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护(小小说)

我喜欢尘的品质。喜欢它的静:沉稳,低微,持重,久远;喜欢它的动,飞扬,狂舞,自在,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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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护 (小小说)

作者:与尘共舞

    女生宿舍楼熄灯了。大一三班的寝室仍旧唧唧喳喳的---黑暗里,几个兴奋的声音一惊一乍地讨论着一个共同的对象---大班长窦艾,一个共同的迷---窦艾的女朋友。

    只听一个声音发表宣言道:“哎呀,每次见到他,我的心都跳得不得了!这辈子能遇上这样的帅小伙,我无怨无悔!”另一个酸溜溜的声音接了话把:“你已经没机会了!二班的俞晓白最近失恋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就是因为她追窦艾,被拒绝了,哭得泪人般的……听说呀,窦艾已经有意中人了。所以,你们喜欢他,简直在浪费生命,耽误青春!”又一个执迷不悟的声音说:“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只要能偷偷地想想他,也是一种享受呀!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本来就是我追求的境界!” 慢慢的,对话的互动频率降低了,宿舍里间或传来甜美的鼾声。
    上铺的吴沽静静地躺着,却睡不着。这是一月的寒冬,学院的暖气也给得吝啬,吴沽却觉得脸发烫,心发烧:原来,吴沽也默默喜欢窦艾。窦艾是公开选拔出的年级大班长,他说话不多,举止沉稳,办事练达;不仅能写诗,吹口琴,还是足球健将。自去年秋新生入学,尤其是军训生活结束以后,窦艾迷倒了一大批女生。吴沽侧了侧身子,就有一束偷偷跑进来的月光,撒在她脸上,她觉得有种配不上窦艾的自卑感。吴沽来自江北的小镇,性格腼腆,保守内向,在宿舍惯例的“黑暗讨论会”上,常常缄默:她从小没有父亲,母亲改嫁,继父待她不好;没得到过父爱的她,在男人面前,总是起一种防护感。在这所全国顶尖的学府里,来自大城市的女生好像十分开放,总是大言不惭地在背后议论男生,分享恋爱体会。这在吴沽,不仅觉得不妥,而且根本就说不出口。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外加她身材弱小,宿舍的女生好像从来没把她当回事似的。

