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见风浪
自从想要搬出家,江浩在家中的感觉就越来越敏感了。他和父亲总也靠不拢,他不明白自己,只要一见到父亲就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障碍,使他怎么也无法去接近他。 父亲对他也一样,如果他以学生的姿态向他请教问题时,父子间的距离感马上就会消失,交流起来也融洽。一旦他回到儿子的身份,那种顾虑、猜疑、抵触全都涌上 来了。江浩很为难,不是他不想接近父亲,而是父亲让他难以接近。不见面的时候他对父亲还怀有深深的敬意,一见到父亲,美好的形象便一扫而空了。尤其是在家 里,他教授的风度在哪儿呢?简直就是一个家庭主夫。和詹妮相处,江浩的感觉好多了。她比父亲爱交谈,零零碎碎的事总是能翻出点话题来。一家人在一起时,如 果没有詹妮从中调解,父子俩都不知道怎么尴尬下去。在江浩眼里,父亲依然是一个奇怪而又矛盾的人。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一点,一个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挥洒自如 的教授,在家里怎么就能这么忧郁沉闷?到底是什么阻止了他在家庭畅谈?他也觉察出父亲有点妒嫉之情了,因为他和詹妮的亲密使他常常处于冷落。在这种情形 下,江浩决定搬出去了。在他拿定主意后还是先同詹妮说了。
" 你为什么不直接和父亲谈呢? " 詹妮问。
" 我怕他不同意。 "
" 你爸爸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你主动和他说,摆明道理,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
在詹妮的劝说下,江浩大胆和父亲去谈了,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和父亲谈他的生活问题。结果并不象詹妮说的那么简单,他碰了钉子。
陶汉有他的理由,他有之所以把儿子从中国争取过来,就是因为他确信自己有能力使他生活的好, 享受到良好的教育。他也想利用这次机会来弥补从前对家庭的损失。但他知道这些年的分离不可能使儿子一下归心于他,而做父亲的只想无代价地给予,扶持他,保 护他。他感到江浩心里有一本帐,他从来不愿对他吐露真心,就连他母亲生前的一点一滴都不轻易吐露。儿子有理由排斥他,也有理由恨他,但没有理由不顾前途轻 重。江浩想走勤工俭学自食其力的路,实际上是想背离家庭。陶汉开始怀疑江浩,越想越觉得儿子在背弃他。
詹妮理解陶汉,儿子是他生活的寄托。她更理解江浩,年轻人都想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想把握自己 的未来。怎么可以强行束缚他们呢?父母的爱纵然宝贵,可一旦套上枷锁就沉重了。她想过自己年轻时候,也是那样不顾一切地往外冲,从家里冲向世界。痛苦有 过,孤零冷落有过,千里之外她感受着家庭的爱,那种爱比在父母身边还要温厚。她不相信江浩摆脱家庭就是背叛家庭,他一定会更爱这个家。
江浩不想一意孤行,不想和父亲对立,更不想对立家庭。父亲默默给他做了那么多事,从良心上他 也该感恩,怎么能倒打一耙让父亲觉得儿子不孝呢?但另一方面他实在想搬出家,他需要朋友,年轻的朋友,不是父母。这些他不敢和父亲论证,只有把忧闷埋在心 里,闷得他两眼发呆,满嘴起疱,独自里一声三叹。
詹妮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不能不找江浩谈了:“江浩,你这么不顺心,为什么不说?”
“没!”
“别瞒我了!是不是还想搬出家?在家不舒服?”
“不是!家好,你好,我爸也好。同学们都住在外面,就我在家住。没朋友……”
詹妮点了点头,她都明白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欠缺了,他本来就性格内向,再这么圈在家里,这以后怎么到社会上闯荡?
“我去和你爸谈,这笔投资还是应该花的。”
一提到投资,江浩精神了。他拿出了银行的单据给了詹妮,说:“我有一笔钱,不知道用在哪儿?我的学费还是生活费?”
詹妮看着上面的存款,大惊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奖学金、助教、还有私教……”
詹妮惊异的目光打量着江浩,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暗地里做过这么多事。“这就是你提出搬出去的理由?想出去闯?”
