核结业、颁发文凭,让大多数受过此类教育的人可以安身立命。

然而,人生是一本书,学校里所念的,只是其中的一页,课堂教育所起的作用,也只是简单的文化启蒙而已。更深、更广、更实用、更具影响力的教育,将来自家庭、社会、政治团体和宗教团体。这些与你的人生形影不离、相伴相随的现实教育,将影响、左右你的习惯、行为、品行、修养、命运。为了盘点自己的教育,我将从时间顺序上把迄今为止所受的教育划分为三部分。虽然每一部分都涵盖来自学校、家庭、社会等的教育,但侧重点有所不同。

第一部分,在中国的教育,是我人生教育中最基础的一环。二十多年不同层次、不同方位的教育决定了我的文化背景、生活习惯、知识结构,并有形无形地左右着我的情感和思想。

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和“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扬”等观念的驱使下,我在中国学校里接受的教育,很大程度上来说,是在物质的层面上追求学位,以求得一个可以糊口度日的职业。因此,尽管掌握了不少前人的知识和理论,获得了可以谋生的文凭,但是并没有足够重视学问和知识中的关键部分──那就是没有“问”的习惯和兴趣,也就难有怀疑的意识和探索的精神;没有“识”,就不具备选择的能力和犀利的眼光。

由于历史的原因,我初中毕业后就失去了读高中的资格,回到生产队务农。在农村的几年汗珠子砸脚面、土里刨食儿的砥砺与磨练中,一方面,明白了从书本上获得的知识毕竟是间接的,不如生产实践中来的学问真实。由此才对“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有了进一步的领悟,并试着将这一谆谆教诲落实、贯彻到以后的学习和生活中。同时,也在插秧割稻、锄禾施肥、担水劈柴的勤学苦练中,练就了耐饥饿、抗寒暑的体魄,收获了粒粒皆辛苦的盘中餐。再有就是,切身体察了百姓的疾苦,感受了世态的炎凉。老乡们话粗理不粗的语言,人黑心不黑的形象,如同种在胳膊上的豆子(注射天花疫苗后留下的坑)一样难以抹去。因此,至今依然能够和水管工、泥瓦匠们毫无障碍地沟通思想,交流感情。

另一方面,传统农耕文化的理念与小农经济的意识,使我对土地和农村产生了既不想在地理上依附,又无法在心灵上脱离的复杂情感。特别是后者,当时空渐行渐远,无数的辉煌逐渐从视野里消失的时候,它反而显得越发清晰可辨。不过,真正可作为人生立身、立德之本的教育则是来自家庭。在一次又一次在劫难逃的政治运动中,在不断被批斗、被整肃的岁月里,家庭内的关爱和呵护使人性的光辉从未远离我的心灵。父母艰苦奋斗、任劳任怨、尽心竭力的敬业精神,潜移默化地影响、感染我,并由此激发出执著、求实、奉献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第二部分,在日本的教育,是我在二十年的寒窗后,在一个曾经拜我们为师的邻邦接受的半东方、半西方式的教育。

中日两国一依带水,但好似相隔九重雾。日本的国民不如我们健谈,对不能肯定的事,总是三其口。可是,讷寡言的他们却勤于思考,善于学习、借鉴和创新。而且更重要的是,对自己的工作总是一丝不苟、尽职尽业。初去乍到时,认为日本人做事呆板、墨守成规,而我们中国人则善于应变、见机行事。但是,实验室里真刀真枪的科学研究,将以往习得的花拳秀腿肤浅之功暴露无遗。

在一段时间的失落、彷徨之后,我开始反躬自问、诚恳省思,最终不得不承认我和他们之间最主要的差距并不在知识的多少、学位的高低,而在行事习惯的截然不同。正是他们看似愚拙的习惯养成了国民有条不乱、兢兢业业的品格。而自以为是的聪明其实让我染上了浮夸急躁、不求甚解的恶习。我为多年行华而不实之事而感到痛心疾首。于是,主动地着手梳理,整顿以往靠死记硬背所学的知识,尽力将它们系统化、有序化。在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风气和环境中,不仅养成了认真负责的习惯和脚踏实地的作风,而且逐渐培养起了对学问的兴趣和爱好。特别是在有了不断发问的习惯后,才迈开了探索的步履,致力于培养透过现象把握事物本质的思维能力。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在日本七年,我领略到了从事科学研究的乐趣,并把它供上了神坛,成为我生活的主宰,占据整个的身、心、灵。我身居闹市,苦中作乐,在精神世界里追求一流的学术。那样执著的精神追求和奋发图强的忧患意识,使我对自己的专业有了更广泛和深入的了解,同时也清楚看到并切身体会到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现代科学和技术上的卓越建树和霸主地位。

第三部分,在美国的教育,是我在而立之年以后,接受的崇尚独立思想和自由精神的教育。

凭借知识和技能踏上这块自由的土地之后,渐渐发现两个重要的事实。第一,真正的自由不是在政治、经济、学术、宗教等外在的、有形的物质层面上,而是在无形的、内在的精神世界和灵魂家园里,其内涵需要有自由的心灵才能领会。第二,尽管我们在自己孜孜以求、惨淡经营的狭小科技领域,积累了一定的知识,掌握了一些技能,但在另外的分野,比如情绪控制、人际关系把握等方面,却非常幼稚,远不够成熟。

经过多年的迷茫和挣扎,又遭受巨大的痛苦和失落,器物层面上的功名之旅已经濒临尽头时,另一条寻找真实生命的自由之道展现在我眼前。这是一个自我教育的内心修炼过程,是一场在意识形态领域里进行的改头换面、移风易俗的思想战争,但争战的兵器不是盔甲、刺刀、炮火和铁骑,而是圣洁、诚实和自律。我在灵性世界里,追求学与问,探究知与识,努力以宁静的心态审视自我,慢慢炼就把握和管理自己情绪及意志的能力,认真、理性地思考人心的建设、精神的需要和灵魂的塑造。

因着上帝的恩典和圣灵的感动,沉睡了几十年的自我意识慢慢觉醒以后,被肤浅和狭隘所捆绑的心智才逐渐挣脱了自作的茧壳。随之,这个新造的生命不仅有勇气和胆量透视自己的内心世界,而且能从头开始全面检讨曾经和现在所受教育的实质。无论教育被冠以何种美名,赋予什么内容,但若没有对生命终极关怀的内涵,没有永恒、不可动摇、拒绝妥协的原则、信念与价值观,则是教之枉然,育之徒劳。治学的终极目的,不是执迷于外界的认同或奉承,而是关注自身的觉醒──没有忧虑、没有恐惧、没有依附,成为一个独立自主、自尊自爱、不张狂自夸、不固执己见、温文尔雅、里外一致的人,并且能够在心灵的幽静之处,赞美欣赏神的创造和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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