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铁卢(Waterloo)是Rochester东南面一个五千来人的小镇,距伊城四十余哩。
到 纽约上州的中国人注意这地方的人很少。如果不是因为附近有一个中档品牌厂家直销店群,大概人们根本就不会到这里来。我知道这地方也是这样的原因。虽然路过的时候注意到街上有写着国殇节起源地的牌子,也没怎么在意。也是因为周一是国殇节,想着带母亲和孩子去看看,才会去查一些背景资料。
滑铁卢正式设镇是在1824年。内战结束后,当地有位热心的药剂师 Henry C. Wells在1865年夏天的一次聚会里提议,不但要向老兵致谢,还应该给阵亡者的墓地献花以纪念亡者。这个提议在一开始没有引起重视。他后来找到一位退役的北军准将,政治家John Murray。在两人的推动下,滑铁卢在1866年重新设镇后开始有组织的纪念阵亡将士的活动。由于这里是由文件记录的最早出现有组织纪念活动的地方,1966年,约翰逊总统宣布滑铁卢为官方认可的国殇节发源地。
其实最早开始祭奠阵亡将士的地方也不止滑铁卢。在内战结束前的1862年,西弗吉尼亚就有人开始给内战阵亡者扫墓。在后来的几年里,乔治亚,宾夕法尼亚,密西西比等地都有类似的扫墓活动。而在南方和北方,由于内战后遗症,并没有统一的纪念日。而且名称是扫墓日。直到1882年才有国殇节的说法。这节日也是在二战后才渐渐被人们注视。到了1967年,国会才立法正式称其为国殇节。并在1968年把日期从五月三十日调到五月最后一个星期一。这个时候国殇节已经成为纪念所有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并以国家的形式向退伍军人致敬的日子了。
作为国家认可的国殇节发源地,滑铁卢的纪念活动比较特殊。今年的活动从前一个周四晚上就开始了,到周一,国殇节的那一天告一段落。五月三十日还有专门为老兵们举办的活动。内容也包括了在公墓里的纪念活动,游行和演讲。
我是周六带着母亲和小女儿去的。行前仔细读过他们的节目安排。在和小女儿商量后,我们决定先去运河故道上的橡树岛。那里是以演出的形式再现内战历史的地方。
橡树岛很小,有一条不宽的路连着外面的街道,却可以通车。我性急,把车停在一条街外的要游行的大路上。好在小镇也很小,没几步路,就看到路口带着箭头的指示牌。指示牌的后面是Wells和Murray的一人高的画像,好似在欢迎来这里的人们。
我们到的时候,正赶上表演步兵操练。还没上岛,已经听到了行军鼓响。岛上一处树林旁的空地上有十来个穿着北军深蓝色制服的志愿者。他们在一个挎指挥刀的中年男人指挥下摆成两排,并随另外一个扮成士官的男人的的口令操演各种的持枪和射击的方式。这指挥也时不时停下来,转向我们,给我们讲解这些射击方式的原理。这些很长的老式步枪齐放的时候声音还是很大的。放完之后,空气中就能看见一阵阵硝烟,也有了硝烟的味道。
边上不远处,另外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男女在操炮。其实在来之前,我和小女儿最想看的就是这火炮射击。看见他们的时候,我还在看人们陈列的旧式用品。等到两声很震耳的炮响之后,这次的火炮表演就结束了。虽然没看见实际开炮的样子,可那声炮响已经让小女儿彻底失去了兴趣。到底,我还是在第二次操炮表演之前离开了。
岛上是整整齐齐的白色三角帐篷。我看过南北战争时的一些历史照片。这样的帐篷应该就是当时军用帐篷的式样了。帐篷外面是穿着十九世纪衣裙,带着各样帽子的男女。地上用大块木头生着火,火上有炖着的汤。空气里有一种很亲切的烟火味道。还有些台子上有当时的一些用品,比如黑白照片,旧式子弹头,各样勋章老式步枪,皮带,水壶,军号等等。
在一个帐篷前,我遇见一位应该是七十多岁的精瘦的老太太。她头上的帽子上缀满了白色蓝色的绢花。身上穿着厚实的大衣,也是前个世纪的式样。老人很热情,大概是因为没有多少游客的关系,我们竟然聊了好一阵子。她的帐篷里一张很窄的行军床上竟然有一把军刀。 问了她才知道,她是弗吉尼亚人。因为喜爱历史的关系,加入内战老兵女儿这个非盈利组织并参加她们在各处的活动和演出已经是十年了。那把军刀就是前一天晚上扮演一位弗吉尼亚少年兵的道具。而这帐篷,就是这些不同年纪的志愿者晚上宿营的地方。只是为了重演那一段历史,只是为了一个信念,她们就可以风餐露宿,不但没有报酬,还要向这些活动的组织者缴纳一定的费用。我知道,前一天晚上滑铁卢的温度在摄氏零度左右。而在美国,这样的名不见经传的志愿者绝不在少数。
我们谈到南北战争,谈到关于那次战争不在官方教科书里的内容。她小心翼翼地滑了一句,你知道吗,那场战争不单是为了废奴,更重要的是经济。这倒是和我了解的内战历史差不多。我跟她说,是,不单单是废奴,还有其他原因。但是有人只想说,而且也希望别人都相信,废奴是那场战争的唯一目的。听到我这句话,老人变得很高兴,马上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简单地告诉我她家族的故事。