陶汉也没想到江浩背着他们做了这些事,奖学金、助教,这些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真是又 惊、又喜、又气。惊喜的是儿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到资助,气的是做了这么多好事却只字不提。难道他看错了儿子吗?他不是一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吗?他哪里 学来的这些生存之道呢?尽管如此,陶汉还是不情愿江浩搬出去,当学生就该俭朴,尽量避免社会活动。学生们在一起太乱,社交的事最好推到大学毕业后。詹妮则 不这样认为,竟然他有能力承担起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不给他机会锻炼呢?她和陶汉进行了辩论,她认为既然江浩有独立的意识,又有能力自理,再横加阻止就是对 他的压制,就是完全的“家长制”。这个字眼很刺激陶汉,“家长制”和“专制”没什么区别,他不想披上这个外衣。
" 如果一定要搬,就只能住到学校的公寓。 "
江浩本来想到校外与同学合租公寓的,可是父亲要求他搬进学校的集体宿舍,这样开支就大大超过了他原先的计划。学校的学生公寓是包吃包住的,虽然生活起来方便,但费用极高。江浩不能不考虑经济上的承受能力。
“就进学生公寓!”陶汉更加专制的口气决定,“不要考虑钱多少。只有与同学们同吃同住同生活,才能建立一个良好的语言环境。如果你想谈论投资,这才是最有效的投资。 "
陶汉嘴上这么说,只不过是给自己下一个台阶。他一不想和儿子产生对立,二不愿詹妮和江浩联合与他对峙。他心里很清楚,只有这样做才能保全父亲的威严。陶汉要江浩专心学业,经济上的不足他会给予补给。
江浩很感激父亲的远见和大度。他没有轻易改变专业,必须从事工科,未来才会有希望。他的方向 是计算机专业,这也是父亲的建议。近年来计算机市场已经走进高谷,没有丝毫滑坡的趋势,如果他能顺利完成大学,毕业后毫无疑问能够找到工作。到那时,他就 成为一个真正有经济能力的人,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中国人讲 " 知恩不报非君子 " ,他要感激父亲,要报答父亲。他一定要大家看到自己是个义人。
不久江浩搬进了学生宿舍,在那栋学生大楼里过上了真正的美国学生生活。
家冷清了,陶汉和詹妮一时感到空荡荡了。陶汉多少有些失落感,他像是被儿子抛弃似的心底沉重 起来。詹妮更有些六神无主,她没有想到她比陶汉更失落。陶汉的话明显少了,她也不想说了。俩人都知道是因为江浩,但面面相觑时谁也不提江浩。唯有周末是他 们有共同的盼望。江浩每周五下午搭父亲的车回家。在学校他们父子俩都很少有机会见面的,只有在周末的家庭日。这一天一家人都会很高兴。
最兴奋的还是詹妮,江浩一回来,他们俩人总是形影不离的样子,一块儿出去采购,一块儿坐下来 聊天。江浩也会从学校带回点儿学习上的问题来请教父亲,这是陶汉最快乐的时刻,也是江浩对父亲最崇拜的时刻。父亲感觉着儿子的依靠,儿子体会着父亲的伟 大。他们的关系在暂时的分离中慢慢走近了。
很快到了夏季,很多同学都利用三个月的暑假去勤工俭学了,江浩也很想出去打工。陶汉要求江浩 留在学校读书,他在大学坐了这么多年,学生的情况一清二楚,勤工俭学是在生活不得已的情况下寻找的出路,不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如果能合理地利用时间,压 缩教育时间,也是勤工俭学。每年三个月的暑假就是一个学期,暑期大学里从不间断授课,若是充分利用暑期的课,四年的大学三年就能完成。陶汉的道理很明确, 江浩也不是一个固执的人,如果父亲的话在理,他就能接受进去。江浩比较了一下还是采纳父亲的建议,留在学校了。
这时詹妮对工作也感到乏味了,她考虑回学校做研究还是考职称?她很犹豫。做研究,就是混日 子,给老板打下手,当廉价劳动力。工作压力小,学历高,真是穿小鞋戴高帽子,走不出大道来。而考职称,就是要重操旧业,最终是要当牙医的,这条路漫长又艰 苦,先苦后甜。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要收获,就要有付出,詹妮想的首先是休假。她要好好休息一段,好好静下心来想想。她请求陶汉随她回国探亲,一是去 探望她的老母,二是弥补蜜月旅行。陶汉不能推辞妻子的第二个请求,他决定陪她回国了。