    第二天早晨,吴沽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下铺的魏吉叫住了她。魏吉递给吴沽一块泡泡糖,说:“今天下午课外活动,冰场开放,你打算去吗?”吴沽摇摇头,说:“我不会滑冰。”魏吉吹了个顶大的泡泡,然后突然将泡泡收回口中,边嚼边说:“其实,我就是知道你不会,才想请你帮个忙的。”吴沽将泡泡糖放进嘴里,也开始慢慢咀嚼,诧异道:“帮忙?”魏吉直勾勾地看着吴沽,说:“对,帮忙。我想请你做个‘掩护’,帮我创造个机会。”吴沽更不懂了,问:“掩护?”魏吉诡秘地一笑,冲着吴沽的耳边,眉飞色舞了一番,吴沽的脸红了,有些勉强道:“这样啊?行吗?”魏吉又吹了个特大的泡泡,只听“啪”地一声,泡泡破了,魏吉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事成以后,我请你吃饭!”
    下午的课结束后,吴沽随着魏吉早早来到冰场。这是体育教研室圈出一块空地,自己浇铸的人工冰场,只在寒冷天的下午开放。虽说冰场的大小只有半个网球场,每逢开放,这里就形成一条流动的彩色纽带,是学院最亮丽的风景线。魏吉打眼一望,放心地对吴沽说:“你快排队领冰鞋吧。我自己有鞋,先进去过过瘾。”说完,就融入了彩色纽带。吴沽一边随领鞋的队伍前进,一边羡慕着身边飕飕闪过的人流。她终于领到了一双冰鞋,不过是大号的。她笨拙地用冻疮的手鼓弄了半天,穿好了冰鞋。她感到那鞋子比自己的脚大许多,脚在里面咣咣当当的,一种没有着落的感觉。吴沽试着站起来,刚走两步,就失去了平衡,摔倒了。魏吉恰好过完冰瘾回来,拉着吴沽慢慢地走了两圈,说:“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快就学会了,要不,你就不能掩护我了。一会儿,你就这样苯苯地跟着我走,就行。”说完,自己又上了冰场,顺滑,倒滑,转圈,惹来不少赞羡的眼神,连吴沽都看呆了。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吴沽的视线,吴沽一惊,原来是窦艾。只听窦艾说:“你今天怎么也来冰场的?”吴沽的心咚咚直跳,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窦艾看了看吴沽脚上的大号冰鞋,笑了,说:“你这鞋,不合脚,会摔跤的。”吴沽正要开口解释,魏吉做了一个优美的停式,闪电般出现在窦艾的面前,抢过话机,说:“她是跟我来的……我今天正准备教她呢!”说完,有些不悦地拉起吴沽的手,慢慢地沿着外围走起来。待她俩远离了窦艾,魏吉埋怨道:“窦艾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自己反而跟他聊上了!我是拉你来做‘掩护’的,不是来抢我机会的。”吴沽不知该怎样解释,索性糊里糊涂地跟着魏吉往前走,可满脑子装的却是窦艾冲着她微笑时的迷人神情。
    其实,这冰场里也有不会滑冰的,可他们都靠边就地学习。像魏吉这样,拉着吴沽满溜冰场走的还真不多见,因此,她俩的身影显得格外起眼。吴沽走在外沿,踉踉跄跄,几次险些摔倒,都被魏吉掺住了。这时,魏吉朝身后看了看,警觉地说:“他来了!快,按原定计划进行!”于是,吴沽就往魏吉身上一倒,而魏吉就顺势跪到了地上,两人全摔下去了。从后面飞快滑翔过来的窦艾已经来不及躲闪,他虽然减了速,还是撞在了魏吉的身上;魏吉立即捂着腿,哎呦呦地呻吟起来。
    窦艾也跟着蹲下,抱歉地问:“怎么样了,魏吉?真对不起,我走神了。” 魏吉连忙撩起裤子,只见鲜红的一片。窦艾连忙把魏吉掺起来,一面向冰场边的一条长凳走去,一面焦急地说:“哎呀,得止血!你先坐下,我去拿药膏!”魏吉就势靠在窦艾的肩头,假装虚弱地说:“没事……没事……到边儿上休息休息就好了。”三人来到木椅旁,魏吉和吴沽坐下,窦艾就径直去了体育教研室,拿止血药膏和胶布。吴沽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你真的流血啦?我们的计划上没说你流血的呀!”魏吉带着一种得胜的骄傲,说:“这一招,我哪能告诉你!我就是要他亲手摸摸我‘流血’的腿,有了这样的经历,还怕他对我不动心?”吴沽心里七上八下的,说实在的,她真有些后悔来当魏吉的掩护,骗窦艾上这样不明不白的当。
    等窦艾拿了止血药膏和胶布为魏吉包扎好,天已近黑了,而冰场对天色的变化好像没有丝毫感应似的---那条纽带仍在不停地流动,只是平添了一份深沉的神秘感。窦艾问:“魏吉,你今天还能滑吗?”魏吉摇摇头,装模作样地说:“我……就坐在这里休息……看你滑,你去吧!”她拉了拉吴沽的胳膊,示意她也跟着坐下。可谁知,窦艾清了清嗓子,彬彬有礼道:“那样也好。” 然后,他将话意转向吴沽,说:“吴沽,我能不能请你……我是说,教你……溜冰。”说完,魔术般地递给吴沽一双小号的冰鞋。原来,这是窦艾刚才去体育教研室的时候拿来的。
    吴沽瞪大了眼睛,接过冰鞋,不知该不该接受窦艾的邀请。暮色中,她虽然看不清窦艾的脸,却能感到他的热情,他的心跳。她慢慢站起来,犹豫间露着渴望,说:“那好吧……可是……”魏吉气得一把按住吴沽,说:“窦艾,还是等我的腿好了,我来教她吧。你快去滑吧!”窦艾没有理会魏吉,而是指了指吴沽手中的小号鞋,说:“你穿上这双,一准你今晚能学会。”吴沽点点头,她好像忘了她来冰场的任务是做魏吉的掩护。她换好冰鞋,轻声道:“可是,我很笨的,恐怕会弄得连你也摔跤……”话音未落,窦艾就拉起她的手,两人上了冰场。
    他们来到冰场的尽头,吴沽感到窦艾拉着自己的手突然变得很紧,她有些拿不准自己的感觉,想把手缩回来。窦艾没有放手,他说:“魏吉的腿流血,是你的主意?”吴沽吓了一跳,腿一软,彻底失去了平衡,摔了下去;窦艾没有丝毫防备,拌在吴沽的冰鞋上,也摔了一大跤。吴沽羞红了脸,直说:“对不起......我就说,我很笨的……”窦艾自己先起来,然后,又扶吴沽起来,黑暗中,吴沽看见一双大胆的火辣眼神。她听他说:“我真希望我刚才包扎的人,是你!”吴沽感到一股暖流热了她的全身。她痴痴地被窦艾拉着,先走了几圈,然后,就慢慢地随他滑了起来:果然,这一晚,吴沽学会的滑冰。临走时,窦艾说:“今晚,你去自习吗?”吴沽点点头。窦艾说:“我去找你。”说完,就滑翔着离开了冰场。吴沽这才想起魏吉,她朝冰场的那条长板凳望去,那里除了一双大号冰鞋,已经没有了魏吉的人影。
    那天晚上,吴沽从自习室回来得很晚,已是近午夜了。进门前,她侧耳听了听,宿舍里安静极了。吴沽有点做贼心虚的怕:没有“黑暗讨论会”的声音,她有些不习惯。她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宿舍里,除了黑,还是黑,连那束喜欢溜进来取暖的月光也少有的消失了。吴沽生怕吵醒众姐妹,她轻轻地摸到了牙缸,正要去刷牙,突然,不知从谁的铺位里传来刻薄的声音:“呦,不声不响地,就抢了别人的男朋友!”另一个声音声讨道:“怪不得!平时我们的讨论,人家可是从来不介入的!原来是在窃取我的秘密情报呀!不地道的小人!”接着,所有的声音几乎同时说:“不要脸!叛徒!有本事,一夜都别回来!”
    吴沽站在黑暗里,哭了:那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来,湿了她的嘴唇,而那上面,有窦艾送别时,留下的初吻……可她感到的不是甜蜜,不是幸福,而是一种背叛,一种耻辱……她得到了爱情,可她怎么又背叛了友情……她不知道,她该如何面对魏吉,如何面对以后的“黑暗讨论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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