她的先祖在弗吉尼亚有很大的烟草农庄,也有不少奴隶。和历史教科书上写的不同,农庄种植烟草利润的一成是用来支付奴隶薪水的。另外,那些奴隶还可以接受教育。当然,战事一起,一切也都烟 消云散,而你也只能听到一方的故事。我固然相信,虐待奴隶的农场主决不是少数,但政客们关心的,不会只有历史的真相,更多的是自己党派的利益。而民众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认可这样不完全真实的历史。说到后面,老人看着我说,历史是胜利者写的,不是吗?我有句话想说,还是没说出口。就是这段历史也不是内战的胜利者写的。林肯和他的同事们取得了胜利,可是当时反战的人却是多数。历史就是反战的那一方写的。
像很多节日一样,国殇节也有游行。在美国,任何组织或个人如果想参加这些游行,只要向组织者报名即可。和伊城节有漏出满是汗毛的腿,却可以穿粉色纱裙围着旧沃尔沃乱舞的男人们不同,滑铁卢的国殇节游行可以让人感到普通美国人那种根深蒂固的正派的爱国热忱。无论是游行队伍里,或者是围观的人群众,到处都有挥舞的国旗。几个年迈的老兵,或着便装,或扛着旧式步枪,穿着旧式军服,在口令的指挥下依旧精神地列队而行。这些老兵们,分成不同的只有几个人的方阵,打着韩战或越战的旗帜。虽然步履已经不如年轻人,他们却都有着一种军人特有的阳刚之气。老兵医院的病人们坐在轮椅上,由医院的员工推着走在队伍里面,还不时向街边的人们行军礼。而当这些军人走过的时候,素不相识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向他们发出热烈的掌声。还有人不停地喊着,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我们所做的。
和很多国家一样,美国也有很多有名的爱国歌曲,比如《美丽的亚美利加》。这次的游行队伍里,有一辆车,载着各种肤色,各种年龄的人们,就在不停地播放这首 歌。而车上的人们也在跟着唱。凭心而论,我没有在美国长大,没有从小接受美国的爱国教育。然而,这首歌的歌词和旋律,都让我想起小时候喜欢的《我的祖国》,想起斯美塔那的《伏尔塔瓦河》。车上这些最普通的美国人在唱这首歌时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种自豪,那种虔诚,也让我感受到他们心中那份真挚的情感。这样的情感,是出于他们对于这块土地的热爱,更是因为他们在这块土地上一代接一代辛苦劳作洒下的汗水和眼泪。这样的情感,是那些只靠选票获取不当利益,或者靠美国纳税人的钱养大心里却依旧仇视这个国家的人们所不能理解的。
而在这游行队伍里最让我感到震撼的,是马车上拖的,盖着美国国旗的一口空棺材。它让我想起了美国政府为寻找阵亡或失踪人员,并在寻获后运回国内安葬所做的努力。也让我想起老布什总统在一次演讲时的结束语,“为什么,因为我们是美利坚合众国”。
滑铁卢的很多纪念碑都在镇中心的Lafayette 公园。在一座碑上,刻着这郡里在两次世界大战,韩战,越战和海湾战争中阵亡者的名字。另外一座黑色大理石碑上刻着朝鲜半岛地图,韩战的时间。还有一句名言:“自由不是无偿的”。最下方则是美军五大军种的符号。碑的背面是一朵带着露珠的沙仑玫瑰,韩国的国花。还有海军阵亡将士纪念碑,内战阵亡将士纪念碑等等。在节日里,这公园早就被各样的摊贩占据。然而,这些石碑还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就像他们代表的那些默默牺牲的普通人一样。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位老太太的话,历史是胜利者写的。这也许没错。但仔细想想又会发现,历史的真相总在有心人的探寻下一点点地显露出来。真正可怕的,不是历史教科书按胜利者的需要歪曲事实,却是人们对历史的漠然和遗忘。而一个善于遗忘历史,善于忽视那些为国为民牺牲的仁人志士的民族,它的结局可能是非常可怕的。
岛上的帐篷和国旗,还能看见飘过的硝烟
炮和炮兵
帐篷口的军刀,军号,帐篷里的军鼓,老式烛灯,行军床,毯子是现代的
早期的国旗
当地一户民居前的草坪上插满了国旗
韩战老兵。在美国有人称韩战是被遗忘的战争。
轮椅上老兵医院的病人们。
这是步兵操演的那些人。
帐篷里的志愿者演员们。
内战老兵女儿协会的现任主席
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纪念军犬的拖车
二战时期的军装武器吉普。车上俩大人。车下是几个孩子。
越战老兵
韩战纪念碑。最下面的军种符号从左到右依次是:陆军,海军,空军,海军陆战队,海岸警卫队。
韩战纪念碑背面的沙仑玫瑰,据说是韩国的国花。
刻着这郡里阵亡将士名字的石碑。中间上面是一战,下面是二战。右面是越战,左面是韩战和伊拉克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