暑期三个月学生公寓关闭,江浩搬回家住了,他照常在学校听课。这期间的课程量很大,三个月按 一个学期计算,压力更大。这期间很多课是由助教来代的,他们是研究生,还有很多助教是外国人,有语言上的问题,听起课来的确很不舒服。大学的课主要的还是 自学,江浩已经适应了。他抽出大量的时间去熟悉计算机,一有时间就在机房里上机。江浩学得很踏实,生活上没有任何干扰。凯瑟琳已随提摩的球队到全国各地旅 游了,他外面没有其他的朋友。詹妮和父亲一回国,家也成他一个人的了。父亲的办公室暂时成了他的机房,一回到家他就爬在计算机上下不来。他对计算机开始入 迷了,什么都想知道,什么地方都敢进去,真是 " 初生牛犊不怕虎 " 。结果有一天,他把父亲的计算机用瘫痪了。
在父母探亲的这些日子,江浩不但在学习上取得了好成绩,生活上也大进了一步。他终于考取到了正式驾驶执照。这一大收获使他精神大振,顶天立地的感觉一下出来了。他抽出一些时间干起男人的活,先跑到 HOME
不到两年的时间,他眼中的美国再也不是高不可攀的大都市,一切都让他感到那么自然又亲切,就 像他生活了很久的家乡一样,他热爱它,想去服务它。无论他走在哪里,他都在努力做一个良好的居民,遵守一切社会秩序。他也知道,不久的将来他就会走进社 会,成为一个工作者,他会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父母返程的那天他去机场迎接。他不会忘记几年前他刚到密芝根机场时的感觉,一切都天翻地覆地 改变了。看着公路前方一目了然的指示牌,顺利自然的一路开进了机场停车大楼。从停车大楼乘电梯通入机场大厅,他走得那么潇洒,那些醒目的指示牌就象是专门 给他设计的,当他想知道的时候它就会出现。根据电视屏幕上的班机时刻表,他找到从洛山矶到密芝哥的班机出口号,然后径直向那里奔去。
班机准时到达,当陶汉和詹妮一走出机舱时就看到了江浩挥动的手。詹妮兴奋地跑了上去,激动地拥抱了江浩,而陶汉却沉沉的没有一点主张,虽然双眼也露出了一丝盼望,但神情恨快平淡了。江浩只能微微对父亲点了一下头,接过了他肩上的包,算是问候了。
江浩和詹妮并肩走着,陶汉跟在后面。陶汉对江浩突然有种陌生感。这个机场使他联想到江浩刚来 的时候,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他脑子里一下映出了那个瘦骨如柴,衣着俭朴的孩子,如今他在哪里呢?陶汉两眼盯着江浩的背影发呆。这完全的美国小青年,宽大的 背心套在上身,肥大的牛仔短裤甩荡着,脚上一双时髦的耐克球鞋。他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散漫与傲慢,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美国青年人的热烈。他对詹妮的微笑 比对他的微笑美好,他站在她的身边,没有站在他们中间。陶汉感觉灰溜溜了。
" 旅行怎么样? " 他讲着英语,口气象同辈,回头没忘扫视一眼父亲。
" 很好!你呢? "詹妮回答到。
" 不错! "
陶汉脑子感到晕。见面这段时间,他既没有叫爸,也没有叫妈,像接待员。他关照着他们走出了大门,又把他们请上了车。陶汉看到是詹妮的车,奇怪?正纳闷,詹妮已经兴奋了起来,又一把搂住了江浩,惊叫着: " 你自己开来的? "
“考过了。”江浩笑眯眯的。
看江浩和詹妮这么亲密,陶汉更加醋酸酸,一路无话。
总算回到了家。一进家门,陶汉的心情就好了起来,他情不自禁地从楼上走到楼下,从院里走到院 外,四处巡回检查了一番。他非常满意。院子里的草割得很好,草边也切得很整齐,屋里的地毯清理过了,门前的花很漂亮。最没想到的是栅栏,油漆了。他走进厨 房,餐桌上的饭筷也摆好了。莫非儿子把午饭都做好了吗?他心里刚露出欢喜,却看到锅台上空空如也。
" 饭大概十五分钟就送来。 " 江浩说道。
陶汉这才明白,江浩在餐馆预定饭了。是不简单了,老子这么多年辛苦在外,回家来从没这么享受过,还餐馆里订上饭菜了。他说不出是妒嫉还是不满,不管怎么样,今天就借着儿子的风享受享受了。
詹妮很愉快,她开了箱子,先取出了一个小包拿给江浩。这是从老家带来的,几件漂亮的高尔夫衬衣。
" 你们去老家了? " 江浩有点兴奋,问。
詹妮惨淡地一笑,说: " 去了,但没到家。 "
" 为什么? "
她在江浩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爷爷不接见。 "
“为什么?”
" 我们在宾馆见了你小姑和大姨,他们都很惦念你。后来你大伯也来了。 "
江浩心里很沉重。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去过老家,爷爷奶奶对他们就很淡。那时母亲也很孤傲,对父亲的家人同样冷淡,她甚至很鄙视爷爷奶奶。他从没有感受过爷爷奶奶的亲近。直到他离开中国前才觉悟,爷爷奶奶不过是个称号,有和没有都一样。
实际上他多渴望能有一个大家庭啊!他的渴望总是那么难。母亲曾经说过,父亲破坏了一个小家也 破坏了一个大家。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父亲的破坏行为?他很想寻根找源。现在他有一点明确,过错绝不可能是父亲一个人,一定存在着复杂的历史背景。 难道爷爷奶奶就没有错吗?从人情上,如果他们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儿媳妇,有什么理由轻视下一代呢?如今父亲千里迢迢去家乡探望二老双亲,就算是他曾经有过 天大的过失,看在他诚心诚意的情分上也不该拒绝啊!他知道父辈有些纠缠不清的怨恨,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化不了的顽石让怨恨永恒?看着父亲一天天多起 的白发,他禁不住对他产生了同情。
饭送来了。江浩主动到楼下的办公室去叫父亲了。
“吃饭了。”
" 你用计算机了? " 父亲严肃地问。
江浩一下紧张起来,说到: " 是。对不起!有一次把文件都搞乱了,后来我请教老师,又把它们全恢复了。是不是还丢了什么文件? "
" 没有!你干得不错。 "
听父亲这么一说,江浩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父亲上来吃饭了。江浩很想在饭桌上听听父亲谈谈家乡的事,但三个人坐下来一吃,不知不觉的把话全都吃进了肚子里了。江浩看着父亲僵硬的脸,本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詹妮一看局面又出现了,连忙找出话来: " 你爸爸一下飞机就有种到家的感觉,看来他已经把根扎在这儿了。我就没有这种感觉。临走时,我心里真的不舒服。 "
" 把老太太接过来住吧! " 陶汉终于开口了。
詹妮笑了,转过头对江浩说: " 我妈妈对你爸爸比对我都好,她也很想见见你。 "
" 什么时候接她老人家来? "
詹妮轻轻摇了摇头,说: " 我妈说看到我现在生活,她很放心,她不想来,就希望我们能常回家看看。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 她说完了,又觉得说走了嘴,这话也许会刺痛陶汉,她看了一眼他。
陶汉迅速完成了碗里的饭,脸阴沉沉,起身走了,把詹妮和江浩冷冷地撂在了一边。
" 唉!也怪我多事。 " 詹妮叹了一口气, " 老家的事我一点也不了解,好心办砸了事,让他旧疤没好又添新伤。你爷爷脾气很倔。 "
" 我妈说我爸比我爷爷还倔。 "
詹妮点点头,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 他们连你也不见吗? "
詹妮笑了,说: " 有的时候我觉得中国老人很有意思,想的和做的总不一样。实际上我感觉他们还是很想见我们的,就是放不下面子。他们说子女 ' 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 ' 什么叫认和不认呢?就是顺不顺老辈的意罢了!听话的就是认,不听话的就是不认,很少想想里面的道理是不是合乎逻辑。 "
江浩感觉这些话有点象父亲说过的,詹妮终于也认可了。
" 大伯在工厂,他真是工作先进分子,爷爷最为他自豪了。 "
" 你知道?他离婚了,从前的妻子跟着一个小商贩走了。他为了大儿子接班工作提前退休了,没想到工厂又临近倒闭,吃饭都难解决。最伤脑筋的是他的小儿子,现在还在少年管教所,以后生活可怎么办啊? "
" 我小姑呢? "
" 还可以,做会计的到哪儿都好生存,她真是一个善良可亲的人。你爸爸幸亏有她这样一个好妹妹,否则不会这么顺利就把你办出来的。……北京就大不一样了。“
“是吗?“
“我几乎找不到家门了,比芝加哥还繁荣。我的同学都很会发财,越是读书少的越是发财凶。上大学的时候我还教育我侄子,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现在的观念你简直不敢想象,他说 ' 男儿出去闯天下,甩开你的好爸爸。 ' 天 不怕地不怕的。他大学只念了两年就退学了,说没有时间上了,要赶快出去赚钱。一个毛头小子跟着小时候的铁哥们外面瞎折腾,一个月下来就是他爸爸一年的工 资。现在就更别提了,我看了都害怕,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的,消费起来让人心惊胆战。还说过两年到美国考察考察,好了就来这儿安家。讲话象天方夜谭。家里人 讲他纯粹是个混世魔王。嗨!幸亏出了这么个魔王,就他还能照应着点家…… "
" 我上中学的时候同学也都这么说,宁可当家庭的叛逆,也别当家庭的走狗,能拣几根剩骨头?可没多少人能走出家的,考上大学的有几个?……我很幸运。 "
詹妮点了点头。她很高兴江浩能认识到自己幸运,说明他对这个家庭是满意的。看着江浩一天天长大成熟的脸,她从心底里高兴。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江浩保持着全优成绩。他依然是一个朴素、单纯的学生,他完全学会了管理自己。他从学校的集体宿舍搬了出来,在校园外找了公寓,生活上更加自理了。
这一年感恩节,他应邀到凯瑟琳家做客。因为提摩出去比赛,她感觉身边无依,便把忠实江浩邀请 出来增添节日的气氛。她有一个十分温暖的大家庭,母亲慈爱温柔,父亲热情豪爽。每年感恩节这天,她的家庭都会在教堂做慈善,为无家可归、老弱病残的市民奉 献一顿丰盛的感恩晚餐。江浩也加入了他们的服务队伍,来感受付出的喜悦。虔诚的基督教家庭,信神、爱神、服务于神,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江浩也是从这一天 起开始接受基督教启蒙教育的,他热衷的不是他们信仰中的真理,而是信仰中的快乐。凯瑟琳的父母一点也没有把他当外人,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他们欢笑在一起,拥抱在一起。有那么一刻,他震惊,这里怎么这么熟悉啊?那笑容,那色彩,好像什么时候到过这里?他突然发现,这个家正是自己日里夜里梦想的,这才是他要寻找的家啊!
江浩早已难耐不住,拿着票跑到詹妮身边,小声问道:" 你真的很喜欢看橄榄球吗? "
" 实话说,是为了陪你。 "
" 如果我不想去呢? "
" 我也不去。 "
" 要不要问我爸?他想不想去呢? "
" 他?一场球下来,哪边打哪边他都搞不清。 "
江浩高兴极了,孩子般的情态,抱着票在怀中,说:“都归我?”
詹妮笑了,猜问: “有伴?”
江浩狡黠一笑,转身溜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出发了。回来时,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光芒。他挣了六百美元现金。江浩订了一个大 PIZZA ,又买了饮料和小吃。等到比赛开始时,便打开电视,请全家人品尝“免费晚餐”,一边吃一边看现场转播。
詹妮和陶汉看呆了,眼睛没有离开江浩。他俩好笑,看起来一个不言不语的老实小伙子,怎么做起事来这么鬼呢?
校队果然全胜,全校欢腾。提摩被大报小报放大了头相。凯瑟琳一见到江浩,奋不顾身上来拥抱了他,她知道他有那场球票,猜想他一定也和她一样激动。喜悦和泪花都奔放在她脸上,可他却一脸木呆,全然不领热情。
她万万没想到江浩把票高价卖了,气得她脸都青了: " 你疯了吗?病了吗?” 她冲他大吼大喊。“你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这是我们学校的荣誉!我们学校的历史!难道你就一点不想进入这个历史时刻吗?你知道有人为了一场球杀人吗?这是我们的情感!我们的生命! "
江浩无力反驳了,橄榄球,他的确没有把它当做生命,也没有把它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他理解凯瑟琳,她有权利这样讲,也有资格这样激动。而江浩不。
“为什么?”凯瑟琳不理解。
她眼睛呆了,这一句话把她闯到了南墙,蒙的不知南北。这是什么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